其实他是个更恐怖的角色吗?
「还有你。」骏东指住我,「想想每个人的角色分配,那个叫榎木津的侦探能够掌握到其他私家侦探望尘莫及的情报量,没有一个是无用的人才。可是……你却教人费解。」骏东说。
「我……」
我是无关的。
恕我再三再四重申,我是代表性的凡人。凡人不可能有用途。
可是……
骏东这个人虽然强调他调查得有多么仔细上毕实上我也很佩服他的调查能力——但他从根本上就弄错了。
确实,榎木津身边有许多骏东刚才列举的那些角色。听到他说我才想到,这些人的确个个来历不凡。可是,榎木津根本不信赖那些玩意儿,他根本是暴殄天物。
那个人眼里根本没有别人的头衔,他觉得那才是无所谓。不管拥有什么样的特殊能力、身居多么特权的立场,都没有关系。要做什么的时候,随便找个在场的家伙下命令,这样就了事了。
是随用即丢。
所以像我这样的人也行,这事骏东是怎么样也料想不到吧。
说到底只要复本津觉得好玩就行了。
所以榎木津的字典没有输这个字。他的字典里有的只有「有趣」、「不有趣」这两个种类。榎木津碰到看不顺眼的事,就只有粉碎,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做得好玩,只是这样而已。如果不拘泥胜负,那我也不会去拟定什么战略。那么适材适所、情报搜集之类的,都没有关系了。榎木津会和那伙人往来,也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玩而已。
「不是的。」
完全不是的——我说。
「那个人……根本不需要情报。」
「不需要情报?呃,那他不是在事先搜集到相当数量的情报,再有效率地做出结论喽?」
「不是不是,完全不是。」我说。
我有些大胆起来了。至少比起这个人,我拥有更多对那个侦探的知识。
虽然如果说「那又怎样」,的确是不怎么样。
「那么……他能识破真相,果然还是拜他的特殊能力所赐吗?」
「是体质,体质。」
不是能力吧。
「那是……例如懂得对方在想什么,这类读心术之类的吗?还是像灵术那样,有神秘的力量在作用……」
「好像不是那样。」
关于这一点,我一开始也曾经询问过。据榎木津的助手益田龙一说,并不是那一类的东西。
「听说他只是看得见而已。」
「看得见?」
「也就是说……像是你今早看到的景色、见了谁、吃了什么,这些事他知道。据说榎木津先生可以看到你亲眼看到并且记得的东西。」
「噢!」骏东露出高兴的表情,「果然……看得见记忆,指的就是这么回事……那么,本岛先生,像是我的想法和心情,他就看不出来了?」
「看不出来吧。」
榎木津不了解吧,完全不懂。
「我不是他本人,所以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过依他身边的人说,对于这方面的事,他比一般人更要迟钝…」
益田也这么说。
简而言之,就只是看得到罢了吧。榎木津不是个会去顾虑别人感受的人。
「那……他不明白我感到悲伤或气愤、或是怎么想,但是只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应该是吧。」我答道。
虽然我无从想像那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不过应该是看得到吧。
「所以……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比方说,杀人凶手一定会看到犯罪现场吧?所以他才知道。小偷也是,没有窃盗犯不会看到自己行窃的现场的。」
「噢,噢。」骏东不知为何非常高兴,「原来如此,那太厉害了。如果是单纯的案子,真的一眨眼就可以解决了。实际下手的人根本不是对手呐。就算是教唆杀人这类不是实际下手的情况,对于曾经与实际下手的人连系的部分,也无从抵赖……就是这么回事吧。」
「唔……若是覆面的话,或许另当别论吧,应该也不是万能的。」
「原来如此,说的没错。」骏东说道,笑咪咪地抚摸手杖,「对于从头到尾闭着眼睛进行的犯罪……他看不出来呢。」
「是啊。」
看不出来吧。
我从来没想过这么古怪的事,但从道理上来推测,应该……是看不出来。
榎木津的体质只能重现他者的视觉性记忆,应该并未伴随当时的听觉与嗅觉,对于重现的影像,只能由榎木津本人去解释。
可是,
总的来看,在谈论榎木津这个人的时候,这个神秘不可思议的体质是否是不可或缺、非提不可的事?并非如此。我反而觉得这不是件多重要的事。因为本人的言行举止太荒诞不经,使得这种体质相形失色了。
仔细想想……
如果他的体质是真的,那么这应该……是完全超脱常识、科学这类事物的一桩大事吧。可是在那个人的言行举止面前,连这件大事都黯然失色了。
榎木津会自以为万能,大概不是那种体质的关系。我觉得是他的性格所致。平常周遭的人几乎不会意识到榎木津那种奇妙的体质,一定就是出于这种理由吧。
「这样啊,果然是那种不可思议的法术呢。」骏东佩服了好一阵子,「哎呀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呐。」
「会吗?」
我露出没那回事的表情。那种体质本身没什么好炫耀的,更何况也不是我该拿来炫耀的事。
然后,
这个时候我总算赫然惊觉了一件事。
我,
——在普通地和人对话个什么劲?
我可是被麻绳捆佳,系在柱子上,被迫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呢。另一方面,骏东看起来是绑住我的那伙人的雇主,而且还傲慢地坐在椅子上俯视着我。
两人权力的差距,是一目了然。
而我为什么非得闲话家常似地跟他普通地对话不可?
本来的话,
说到这种情况我该采取的态度,是泪流满面地求饶说救命放我一马,要不然就是豁出去大骂他妈的要杀要刚随你处置,朝他吐口水,只能是这二选一吧。
不管是恳求还是无谓地抵抗,不管怎么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跟眼前这个人的关系绝不友好。
可是事实上呢?
什么「哎呀呀,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什么「会吗?」
这可不是在檐廊对奕的老人对话。是遭遇绑架监禁这种不当非法行为的一般人,以及犯下这不当非法行为的主谋两者之间教人紧张得手心冒汗的针锋相对……才对。
一点紧张感也没有。
不,这全都是这个叫骏东什么的人害的。
如果这家伙哑着嗓子威胁个几句,我一定也会表现出符合凡人形象的害怕模样,号哭着道歉。
——然而,
我瞄了骏东一眼。说起来,这古怪的状况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安排的?
如果想谈这种事,就算不用绑我也成吧?还是接下来我会……
我突然畏缩起来了。
因为我开始有些恐怖的想像。
不管怎么想,现在都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吧。他们……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前几天的那件事,对榎木津一伙怀恨在心。
而我被当成同一伙的了。
当然,我是善良的一般人,不是一伙也不是三把火。
可是不管我心里怎么想,对榎木津来说,我都是他众多奴仆中的一个。实际上为了解决事件——或者说为了让榎木津发泄郁闷,在设下圈套设计敌方的时候,我被榎木津和中禅寺等人任意使唤了不少次。不管我情不情愿,既然我也参与了侦探的谋略,我一定也算是榎木津的爪牙之一。只是我自己缺乏同伙人的自觉罢了,在旁人眼中看来,我完全是他们一伙的。
——我会被报复。
我一下子怕了起来。
不过是个凡人,却跟那种非凡之人扯上关系,果然还是错的。我一定会被这群来历不明的家伙们整得惨兮兮。搞不好还会送命。
骏东笑了。
——眼睛没在笑。
这个人让人看不出年龄。不光是年龄。
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那张脸就像戴了张面具。我觉得他从头到脚都像在作戏。
骏东再次发出近似杂音的嗓音:
「本岛先生。」
「啊、是!」
骏东在椅子上弓起腰来,就这样压低身子。然后他斜看着门扉,把声音压得极低地说:
「你看那道门。」
「什么?」
「刚才那伙人在监视着啊。那些人啊,算是我那儿的小伙子们,表面上是听命于我……可是呢,他们其实是社长的手下。」
「社长的手下?」
「没错。他们在监视我会不会背叛。」
「监视你?」
「对,就是这样。喏,我一开始不是说了吗?我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不喜欢引发风波。我可以说是个热爱和平的人。所以,唔,在侦探的同伴中,我才会挑选了感觉即使接触,也可以比较和平地了事的你……但我没料到他们竟然会做出这么粗暴的事。」
「哦……」
那……感觉帮我解开绳子也行吧?
「所以我不能帮你解开绳子啊。」骏东耳语似地说。
「为、为什么?」
「这还用说吗,如果我帮你解开了绳子,那我岂不成了背叛者了吗?你和我都会被干掉的。」
「被干掉?」
「哦,就是会被施加危害的意思。那些家伙打算啊…把你打个半死不活,以儆效尤啊。」
「打……」
我本来想重复「打个半死」四个字,被制止了。
「请安静。万一被听到就不好了。嗳,恕我失礼,但他们好像知道你是立场最弱的一个,才会想出这样的计划。是社长吩咐的,所以那些家伙才会做出这种事。我……虽然依稀察觉了,却也觉得光天化日之下,不可能绑得了人吧。我也料想就算你是一般人,应该也会有所抵抗才是……」
我没有抵抗。这表示我连一般人都不如吗?
那么……
我岂不是失去一般人的立场了?
「嗳,那伙人极端排斥惹上警察。我想如果你吵闹起来,他们应该就会收手,没想到……」
骏东失望地俯视我。接着露出幻灭的表情,深深地叹了一口大气。
我好像惹人受不了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我是个无能的凡人。
「所以我在这里跟你打个商量。」
骏东一脸肃穆,声音压得更低了。
「刚才和你谈过之后,我知道榎木津先生并没有其他意图。他八成是看到银信阁社长,就知道他所做过的坏事了吧。敝公司的社长呢,怀疑榎木津先生背后另有高人指点,想要摧毁咱们加加美兴业。所以才会那么生气。」
根本没那种事。
榎木津不可能会接下图利企业的案子。说起来,上次的工作会实现委托人的愿望,也形同偶然。榎木津只是顺从自己的好恶,尽情兴风作浪罢了。
「所以呢,」骏东说,「我想放你逃走。」
「请放我走。」
我坦白过头地坦白说。这是忍不住脱口而出的话,所以是千真万确的真心话。说出口后,我才觉得这话很蠢,但这时候逞强也没有好处。
我……不想被打个半死。一般市民中有几个人会碰到被打个半死这种事的?
「这个……」
骏东留心门扉,从内袋里掏出什么东西给我看。
是小刀。
「这个呢,喏。」
骏东以门扉看不见的角度,用小刀抵住自己的肚子。
用力一按。
「这是竹制假刀。喏,不会割伤,也刺不进去。」
「哦。」
的确,那是在木片还是竹片贴上锡箔纸做成的假刀。
「这是演戏用的小道具。」骏东说。然后他走到我前面,用那把假刀也抵住我的脚。
「不痛,对吧?」
唔,只是觉得被压了一下。
「我这里也有真家伙。」
骏东出示内袋。
「接下来……我们要演一出戏。」
「戏?」
「对,我会用这里的真刀割断绑住你的绳子,绳子一断,你就……」
「逃、逃跑?」
「不,在逃跑之前,你也要演一出戏,要不然我就危险了。如果我只是割断绳子放你逃走,我岂不就只是个背叛者而已吗?对吧?那样我会被打个半死的。不,我是道上人士,会被打个全死的。」
「全……」
打个全死是什么意思?
「听好了,我会割断绳子,然后你就把这把假刀——不要弄错喽,从我手中抢过这把竹刀。然后用它狠狠地刺我。」
「刺你?」
「假装的、假装的。」骏东说,「看,不会刺进去,对吧?就算硬刺,也刺不进去的。即使狠命刺下去,也不会受伤。你就瞄准我的肚子刺上来吧,然后……」
骏东用拐杖头指不窗户。
「那道窗户……是毛玻璃窗户,那里是开着的,你从那里逃跑。哦,我会巧妙周旋,不让他们追上去。那些人看到我按着肚子痛苦挣扎,也不会抛下我不管吧……而且他们也非常清楚你跟警察有交情,从今以后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吧。」
「可是……」
不会曝光吗?
「不会有事的。」骏东说,「我连血浆都买来了,就装在肚子里。为了让你我双方都平安脱身,就只有这个方法了。快……」
骏东说完,绕到我的背后。

2

「然后怎么了?」
中禅寺秋彦露骨地表现出没兴趣的样子,意兴阑珊地问。那张脸臭得仿佛世界连续毁灭了十次。
他看起来心情糟透了。
「哦……」
我在坐垫上僵住了。
肯定会被念的。中禅寺虽然老是埋怨说他不是村子的隐居老人、他家不是澡堂二楼,结果一群废物还是会群聚到这个家来,拿些蠢问题烦他,然后再被这个有如隐居老爷子的人恶狠狠地叨念,这就是这个人的日常。
他的叨念对凡人来说杀伤力极大。
该说是字字见血,还是句句道破,辛辣又精准,听着听着,连自己都要对自己绝望了。
中禅寺说,想想我说起的开端,断在那里岂不是教人不舒服吗?
「那个叫骏东的家伙绕到你背后,做了什么吗?」
「对。」
「对什么对,本岛,这里不是关键吗?你的遭遇只要听这部分就行了。又不是赫恩的〈茶杯之中〉※,我可不想听有头没尾的故事。」
(※赫恩(Lafcadio Hearn)即小泉八云(一八五〇~一九〇六),归化日本的英国作家、英国文学家。于东大等校执教鞭的同时,研究日本文化,介绍给海外。〈茶杯之中〉为收录于小泉八云著作《骨董》中的一篇作品,文章在途中唐突地中断,无人知晓原因。)
中禅寺说道,站了起来,关上面对庭院的纸门。
这里是位于中野的旧书店,京极堂——中禅寺的店——的主屋内厅。
虽然是个整洁的客厅,但除了出入口以外的所有墙壁,全都变成了塞满书的书架。
不仅如此,还有为数惊人的书本整整齐齐地堆放着——有些堆在壁龛里,有些堆在榻榻米上。
主人中禅寺秋彦一如往常,穿着朴素的和服坐在矮桌前。
他是这家旧书店的老板,博学乖僻而善辩,而且本职是神主,还兼差担任驱魔的祈祷师,是个令人难以理解的人物。
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这个中禅寺对榎木津来说,是并非奴仆也非敌人更非无所谓之人、为数稀少的朋友之一这一点吧。
这个人是能够与榎木津对等说话的稀有人材。尽管如此,中禅寺——虽然他既乖僻又爱强词夺理——姑且算是个明事理的人,也能和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普通地交谈。
虽然他会说些深奥难解的事,但他鼓舌如簧,能言善道,与一些说话散漫无章的人毫无要领的话相比,大概还要更容易懂。
换言之,对我而言,中禅寺这个人也等于是对榎木津的翻译。
所以我最近常来这里。
而且中禅寺的夫人是个从主人的臭脸完全无法想像的贤妻,泡的茶又如甘露般美味。
像我这种独居惯了的粗汉子,尝到细心泡制的茶水的机会可以说是少之又少。所以我也不是不能说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而且有时候运气好,还能享用到夫人的厨艺。
今天落空了。
端出来的茶,显然是主人亲手泡的。
浓得诡异。一问之下,说夫人因为一些喜事出门去了。
「到底是什么事?有那么难以启齿吗?」中禅寺说。
「不……也不是难以启齿,只是现在回想,我觉得实在太荒诞无稽了,实在是……」
我觉得太脱离现实了。
「脱离现实,那不是家常便饭了吗?」中禅寺说,「本岛,我不是再三再四忠告过你了吗?跟榎木津那种家伙往来,不要两三下就会成了个大蠢蛋。再显而易见不过,绝对会变成个笨蛋。那家伙啊,跟常识、良识,总之是这类东西根本沾不上边。然而你却无视我的好心忠告,跟那个笨蛋往来。发生在你身上的脱离常识的事,全都是它带来的结果,不是吗?邢么就算你碰上再怎么脱离现实的事,都是莫可奈何。」
无所谓,快继续说下去吧——中禅寺催促,把先前就一直在读的旧书翻页。强迫人家说话,自己却不停止读书,真伤脑筋。
「依我猜想,那个叫骏东的中年男子,是不是突然演起古怪的戏来?」
「对……」
被他看透了。
骏东绕到我背后,大声这么叫道:
这样啊,既然你这么说,就让你带我过去吧……
当然,我一头雾水。
骏东说着,「这是真话吧,你该不会是在撒谎吧?」等假惺惺的台词……
割断了绑住我的绳索。
大概是用两把刀之中的真刀割断的吧。
接着骏东把嘴巴凑近我的耳边说:
好了,快抢走我手中的刀子……
我困惑起来。
虽然困惑,但那种情况,也不能不照着他说的做。
再怎么说,当时都是那种状况。我处在彻底不利的立场,最重要的是,骏东说要放我逃走……所以我能走的路只有一条。
所以我慢慢地站起来,假装要抓住骏东。骏东迅速地向我递出假的竹刀。
「那……确定是假刀吧?」
中禅寺视线仍然钉在书本上,这么问我。
「什、什么意思?」
「因为他才刚割断了你的绳索吧?既然割得断绳子,表示他手里的刀子是真的吧?」
「不……他掉包了。哦,我一瞬间也犹豫会不会是真刀,可是万一搞错,他会弄伤自己吧?怎么说,我被情势所逼,就这样接下了刀子——也不算接下,是装出抢刀子的样子。可是我一拿到刀子,立刻就摸了刀刃的部分……」
「然后呢?」
「完全是钝的,而且根本不是金属。首先重量就不一样,非常轻,是竹子做的。」
「原来如此。」中禅寺抬头,抚摩下巴,「然后你就照着那个人的指示,装出刺他肚子的样子,从窗户逃走了?」
对……
我甩掉困惑,紧接着几乎是反射性地把竹刀往骏东的肚子刺了上去。
当然,不是真刺。
别说是刺了,连半点感觉都没有。我想顶多只有刀尖擦到衬衫而已。就算那是真刀,应该也伤不到人。简直就是一场有如儿童才艺发表会的闹剧。
可是说到骏东,与我的花瓶演技相比,他演得实在是炉火纯青。
中年绅士「呜呜」一声,宛如巡回演出的女剑剧※的主角,「啊啊」地呻吟,伸手划过空中,捂住肚子……
(※由女性主演的剑剧,昭和初年,由大江美智子、不二洋子等人起始。)
「大叫:我被干掉啦……」
「他那么叫?」
「他那么叫。」
「简直是耍猴戏嘛。」中禅寺吃不消地说。
「不,他演得很逼真。害我以为我真的刺伤他了,又确认了一下假刀。」
「然后呢?」
「哦,当然什么都没有啊。上面没有沾到血,什么事也没有。骏东先生做出痛苦万状的动作……」
「一边惨叫吗?」
有惨叫吗?我回想了一下。
右手捂着肚子,身体前屈,左手往前伸出……
「他叫着来人啊、来人啊……」
「向人求救?」
「正确地说,是装作求救的样子。全是装的嘛。然后……啊啊,对了,血浆。」
骏东的衬衫染得一片通红。
他好像真的就像他说的,准备了血浆。他先前指着自己的肚子说藏在这里头,应该是装在袋子里,用按着肚子的手把袋子挤破了吧。
「我见状有点狼狈起来……」
凡人就算知道那是血浆,还是会不由得狼狈。
「然后……哦,骏东先生向我使了个眼色,所以我慌忙跑向窗户。那不是人平常出入的窗户,但有扇大小刚好的毛玻璃窗……就跟骏东先生说的一样,锁打开了。」
「使眼色啊……」
「也不算是使眼色吧……」
或许只是看了我一眼。但因为事前商量过,我才会把它当成是在叫我快点离开的意思也说不定。
「窗外是一条小巷,或者说,只是与隔壁大楼之间的围墙与建筑物的缝隙,一条狭长的空间,我头也不回地逃走了。因为万一被抓,不晓得会吃上什么苦头嘛。要是被发现只是装的,放我逃走的骏东先生也不可能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