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津子带着老板给她当治疗费的一百圆,第一次一个人离开花街。她说那远比被女衒牵着来到圆山时,更教人不安害怕。
然后美津子整整暌违二十年,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弥彦村。
「她说模样整个改观了,她根本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嗳,都过了二十年嘛。」益田说,「她离家的时候还是小孩吧?那当然不记得啦。我也是,十岁的时候住的家怎么走都忘了。」
「不是那样啦。你是箱根山里长大的,可能不晓得,可是八王子可是在东京大空袭中几乎全灭了呢。景象当然会整个改观啊。对吧,本岛先生?」
我是不太清楚,但美津子也这么说。
「我才不是箱根山长大的,我是神奈川人啦!」益田嚷嚷道,「只是箱根山以前是我的辖区罢了吧?我又不是金太郎※,我才不是山里长大的。」
(※金太即是日本民间传说中,居住在足研山的山姥的孩子,全身赤红而圆胖,总是扛着一把斧头,围着肚兜,喜欢相扑和骑马,有怪力,与熊、鹿、猴等为友。)
「金太郎是足柄山。」和寅说。
「管他什么山。那么,美津子小姐的老家烧掉了吗?」
「是的……」
听说……那一带已经完全看不出过去的景象了。
不过就像益田一样,美津子连老家的地点在哪里都记不清楚了。她也不熟悉那一带,好像花了很久的工夫寻找。然而,
美津子说,有只猫。
「猫?招猫吗?」
「不是啦,是活生生的猫,动物的猫。一只白色的日本猫。尾巴短短,脖子系着铃铛的家猫。美津子小姐说她旁徨无主地走在路上,突然听到铃声。她纳闷地回头一看,没想到有一只猫就站在路上。她心想,咦,有猫,不经意地盯着看,结果那只猫别具深意地朝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走进小巷子里头去了。美津子小姐感到奇怪,探头望去……总觉得有点眼熟。」
「眼熟?什么东西眼熟?」
「建筑物全部重新盖过了,可是那里的地形,或者说道路的形状,多少保留了一点战前的模样。那只猫就像这样,悠然走在那条路上。于是美津子小姐赫然想了起来那不是隔壁家的多多吗?」
「隔壁家的豆豆?」
「不是豆豆啦。也不是冬冬还是兜兜。多多是猫的名字。她说小时候隔壁家有一只叫多多的小猫,一样是白色的日本猫。」
「猫怎么可能活上二十年?」
「益田,你这话就错了。我父亲说他养的猫活了十九年,生了十几只小猫呢。我父亲说它如果不是在大地震中死掉了,现在一定还活着。我是觉得不可能啦,不过应该可以活个二十年没问题。」
「是吗?」益田歪头。
「嗳,猫的年龄不重要,那只猫是不是隔壁家的多多也不重要。总之那只猫忽然走进去的人家隔壁……」
「就是美津子小姐母亲的家吗?」
两人再次转向我。
「嗳,就是这样。美津子小姐是这么说的。那户人家的门牌上写着梶野,而且颇为豪华,和以前仕的临时小屋似的破房子完全不缘。所以美津子感到非常不安,瞻战心惊地敲了敲邻家的门打听。」
请问隔壁家是梶野家吗……?
住的是梶野陆太太吗……?
「出来应门的是一个约四十出头的太大,很干脆地回道隔壁就是阿陆太太的家。」
「她母亲是叫阿陆啊?」
「应该吧。所以美津子小姐激动万分,说她以前就住在这一带。但她没有说出自己是阿陆的女儿。」
应该是……不敢承认吧。
美津子曾被暗示她的身分见不得人,万一回来,会变得不幸。其实美津子现在并不是特种行业的人,但这样的观念已经深植在她脑中了吧。不,在美津子心中,不管是艺妓、娼妓还是下女,会不会都没有区别?不仅如此,自己无才无艺,又不能接客,她似乎觉得目己比艺妓或娼妓更要不如。
不管怎么样,美津子内心应该明确地存有这样的意识,而且她一定认为母亲有个做着下贱行业的女儿,在街坊间会抬不起头来。
邻居听了似乎有些惊讶。
「可是仔细一谈,才发现原来隔壁家的太太是在战后才搬过来的。」
「那猫也是别的猫喽?」
「那只老猫……说是隔壁家的猫。」
「隔壁?……是美津子小姐的母亲养的猫吗?」
「邻居是这么说的。邻聘说,『那猫活了那么久,会自己开门,偷舔油吃,还会偷鱼,偷偷告诉你,其实真有点讨厌呐。』那太太还笑着说,等到它会自己开门又关门,那就是妖怪猫了,再不久会不会就在头上盖条手巾,跳起舞来※?要是它有尾巴,绝对会分岔※。」
(※日本有许多妖猫在头上盖头巾跳舞的民间故事传说。)
(※日文传说猫老了之后尾巴会分岔成两条,是妖怪化的象征。)
「反正是只老猫就是了。」益田说。
「是啊。嗳,然后呢,毕竟暌违了二十年,美津子小姐回想起许多事,好像也近乡情怯起来……」
不过美津子还是下定决心,敲了敲母亲的家门。
喵——她说她听见猫叫。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请问是梶野陆女士的家吗?
我是、我是……
美津子说,她不晓得该如何介绍自己。
「门打开来,走出一个打扮整洁的老妇人。美津子小姐说,那人与她记忆中的母亲相去甚远。」
「容貌吗?」
「不……先是打扮,服装相当整洁。老妇人穿着白碎花的铭仙※和服,抬头挺胸。美津子小姐记忆中的母亲好像总是穿着破破烂烂的下田工作服。她们家以前很穷嘛。而且总觉得……老妇人非常娇小。」
(※一种廉价坚固的娟织物,多用于实用性和服或被套等。)
「人老了会缩水嘛。」
「而且美津子小姐九岁的时候就和母亲分开了,长到二十九岁再回来看,视线的高度也不同了吧。睑也小了一圈,变得皱巴巴的,虽然非常苍老了,但母亲过去的面容慢慢地浮现出来,美津子小姐忍不住哭了。那是她的生母,不可能忘记的。不,她强烈地认定自己不可能忘记。」
虽然这么说。
回顾我自己,仔细想想……若问我是不是明确地记得自己母亲的脸,我一点自信也没有。当然,见了面应该就认得出来,看到照片的话,也能立刻指出来,可是问我能不能凭空在脑中清楚重现母亲的脸,答案是否定的。我的母亲是在八年前过世的,才短短八年,记忆就风化了。
即使如此,美津子还是认为那就是母亲。
因为对方就是母亲的样子。
可是,
梶野陆却只是讶异地直盯着美津子看。
妈……
是我,是美津子啊……
美津子泣不成声,总算说出这几句话。
然而,
「然而万万想不到,母亲——或者说,梶野陆女士,她皱起眉头地看着美津子小姐,脸上写着:这是在胡闹些什么?」
「她装做不认识?」
「要是装做不认识还好。嗳,对方是个老人家,而且中间隔了那么久的岁月,又是突然造访,就算是自己的亲女儿,或许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唔,例如也有可能是老人痴呆,完全忘记了之类的。不,就算记得,或许也有某些想要断绝关系的苦衷,那么就有可能是在睁眼说瞎话。可是,美津子小姐说那个老妇人生气了。」
「生气了?」
「对,老妇人很生气地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什么意思?」
「不晓得。嗳,直截了当地想的话,也可以理解为她是在指控美津子小姐假冒自己的女儿,想要欺骗她,偷走她的什么吧。」
「不不不,说什么偷,如果她是百万富翁,还有可能有个天一坊※假冒她女儿接近她吧。但这实在不太可能。虽然失礼,不过她应该还是老糊涂之类的……」
(※《大同政谈》载,有一山伏(修验道僧侣)天一坊自称为八代将军德川吉宗的私生子,欲谒见将军,被大冈忠相识破,遭到处刑。此事是根据事实改编,一个山伏源氏坊改行自称德川一族,行骗世人,后来遭到处刑。)
「不,老妇人的外表整洁,说起话来也对答如流,看起来实在不像是痴呆了。美津子小姐吃了一惊,一次又一次解释。可是母亲完全听不进去,冷漠无情,硬说她是骗子,要不然就是疯子,连理都小理。最后还说她的女儿好端端的。」
「好端端的?……这什么意思?」
「完全不瞳。美津子小姐也不懂,问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她们家其他的孩子全都死了,总不可能是母亲卖了美津子小姐以后再婚,又生了小孩。母亲那时候已经超过五十了,也不太可能是跟有孩子的男人再婚。母亲病例的时候也是孤身一人,如果是之后结的婚,那也都超过六十岁了。」
「是啊……」益田甩动头发,「萝卜青菜,各有所好,世上也有所谓的逐臭之夫,还有什么徐娘半老啊、老蚌生珠……」
「不可能、不可能。」寅吉脱力地摇手,「那种状况实在不可能。嗳,这世上或许是有益田这种变态趣味的人吧,不过那是男方的嗜好,但从本岛先生的话听来,那位母亲不是会做出那种不知廉耻的事的人吧?万一具有那样的事,一定会搬家的啦。考虑到街坊的眼光,这是当然的。」
「人际关系真是麻烦呐。」益田沉思下去,「那……母亲怎么说?」
「你不适可而止,我就要叫警察了。」
美津子小姐说她的母亲这么说。
「叫警察啊?这场母女重逢还真是凄惨呐。连说唱情节都称不上了。」
「就是啊。不成喜剧也不成悲剧。听的人是觉得满滑稽的,本人可伤心极了。」
「美津子小姐与其说是伤心或气愤,更是大吃一惊,简直就像失了魂似的。就像被狐狸给迷了,还是被妖怪给骗了,或者是误会一场,总之她无可奈何,只能打道回府……」
美津子在路上反复寻思。
亲生母亲不可能忘了自己的女儿。
那个母亲……
是不是冒牌货?
真正的母亲会不会已经死了?
是不是被别人掉包了……?
「掉包?又来了吗?」益田露出厌恶已极的表情。
「嗯,美津子小姐认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了。」
「可是……为了什么?这个状况和上次不同吧?就算掉包,也没有任何好处啊。那可是个穷光蛋的乡下老太婆耶?」
「是啊。」
「像是为了钱、为了地位、为了名声、或是拿来做伪装,这些都完全没有,不是吗?」
没有,大概什么都没有。
「不好意思……我觉得还是当成老人痴呆比较合理吧?」
「我也这么想过。」
「可是不就是吗?要假冒一个人的话,绝对会避免和那个人的旧识接触。因为认识的人一看,马上就会被识破了,因为长相就不同嘛。就算相似也有个限度。就连双胞胎,父母亲一看就分出来了。要像侦探小说那样轻易掉包,应该是非常困难的。嗳,二十年不见的话,或许是有可能……可是就连美津子小姐也觉得那个老妇人看起来就是她母亲吧?」
「下过记忆并不确实。」
「既然觉得长得一样的话……就只能是被原本就长得相似的人掉包了。她的母亲是不是有姐妹?」
「好像没有。」
「那……」
「所以说……」
美津子这么推测了。
是猫。
「是猫变成了她的母亲。」
「什么?」
「美津子小姐认为,是隔壁家的老猫多多吃掉她的母亲,然后取而代之……」
「有意思!」
一声大叫冷不妨响起。转头一看,寝室房门大开,那里…就站着玫瑰十字侦探。
4
「这样啊,不是右边啊。」
中禅寺秋彦说道,「啪」地一声阖上书本。
「这样啊,是左边啊,左边是吧……」
平头青年说道,露出分不出是笑是怒的轰情,搔了搔头发理得极短的头顶。
「没错。左右有阶级高低之分时,许多文化将右定为优位,左定为劣位。话虽如此,上下的情况,几乎毫无例外,上都是优位,但左右的情况却并不一定如此。例如说……例外的情况,像过去的中国及日本,就有一段时期是将左视为优位的。」
「中国啊?」
「对,我们不是都说左右吗?左在前面。」
「真的耶。」青年说,「以汉式说法来说,的确是左右,可是用日式说法来讲,就是右左了,对吧?」
「是啊。所以你说的也并非全然不对。话虽如此,看看《古事记》等等,大部分的记述都是以左为优先。计算列在一起的东西时,也是以左端为第一个。大化※以后,左大臣的地位比右大臣更高。纵然这是受到大陆文化影响的结果,既然日本接纳了它,它也算是日本的文化了。」
(※飞岛时代,日本第一个正式采用的年号,六四五~六五〇。)
「这样啊。那我得再重新想过才行了呐。」青年抚摩着下巴参差不齐的胡碴子说。
「右上位、右优先这样的文化概念,是源自于人类生物学上的构造,或是可以还元为物理法则的普遍事物——我觉得你这样的发想非常有意思。在西欧,这大部分都被视为一种默契,但应用在我国文化上的例子并不多吧。」
中禅寺说到这里,总算抬起头来,望向杵在走廊上的我。
「啊,失礼,我们这边的事就快谈完了,请进房间,把门关上吧。好像从昨天开始就有点冷起来了。」
「哦……」
这里是位于中野的旧书店,京极堂的内厅。
京舷堂的老板中禅寺,是榎木津——几乎是唯一一个——并非奴仆的朋友。
这个人不像侦探那样破天荒,是个非常明事理的人,但论到古怪,感觉是五十步笑百步。因为多余的事,他几乎是无所不知。不仅如此,还辩才无碍。无碍过头,到了一种简直是妖言惑众的境界。
而且他的家业还是神主,副业是驱逐附身魔物的祈祷师。从社会观点来看,这行业大概比侦探更要不正经。不,一般的侦探行业一点都不古怪,所以这不能当成比较对象。不,用不着拿来跟别的东西比较,光是驱逐附身魔物,我想就邪门到了极点了。
不,只是我这么觉得而已。
光是透过交谈,感觉中禅寺是个一丝不苟的合理主义者,明明是个神主,却似乎压根儿不相信神秘或心灵主义,这样如何能够驱逐附身魔物,真是教人难以理解。虽然我没看过他驱逐魔物的现场,不过听说他非常有一套。
还有另一点,这个人总是穿着和服。不仅如此,他的表情总是臭得要命。一旦生起气来,就算是装的,也够吓人的了。
虽然我应该没理由挨骂,却总觉得心惊肉跳的,战战兢兢地坐到客厅角落。
「这位是沼上。」中禅寺这么介绍。
平头青年快活地说「我叫沼上。」年纪和我差不多吧。仔细一看,他的打扮也非常古怪。他穿着多层布的长棉袄,穿着宽松的过膝灯笼裤。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穿着工作服的我还怪。
「沼上是我朋友的朋友,行脚全国搜集民间传说故事,是个怪人。他这次要在舍妹编辑的杂志发表报导,正在找我商量这件事。」
可是沼上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摇笔杆的。
「算不上报导,只是篇杂感罢了。」沼上害臊地笑了,风貌感觉有点像北国的渔夫。
然后中禅寺指着我说:
「……这位是本岛,他在淀桥的电气工程公司负责制图,是我经常提起的那个榎木津的……受害者。」
我觉得这番介绍非常切要。
中禅寺正确地把握了现况。
「话说回来,本岛,你又被那个傻子给拖下水了,是吗?我都再三忠告,再三劝告了,跟那东西厮混住一块儿,不用两三下就会成了呆子。像你这种类型尤其危险。」
「谢谢你的忠告,真是太过意不去了。」我答道,「被中禅寺先生警告过之后,我一直小心翼翼,可是……」
「怎么了?」
中禅寺无声地威吓我。我把话吞回去,挪上前去。在沼上旁边并坐下来后,感觉就像在接受面试一样。
我悄悄地偷看沼上的侧脸。中禅寺问,「不是好在别人面前说的内容吗?」我穷于回答,结果主人说了,
「沼上的话,他形同我们的一份子,不必担心。这位沼上在怪人圈子中,是个难得一见的健全分子,再说他的嘴巴比榎木津那种人要牢靠太多了。那东西就像锅中的蛤蜊,嘴巴一煮就开了,但沼上就像深海中的阿古屋贝一样,闭得紧紧的。」
「什么阿古屋贝?」沼上笑了。
我……虽然犹豫,但还是说明了前述的经纬。
沼上一直静静地聆听,但是最后「噢」地粗声惊叫,说
「妖怪猫,是吗?哎呀,简直就是小池婆呐。」
「小池?呃,那是金池郭老板的姓……」
「噢,不是的,我是说像弥彦婆、弥三郎婆,一般有名的是……铁匠婆吗?」
「我说,不是这样的,沼上先生。不是铁匠婆,是梶野婆※。这是在小池家工作的弥彦村的梶野家的小姐老母身上发生的事……」
(※日文中铁匠与梶野同音。)
「不不不,我是说,提到妖怪猫,想到的就是那几个。对吧,中禅寺先生?」
「本岛不懂的,沼上。」
中禅寺制止我说话,这么说道。我觉得不懂的是沼上,到底是怎么样?
我一脸迷糊,于是中禅寺说着「我说啊,本岛,」把下巴搁在交握的手上,用一种开导小孩般的口气对我说了:
「你……听到梶野美津子小姐认为上了年纪的猫吃了自己的母亲取而代之的想法,有什么看法?」
就算这么问我……
「唔,猫变妖怪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吧,可是……是啊,我觉得这个想法很突兀。她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吗?她看起来也不像那么迷信的人呢。话说回来……一般人不会冒出这种想法吧。」
「这倒不一定。」中禅寺说,「刚才沼上所列举的,全都是吃掉老太婆,取而代之的野兽名字。」
「什么?」
「这种事很常见的。」
这样吗?不,怎么可能?
「呃,不好意思,我从来没听说过那种名字的动物,也没听说过那样的事。我自以为活得满普通的,难道呃……是我太孤陋寡闻了吗?」
中禅寺笑了:
「不是这样的。你似乎误会了,这些是民间传说,民间故事之类的。」
「不是真实发生的事?」
唔,把它当成真正发生过的事,或许才有问题。
「弥彦婆、小池婆和铁匠婆,全都是传说中的野兽。」中禅寺说。
可是就算中禅寺这么说,我连任何一个都没有听说过。
这真的是那么常见的故事吗?
「算常见吧?」沼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说,「分布范围还满广的。」
「是很广啊。」中禅寺答道,转向我说,「甚至可以说这类故事遍及全国各地吧。不过一般人是不会一一记往这类民间传说的,沼上。本岛这个人啊,可以说就像是普通这两个字的范本呀。」
这是在称赞我还是在损我?
「嗳,本岛你听了或许就会想起来了。铁匠婆或铁匠姥呢,是这样的故事。有个行脚的商人,旅途中在原野或山中遇上日暮,不得不露宿郊外。然后他为了小心起见,爬到树上睡觉。」
「不、不会掉下来吗?」
「我睡相很好,不会掉下来,可是爬树很累,还是免了呐。嗳,当时不像现在——虽然不清楚是哪个时代,就假设是江户时代的故事好了——要是在平地上就这么睡下,会被野狼之类的袭击。爬上树去睡,是为了护身。然后呢,旅人休息的时候,山猫出现了。山猫想要吃旅人。大部分的故事里,山猫都是搭梯子爬上去。」
「梯子?」
「不过它们不是建筑工人,而是动物,所以说是搭梯子,也是一个接一个爬上前面一只地背上去,或是跨在肩膀上这样。旅人察觉,抓起怀刀砍伤了山猫。结果疑似大将的大山猫说这下不妙,这家伙不好对付,快去叫铁匠阿婆来。于是部下跑去叫,然后就来了。」
「什么东西来了?老太婆吗?」
「来了一头穿着无袖外套,头上盖着手巾的大白猫。」
「那就是铁匠婆?」
「没错。然而这个旅人明明是个商人,却身手不凡。不管是哪个地区的这类故事,旅人大抵都很强。有时候的设定还会是武术高手,但就算是猎人还是和尚,也一样高强。网为身子不凡,所以不害怕,连这头白猫也照砍不误,让它受了伤。结果众山猫一哄而散,跑得不见踪影。隔天早上,旅人沿着血迹一路走去,找到了一户打铁人家。于是旅人想起那群山猫提到铁匠阿婆什么的,起了疑心,便向铁匠打听这里有没有一个老太婆?结果铁匠回道有是有,可是正生病卧床。旅人更感到可疑,进一步追问阿婆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结果铁匠说阿婆最近不知为何,净是吃鱼。于是旅人说是慰问阿婆,把商品的柴鱼拿了出来,阿婆非常高兴,说放在走廊就好,结果房间里头只伸出了一只手,把柴鱼给拖了进去。于是旅人一把拉开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