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晚呆滞地躺在病床上,瞅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
“姐姐,你多高呀?”隔壁床的小萝莉忽然问起这个所有人都会好奇的问题。
她是个得了白血病的小病友,早就因为化疗掉光了头发,但是仍旧萌萌的很可爱。
花晚侧过身逗她:“两米。”
小萝莉特别天真:“哇,两米高呀,那不和大楼一样高。”
花晚被这无厘头的话逗的哈哈大笑。
小萝莉又问:“姐姐,你的头发好漂亮,为什么是棕色的呀?”
“染的啊。”花晚摸了摸长发:“哎,都没机会去补颜色了。”
“我也想有彩色的头发。”小萝莉说。
花晚瞧瞧她光亮的圆脑袋:“诶,你要不要带假发?”
小萝莉很天真:“假发是什么?”
“假发就是假的头发,带上就和真的一样,你看。”花晚摸出自己拔了SIM卡的用来上网的手机,找出从前的COS照片。
小萝莉瞬间就开心了:“我喜欢这个紫色的,还有这个黄色的。”
她翻着翻着,忽然看到了蓝嘉树搂着花晚的自拍照,自然会好奇:“这个哥哥是谁啊?”
花晚望着照片愣过,把手机要回来关上:“不是谁,路人。”
——
毕业的事情但凡能代办的,王雯都已经差使着林寻帮女儿搞定了。
但答辩那天,无论如何都得自己来。
花晚从医院出来时画好了妆,穿着长袖长裤,除了瞧起来热一点,倒是和平时差不多。
她生怕碰上蓝嘉树,所以特意找老师将自己的顺序调到首位。
谁知道九点离开学院的时候,还是发现了他的身影。
蓝嘉树瘦了好多,脸色比她这个病人还难看,愣愣地站在那儿,表情带了很多伤心和埋怨。
花晚匆匆一瞥,试图假装没看到。
但等了她这么久的蓝嘉树怎么可能放她走,立刻冲上去阻拦:“花晚,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因为我们分手了呀,谁会安排时间见前男友?”花晚觉得自己简直快修炼成铁石心肠的神仙。
现在不仅蓝嘉树不理解她,梁凉那些朋友也不理解她,大家简直觉得大长腿像进了传销组织,一夜之间变成了个全然陌生的人,刚刚在教室跟大家见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但毕业季,就是充满变化的季节。
蓝嘉树也只能把问题归结到自己身上,痛苦地问:“你哪里不满意,可以不可以跟我讲真话,就因为留学的事吗?还是我对你不好,你觉得我不成熟?”
“你骚扰我爸妈骚扰的还不够吗,他们还没跟你说明白?”花晚瞪眼睛:“因为不合适啊。”
蓝嘉树快被她毫无理由的嫌弃搞到精神错乱了,忽然就把大长腿拉到怀里,哽咽着说:“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哪里做错了,我会改的。”
花晚憋眼泪憋得喉咙发痛,最后她还是努力地笑了出来:“小树,我才要求你,你长大点好不好呀?上学时候的感情,能当真吗?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因为你有车,可以接送我去玩,住的也近,叫我不用总待在宿舍,在其他事情上,也算是顺着我的意,别的就没什么了,但现在都该结束啦,我会找个更叫自己顺心的人结婚,比如我表哥,海归博士,自己开公司,彼此家里知根知底,你有什么可以跟他比的?”
这些话,对于内心高傲的蓝嘉树而言,每个字都很刺耳。
果然,他渐渐收起了要哭泣的表情,眼神里仍旧透着不敢置信。
“还有啊,就是我收了你爸爸给的分手费。”花晚露出酒窝:“做人总要讲信用嘛,我答应他离开你,不拖累你去美国潇洒。”
“花晚!你他妈别开玩笑了!”蓝嘉树彻底被激怒。
花晚一点点变得严肃:“我是不是开玩笑,你去问问你爸爸,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他送了我一百万,听说只是一个案子的十分之一的代理费,请问如果你不听他的话,靠着那个死工资,什么时候可以送我一百万?”
这些话叫蓝嘉树觉得匪夷所思,因为他所认识的大长腿从来都对钱没概念也没追求:“你就值这一百万?所以我给你一百万你就肯听话?”
“好好去资本主义社会奋斗,什么时候也混个老总当当,然后你可以再来找我试试呀。”花晚表情古怪地笑着,使劲儿跟他说不可能的事,只希望赶快把这家伙打发走,因为自己现在治疗并不顺利,恐怕再拖下去,就算还能爬下病床,恐怕也离露馅不远了。
大企业的人事专员永远光彩照人,当易迅得知花晚的状况后,校招总负责人王琳琳立刻带着礼物前来慰问,温柔微笑说:“你不要太担心,公司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而且我们会举行募捐,来分担…”
“琳姐,真不用。”花晚从应聘的时候就认识她,从病床上半坐起来说:“我就一个要求,别让太多人知道,最好就守口如瓶,我特别害怕被同情,这事儿就连我大学同学和老师都不了解,公司一搞募捐,那我就真承受不住了。”
“哎,这么活泼可爱的姑娘…”王琳琳是发自肺腑的惋惜,又坐近安慰:“不过我昨天帮你打听了,这个病虽然可怕,但也有很大治愈或缓解的希望,你一定要努力坚持。”
“是的,争取早日回到公司。”花晚举起被针扎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笑了笑,从床头柜上拿起瓶香水:“这个是我表哥从日本带回来的礼物,他也没想到我生病,现在我是用不上了,琳姐,适合你。”
王琳琳接过来瞧了瞧,很是喜欢。
花晚瞧着她开心的笑脸,暗自缓了口气。
这辈子照顾别人情绪的事真的做太多,忽然得到理所应当的关爱,也有些不适应的忐忑。
——
因为蓝光启的儿子这个身份实在是太显眼,小树已经好多年不到律师事务所来了,毕业这半年,由于留学的问题,他们的父子关系已经到达了僵硬的峰值。
被折磨得快没人样的蓝嘉树刚进到办公室就说:“你给花晚钱了?你什么意思?”
正在阅读英文资料的蓝光启摘下花镜:“第一,当初我给了她选择,去美国陪你、等你、拿钱走人,是她自己选了最后一个,第二,我的意思一直都很清楚,希望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可以轻松地驾驭生活,包括感情,不要靠向女人摇尾乞怜才能留住对方。”
“能留住就好了…”蓝嘉树皱眉:“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是不是?就非想让我走?”
“骗你有什么意思?”蓝光启从电脑上找出那天花晚刻意留下的录音,播放给儿子听。
似乎花晚的声音很有说服力,蓝嘉树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无比苍白。
“嘉树。”蓝光启站起身:“不要在任何女人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当你的眼界大了,就会意识到自己此刻为之疯狂的东西,有多么平凡。”
“她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你对妈妈,也是这么想的吗?”蓝嘉树低声问出这个问题,边起身沮丧地离开。
望着儿子无精打采的背影,蓝光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但倘若世界上还有比花晚更不愿让他知道真相的人,大概正是他这个无能的父亲了。
——
花晚在北京所拥有的大家庭非常温暖,虽然林寻只是个养子,但谁也没把他当过外人。
所以现在表妹得重病,他也知恩图报,尽职尽责地帮忙。
待到学校要拍毕业照那天,林寻又抽空给他们一家当司机,亲自送到了学校的草坪前。
认真化妆后的花晚扭头问王雯:“妈,我这样行吗?”
王雯把学士帽帮她带上,在悲伤之中努力的露出笑脸:“好看。”
“我真不想来了,同学们肯定会问东问西的,万一碰上小树…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这里。”花晚看了看自己惨不忍睹的胳膊,又用宽大的袍子盖好。
“毕业照怎么能不照呢?你别光操心他。”王雯握住女儿的手:“我们家晚晚啊,就是太善良,等以后病好了,你想去美国找小树,爸妈也可以帮你努努力。”
花晚此刻没用勇气去想那些遥远的未来,她打开车门说:“赶紧照吧,我一点劲儿都没有。”
“哎哎,好。”王雯答应着,呼唤着老公和侄子看护好她。
——
大长腿身材好又长得甜美,即便穿着没什么形状的学士袍,拍出来的照片也很好看。
从前老花和王雯最大的愿望就是供女儿顺顺利利地读完好大学,如今虽然遭遇了命运的挑战,但是面对此幕仍旧感动不已。
始终守在旁边的林寻看着这一家三口围着相机说说笑笑,难免徒生出丝伤感。
在他从小大到大的记忆中,花晚都是亲戚们的开心果,她喜欢上蹿下跳、行侠仗义,每每有人对他养子的身份说三道四,小丫头都会第一时间冲出来主持公道。
好人不该有好报的吗?
为什么上帝会做这种安排?
林寻无奈摇头。
正在此时,他忽然看到蓝嘉树大步靠近的身影,赶快拦住:“你干吗?”
毕竟激动的大小伙子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以花晚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这里站会儿已经是极限了,可禁不起任何折腾。
已经从这次感情突变中稍许回神的蓝嘉树看起来正常很多,他显然不愿意用正眼看林寻,皱眉道:“我干吗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花晚见状走近,忽然拉起表哥的手说:“林寻是我的男朋友。”
林寻感觉到妹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于是反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这些小动作显然激怒了不知情的蓝嘉树,瞬间就用力拽住林寻的领口:“你放开她!”
“好了!别闹了!”花晚生怕吓到年迈的父母,忽然这样大声喊,然后又对表哥说:“你先带我爸妈上车,我有话跟他说,不会怎么样的。”
蓝嘉树试图冷静谈一谈的想法全破灭了,也跟着抬高声音:“你不就是想配合我爸的想法,叫我去留学吗,为什么非要选择这种残忍的方法呢?”
花晚看着地面说:“你什么事都以自己为中心思考的能力,我还真佩服。”
“我去行了吧?我已经定了下个月的机票!”蓝嘉树拉住她的胳膊,放软了态度:“宝贝儿,你等我好不好,你想要我奋斗到什么程度,我都会努力,求你等我,给我时间。”
如果身体无恙,花晚绝不可能走到这一步,更不会让他先讲出这些话,可现在…
她轻轻地拽开小树的手:“我准备和表哥结婚了。”
蓝嘉树听到后,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摇头,根本不相信这样的鬼话。
“小树,其实晚晚和小寻很合适,你不要再打扰她好吗?”王雯不忍心女儿再这样折磨彼此,忽然出面阻拦。
父母的态度显然更显得真实,蓝嘉树这下子,像是真的被打击到了。
他过了好几秒才开口:“我会回来的,我会叫你发现其实我比哪个男人都好。”
“中二病晚期别放弃治疗。”花晚把两人初夜后收到的那枚戒指摘了下来,伸出手:“便宜的东西还给你。”
“给你的,就是你的,你不想要就扔了吧。”蓝嘉树低声说完,而后便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渐渐走远。
也许完美的感情变得支离破碎,叫他无法接受。
也许花晚一家人都在这里跟他针锋相对,叫他无力面对。
世界上没有任何的年轻人,能够承受这种即强硬又羞辱的状况。
大长腿重新握紧戒指,忍了太痛苦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不是个勇士,也没那么坚强。
此刻看到蓝嘉树真的要走了,情绪完全是崩溃的。
崩溃到只要他愿意回头,自己就会放弃坚持,没出息地扑上去。
但是蓝嘉树依然在朝前迈步。
花晚哭到表情全都扭曲了,在被老妈抱住的瞬间终于哽咽出声:“妈,我舍不得小树…”
然而王雯又能说什么呢,她除了温柔的拍着女儿的背,根本束手无策。
——
毕业之后的蓝嘉树和花晚一样,基本上跟学校的人断了联系,他的家境和状况本就跟绝大多数同龄朋友不同,所以消失掉也没什么太奇怪。
随父亲登上前往美国的飞机那日,帝都是个大阴天。
蓝嘉树把护照之类的东西随便塞好,躺在商务仓的宽敞座椅上又开始不死心的翻手机。
花晚那个人做事还真绝,把他所有的社交网络号全部屏蔽,就连微博都不再更新。
从其他朋友那里寻找大长腿的蛛丝马迹,是蓝嘉树现在唯一的指望。
然而什么都没有。
向来爱热闹爱聚会的姑娘,根本没再出现在任何一个人吃饭、唱歌、看表演、旅游的照片里面,实在很诡异。
这点,叫仍旧情绪低落的蓝嘉树觉得非常不对劲儿。
“要起飞了,关机。”蓝光启在旁皱眉。
蓝嘉树始终没太跟他好好讲话,粗鲁地把手机丢到旁边。
蓝光启知道儿子在怨恨自己,但仍旧理性劝说:“到那里很快就入学了,既然已经决定走这条路,就要做得很好,否则你在美国吃喝玩乐几年,回来仍旧是丢人现眼。”
“不用你教。”蓝嘉树抗拒地侧头。
“你何叔叔的女儿就在MIT,和你一样大,可以照顾你。”蓝光启又道。
“少叫我相亲!”蓝嘉树发火:“你已经把花晚逼走了,还不满意吗?再跟我提其他的女孩儿,我跟你断绝关系!”
周围的乘客和空姐都被他的大声吓到。
蓝光启嗤笑了声,懒得搭理儿子。
蓝嘉树给花晚发了条短信,只写了“你等我”三个字,而后便烦闷地带上眼罩,拒绝再跟父亲有任何沟通。
毕业后的整个月,这个年轻人都在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对花晚又残忍又不可理喻的行为,他当然是有很多不满和恨意。
但想起她曾经的真诚、温暖和掏心掏肺的感情,却仍留着更多更多的爱。
什么表哥、什么结婚、什么分手费。
这些东西蓝嘉树根本无法百分百的相信。
毕竟那个被他放进内心深处的灵魂,他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才对。
花晚,到底为什么呢?
叫我获得所谓的成功,真的比我们两个在一起更重要吗?
蓝嘉树就带着如此深深地不解,被父亲从清华亲手送往了麻省理工大学。
所有的人都觉得这是份难得的幸运,也是他从此之后所有荣耀的开始。
但或许只有蓝嘉树自己明白,当时的感觉,到底有多落寞。

第21章

重症病的治疗,永远是人类与自身基因缺陷的惨烈战斗。
胜利总是举步维艰,有时候难免要陷入到拆东墙补西墙的无奈境地中去。
入院后花晚谨遵医嘱,采用输血疗法缓解症状,但随着体内铁元素超载,又开始进行去铁治疗,加之各类辅助药物的副作用和千奇百怪的并发症,把这个姑娘折磨的骨瘦如柴,每天都在病床上四肢无力地等待着新的化验结果,生怕会转化成白血病无药可救。
好在这姑娘生性乐观,阳光开朗,不仅没有因此萎靡不振,反而成了血液病房最欢乐的存在,只要稍有精神就会带着同住的小孩子玩儿,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
很多次看着她的笑脸,王雯都觉得这一切都不过是场噩梦。
但白纸黑字的诊断是骗不了人的,MDS有三种转规——好转,缠绵,恶化,她似乎落入了第二种漫长的地狱,却始终都处在离危险只有临门一脚的边缘。
从夏天到冬天,大长腿转眼就在医院待了半年时间。
“我要是死了怎么办?”
“听说隔壁小区有个人好几年前也得这个病,没多久就不行了。”
“要不然做骨髓移植吧,可是家里人都验过了,也没有配得上型的…”

一开始,这些念头出现很频繁,可是病痛的日子过得太久,感觉难免会麻木。
某个午后,花晚独自跟另外两个病友待在病房里,又忍不住思念起远在美国的蓝嘉树。
分别后始终没有联系,完全不知道他现在状况如何、过得怎么样。
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狠心把他社交账号全拉黑的决定了。
但世上哪有后悔药?
就算有,她也不配吃。
抱着手机发了会儿呆,花晚鼓起勇气从从前的模特朋友的空间里偷了好多照片,用之重新注册个微信账号伪装成美女,然后申请了蓝嘉树的好友。
这个时间美国应该在半夜时分,过了片刻,小树才沉默的通过。
花晚迫不及待地点进他的朋友圈,生怕看到新女朋友和洋妞之类的酸楚痕迹,又担心这傻小子仍对自己念念不忘。
伴着纠结的心情,她发现蓝嘉树还是那个耿直的小直男,除了传过几张实验室的乏味照片、常转载些莫名其妙的科技新闻后,就没有其他内容了,看起来倒是很努力上进的样子。
大半年的朋友圈内容并没有几条,很快就被翻完。
再以前的记录,除了花晚就还是花晚。
瞧着屏幕上曾经毫无忧虑的快乐自己,花晚心里感慨万千,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删掉,在感动之余,又很难过。
每当被痛苦折磨时,她真的情愿小树把过去狠心抛弃,自己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正躺在病床发呆之际,蓝嘉树的信息忽然传过来:“谁?”
花晚想了想,回复:“帅哥,聊聊天呗。”
但蓝嘉树一直以来都挺洁身自好,大概压根没在意花晚故意偷来的美女照片,令她的消息瞬间石沉大海。
花晚忍不住又嘴欠:“你朋友圈里那傻大个是谁呀?”
“你丫傻逼吧?脑残。”蓝嘉树这样没礼貌地骂完,就把她给拉黑了。
花晚抱着枕头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很伤心,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显得苦涩。
幸好隔壁床的萝莉吸引走了她的注意力:“姐姐,你在干什么呀?”
“没干吗,怎么了?”花晚关掉手机屏幕。
“你看我画的的小白兔。”萝莉举起张素描纸。
比起纸上童稚的画作,更引人瞩目的,是她手背上永远存在的针头和白色的胶布。
别看萝莉年纪小,已经住院一年多了,白血病晚期,基本属于等死阶段。
“哎呀,真不错。”花晚特别心疼她,吃力地爬起身,坐过去笑嘻嘻地说:“我再教你画个别的怎么样?”
“我想画公主。”萝莉高兴地说。
“那你亲我一下。”花晚笑嘻嘻。
她们两个正玩着,王雯就带着水果进了病房。
“奶奶好。”小萝莉热情地打招呼。
“哎,你好你好。”王雯微笑。
“妈,这么冷的天你又来干吗,不是说不叫你来了吗。”花晚爬起来担心:“在家好好待着。”
“我这退休后也没什么事儿,闺女在这儿治病呢,我不来谁来?”王雯回答。
花晚瞧着母亲头上飞速变白的发丝,不敢轻易表达出内心的任何不安,只能傻笑回答:“我觉得我快好啦。”
王雯无奈摇头:“你就哄我吧。”
正在这时,躺在花晚旁边的小萝莉忽然间缩成一团,全身不停发抖。
王雯首先察觉异样,急了:“这孩子、这…医生、医生!”
“妹妹,你怎么了?”花晚也随之吓个半死,扶着她却不敢用力碰。
不到两分钟,医生护士就匆匆前来,一检查救折腾后,再度把小萝莉抱上推车,匆匆拉走。
在旁观看的另外一位病友叹息:“看来她也不行了。”
——
生老病死四件事,虽然是此世人之常情,但接受死亡,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过程。
隔壁床的小萝莉断断续续地急救过好多次,而这次,也是最后一次。
花晚跟老妈呆坐在床上,看着她的家人泪流满面地来,又哭天抢地地走,心里泛起的酸甜苦辣,实在难以用语言形容。
虽然自己心里也很害怕,但花晚还是习惯性地扮演了安慰人的角色:“妈,你可别回去乱琢磨,我跟小妹妹得的不是一个病呀。”
“现在,我就是全力地给你治疗,其他的事情,咱们谁也决定不了。”王雯含着眼泪说:“王主任跟我讲,只要坚持,到春天情况稳定,就能让你出院的,就算不能痊愈,也可以努力过正常的生活。”
“嗯。”花晚依靠着她,用力搂住母亲:“我会加油的。”
“过几天再做一次全面的检查。”王雯和老伴儿几乎把毕生积蓄都花在了女儿身上,却无怨无悔:“你从十几岁就贫血,我还以为现在的孩子全这样,没怎么放在心上,都怪我这个当妈的太不细心了。”
“才没有呢,全是我自己作的。”花晚久病成良医,已经明白MDS不可能通过药物根治,也许她会忽然恶化而丧命,也许她要这样胆战心惊地再活个一二十年、一天不如一天,也许她有幸接受移植手术,彻底拥有健康…总之所有的结果都不是人能控制的,除了坚强,她什么也做不了。
——
午夜梦回,大长腿难免又梦到了刚刚去世的小萝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