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说:“不容易不容易,如此大的一次活动,如此大的场面,如此众多的人,死些个,伤些个,在所难免的嘛!希望不至于破坏了你的好情绪。”
我说:“也希望不至于破坏了领导们的好情绪。”
市委书记就笑着说:“只要你满意,我们就满意嘛!老曲,你向电台、电视台、报社打个招呼,飞机失事,死人伤人,一个字也不要报导。谁如果偏要扫全市广大人民群众的兴,该撤职的撤职,该开除新闻界的开除!抓‘V股’的发行和抓导向,两手都要硬!不硬不行。这也是政治!”
曲副书记说:“放心。该想到的,我都想到了。出了漏,我引咎辞职。”
宣传部长赶紧跟着说:“还有我!我一定配合曲副书记把好宣传关。出了漏,我也引咎辞职!”
“V股”发行盛况空前。真他妈的盛况空前!
……
14
列位,我的尾巴,也已经化猥琐为美丽了。正如老苗的尾巴化腐朽为神奇。它长到十米多了。列位,细长的东西都是可以编结起来的东西嘛!不知列位早些年见过女孩子们用彩色塑料绳编结的各种花样没有?我将为自己聘了美术学院毕业的硕士做专职美尾师。每天为我编结一次尾花儿。前一天他用电脑将尾花儿设计出来,送交我,供我审定。他一次不多送,仅送三份,给我对比和选择的余地。他非常热爱自己的新工作。当然,我给他定的月薪也是有吸引力的,一万五。如今只有傻瓜才会热爱月薪不高的工作,不管那工作被别人颂扬得多么崇高多么神圣。
尾巴文化和尾巴经济的总舵手,为自己聘一位专职的美尾师,我认为这算不了特殊化。也算不了以权谋私。因为我的尾巴的雅俗美丑,已不是我个人的事了,是关乎大局的事了。聘专职美尾师,实乃从工作性质出发,实乃出于工作需要。
美尾师的设计水准极高。常为我绞尽脑汁,翻来覆去地畅想更标新立异更具浪漫情调更具先锋意味的尾巴花样。几乎每天早晨都能给我一份儿惊喜,使我这位“尾巴精英”,足以不断地引导尾巴新潮流。我们的关系,那是和西方一些明星大腕儿们与她们的化妆师服装师之间的关系一样亲密的。他使我的尾巴成了我引以为荣引以为傲的“无字名片”。我的尾巴则成了他的“英雄用武之地”,不断刺激他启发他丰富和提高自己独特的艺术想象力。
列位,咱目前的尾巴花样,正式命名为“迷幻的大亚西亚之梦”。是镀了磷的。是装配了霓虹灯管儿的。采取的是现代派的立体编法。整体结构包括了太阳,地球和月亮三颗伟大的星球,以及抽象的裸体的男人和女人,象征着亚当和夏娃,象征着生命的起源和延续。这是指夜晚磷光闪烁霓虹灯管亮起来的情形。至于白天,那是另一番情形——白天咱的尾巴那就是一个花篮了!由散发着奇异芬芳的鲜花以别具匠心的插花艺术组成的花篮。鲜花都是小悦她每天早晨坐我的专车现从花店买回来的。一般的什么菊花、玫瑰、康乃馨之类的花,小悦是绝对不往我的尾巴上插的。小悦说那些花太司空见惯太俗气了。她为我的尾巴买的都是进口的洋花。洋花上还用大头针钉上活的蝴蝶和蜻蜓。因而我为她雇了几名打工仔儿和打工妹,专逮蝴蝶和蜻蜓供她最终当然是供我的尾巴所用。
“义尾厂”很快便兴建竣工了,不但促进了尾巴服装业、尾巴服务业、尾巴小手工业的迅猛发展,而且大大促进了我市旅游业的迅猛发展。我以“中国尾巴文化及尾巴经济总裁”的名义,向世界二十几个国家的旅游社团发出了邀请。他们无一不喜出望外,付预定金惟恐不及!
那些老外们,在我们这座城市里,顿时就显得“土”了。显得没见过世面了。显得太是“老外”了。
他们连看到我们的带尾巴套儿、尾巴托儿、尾巴夹儿的裤子、裙子都惊诧不已,更不要说面对我们的长尾巴的男人和女人们了!
有一位日本小姐迷恋上了我市歌舞团一位长凤凰尾巴的男舞蹈演员。是他在台上演出,她在台下贵宾座观看时迷恋上的。他旋转了半分多钟,猛地双膝跪于台前,身子后倾,伸张开双手,从心底里仿佛痛苦万分地喊出了一声“爱神丘比特啊!”——于是他的凤凰尾巴的两柄长长的羽翎,也仿佛很痛苦地瑟瑟颤抖不止……
结果她呻吟了一声,头一歪,晕过去了。爱他爱得晕过去了!
演出一结束,她就在两个人的左右扶持之下,走上台当众对他说:“救我!救我!……”
她软弱无力,双唇哆嗦,泪流满面。
他听不懂,一时不知该作何表示。
于是翻译告诉他,她请求他救她。
中国话他当然是听得明白的。明白归明白,还是不懂。或者反过来理解也行——懂是懂了,但更其不明白了,更糊涂了。
这时许多观众就拥挤到台前来。他向观众耸肩,表示他的困惑。
于是她又说了一串日本话。于是翻译用中国话骂他——你这王八蛋小子眨巴什么眼睛啊!耸的什么肩呀!你不就长了两根凤凰尾巴翎嘛?神气什么呀!她就是全日本大名鼎鼎的花旗参枝子小姐哇!她父亲是全日本财力顶尖儿的几个银行家之一!人家还没出生就已经出名了!你看你在这一场混账的演出中把人家折磨成什么样儿了!她爱你已经爱得晕过去好几次了!你小子娶了她就差不多等于娶了三分之一个日本了!……
这翻译也是中国人,上海小伙儿,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三年前大学毕业后从上海去日本的。能混到日本大银行家的千金小姐身边作翻译,在谋生于日本的华人中,显然是够幸福的一个了。他瞪着自己长凤凰尾巴的同胞兄弟那一种眼神儿,仿佛熊熊地燃烧着两束火焰!那是两束妒火。倘目光也能成为伤人利器,长凤凰尾巴的男舞蹈演员必死无疑。
拥挤至台前的观众们中,顿时也晕倒了一大片人!娶三分之一个日本啊!这一种对一个中国人而言,活一万年都未见得到碰到一次的好运气,眼睁睁地却将成为别人命里的一个事实,多刺激人啊!许多人内心里肯定的都在骂——花旗参杖子小姐你他妈干嘛对长凤凰尾巴的如此痴情啊!
那长凤凰尾巴的男舞蹈演员目光一阵发直,接着两眼朝上一翻,挺挺地朝后倒去,后脑勺重重地砸在舞台上……
于是有人手忙脚乱地向他脸上喷矿泉水,有人煞有介事地掐他人中……
而更多的男人则围向那翻译,拉拉扯扯吵吵嚷嚷,都说他们自己的尾巴也算是一类尾巴甚至极品级尾巴,既然长凤凰尾巴的晕过去了,说不定还会落下严重的脑震荡后遗症,变成个傻愚呆迟的男人呐!人家是日本大银行家的千金小姐,咱们出个傻愚呆迟的男人跟人家配对儿结婚,不是太亏待人家太不仗义了么!也跌咱们堂堂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份啊!都说干脆从我们之中替三分之一的日本另物色个更够资格的女婿吧!
那翻译被围得恼了,双手捂耳,大吼:“都别吵了!一个一个自我介绍!”
听他那话,仿佛他真有权替花旗参枝子小姐另择佳婿似的。
他那一声吼并没能使些个男人们肃静下来。他们反而更加吵吵嚷嚷了。
“我是大学副教授!教古典文学的!……”
“去去去!大学副教授算个球!我是习武的!我曾爷爷是方世玉的得意门徒!大银行家的千金小姐找女婿应该找习武之人!好保护她嘛!……”
“你们俩都闪一边儿去问一边儿去!瞧你们俩那尾巴!人家不但相人才,也要长高级尾巴的男人才肯嫁!……”
“我的尾巴怎么了?我的尾巴怎么了?你他妈说那秃顶老教授别捎上我啊!我的鲨鱼尾巴就比你那条狐狸尾巴低一等啊!……”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我这是貂尾!不是狐狸尾巴!哎翻译先生,尊敬的翻译先生,别理他,先听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诗人!世纪末仅剩的几个中国先锋诗人!不信您听我新近创作的诗——啊,无论这样还是那样!我的国我的恋人呀……”
诗人扯住翻译的一只手不放,方世玉的得意门徒的曾孙子扯住翻译的另一只手不放。于是三个人演起《灰圈记》
那习武之人一时性起,甩开了翻译的手,跨向世纪末的先锋诗人,一把揪住对方衣领,照其面门,挥拳便打,嘴里同时骂道:“打你个貂尾的鸟诗人!打你个貂尾的鸟诗人!……”他那大号哑铃般的黑硬拳头,使世纪末的先锋派诗人表情忧郁而又自命不凡的脸顿时鲜血横流!
诗人也不是好惹的,也甩开了翻译的另一只手,扑向习武之人。张牙舞爪之状,仿佛一只勇敢的无所畏惧的猴子在向一头强壮的大猩猩发起进攻。但他哪里是人家习武之人的对手呢!还没接近人家,早已被人家一脚踢倒在地。当众挨了一拳,复挨一脚,诗人的样子,就更加不顾诗人的体统,很像玩命的野汉子。他就地一滚,滚至对方背后,扑抱住对方的鲨鱼尾巴,恶犬似的,下口便咬。无奈他的牙齿似乎不够尖锐,咬不这韧厚的鲨鱼皮。尽管咬不透,显然也将对方咬疼了。习武之人又蹦又跳,哇哇怪叫,大幅度地甩摆着他的鲨鱼尾。诗人却将他的尾巴抱得极紧,分明的,誓死也不打算放开的了!身子被鲨鱼尾甩得在地上左拖过来,右扫过去,连连撞着前排的座腿儿。如同被瞎子运用着的拖布。但那诗人就是不放开对方的鲨鱼尾!牙齿不够快也继续啃咬。啃咬得对方尾疼而且心急。不知怎么一来,习武之人也一把揪住了诗人的尾巴。于是诗人的下场就太不幸了!”
“叫你咬老子的尾巴!”——习武之人发狠一拽,诗人的貂尾被齐根拽掉。诗人惨号一声,终于放开了习武之人的鲨鱼尾,双手轮番摸自己屁股。他瞧着两只手上的血,慌慌地哭了:“我的尾巴呢!我的尾巴呢!……”
显然的,那断尾之疼,一时还没反射到他的大脑神经中去。
“你的尾巴在这儿那!”
习武之人嘿嘿冷笑不已,攥着他的尾巴举给他看。貂尾的根部,滴滴嗒嗒地正往下滴着血滴……
“你还我的尾巴!还我的尾巴!……”
尾巴攥在别人手里,对那诗人而言,如同命攥在了别人手里似的。他的气焰顿时的便弱了下去。他连连向习武之人打拱作揖,口中哀哀求告还见。
“尾巴掉了,看你小子还有什么资格争当三分之一个日本的女婿!……”习武之人将诗人的尾巴朝地上一丢,狠跺一脚,拍拍双手,拍落了无数的貂毛。
“赔我的尾巴呀!赔我的尾巴呀!天啊天啊,掉了尾巴我可怎么作人呀!我不活了呀!我没法儿活了呀!……”
诗人双手抓起自己的貂尾,紧后搂抱在怀像父亲搂抱着自己被弄死了的孩子似的,满地打滚儿,呼天号地……
习武之人不再理他,哼了一声,转身又去向翻译申述自己最配当三分之一个日本的女婿的资格……
列位,你们若以为刚才那一流血事件,必是在众目睽睽的围观之下发生的。那就大错特错了。实际上没有一个人充当看客。更没有谁挺身而出将两个互相发狠之人劝开。每个人都自以为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为三分之一个日本的女婿的关键时刻,谁还顾得上理瞅身边正发生着的与己无关的什么事儿呀!哪怕身边人咬狗,狗唱歌儿,也是顾不上看顾不得听的呀!那习武之人和那诗人之间争凶斗狠的流血事件,其实等于是在既无人喝彩也无人观看的情况之下发生的。好比是两个人在无人之境演出的一场戏。
斯时所有的人全都无一例外地参予到了两伙人群中去。一伙人水泄不通地围着那翻译,另一伙人千姿百态地围住花旗参枝子小姐。围住翻译的一伙人,继续吵吵嚷嚷地进行着自我介绍。仿佛谁的嗓门儿高,谁说话的速度快,谁就有可能成为三分之一个日本的女婿似的。而围住花旗参枝子小姐的一伙人,则争相向她展现自己的尾巴的魅力。每个人的尾巴都各尽所能地显示着或刚劲、或温柔、或硬挺、或屈软、或竖或摇或伸或卷的动人之处。他们似乎全都通读过《尾巴语汇大词典》。所有的那些男人的尾巴,无论长的、短的、有毛儿的、无毛儿的、巨大的、小巧的,全都无一例外地向花旗参枝子小姐含情脉脉地表述着这样的意思——转爱我吧东洋美人儿!瞧我的尾巴一点儿也不比凤凰尾巴逊色,它会因了你的爱而变得更加美妙的呀!
被重重围困中央的花旗参枝子小姐,不停地旋转着身子,惊恐不安。无数在她眼前摆动着的男人们的尾巴,分明的,已使她感到目眩头晕。
实事求是地讲,所有那些男人的尾巴,都是有品味上档次的尾巴。因为那一场演出不是售票而是发请柬。是市里的领导专为吸引外资,招商纳财而举办的。甚至可以说是专为花旗参枝子小姐举办的。这一位日本第二号大银行家的千斤小姐的莅临,对于市里的领导们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接待规格自然十分特殊。所受之礼遇自然有别于那些随旅游团队前来的外国人。行则警车开道,住则戒备森严。即使接待的是某国家元首,所受之礼遇也不过就能做到那样。而那些当晚持话束前来,有幸做为陪客的男人们,当然首先都是本市最有脸有面最优秀的男人。也当然都是长着二等以上尾巴的男人。好比都是些有二等以上职称的男人。对于某些理应获得到请柬,理应享受到充当陪客的殊荣,而尾巴的品位偏偏不高,被划归到二等以下的男人,叫“义尾厂”之“义尾安装公司”,遵照市委各位领导的指示,一户户上门服务,发扬大干快上的精神,全都为他们原来的真尾巴进行了技术性处理,并根据他们每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年龄,不同的风度和气质,全都为他们安装上了二等以上的义尾。有些找关系,托人情,走后门儿的人,甚至以相当优惠的价格安装上了极品级的尾巴……
可是哪儿成想顺顺当当的,一个节目接一个节目,一阵掌声比一阵掌声热烈地演出完了,完全是由于花旗参枝子小姐自己的冲动和失态,造成如此骚乱如此不堪收拾的局面呢!
男人们——那些有脸有面有身份有地位有学识有自尊的男人们,因为可能成为三分之一个日本的乘龙快婿,因为这样的一个机会就存在于身边,变为现实也极可能是非常简单非常容易的事,所以也就顾不上一切体统了。他们都以为花旗参枝子小姐只要对他们某一个人的尾巴也发生兴趣,也爱慕起来,某一个人也就离成为三分之一个日本的乘龙快婿仅有一步之遥了。的确,事情可能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容易。好比奥运会上最有把握夺得金牌的选手因某种意外被抬下了赛场,其他每一个选手都自以为有机会替而代之似的。
而女人们也都不甘是局外之人。她们一部分奔上了二楼,另一部分化分为两伙,围拢在两伙男人们的外圈儿。奔上二楼的,是些和在场的男人们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二楼居高临下,看得分明。她们专执一念,想看到究竟哪一个男人在长着风凰尾巴的男舞蹈演员被抬走后,捷足先登、现场取代,成为本市最幸运的男人。想知道那花旗参枝子小姐,是只对那长风凰尾巴的中国男舞蹈演员情有独钟呢,还是水性杨花,芳心易变,立刻又对长另外某种尾巴的中国男人迷恋有加?无论结果是这样或者那样,她们都觉得能够当场亲眼目睹本市也是全中国现当代最伟大的新闻的诞生,那实在也是意外的收获了。起码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她们将会成为最有资格的谈论者吧?说不定因而将会成为电台、电视台、报界记者追踪采访的见证人,进而沾热点新闻之光成为亚热点人物呢!我们知道,除了某些因职业特性而对记者开始讨厌的女人(她们当然永远是一小撮中的一小撮),几乎全世界的女人都随时准备并乐于接受新闻界的采访。只要采访内容不牵扯她们的隐私就行。
人分为两伙,围拢在两伙男人们外圈儿的女人们,与奔上二楼居高临下观望着的女人们的心理和心态就大为不同的。后者们是与分为两伙进行激烈竞争的男人们结伴而来的。上帝作证,竞争之激烈性的的确确是史无前例的。虽然竞争场面根本不可与奥运也根本不可与亚运会相提并论,甚至也不可与任何一次哪怕稍微正规点的运动赛事相比,但竞争的结果,却极有可能是有史以来,起码对中国男人们而言是有史以来最残酷的。因为没有银牌得主没有铜牌得主没有名次荣誉,只有唯一的一个幸运,一个中国男人活一万年也未见得能碰上一次的一个幸运——成为三分之一个日本的女婿!谁幸运,谁就成了。简单容易得近于荒唐。只消那日本第二号大银行家的千斤小姐目光中含着爱意注视向谁,脸庞上对谁绽出一丝丝由惊恐而惊喜的甜蜜的微笑,十之八九的,谁就成为三分之一个日本的女婿了!而成不了的,那就白激动直冲动白血压升高白心动过速了!连一日元也就是七分钱人民币的安慰都获得不到!
列位,列位啊,这是何等冷酷无情的一种竞争哇!
再说围在两伙有脸有面有身份有地位有学识有自尊的中国男人们外圈的女人们,她们不但是与他们结伴而来的,还几乎全是些与他们有种种亲爱关系亲情关系的女人。她们或者是他们的妻子或者是他们的情人或者是他们的姘妇或者是他们的姐妹或者是他们的母亲他们的师长他们的学生弟子他们的七姑八姨他们的表姐堂妹什么什么的。此时她们也都和他们一样地忘乎所以了。越是关系和那些男人们亲密亲爱的女人们,越是巴望有幸成为三分之一个日本的女婿的男人,不是别人,恰恰是她们的亲密者亲爱者……
“翻译!翻译翻译你别老盯着她看,你倒是看着我听我说呀!你看我丈夫他多老诚哇!他吧,一到这时候就只会心里着急,嘴上说不清楚了!我替他介绍自己……我丈夫他,我丈夫他吧!……”
“呸!真不要脸!你丈夫多大岁数了呀!人家可是位日本小姐!翻译!她丈夫已经五十八了,她曾经亲口对我诉过苦,说她丈夫已经性冷淡了!翻译翻译,我丈夫才二十六岁!年龄上和人家日本小姐正般配!就是那边长波斯猫尾巴的那英俊小伙儿!你瞧他的样子多温柔多可爱呀!翻译你就瞧他一眼嘛!……”
“呸!他是你丈夫么?他是别的女人的丈夫!只不过是你的情夫!你个小婊子替他老婆做得了主么?……”
两个女人几乎同时扑向了对方。她们扯对方的头发,挠对方的脸,都恨不得将对方的眼珠子抠出来,当成鱼膘泡儿一脚踩个响!她们站着撕打得不可开交,继而翻滚于地撕打,不久又爬起来撕打。当爬起来撕打时,都已将对方弄到了披头散发,脸上、前胸、两条胳膊血痕道道,而且几乎赤身裸体的地步。她们做工考究、质地高级的旗袍和短衫裙子,变为东一缕西一片的。几乎赤身裸体的情形和各自不同的尾巴,那一时刻尤其使两个女人像两只企图吃掉对方的兽……
也没有谁关注她们。连她们的丈夫和她们的情夫都顾不上关注她们,任凭她们如在无人之境地相互拼命。
三分之一个日本,使那些男人们,和与他们有亲密关系亲爱关系,并寄希望于他们的女人们耳朵全聋了似的,眼睛全瞎了似的。他们和她们似乎已看不见别的男人和女人的存在了,只能看见花旗参枝子小姐和她的翻译了。他们和她们似乎已听不到别的男人和女人的声音了,只能听到从自己口中说出急急切切的话了。
三分之一个日本啊!
他们和她们似乎都一致地认为,只要和这么巨大的一笔财富缔结了姻缘,改变和牺牲他们与她们以往的亲密关系亲爱关系是完全值得的。并且都认为是在用小小小小的牺牲来换取大大大大的实惠!女人们都这么想——如果我的丈夫我的情夫我的父亲我的儿子摇身一变成了三分之一个日本的女婿,那么我是不是妻子是不是情妇是不是母亲是不是女儿又有什么呢?难道他们会让我白白作出牺牲作出割舍么?只要他们对我作出的牺牲作出的割舍回报一点点儿一丁丁点儿,我不就也成了中国最富有的女人之一了么?三分之一个日本的十万分之一该是多少呢?也足以使一个女人在中国变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富妞富婆了吧?而男人们则都这么想——如果成为三分之一个日本的女婿的幸运眼睁睁地附在了别人身上而没附在我自已的身上,连亲我爱我的女人都会替我精心一辈子失落一辈子沮丧一辈子的!那我还活个什么劲哇!
另一边,一些女人们由男人们的外圈几挤人到了男人们的里圈儿。她们在里圈儿为她们所亲她们所爱的男人们打场子,以便使他们占据最有利最充足的场地,进而在日本第二号大银行家的小姐面前从容展现他们的尾巴的魅力和表演他们的尾巴的种种奇异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