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旗参枝子小姐真的被那些男人们的形形色色千姿百态的尾巴搞得头晕目眩了。她的脸变得苍白了。她的脸上流下冷汗来了。它们,形形色色千姿百态的男人们的尾巴所向她频频递出的性感的信号,使她芳心大乱。不知该将目光望向哪一个男人不知该对哪一个男人的尾巴表示欣赏才好。尽管她心底里其实还惦念着那个长凤凰尾巴的,脸像拜伦的小伙子的安危。可她同时也有一种希望和每一个运用尾巴向她示爱的中国男人做爱的欲望在冲动,在燃烧着。她是那种情欲越高涨脸色越苍白的日本千金小姐。全世界只有日本的文化背景才产生这样的千金小姐。脸红对她们而言只不过意味着害羞。而脸色苍白的时候才是她们不害羞的时候。她们在害羞的时候的动情之状往往是假装的。她们在不害羞的时候动情之状才是百分之百真实的。花旗参小姐实际上已经处在了这样的时候。她脸色苍白,淌着冷汗,胸脯剧烈地起伏。她两眼微眯目光迷幻而又恍错。她感受着自出生以来从未感到过的自豪和自信。她万万没有想到在中国会有这么多看去有身份有地位有学识的男人爱她!尽管他们中有些人做她的如意郎君的话年龄未免太大了点儿。她在左右两个私家随员的搀扶之下走上舞台当众求爱时,她内心里其实是自卑的,而且是充满委屈的。她不是一个不知道自己身价的庸常的日本傻丫头。恰恰相反,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价。知道有资格做自己丈夫的人,不管属于哪一个国家的国籍,起码也得出身于那一国家最受尊敬的名门望族,本人起码也得是亿万财富的继承人。而那亿万财富当然应该是以美金来计算的。她也清清楚楚地知道,对于自己公开在中国向一个跳舞的中国小伙子求爱这件事,日本的一切媒介首先的反应必是大哗。她父母首先的反应一定比她被绑架了还慌乱不知所措。十之八九的日本人,一定会指责她不但丢尽了自己的脸,也丢尽了日本的脸!因为她是父母唯一的子女。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事实上她都代表着日本的三分之一的财富。目前起码代表着日本三分之一的财宫的未来支配权。甚至可以说是代表着日本经济血统未来的纯性。如果由她自己破坏了这一种日本经济血统未来的纯性,可能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没有一个日本人会原谅她的荒唐!因为这件事的严重性在于——她和一个中国的跳舞的小子所生养的后代,是否还有资格继承日本的三分之一的财富?如果还有资格继承的话,那么是否意味着日本的三分之一的财富,已经不完全属于日本了?甚至可能已经在某种形式上属于中国了?难道不是属于半个中国人了么?……
当许许多多的中国男人包围住她,争相向她显示他们的形形色色的尾巴的性感魅力时,她内心里其实是惊恐的。因为她是从贵宾门进入演出厅的。一进入便坐在座位上了。五分钟后大幕徐徐升起,演出就开始了。她万没料到,在她身后一排排斯文端坐着的每一个中国男人,都无一例外是长尾巴的。只不过座位都是特制的,座位之下都巧妙地安装着尾巴兜。就如同飞机的每一个座位上方都有氧气罩一样。那时刻,倒是不长尾巴的男人对她具有安全感。可是不长尾巴的男人只有一个,便是她的私家翻译。而他也陷于另一伙男人的包围,根本无法突围过来保护她……
现在,她是既不惊恐也不自卑了。只不过被那些尾巴招摇得头晕目眩罢了。只不过被那些尾巴分泌和传送出的性感信号挑逗得心旌猎猎,几乎难以克制住自己的情欲冲动罢了。她已经看出来,他们对她都没有丝毫的恶意,更没有任何伤害的企图。他们只不过都在极力地取悦于她,都在向她献媚罢了。她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是能理解他们都是在乞求她。她错误地以为他们都是在乞求她对他们各自的尾巴发表欣赏性赞美性的评论。还错误地以为中国男人和男人之间,女人和女人之间彼此瞪眼、气势汹汹,是因为党派不同政治主张不同造成的呢!总之她觉得,如果日本的电视新闻记者摄下这一幕,全日本又该为她感到骄傲了。即使山口百惠在最走红的时期到中国来,也不见得能引起如此火爆的轰动场面吧?……
三分之一个日本,终于使些个男人和女人完全地彻底地丧失理智了。希望之果只有一个,当谁都不能如愿以偿立刻摘取到手时,都愤怒起来了。但谁的愤怒都绝不向日本大银行家的千斤小姐身上发泄。谁都明白她代表着日本的三分之一的财富。因而她是神圣的。有她在、希望就毕竟存在着。些个男人和女人的愤怒,都向自己的同胞身上发泄。尤其些个男人们,那一时刻都在内心里暗暗祈祷着立刻发生八级大地震。震后只有上个中国人,而且是一个中国男人从废墟上站了起来。当然便是自己。当然自己的尾巴也是要完好无损的。尾巴乃是与三分之一个日本结合的前提呀!还有一个幸存者当然是花旗参枝子小姐。她可以也被废墟掩埋住了半截身子。她可以受伤。可以受重伤。可以瞎了。可以掉了一条腿。或一支胳膊。甚至可以落下终身的残疾从此站立不起来。但就是不能死。死了不就“坏菜”了么?死了自己还怎么和三分之一的日本结婚呢?那么自己将她从废墟之中救了出来。那么自己成了拯救三分之一个日本的大英雄。自己横抱着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三分之一个日本,屹立在一片废墟之上,大地还在微微颤动,这里那里余震还在此起彼伏地发生着……能他妈的立刻发生一场八级大地震多好哇!至于其他的些个自己的男女同胞们么,当然都应该死光光!……
但地震并不是谁在内心里祈祷发生便会立刻发生的。同胞们既然不能立刻死光光,而且还继续在自己面前炫耀尾巴,与自己毫不相让地争爱夺宠,每个人内心里的愤怒便不由得剧增了十倍。于是些个男人向男人发起了进攻,女人向女人发起了进攻。片刻后男人向女人女人向男人发起了交叉性的进攻。男人也罢,女人也罢,首先最恨的还不是对方,而是对方们的尾巴!因为三分之一个日本所感兴趣的,不是中国男人,而是中国男人们的尾巴么!消除异已是突出自己的最古老也最行之有效的方式。于是都扑向对方们的尾巴——咬、撕、拽、跺,毁之惟恐不彻底……
我就是在那一时刻率领武警部队赶到现场的。我正陪着市长市委书记接受美国国家电视二台的采访。其实是市长市委书记陪着我接受采访。
老美的一位金发碧眼的女记者自以为聪明地向我刺探:“请问,梁先生,你们一座二百余万人口的城市的大多数公民都长出了尾巴,是否由于来自宇宙的某种神秘作用所至?”
这我能告诉她底细么?如果告诉了她实话,他们依仗他们比我们发达的现代科技,与外星人取得了联系,达成了某项宇宙协议,从此全面垄断和控制地球人类的尾巴生长权,那往小了说,对我们这座城市的尾巴文化和尾巴经济之发展,不是太不利了么?往大了说,不是等于泄露国家一级机密么?我们这座城市发生的人类长尾现象,已经上报中国社会科学院,正集中了一百多位科学家在紧张地进行着科研呀!最起码的损失是——如果美国佬儿也都人人长出了尾巴,他们还会蜂拥到我们这座中国城市来旅游观光么?其它欧州国家的游客也不会来了呀!那咱们挣谁的美元挣谁的外汇呢?
我一笑。否定地说:“NO,你们美国人的想象力不要太无边无际了。我们这座城市的中国人长尾巴,那是因为我们这座城市的许多中国公民都是诚实的公民。”
她那双大得像剪纸人的眼睛一样的碧眼,从细秀的金框眼镜后凝视了我片刻,居然又不知高低地和我侃起经济来——这美国娘们儿说据她看来,我市由尾巴文化热而带动的尾巴经济热,具有非常之显明的泡沫经济的性质。过热之后必然是骤冷。必然是大萧条。除了会产生几个投机成功的暴发者,根本不会给普遍的公民带来什么实际的经济利益,更不会带来什么长久的有保障性的积极的经济利益……
翻译将她这一番话翻译了以后,我见市长和市委书记彼此交换着的目光。我急了。心想这王八蛋娘们,不是跑中国来坏我的大事儿嘛!列位,你们都知道的,我们中国的一些官员,甚至可以说我们中国的为数不少的官员,其实是些腹中空空,既不懂政治,更不懂经济的大草包。他们能当上官儿,除了靠机遇,靠沾体制的光,再就是靠说假话,靠唯上峰之命是从,唯上峰之马首是瞻了。由于他们不懂,所以他们又一向迷信。从前是迷信上一级官员的。村里迷信乡里的,乡里迷信县里的,县里迷信地区的,地区迷信省里的,省里迷信中央的。中央如果犯了路线错误,方针错误,政策错误,那就一错到底了。现而今,他们中有些人不太迷信上一级官员的了。内心里开始迷信起外国人的了。在外国人中,又最为迷信美国佬儿。他们中有些人,到下边视察,召开会议,或作报告,动辄一开口便是这样的话:“最近我到美国进行了一次考察,人家美国……美国人认为我们中国目前的经济状况和经济形式……美国经济学家对我们中国所作的分析和预测是……”他们如果说他们自己认为,他们自己所作的分析和预测,听的人准不认真听。即使表面上装出认真听的样子,内心里也是大不以为然的。实际上他们中有些人也有自己的认为,也有自己的分析和预测。区别在于有的有见地,有的毫无见地,有的相当深刻,有的肤浅得简直就没法儿对话。而最主要的区别则在于,有的有资格当众夸夸其谈,颐指气使,自以为高明,有的完全没有这种资格,只能永远地充当听众,充当忠实的不折不扣的传声筒和执行者。只有当一位官员引用外国人尤其美国佬的话时,他的认为,他的分析和预测,才似乎具有权威性,不精彩也似乎精彩了……
很遗憾,我们的市长和市委书记,还没到美国去访问或考察过。他们只去过越南、北朝鲜和分裂了以后的苏联,具体说是去了莫斯科。在那些国家他们很是风光了一把,觉得自己们是世界上最富强的大国的使者似的。回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常以嘲笑加怜悯的口吻,介绍越南的乱,北朝鲜的穷,莫斯科的危机四伏。他们说过的最精彩的话,是对北朝鲜的考察所作的概括性结论——“在意识形态上像中国的五十年代,在物质水平上像中国的六十年代,在政治上像中国的七十年代”。就差没直说北朝鲜是沉舟病树,没救了,完蛋了!
由于他们没到过美国,他们对于美国伦分析和预测中国的观点,比那些到过美国的官员更加迷信,更加奉若神明。所以我必须对那金发碧眼的美国娘们儿当面予以毫不留情的驳斥。
我通过翻译问她毕业于美国哪一所名牌大学的经济系?取得过经济学方面的什么学位?论文的研究题目是什么?她的老师或者导师是出版过专著的经济学家么?
我这一连串儿的发问,使漂亮的风姿绰约的小美国娘们儿脸一阵比一阵红,表情大为不自在起来。她在座位上扭着身子连连摇头。我当然是明知故问,后发制人。
我说:“亲爱的小姐,如果您和经济学根本隔着行,那就请免开尊口!在我面前谈中国的经济现象,那您是班门弄斧!因为我是经济学博士,我有专著!我不但有杰出的理论,还有杰出的实践经验!”
我说一句,在她膝上不轻不重地拍一下。于是她就将她那双秀腿偏向了另一边,并且扯扯裙子,罩住了她的膝部。翻译将我的话译给她听后,她的脸更红了,表情更不自在了。
唉唉,其实我内心里当时很羞惭。比起来,也许人家美国人就是比咱们中国人诚实。起码这位漂亮的,金发碧眼的美国小姐,比我这个恬不知耻的中国男人是诚实的。她本可以当着我和市长市委书记的面说假话,自吹自擂一通。哪怕她说她是全美最有发言权的中国经济问题研究专家,我们也无据可查呀!可人家并不。人家诚实地对我的发问一概摇头。人家还红着脸,不无愧色地通过翻译如实相告——她只不过是一名小报记者。而且只不过是专门报导文化信息的小报记者。我的博士学位,却是花大钱买的。我的经济学专著,也是花大钱买的。这很简单,暗中塞给某位经济学教授一大笔钱,他的专著不就是你的了么?所谓经济学家,是向别人指出资本增长的规律,教给别人挣钱的门道的人,自己们并不见得是富人。甚至可能是清贫之人。我花高价买他们的专著,用羊皮纸封面包装,印上我的烫金的尊姓大名,实在也是各得其所,两相情愿,变通搞活之事。
我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两本厚厚的经济学专著,又取下一本更厚的经济学大辞典,捧着对翻译说:“你告诉她,我要选送她这两本我的经济学专著,和我主编的经济学大辞典,然后再回答她关于泡沫经济的肤浅问题!”
翻译告诉了她以后,她望着我沉甸甸地捧着的书,两眼不禁一亮,表情顿时变得极为肃然了。
但是她却对翻译说,她不能接受我的书——因为她一个中国字也不认得。印制如此精美而又如此有价值的书赠给她,等于成了书架上的摆设。
我没容翻译对我转告完她的意思我就笑了。我相信她说的话是真诚的。没有半点儿使我难堪使我下不来台的居心。因为她对翻译说时,她的表情有几分受宠若惊的。
我对翻译说:“我能送给她英文的么?你告诉她,我的书已经译成了十七国文字,在十七个国家引起了经济界和商企界的普遍关注。影响了十七个国家的对华商业政策。某些国家的大商人大企业家,就是由于读了我的书,才大胆地毫无顾虑地到中国来投资来兴办企业的!连他们的美国总统克林顿本人,都通过驻华大使来向我求书!克林顿总统读过我的书后,曾给我写来一封信,信中说我的书使他受益匪浅。还说就他个人而言,愿意反省美国的对华经济政策。并且邀请我以他的私人友好的身份到美国去旅行,只不过我太忙,没时间没精力成全克林顿总统的美意……”
反正说假话说大话说空话吹牛撒谎是无须乎投资的,我还谦虚个什么劲儿呢?
翻译将我的话译给她听后,她由起初的肃然起敬而受宠若惊而终于的诚惶诚恐起来了。
这时我便想到了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生前的英明教导——“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可不都是纸老虎嘛!
我不是仅用几番吹牛皮的大话就彻底打倒了一个么?
趁那金发碧眼的小美国娘们儿脸白脸红发呆发愣的当儿,我已经飞快地在我的两本英文版经济学专著和我主编的经济学大辞典上签了名。
我并没有直接送给她。而是送给翻译,由翻译转手送给她。列位,我是个很注意细节的人。作家出身嘛!由翻译转手送给她的妙处是——使她从心理上感觉到我仿佛是在赐给她似的。是双手递双手,还是由第三双手转送一下,我认为这恰恰就是赠与赐的最细小也最微妙的区别。
她对那厚厚的烫金封面的三大本书的分量估计不足。虽然是用双手接的,那分量还是使她的双臂往下坠。结果一本书掉在地上了。她蹲身检时,另外两本也掉在地上了。三本厚厚的书刚捧住,眼镜又掉在地上了。翻译正要替她捡起眼镜,我扯了他一下,将他扯到了一边去。我亲自弯腰替她捡起了她那框子雅致的眼镜,从兜里掏出手绢,擦了几下接着替她戴上。这也是个细节问题。该充分表现男士对女性的殷勤礼貌的时刻,我怎么能允许那半胖不胖半傻不傻的翻译抢了我的表现机会呢!我替她往脸上戴眼镜时,她还没来得及归座。她只得弯着腰,双手捧着三大本厚厚的沉甸甸的秦砖汉瓦般的书,将她那张漂亮的脸微微扬起着凑向我。于是我有机会在最近的距离细看一个美国女人的漂亮的脸。于是我发现欧洲人的脸其实是经不起细看的。一细看就会发现他们的皮肤其实较粗糙,毛孔儿也较明显。哪怕是一张年轻的漂亮的女人的脸竟也是这样。我顿觉索然。
那时刻她的脸已红到了不能再红的程度,如同戏剧舞台上酒醉的贵妃。我扶着她一边儿的胳膊肘,送她归座后,转身笑对市长和市委书记说:“二位领导,我这人不喜欢张扬。所以出了经济学专著,编了经济学词典,也就没送给你们,请你们千万不要见怪。”
他们都说不见怪,没什么。
我又说:“二位领导,你们千万不要听她刚才胡扯。她一个美国女人,懂什么中国经济!现在,我要耐心地给她上一课。免得她归国后,影响了别的美国人对中国目前经济现状的看法。”
市长和市委书记都说,对对,应该应该。
我严肃地对翻译说:“现在,你竖起你的耳朵,认真听我说的每句话,认真记,以便认真翻译。”
他毕恭毕敬,喏喏连声。
平心而论,尽管我和市长和市委书记都一句英语也听不懂,但我们还是能够看出,他翻译的水平是很流利的。史密斯小姐对他的翻译显然也很满意。因为他翻译时,她脸上一次也没出现过异样的表情。我只不过不太喜欢他这个人。究竟为什么不太喜欢,自己一时也说不清楚。也许仅仅因为他体态略显胖了点儿,而且脸是圆的。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脸是圆的,像圆茄子似的光溜溜的毫无棱角不长胡子,在我看来是有几分可笑的。我认为当翻译形象如何也是不容忽视的。女的应该漂亮,男的应该英俊。我们“V·文经集团”之外联部,就很有几位才貌双全的翻译。真不知从哪儿找来了这么一位爷!
市委书记悄声对我说:“小蔡的英语翻译水平,是我们市委机关最棒的了。他今天来作翻译,是我亲自点的将。”
市长也悄声附和道:“对对,是最棒的。是最棒的。”
他们这么说,大概是觉得我对蔡翻译的态度未免太那个了。
这使我很不高兴。我板起脸说:“我评价他的翻译水平了么?我只不过提出起码的要求么!”
于是市长和市委书记的脸也红了一阵。他们容忍地相视一笑。
一个人掌握着亿万金钱的感觉真好!亿万金钱使你有资格与某些官员平起平座、特殊的情况之下,还有资格不将他们的身份他们的尊严放在眼里。在他们也沾了你所掌握的亿万金钱的光以后,你有时候甚至可以完全不将他们当成一回事儿。
我对蔡翻译对市长市委书记说话时,史密斯小姐默默从旁察颜观色。我想她心里一定非常困惑——为什么市长市委书记对我比我对他们似乎敬意有加?
我忽然从蔡翻译身上发现了问题,口吻冷冷地问:“怎么,你没尾巴?”
一个人英语水平再高,如果没尾巴,那就不配在这种场合之下充当翻译了!英语水平又高又长着体面的二级以上尾巴的人多了,干嘛非要用没尾巴的?这么一来,不是就将我们政府的人事部门组织部门社会人才交流中心等部门的用人标准降低了么?这可是个原则问题!
“有……有……”
蔡翻译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有?……在哪儿长着呢?……”
“和别人一样,长在屁股上。只不过……太细小了……我长的是蝌蚪尾巴……又细小又娇气的那一类,而且怎么也长不长。早就听说您的尾巴是属于极品级的,是引导尾巴文化和尾巴艺术潮流的……所以……所以穿在裤子里边了,自惭形秽,不好意思往外露……何况那么细小,露在外连别人也不太容易注意到。即使注意到了,也肯定会取笑于我的……”
蔡翻译嘟哝哝地进行了一大番解释。他那样子窘得要命。自卑得要命。简直有几分无地自容了。
市委书记又悄声说:“小蔡他真的有尾巴。真的……”
市长也又悄声说:“梁总,有一点你可能还不知道,小蔡他是咱们韩书记的夫人的侄子……”
我不禁噢了一声。
我立刻换了一副亲近的笑脸,拍拍蔡翻译的肩,望着市委书记说:“嗨,韩书记,你怎么也不预先和我通个气呵!小蔡,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咱们不是建起了义尾厂嘛!明天你到厂里去,我亲自陪你直接到电脑设计室,极品级的义尾任你挑!免费移植!并且享受永久免费保养资格!”
蔡翻译这才转忧为喜。
市长市委书记也都高兴地笑了。气氛立刻又变得亲和了。至少在我和市长和市委书记和蔡翻译之间是这样。
见我们都笑了,史密斯小姐也轻松地笑了。刚才我们之间像发生了什么严重分歧似的对话,分明地使她感到了深深的不安。我觉得她终于是搞清楚了这么一点——包括她这位金发碧眼的美国小姐在内的五个人中,主角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如果我显得有些不高兴起来,那么别说她这位采访者了,就连本市的市长和市委书记也会不安的。她能通过察颜观色搞清楚了这一点,使我的心理那时刻感到很大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