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走狗’还有其他目标吗?所以需要保护我的安全。如果是这样,那么需要保护的人应该是亚当吧,我不过是个女流之辈,也不会统率军队。此时父亲已经遇害,若亚当也死了,就无人率领军队守卫索伦了。”
法尔克茶色的眸子直直地望进我的眼中。
“阿米娜小姐,我的使命就是追杀暗杀骑士。”
“这我知道。”
“不,我想你还是有点误会。”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的使命是追杀他,而从他手中保护谁并不是我应尽的义务。阿米娜小姐,今天我受到了你极大的恩惠。虽然你觉得那是你的义务,不过你在如此悲痛的情况下还能帮助我完成使命,我对此深表感谢。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为我们提供帮助的人都是暗杀骑士的阻碍。所以就算我们舍弃其他所有人,也一定会护你周全。如果我和尼古拉都能在场,就可以分出一人去保护亚当,可现在只有尼古拉一个人。”
他的这番话再明白不过了,保护我父亲并不是他的使命。而他愿意保护我都是因为我帮助了他们,所以他们选择保护我而不是亚当。现实就是这么赤裸。
……可是从他的眼神中,我知道并不是他说的这样。在他那一贯理性的双眼中,我分明看到了痛苦的痕迹。
当然,我个人,不,整个埃尔文家族都没有任何理由责备他。他预先已经给出了警告。保护父亲应该是我们的责任。我轻轻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不过我不能带他进到礼拜堂里面。”
“尼古拉是个非常优秀的随从,他一定可以好好完成任务。”
这时站在一旁的尼古拉开口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你去吧。”
“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只要把他赶走就可以了吧?”
“对,千万不可勉强。另外,她不想让你进礼拜堂。”
尼古拉一下子皱起了眉。
“不让进去怎么保护她?”
“这是前夜式,没办法。”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最后他嘟囔了一句,表达自己的不满。总之尼古拉今晚就是我的卫士了。
马上要走时,法尔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
“对了,还有一件事。在宵课的钟声敲响时,你能不能从前夜式上溜出来?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到这里来。”
我吃了一惊。
“‘这里’是指栈桥?”
“正是。”
“为什么?”
法尔克似乎并不想挑明。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上了一句:
“想必阿米娜小姐心中有数。”
太阳已经隐没在西面的山峦之后,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但是这一夜注定与安眠无缘。
第三章 追悼
19 宵课钟声未响
去年我对丧礼上那些繁文缛节还摸不清头脑,但在父亲的前夜式,我已经把仪式的流程弄得一清二楚。当然了,这是因为我已经经历过爱德威·秀尔的前夜式。
礼拜堂里一片肃静,低声的祈祷庄严肃穆,抹去了人们的愤怒与仇恨。他们用毛刷向父亲的遗体淋洒圣水。我跪在石板地上默默祈祷。为了驱寒,礼拜堂里放置了很多火把和篝火堆,将我的影子映射在地上,双手合十。这里只有我和哥哥,还有组织仪式的修道士们。
墓地上女人们会哭泣哀叹来跟死者送别。到那时我也一样会失声痛哭。不过今夜注定是个安静的夜晚。
修道士整晚都会为父亲祈祷。亚当也会如此。
可是我必须要离开礼拜堂。倒不是因为和法尔克有约,而是这个夜晚对我弥足珍贵,我希望可以平心静气地和父亲道别。不过我知道女人不该在丧礼上抛头露面,其实修道院能够顾念我的心意,让我在礼拜堂里做一次祈祷已实属不易,如果我还厚着脸皮赖在这里就说不过去了。
我最后又看了一眼父亲的脸。下次再见就是敛葬之时。希望父亲的灵魂能得到安宁。再见了,我的父亲大人。
推开橡木门,我从礼拜堂走了出来。当空一轮明月,立柱和拱顶将影子落在悠长的回廊下。今天晚上天上没有云彩,风却吹得紧。近处是风声呼啸,远处是海浪拍岸。耳边是修道士的祈祷之声。
立柱后闪出一个瘦小的身影,是尼古拉。他垂着眼睛向下看。
尼古拉就站在一个火把旁边,可能是为了驱寒吧。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便默不作声地往回走去。他没有开口说话可能是觉得我们语言不通吧。我从没打算隐瞒自己会法语,也没觉得之前的沉默有什么不妥之处,一直都没跟他说话只是觉得没有契机罢了。现在正是机会。于是我轻声说起了法语:
“谢谢你,尼古拉。冻坏了吧,宵课的钟声似乎还没有响起吧?”
尼古拉突然止步回过头来,但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自然而然地答道:
“敲钟的人还没来,应该还有一点时间。门口的大厅里有守卫升起了火堆,我想去那里等。”
“知道了。”
我就这样在尼古拉身后跟着走。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把我带到火堆旁。这样的安静很适合夜晚修道院里的气氛。
篝火由三根铁棒支撑着,烧得正旺。烤烤火后,感觉身体里的寒气即刻消失无踪。我很挂念尼古拉,因为刚才我自己已经切身感受到了这彻骨的寒冷。我缓缓嘘了一口气,眼睛往地上观瞧,看到我和尼古拉的影子拉得老长。
门口的大厅里有长椅。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尼古拉正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就没有招呼他一同坐下。
得知两人可以交流之后,沉默的气氛就变得凝重起来。我烤了会儿火,让手暖一暖,然后开口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尼古拉缓慢搓着的双手停了下来,答道:
“没有,这里很适合防守,工作起来挺轻松的。”
“适合防守?”
“这里的墙很高,而且又能看到靠近这里的人。”
“确实,靠得住。”
我们的谈话中断了。
“……我好像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听我这话,尼古拉露出一丝诧异:
“告诉我什么?”
“就是我会说法语的事啊。你和费兹强骑士说的话我都能听懂。还是让你们知道更公平一些。”
“哦,你指的是这个呀。”
他说完满不在乎地看向一边。
“我想师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在言语上有什么改变。他压根不在乎这样的事。”
“我想也是,他是那么高尚的一个人。”
听我这么说,尼古拉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好像勉强地吞下什么苦果一样。一个随从在谈及主人时竟然流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
“高尚……也是,应该是这样的。”
“你不这么认为?”
“至少他不会做出什么下流的勾当。”
接着他又加上一句:
“因为他为人过于单纯,不懂得如何行卑鄙之事。”
“单纯?我对他并没有这样的印象呢。”
听完我的话,这个年轻的小跟班一下子把头转向了我,口若悬河地开始控诉这个不靠谱的长辈:
“他就是!师父这个人啊,有好几次都被人忽悠得花了二十丹尼尔只买来一只肥鸡。”
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如果有人卖我二十丹尼尔一只鸡,我当然也会觉得有些贵了,但可能还是会买下来。更别说身处异乡的法尔克了。
“法尔克是从东方过来的,他是不是不了解这里鸡的价钱?”
尼古拉有些讶异地摇了摇脑袋。
“我见旁边的兔子卖五丹尼尔时还特意警告了他,告诉他鸡实在太贵了。这样的事多了去了。要是让他一个人来,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坐上汉斯的船来到索伦,到了索伦之后也不晓得能不能在赛蒙的店里住店。就算他都做到了,你根本想象不到他得花多少冤枉钱呢。”
好像觉得自己话太多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然后又小声嘀咕道:
“在东方的时候这些事应该都是别人伺候的。别看他有时候看起来好像不那么单纯,那也是为了他的使命。在我看来,师父就应该吟诗作画,靠功夫娶个老婆,然后生几个孩子,愉快地度过这一生。这才是他应该有的生活。”
换句话说,法尔克完全是为诛杀艾德里克才不得不放弃这样恬淡的生活。法尔克强健的体魄应该是在这一路上锻炼出来的,而不是像尼古拉口中那样不知疲倦。从的黎波里一路风尘仆仆来到索伦,十几个人中能有多少人活着到这儿呢?
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诛杀暗杀骑士。若单单为了服从命令,这些人肩负的使命未免过于沉重了。
“莫非……法尔克和那个暗杀骑士有什么恩怨吗?”
“圣安布罗宙斯医院骑士团里所有的骑士似乎都跟暗杀骑士有着仇怨。他们曾经都是伙伴,所以仇怨反而更深。”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就单指法尔克和艾德里克两个人。”
操纵别人杀害了我父亲的暗杀骑士艾德里克。法尔克对他都说过些什么呢?
对,他好像确实说过这么一句:
“我很遗憾,他的头发和眼睛都跟我是同样的颜色。”
尼古拉歪着脑袋说:
“该不该告诉你呢?哎呀应该没什么的,师父好像也不想要隐瞒。”
“果然他们之间有什么事吧?”
在我的引导之下,尼古拉就像讨论晚餐要吃什么菜一样把这件事随随便便地就说了出来:
“嗯,我的师父——法尔克·费兹强和艾德里克是亲兄弟。”
“啊?”
我惊得哑口无言。
“师父大艾德里克一岁。具体的情况他也没有告诉我,不过他们从前好像很是亲密。可惜艾德里克变成了暗杀骑士。师父希望能由他亲自诛杀艾德里克,而不是交给别人,于是从东方一路追踪到这里。”
“来杀自己的亲生弟弟……”
尼古拉点了点头,苦涩地笑了笑。
“师父的决心从未动摇,可有时候他看上去痛苦极了。来到欧洲的骑士团成员不是只有他一个,其实要是觉得痛苦纠结,大可以让别人来做。就这点来看,师父就够一根筋的。”
法尔克一定是有什么隐情,之前我就已经隐隐感受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想到他一直追杀的暗杀骑士居然是自己的亲弟弟。不过手足相残这种事在英国也算不上稀奇。
20 背弃誓约者的儿子
想想尼古拉·巴格也绝对算得上是个怪孩子。
在不久之前他还不知道可以跟我交流,但现在已经熟络到跟我讨论他的师父。
作为骑士的跟班他倒不算小。但要说他是一个配着武器的随从,又未免显得过于青涩了。他手脚都十分纤瘦,连地上的影子都是细细长长的。腰里挂着一把短剑,跟他的个子很相称,但跟亚当的长剑比起来就像是个玩具。不过刚刚在作战室里,他的速度非常惊人!而且他在火光映照下的侧脸会时不时现出一副少年老成的神情,看得出来,在他那不长的人生旅途中饱经坎坷。
“喂,尼古拉。”
我问道:
“你追随法尔克很长时间了吗?”
“嗯?”
自从来到这座岛屿,尼古拉的表情就没有什么起伏,他既不会觉得惊讶也不会露出腼腆的神色。可是现在他头一回露出一副迷惑的神情:
“你是在问我?”
“对,就是你。”
他好像没有想到我们会谈论到他。虽然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但还是有一丝疑惑:
“怎么还问到我了……嗯,如果你感兴趣的话。说起来并不算长,还不到一年。”
“这么说来你们不是从的黎波里一起出发的?”
他刚才说“在东方的时候这些事应该都是别人伺候的”。那是因为法尔克在东方的生活他并不知晓。
“没错。”
尼古拉点头承认。
“我和的黎波里伯国和医院骑士团都没有任何关系。”
“你跟骑士团也没有关系?可你不是法尔克的随从吗?他之前明明这么说过。”
“哦,那时应该只是为了尽快说正事吧。准确地说,我并不是他的随从……嗯,难道已经算是他的随从了吗?我其实就是帮师父背行李,给他跑跑腿买买东西。”
“但如果你就是背行李,也不用叫自己的主人为师父吧,而且也不应该有这么出色的剑术吧?”
我笑着说道。
尼古拉挠了挠脑袋,略显无奈地说道:
“我的剑术是父亲传授的。他在特鲁瓦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决斗士。”
决斗士这个名称我是有所耳闻的。
有时候为了辨别真理,人们会选择决斗。比如说之前法尔克也曾暗示过,如果需要告发暗杀骑士,他会选择以决斗的方式。那些满口谎言的污秽之人,他们举起武器也无法打出漂亮仗。神与正义相伴,所以决斗就是一种神圣的裁决,获胜的人所言即是真实。
话虽如此,但如果让一个壮年男性和一个弯腰驼背的老者进行决斗也算不得什么公正之举。所以决斗有时候也会让双方的亲眷代为参加。
后来就发展成了雇佣毫无亲属关系的人来决斗。这些收取酬劳替别人决斗的人就称作决斗士。他们拼上自己的性命和武器,拼死一搏来换取银钱。
我知道有一群人以此为生,但从未亲眼见过。据我所知,索伦还没有发生过这种依靠决斗来审判的事。
不过决斗士并不属于骑士阶层。一般他们甚至很难成为骑士的随从。尼古拉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困惑,他接着轻声说道:
“我的父亲在特鲁瓦的决斗士中天赋异禀。虽然他身材不算特别魁梧,不过他的剑使得炉火纯青,不在任何人之下。他不太乐于说起以前的事,但我猜他出生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因为他的法语口音非常奇特,我的姓氏——巴格也很明显是外国的名字。出于这样的原因,我的父亲一直没有合适的搭档一起训练,所以只能由我陪着他练习。他老是对我说‘你不快点长进怎么能陪我好好训练’,所以我能有今天的水平全靠他了。”
的确,作为一个成年人的陪练,尼古拉的身形实在太过矮小。
“那你跟法尔克是在特鲁瓦遇见的吗?”
“对,当时发生了很多事。”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们已经在外旅行好一阵子了。”
“差不多吧。”
尼古拉腰间那把剑上雕刻的花纹我从来没有见过,别在斗篷上的别针也像是丹麦人的物件。他说的对,尼古拉·巴格听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个法语名字,虽然索伦常有欧洲商人往来,可我却从没听过这样的读音。
他明明还是个孩子,却追随着一位骑士满欧洲游荡。
“我知道你们肩负着非常沉重的使命,可是……”
我的声音似乎被挑高的天花板吸了进去,一点点变弱:
“我还是觉得有点羡慕。”
尼古拉歪着头说:
“是吗?”
“可我知道,这完全是一种奢求。”
我注视着篝火说道:
“虽然索伦岛四通八达,可是我却再也出不去了,因为我的父亲死了。”
“领主大人的死剥夺了阿米娜小姐的自由吗?”
面对着尼古拉天真而质朴的问题,我微微一笑答道:
“对呀,是这样的。”
真是个奇妙的夜晚。之前我连对雅斯米娜都没有畅谈过内心真实的想法,可是面对着这个昨天才认识的小跟班,我却把心事全都吐露出来,而且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可能是因为我们用法语交谈吧。如果是用我从小到大挂在嘴边的英语,也许我就把秘密留在肚子里了。
我想离开这座岛只有两个办法。
一个就是结婚。我的父亲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助于索伦发展繁荣的机会。我的姐姐名叫玛蒂尔达,父亲经过深思熟虑,把姐姐嫁给了格罗斯特伯爵最信赖的手下,可以为索伦带来最大的收益。
不过父亲并不是说把她卖掉。虽然父亲非常重视埃尔文家族和整个索伦的利益,但他也衷心希望玛蒂尔达能获得幸福。姐姐的丈夫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与她年龄也正相当。他拥有一个很大的庄园,前途不可限量,是一位优秀的骑士。
就这样,玛蒂尔达就此离开了索伦,远嫁格罗斯特。对于我的终身大事,父亲应该也有些想法。我猜他应该已经拟订了好几个未来女婿的人选。
可现在父亲去世了。由亚当继承埃尔文家族。不知亚当会不会像父亲一样热衷于这样的权力游戏,为我觅得良人。
就像扈从骑士亚伯·哈佛担心亚当会不会晋封自己为骑士,我也有我的担心。亚当对我肯定不会像父亲对玛蒂尔达那样深思熟虑的。他原本就不是那种心思缜密的人。说不定随随便便就把我给打发了。
但就算是他随便打发了我也算得上是一种幸福。因为如果他完全不把我嫁人的事放在心上,我就是埃尔文家的一位女主人,我会在跟亚当妻子的权力争斗中老去。不过无论是哪条路都不是我能决定的。选择的权利掌握在亚当手里。
如果不把希望放到他身上,那么我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
“如果说还能有其他选择,那我只能去女子修道院了。”
说完我微微一笑。
索伦没有女子修道院。所以如果要做修女就可以离开索伦,选择自己的去处。不过这个想法现在并不能实现。如果不是因为心中的信仰,那么修道院于我而言就会是一座监狱。所以这不是我的选择。能够让我离开索伦并过上幸福生活的方法,已经在今天早上永远地消失了。
我之所以会说法语是因为商人们一般都用法语交流,不过若去了英国的修道院,这门语言就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我一直对大海的另一边充满向往。所以……我很羡慕你能够实现离开特鲁瓦的心愿,开始四处旅行。”
尼古拉垂下了头。篝火里的柴火“啪”地响了一声。
然后他又开口说道:
“阿米娜小姐你这么有钱,不如买一艘船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让我买艘船逃走吗?”
“我想这样至少比游着逃走要轻松很多吧。对不起,我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想要开船,一个人可能还不够……不过我想要更正一下你刚才的话。我并不想要离开特鲁瓦。”
他抬起头,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
“我是被赶出来的。因为我的父亲被暗杀骑士杀害了……那群来自东方的魔法师毁掉了我的生活。”
说完他耸了耸肩膀。
这个小跟班真是奇怪。
法尔克·费兹强的旅途和战斗一听就知道艰苦异常。好在他已经是个成年人,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能够忍受这一切。可尼古拉并不是,他难道不应该待在父母的身边多撒娇几年吗?至少应该再晚一点离开他的故乡吧。
但是他刚刚的说法非常奇怪。
“你的父亲也是被他们杀害的?不对,咱们先把这个放下。你为什么会被赶出特鲁瓦呢?”
“哦,这个故事可不简单。”
他话没说完突然抬头看了看天空,应该是估计快到宵课钟声敲响的时间了。可是没听到从钟楼那边传来任何声音。于是他把目光转了回来,缓缓开口继续说道:
“决斗审判的规则很多。那是去年的事,当时特鲁瓦的教会和领主因为土地问题起了争执。原本在土地界线的位置都放着界石,可祭司却说石头被人移动了。这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这次的诉讼中,领主雇佣了我的父亲。教会那边请的决斗士我也认识,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所以我完全不担心父亲与他之间的决斗。”
好像觉得有点冷了,他稍微换了一个姿势。尼古拉背对着篝火,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尼古拉接着说:
“在决斗开始的前一天。他们两个人都到裁判面前宣誓决斗的公正公平。裁判还差人做了日晷,并定下了决斗的时辰。之后两位决斗士都各自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就等着第二天的决斗了。一般父亲都会比约定的时间更早到达指定地点,然后胜利归来。
“可是那天却不是这么回事,父亲没有出现。把决斗的时间记错是大忌,不是驱逐出境就可以解决的。所以领主当场就败下阵来。他们用极其残酷的方式惩罚了违背誓言的父亲,他的右手被砍了下去。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判死罪的,但当时距离特鲁瓦的祭典很接近,所以就算领主大人对他法外开恩了。
“把被告身体的一部分砍下来,这种刑罚很常见。在索伦,父亲的原则是尽可能用罚款的方式来处罚,不过也有很多次我都看到被告手肘之前的部分被砍掉了。
“一般那些手臂被砍断的人都不会活太久。那些犯罪的人很少能请得起医生为他们将伤口处理好。
“当时父亲高烧不退,他说他根本就不记得。不管是那天一早的决斗,还是在裁判面前立下的誓约,他统统忘个精光。当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森林里的一间小屋里。他说虽然他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就是完全想不起有决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