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法尔克之间隔着一点距离,而且塞蒙店里光线昏暗,所以在尼古拉说出来之前我都没有注意。
法尔克指尖微微颤抖着,膝盖也抖个不停,毫无血色的脸庞依然没有恢复生气,在十一月的严冬中他却满头是汗。虽然剧毒没能要了他的命,但是却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创伤。
“您就打算这样摇摇晃晃地到街上去吗?可真碍事。还是给我下命令吧,我一定严格遵守。”
见尼古拉死抓着自己的手腕不撒手,法尔克笑道:
“你这个小跟班,可真不会说话。”
“那还不都是您教的。”
“你还真说得出口,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以我现在的状况是没办法到处奔波去调查。”
“就是说嘛。师父您就在房里休息。”
法尔克摇摇头,把手伸进刚才那个装着解毒剂的皮口袋里。
“没有时间了……我还没有跟您透露过,我们圣安布罗宙斯医院骑士团有一种秘术。”
他从袋子里取出一个小玻璃瓶。这么小的瓶子我从未在索伦岛上见到过。想来也只有东方的撒拉逊人才能用玻璃做出这么小的瓶子吧。
“这叫‘山中老人的秘药’,只要喝下它就可以忘记痛苦与疲劳,让人整晚都能坚持战斗。”
尼古拉露出一副嫌恶的神情:
“我知道撒拉逊的魔法出神入化,但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这样的灵药吧?不然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普及呢?”
“因为这种药虽然效果显著,可对身体会造成极大的损耗,过量服用就跟自杀没什么两样。而且这药与暗杀骑士的魔法很相似,经常使用容易引起我们同伴的注意,这些你可不要告诉外人啊。”
他将瓶盖打开,空气中即刻弥散出一丝香气,就像是熬制好的花蜜一样。
“等药效一过,整个人会变得一动也不能动。不过这个药效应该可以持续一整天。”
“只要一天您就有把握抓住艾德里克?”
“对。我也十分看好你小子。”
说完,法尔克就微笑着把瓶子里的药尽数饮下。
我不知道“山中老头的秘药”是不是真的可以消除疼痛和疲劳,也许这只是法尔克糊弄尼古拉的招式,好让他同意自己继续调查。
我想即使没有这种神药,法尔克也不会放弃追踪暗杀骑士。尼古拉见他心意已决,也只好叹了口气,背起地上的背篓。
“药效真是显著。咱们走吧。”
塞蒙的尸体被人送到修道院,准备等待举行葬礼。因为今天是父亲下葬的日子,所以塞蒙只好按次序等待。
没有人知道那位偷袭者是不是基督教徒,不过亚伯一定能想到办法妥善处理好她的尸体。
真奇怪,刚刚在塞蒙的旅馆中到处都是血我却没什么感觉,可走出门来,来到飘着雪的渔夫市场广场上,却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旅馆门口聚集着一群人,想必是看到刚才有士兵过来。不过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见我踏出店门,有人喊了一句:
“快看,阿米娜小姐在里面呢。”
塞蒙惨遭杀害的消息立刻在街头巷尾传播开来,还有那个女伙计死去的消息也闹得沸沸扬扬。怪不得索伦的百姓道德水准低下、人心冷漠。那些粗鲁的船夫打起来倒是常有的事,有时也会有人因此丧命,可极少有做生意的商人被杀。这两人一死,无疑给索伦城蒙上了更深一层的恐怖。
人群中有些脸孔看着十分眼熟,只是现在我可不想招摇过市,于是我低垂着头紧随法尔克他们离开了广场。希望这漫天飞舞的雪花能把我隐藏起来。
法尔克边走边问:
“刚才哈尔·艾玛是不是在场?”
“对。如果刚刚不是她,那个投毒的就逃走了,那可就难办了。”
“我当时看不清楚,就你看来,那个艾玛如何?”
“真的是非常……厉害。”
尼古拉似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她的剑使得棒极了,在防守的过程中没有后退一步,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不管用什么战术,按理来说都是敌退我进,敌进我退。可艾玛只动了动手就把那些攻击都挡住了。”
“居然是这样……那只用‘厉害’来形容就片面了。”
“确实。简直可以说她‘无所惧怕’。”
尼古拉向前迈上几步,小声抱歉地说道:
“对不起,我应该把她留住。”
法尔克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来,在尼古拉身上已经满是积雪的斗篷上“啪啪”拍了拍。
织工大街上几乎没有人影。外面下着大雪,人们肯定都躲在家里工作。我们从北门穿过去,来到渡口,准备去小索伦岛上搞清楚消失的俘虏的谜团。
在索伦岛的北面,马多克仍一如既往地守在通往小索伦岛的渡口旁。今天的天气寒冷异常,简直不像是十一月了。他正在一团小小的火堆旁烤着火,眼睛紧盯着从雪中步步逼近的我们,直到看清来者何人才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这不是阿米娜小姐吗?这么大的雪您怎么来了。”
“我想请您送我们过去,能立刻出发吗?”
“当然,没问题。”
应该没有人会使用渡船,所以船用绳子绑得牢牢的。不过此刻的海峡对岸已经完全被风雪给淹没了,现在就算有人把召唤船家的小旗子升起来,在岸的这一边也不可能看到。就在马多克解开绳子的这么一小段时间,因为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在那,都让人觉得呼啸的寒风似乎透入骨髓。
海峡之间风高浪急,一波波的浪头破碎成洁白的浪花。昨晚露出来的那条礁石小路现在完全淹没在了海面之下,无迹可寻。
没过多久,小索伦岛就透过层层的雪幕,从那一边隐隐约约地现出影子来。
25 几千天来的刻痕
小索伦岛。
这座小岛上只有埃尔文家族的领主公馆,岛上一角有一座塔楼高高耸立。
这座塔由来已久,那时维京人仍让大家闻风丧胆,为了能先一步发现海盗进犯索伦,人们建起了这座塔楼。后来时光流转,索伦岛上的要塞中也建起了瞭望塔,这座塔楼便完成了它的使命。即使在此时此刻,我那与世长辞的父亲生前已经宣告维京人即将来袭,这座塔楼上依然没有布置任何一个哨兵。
不过这座塔也不是什么观光建筑。就连那些侍奉埃尔文家族的基本上也都被蒙在鼓里——这座塔是一座监狱,里面关押着一个俘虏。
我的父亲在特塞尔岛的决战中击败托斯坦顿·塔凯尔森,从那时起托斯坦顿便一直被囚禁在塔里。我无数次提议他做俘虏宣誓,但无一例外都遭到了他的拒绝,他放弃了恢复人身自由的机会。他说他在等待自己的王。
父亲遇害的那一晚,他也从房间里失去了踪迹。这个房间一直是用一把古老的锁头锁着,就算找到钥匙也未必打得开。这件事是我的侍女告诉我的。
我也亲自去进行了确认。听完游吟诗人伊沃尔德表演完叙事诗,在我回去换衣服之前,曾在雅斯米娜的陪同下去了西边的塔。我并没有怀疑她说的话,只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愿意相信。而且现在托斯坦顿从那个密室里消失了——这件事本身就让人很难相信。可是从铁门上那些栏杆的间隙里,我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人不可能烟消云散。不过托斯坦顿并不是一般人,他是一个遭受了诅咒的维京人,连死亡的权利都不在他自己手中。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可能越过这扇铁门!
船在狂风的侵袭下剧烈晃动,我的手指和耳朵都给冻僵了。法尔克和尼古拉一言不发,不过从他们的脸上看,两个人明显都冻坏了。
不过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领主公馆里取暖。马修正蹲在大门口,不停地搓着手,今天白天是他在值班。见我来了,他慌忙站起身来。我并没有要指责他的懈怠。领主在自己执勤的时候惨遭杀害,而他居然仍是如此散漫,对这样的人,我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阿米娜小姐,现在……”
我直接打断:
“你去转告雅斯米娜,让她给费兹强骑士、尼古拉和我准备三件干爽的兜帽斗篷,然后温好三杯蜂蜜葡萄酒,送到西边的塔楼。”
我没有对他加以斥责,可能让他从心底松了一口气。他答了一声“是”便转身往领主公馆里走去。法尔克朝着他离去的身影喊道:
“你就是马修·里克森吗?前天把你吓坏了吧。杀害上一任领主的人非常恐怖,所以不管你如何恪尽职守也没办法阻挡。”
马修转过头来谦卑地笑了笑道:
“骑士大人这么说我心里就安稳多了。”
“前天夜里是不是下了雨?”
“哎,可不是嘛。一入冬,守卫的担子就变得更重了。”
法尔克摆了摆手,让马修离开。
其实前天夜里根本是晴天,马修却说下了雨,分明表示他根本没有认真站岗。也许他是睡着了,再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到外面站岗。法尔克好像也对马修的忠诚度产生了质疑。注意到我看向他的眼神后,法尔克说道:
“‘走狗’登上小索伦岛以后,应该是回避直面大门口,迂回着潜入了公馆。他一定猜得到门口会有人把守。根据岛上的地形,如果他从西侧绕过来,那么站在领主公馆的门口就休想看见。就算他认认真真地守卫在门口,也不可能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可如果当时站岗的不是马修,而是爱德威……虽然他有可能会喝个烂醉,可绝不会傻傻地杵在大门口,他巡起逻来一点不觉得烦。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西边那座塔楼下。
人们当时是从索伦岛上开采石材来修建这座塔的。索伦岛上的石头都黑漆漆的,所以这座塔也是黑色的。不过现在靠这么近来看,能看得出黑色的石头里透着一丝红色。之前我去跟托斯坦顿见面一般都在夜里,从没在白天靠近过这里。所以我也是现在才看清这座熟悉的塔楼的真面目。
塔上处处都有窗,从外面看好像没什么规律,但实际上这些窗户是按塔内的旋转楼梯排列的。
“可真高啊。”法尔克抬起头看着这座高塔,不由自主地说出声来。
“这座塔有六十五英尺(约二十米)高,过去是用来监视海面上的动静的,所以建得比较高。”
“关着俘虏的房间的窗户从这边看得见吗?”
“看不见,得绕到对面才行。”
但塔的两边都有一道矮墙,拦着过不去。只能走到门外沿着墙走。
法尔克低声说:
“真是一派破烂。”
石墙有的地方已经坍塌,橡木门上钉着的铁板已经被铁锈侵蚀,变成了红褐色。虽然这不过是一间已经停用的监牢,可毕竟还是埃尔文家族的物业。
让人见到如此破败的一面,我只好佯装镇定:
“现在这里已经停止使用了。而且家里的用人不许到这里来,访客也不会来到这里。”
“也就说不会有人靠近这里?”
“我想应该不会有人主动靠近这里的,但是说不准就一定没人来。”
法尔克略有所思,然后在呼啸的风中仰望天空说:
“咱们先进去看看吧。”
橡木门并没有锁着。虽然现在漫天的大雪已经遮住了阳光,可我还是第一次仰视这座有光线的西边塔楼。
旋转的石头楼梯向高处延伸着。我可以看到很多灰尘在窗子透进的光线中飞舞。这座石头堆砌起来的高塔看起来并不十分坚固。塔的外壁已经伤痕累累,抬头看去,感觉似乎马上就要坍塌。
我先一步踏上石阶。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尼古拉嘟囔着:
“师父……”
他担心师父的身体状况,但法尔克没回声,用此举来压下尼古拉的婆婆妈妈。
之前我都是提着灯来这座塔,现在只要借着窗口的光线就能看清脚下的路。也不知在旋转楼梯上绕了几圈,很快我们就来到了曾经囚禁着托斯坦顿的房间。厚厚的门板上挂着一把已经锈住的锁。从门上的小窗朝里面看,那个被诅咒的维京人已然不见了踪影。
他从未宣誓对我父亲尽忠,不过在他仍是俘虏的时候逃跑也是一种背叛。现在,看着这个空荡荡的房间,想到他确实离开了,我心中难掩一丝落寞。或许是我太任性了。在我失去了父亲的当下,多么希望他能留在这里。
我让出位置给在我身后的法尔克。
“就是这个房间。”
“这二十年来,托斯坦顿·塔凯尔森一直都关在这里吗?”
“对。”
“就他一个人?”
“没错。”
他朝着房间里望了望,低声道:
“一般人想必根本无法忍受。那些被诅咒的维京人似乎有着相当强大的内心世界。”
这句话我并不同意。不是被诅咒的维京人,而是托斯坦顿的内心十分强大。这一次可能是由于一些意外情况,使被诅咒的维京人提前被释放出来。但即使要等待上百年,托斯坦顿也会心无旁骛地等待下去。
“把门打开吧。”
对于法尔克的这个要求,我为难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钥匙,可能是在父亲留下的遗物当中。况且……你瞧瞧这锁眼。”
这把铸铁的锁,锁眼已经跟塔门上的金属板一样,锈成红褐色了。
“这么说,即使有钥匙也不见得能打开这扇门。”
法尔克蹲下去,细心检查着锁眼,然后明确地得出了结论:
“锁孔已经被铁锈和尘土彻底给堵死了。而且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扇门近期没有开过。”
说完他又直起身子仔细地检查这扇门。
尼古拉说道:
“师父,您在干吗呀?在这里转来转去的别跌下去。”
“真是一点儿都不尊师重道。这可是个好机会,尼古拉。你想想,如果这把锁没动过,那么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从房间里消失不见?”
尼古拉有一阵子没有吭声,然后答道:
“师父,我明白您在想什么。您觉得是有人把合页拆掉,把整扇门都给卸了下来对吗?”
法尔克瞟了一眼自己的小跟班说:
“我从没这么想过,只是以防万一。”
“那结果怎么样?”
“合页上没有任何问题。这扇门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搞不好是在这二十年期间都没有以任何方法被打开过。”
法尔克紧贴着门上那扇小窗的栏杆,仔细地观察着房间的各个角落。
“地板上有个东西,看着像一颗钉子。也许他在前面的墙上写下了什么。”
“想不到托斯坦顿还会写字。”
就算给他二十年,就算他永远不会死,如果没有机会学习也不可能自己参透如何写字。
“他跟外界的唯一联系就是那扇透光的窗户吗?不过那扇窗确实好小。”
“之前为了防止在战争期间有箭射进来,所以特意把窗子弄得很小。”
“原来如此……”他略一沉吟,退后两步。
“阿米娜小姐,希望您可以再确认一下,这个房间里确实没有什么东西也消失了吗?”
他从门口退开后我走上前从小窗望进去,可这本来就是一间空屋。
墙上挂着一面绣着我们家族徽章的三角形锦旗,现在也已经破旧不堪。
里面还留着之前士兵用过的桌椅,现在应该已经不用了,不过看上去位置似乎并没有动过。屋里只有这些而已。
“嗯,确实没有了。”
“知道了,谢谢您。”
之后尼古拉也靠到门边。他个子很矮,还够不到门上的窗户,于是他紧紧抓住栏杆,靠双手的力量将自己拉上去。他紧紧夹住自己的胳膊,专注地向房间里看去。
“看起来光线很差,不过除此之外和普通的客房倒是没有什么两样。被诅咒的维京人不需要睡眠,所以连睡觉用的草席都用不上。”
“普通客房才不会把门锁住。”
“我可还记得,师父有一次没付账就走了,结果害得我被当成人质给关了起来。”
对尼古拉的揶揄,法尔克似乎没有应和的打算。
“你还有什么发现?”
“嗯……”估计手臂已经酸了,尼古拉话说一半就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然后又往下走了几个台阶,一边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一边说:
“这些铁栏杆有点碍事儿,看不太清,不过前面那堵墙上好像有东西。”
这个信息刚才法尔克是用英语跟我说的,所以尼古拉没听见。不过尼古拉对于房间里的东西有其他看法。
“当然这只是我的假设,会不会那个俘虏并没有离开。如果他紧紧贴在那面墙上,那么从外面看上去那个人就好像不在里面了一样吧?”
这个想法天真透顶,可法尔克似乎不以为然。
“这是个好想法。说‘一个人在没有出口的房间消失不见’似乎让人很难理解,但若是‘一个人只是看上去好像从没有出口的房间里消失了,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离开’,这么想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尼古拉,你这个想法该怎么证明呢?”
“只要从对外开的那扇窗户往里看就可以。万幸这里离塔尖不远,如果师父觉得有确认的必要,我就从塔尖放一条绳子爬下去看看。”
“你怎么看?”
“我认为可以试试看。即使俘虏不在,也搞不好会有其他发现。而且……那个窗口虽然很小,但是也许我能钻进去。”
说到这他突然拉高了调门。
这实在太危险了!今天一直下着大雪,风也比往常更加猛烈。一旦绳子断了,人从六十五码高的地方坠落在地,那必死无疑。我想托斯坦顿绝不会玩这种把戏,所以不需要让尼古拉冒险。
但没想到法尔克却无情地点了点头:
“好,你去试试吧。”
尼古拉身上带着的小布兜里就揣着绳子。
想必这样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尼古拉只说了句“交给我一个人就可以”,接着就朝屋顶跑去。
很快,从窗子的外面垂下一根绳子。我以为尼古拉会把绳子绑在身上,以防止自己跌落下去,没想到他只用双手抓着绳子就快速地爬了下来。
“师父,我到了。”
尼古拉对他现在身处的高度完全不惧怕,法尔克也是面如止水。可我就不一样了,等我注意到时,发现自己早已用两只手挡住了脸。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只要尼古拉手上一个打滑就完蛋了。此刻我的心脏像晨钟一样剧烈跳动,眼前的景象让我看都不敢看。
“可以了尼古拉,快上去吧。”
我不禁用法语冲着尼古拉喊道:
“实在太危险了。托斯坦顿确实不见了吧?”
可尼古拉只是皱了皱眉:
“我还什么都没干呢。那个俘虏好像的确不是藏了起来。”
他的声音有一点点颤抖,不过看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寒冷。尼古拉的斗篷已经被雪水浸湿,此时呼啸的风正毫无阻碍地抽打在他的身上。他的手要是冻僵失去知觉就惨了。
“知道他不在里面就可以了吧?”
“不行。这个窗口我真的能钻进去。哎——嘿!”
他边说着边伸手抓住那扇小窗户的框。突然,他一声惊叫:
“哎呀,好冰啊!”
随即他松开了那只手。我不由得紧闭双眼,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尼古拉一只手扶着窗框,另一只手还是抓着绳子。我心里知道,可是却不可控制地感到害怕。尼古拉把空下来的那只手在斗篷上磨蹭了一会儿取暖,然后再次抓住窗沿。这一次,他先让身体保持住平衡,然后才把自己长满红发的脑袋探进窗户。
“刚才多危险啊。”
法尔克朝他说。
窗子嵌在墙上的深度跟墙壁一样厚。当初建造这座塔时,为了让它能承受住战争的摧残,塔的墙壁建得非常厚,所以现在尼古拉整个人都缩在窗口的位置。
他扭动着身子道:
“衣服太厚了,要是平时我肯定顺顺利利地进去了。”
“能过得去吗?”
“只是我的短剑卡住了,没问题。”
法尔克看了看在窗口那里扭来扭去的尼古拉,然后转头问我:
“那个消失的俘虏比尼古拉还瘦吗?”
我很笃定地摇摇头:
“那怎么可能。虽然那人很年轻,但已经是个成年的战士了。虽说不上有多魁梧,可要比尼古拉高大得多呢。”
“身高不是重点,重要的是那人的肩膀和腰围怎么样?”
我努力地回忆着。夜晚,托斯坦顿的身影出现在提灯微弱的灯光之中。可是实在太模糊,而且在我的记忆中,他一直被铁窗的栏杆遮挡着,看不仔细。所以我只能说:
“总之他绝对不会比尼古拉还要瘦。”
听我这么说,法尔克难得地露出一丝颇有争辩意味的笑容:
“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这么说来,这扇窗户做不了逃生的出口。”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法尔克脸上有一丝疑惑。他皱起眉头,双手抱胸,小声嘀咕着,然后注视着我的眼睛说:
“阿米娜小姐,坦白讲,我一直认为俘虏是从那扇小窗户跳出这座塔的。一般人从高于五十英尺的塔上往下跳肯定是死路一条,可托斯坦顿是个被诅咒的维京人。如果真的像伊沃尔德的叙事诗里所说,这些维京人都是怪物,不砍头就死不了,而且这间监狱也完全如您所说的那样,那么出口就只有那扇窗户。我的想法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