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阆问道:“欧阳员外可知道马车中坐的是什么人?”欧阳赞摇了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马车里的人没有出来过,也没有任何声响动静。只有一名手执银枪的少年往里面查看过,说是车里的人没事。”
潘阆道:“欧阳员外不觉得事情很奇怪么?”欧阳赞道:“奇怪在哪里?”
姚恕再也无法容忍,重重一拍桌子,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居然跑来公堂谈奇说怪来了?来人,让证人在供状上签字画押,再将他们连同这三个扰乱公堂的人通通赶出去。”
向敏中道:“慢着!推官难道不要马上派人去传王彦升相公的心腹随从,来补充欧阳员外的证词么?尤其欧阳员外提到的脚夫特意停在了王彦升车队旁的这一段,应该是个关键,可之前并没有听王相公的随从提过。”
姚恕大怒,道:“是本官审案,还是你审案?这里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来人,快些将他们赶出去,押张咏到堂前跪下,把鼠弹筝刑具抬上来,本官要好好拷问他。”
向敏中道:“且慢!”走上前去,背朝众人,向堂首打了个手势。姚恕面色登时大变,从座位上站起来,惊问道:“你…你是…”
向敏中便走到案桌旁,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姚恕连声应道:“是!是!”立即命书吏了填了一张传票,从腰间解下印章盖上,交给吏卒,作为拘传王彦升随从的书凭。又满面堆笑道,“要不要命人给向公子搬把交椅?”向敏中只淡淡摇了摇头,径自走回同伴身边。
旁人均不知道姚恕为何突然前倨后恭,只有寇准猜到是向敏中是将皇帝御赐的信物玉斧取出来给姚恕看过。
事情正是再巧不过,那王彦升的心腹随从王三恰好赶来县廨询问何时能领回主人尸首安葬,吏卒便立即将他带来大堂。
王三听姚恕问到骑马脚夫,迟疑了下,道,“确有此事。那些脚夫慌里慌张地奔过来,忽然在车队旁停了一下。”
向敏中忙问道:“那些脚夫停下的时候,王彦升相公是否已经毒发身亡?”王三道:“这个小人倒没有留意,他们只停了一下就打马跑了。”
向敏中道:“这应该不可能。若是当时王彦升相公仍然在世,你们见到几名脚夫迎面驰马过来,怎么会留意不到?若是王彦升相公已经身故,你悲恸之下,当守护在主人身边,又怎么会留意到那些脚夫只停了一下就走了?”王三道:“也许有留意到,不过小人忘记了。”
姚恕一拍惊堂木,喝道:“好个刁奴,居然敢在公堂上说谎!来人,将鼠弹筝搬上来,用刑!”
刑吏才刚刚将王三双手套上刑具,他便大叫了起来,道:“小人愿招,愿说实话。”姚恕道:“快说!若有一字虚言,大刑伺候,决不轻饶!”
王三哭丧着脸道:“那些脚夫过来的时候,我家主人确实还活着。当时主人依稀看到前面有事发生,觉得这几名脚夫有些奇怪,特意勒马顿住,喝问他们来历。一名脚夫忽然大叫了一声:‘王彦升!原来真的王彦升在这里!’然后那几个人一齐欢呼,我家主人就此从马上掉下来,小人忙下马查看,发现他已经死了。”
向敏中道:“这些你为什么早不说?”王三道:“我家主人最好面子,若是让人知道他被几个脚夫吓下马来,他一世英名岂不是毁于一旦?小人心想这件事还是不提的好。反正后来仵作验尸不是说我家主人是中毒死的嘛。”
潘阆道:“那几个脚夫有没有碰到过你家主人身体?”王三道:“没有,决计没有。当时小人就在主人身边,那些脚夫距离我家主人有数步之遥远。”
寇准曾见过脚夫们在博浪沙乱洒石灰迷惑李稍商队,忙问道:“那他们有没有施放出什么有毒的粉末或是烟雾之类?”王三摇头道:“没有。”
姚恕又要叫人用刑。向敏中忙道:“不必了,王三所言应该是真话。若果真是脚夫向王相公放了什么有毒的暗器,尸首应该留有伤口。若是粉末、毒烟之类,王三当时就跟随在主人身后,应该也不能幸免。”姚恕道:“有理,向公子果然聪明过人,见解高明。”
王三道:“多谢向郎为小人开脱。”向敏中道:“我没有为你开脱,我只是根据你的供词推论当时真实情形而已。”王三道:“是,是,郎君说得极是。”
寇准道:“向大哥的话倒是提醒了我!眼下张大哥被定为凶手,是因为王彦升并非酒食中毒,而身上又只有两处剑伤,因而被断定为外伤中毒。若是那些脚夫真的放了有毒暗器,暗器细微,又凑巧打入了原先的剑伤中,这第三处才是致命伤,却因为与原伤重合,不是很难检验出来么?”向敏中道:“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姚恕闻言,忙命人去叫负责验尸的仵作宋科来。
张咏却道:“寇准说的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暗器愈是细微,愈需要极强的手劲。那些脚夫中若能有此等高手,又何须用生石灰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李稍员外的商队?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一名脚夫是暗器高手,当时他与王彦升相公背道而行,必然是侧身相对,暗器直射入胸腹还有可能,又如何能射入他的臂膀和后背处?”
他是习剑之人,当然知道施放暗器的难易程度,不过他自己出言否定有可能洗脱嫌疑的情况,倒教人刮目相看。
向敏中道:“张兄所言极是。不过既然寇准已经提到,还是再多问一遍仵作才好。”
等了老大一会儿,仵作宋科来到堂上,听了寇准所谓的暗器之说,慢条斯理地答道:“小人晓得案情重大,所以验尸时很是小心,已经用磁石吸过王相公伤处,并没有什么细微的暗器。若是有毒暗器打在身体其他部位,当有明显的紫黑斑点,小的验尸时并未发现。”
寇准却还不死心,道:“万一老公有所疏漏呢?不如我们这就再去敛尸房重验一遍,这么多双眼睛,总能多发现些什么。”向敏中却对这老仵作的老道和经验很是赞赏,道:“不必了,我信得过宋老公。”
宋科又慢吞吞地道:“不过小人倒是从几位郎君的话中得到启发,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向敏中道:“老公请讲。”宋科道:“小人验的是王相公的尸首,却没有验过衣物。如果…小人是说如果…有人事先在王相公的衣服上染了乌毒…”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众人均已明白他话中之意,眼前顿时一亮——如果王彦升身上穿着一件被乌毒浸泡过的衣服,平时并无大碍,也不会因此而中毒,当张咏宝剑伤到他臂膀和后背的时候,毒药便会从创口进入体内,导致他受伤后不久即毒发身亡。如果张咏不是往剑上抹毒的凶手,那么这确实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可凶手事先又如何知道王彦升会受伤?他费尽心思将衣服染上乌毒,还要让王彦升穿在身上,可比直接将毒药下在茶水饮食中难多了。
但无论如何,老仵作所提及的衣服有毒是一条极重要的线索,众人便要立即赶去敛尸房重新检验王彦升衣物。欧阳赞忙禀道:“既然已经证实了小人的供词,小人留下也没有什么用处,请推官允准小人夫妇先行退下。”
姚恕道:“按照律法,涉及命案的嫌疑人和证人都要下狱收押,你们可不能走。”正要命人将欧阳赞夫妇关起来。向敏中忙道:“欧阳员外跟这件案子毫无干系,他夫妇昨日才刚刚回到开封,还有许多事务要办,不如放他们去吧。不过请留下住址,方便随时传讯。”
姚恕道:“向公子说怎样便怎样。”当下命欧阳赞在书吏记录的供状上按上手印,叮嘱不可泄露案情,不然从严法办。欧阳赞一一应了,带着妻子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诸人便一起来到敛尸房中。向敏中道:“王三,王相公现在身上的这身衣服可是他当日所穿。”王三道:“是,我家主人当日穿的就是这些。”
宋科便请差役搬来一盆清水,放在王彦升尸首旁,将他身上外袍、内衣均浸入木盆中。等了一刻功夫,再用银针验毒,银针光亮如新,丝毫没有变色迹象。旁人立即都傻了眼。自宋科提出衣服事先染毒后,向敏中等人均觉得这种可能性极高,心中殷殷期待银针变黑验出有毒,哪知道竟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科又重新验了一遍,结果依然如此。一时无话,只得重新回来堂中。
姚恕讨好地问道:“向公子认为这件案子该如何查下去?”向敏中道:“嗯,请推官在县廨里找一间静室,容我们几个好好商议一下。”姚恕道:“也包括张咏么?”向敏中道:“当然,不然也不必劳烦推官了。”
姚恕忙亲自领着几人来到西面专供浚仪县令休息的房间,安排了茶水,这才退出去。
潘阆道:“咱们忙活了大半天,还是不能张咏无辜。”向敏中道:“张兄,实在抱歉,我没能帮上忙。”张咏道:“你们为我做得已经太多了,大恩不敢言谢,请三位受我一拜。”
向敏中忙扶住他,道:“眼下的局面对张兄很不利,我们每往深查一步,就愈发证明了只有张兄才有机会杀人。实话说,这样棘手的案子,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张咏笑道:“向兄不必忧虑,也不必再多追查。既然天意如此,一定要让我当凶手,那我只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又问是如何这么快就找到了欧阳赞夫妇。
潘阆道:“既然张兄在小牛市集遇见过欧阳赞夫妇,我推算他们脚程应该跟你差不了太多。那日博浪沙出了大事,道路阻隔,我们走后,欧阳赞夫妇必然与李稍遇到,所以我就赶去樊楼,向李稍打听,得知他是和欧阳赞一行一起回的开封,由此问到了地址。”
张咏道:“潘老弟向李员外提到事情起因是我卷入王彦升中毒身故一案么?”潘阆道:“当然提了。李员外也不大相信张兄会做出往剑锋上涂毒的事情,还说要派人到狱中探望,送些酒食来。”张咏这才知道李雪梅来到狱中的原委。
闲话一回,向敏中、寇准几人始终想不透王彦升中毒的关键,只有叹息一回,开门出来,将张咏交给候在门外的姚恕。
姚恕忙将向敏中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向公子可是武德司的人?”向敏中道:“不是。”
姚恕见他深沉寡言,不敢再多问,只讨好地道:“公子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下官即是。公子放心,张咏既是公子的朋友,下官自会命人好生对待,不会再拷打他。”
向敏中道:“如此甚好。”又问道,“为何要将张咏跟那博浪沙被捕的高姓强盗关在一起?”姚恕道:“这是程羽程判官的意思。那强盗口风极严,用过几次重刑均不肯开口说话,程判官认为将他们关在一起后他二人会互相交谈,或许能透露些什么。”
向敏中道:“这么说,有人在狱中监视张咏和高姓强盗了?”姚恕道:“是的,他二人被关押的那间牢房是浚仪县狱独有的,有人在墙后监视,昼夜不停,他们的一言一行均被记录了下来,上报给程判官知晓。”向敏中叹道:“这一招倒是极高明。”当下辞别出来。
潘阆忽然问道:“会不会张咏真的就是毒死王彦升的凶手?”寇准道:“不会,张大哥既然说没有下毒杀人,那么一定没有做过。”
潘阆道:“如果我处在张咏的境地,我也说我没有下毒杀人,你信不信?”寇准歪着头仔细想了想,才道:“不信。”
潘阆大笑道:“好个寇老西,张咏跟你认识才不过两天,我跟你却已经认识了十年。你相信他,却不相信我?”寇准道:“潘大哥别生气,你有时候让人琢磨不透,很是神秘,张大哥却是坦坦荡荡,胸无城府。”
潘阆笑道:“我可不会生气,你说得极对。”见向敏中一直沉默不语,问道,“向兄可是又想到什么能帮助张咏脱罪的线索?”
向敏中摇摇头,道:“以目前的证据看来,只有张咏才有机会下手。他既然没有杀人,那么真凶一定是个极了不得的人物。不过家父曾经说过,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凶案,再厉害再精明的凶手,也会留下蛛丝马迹,一定有什么线索是我们没有留意到的。”
潘阆道:“可是向兄也说了,现在每往下查一步,都是进一步证明张咏杀人。除了那几名无迹可寻的脚夫外,我们手头再无别的线索。”
向敏中沉吟片刻,道:“我想去趟小牛市集。”潘阆立即道:“我跟向兄一道去。”向敏中道:“也好。”寇准道:“我留下来,怕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正说着,忽见一名黄衣宦官带着两名小黄门驰马过来。那宦官四十来岁模样,面黑须净,一副忠厚模样,扬声问道:“哪位是向敏中向公子?”向敏中料来对方是皇帝派来的使者,忙上前道:“我就是,大官有何吩咐?”
宦官道:“我是内侍行首王继恩,请向公子一人过来说话。”翻身下马,引着向敏中走到一边,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卷,道:“我奉官家之命,以此手书换回玉斧信物。”
向敏中道:“是。”接过那纸卷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特敕向敏中、寇准查案,诸司不许干涉。”笔迹潦草,底下署有花押——却是个缺了一块的方框,方框里左面是个“扌”,右面是个“又”,看起来甚是奇怪。
向敏中问道:“请大官恕敏中无礼,多嘴问一句,这当真是官家御笔么?我曾听人说,官家的花押是‘亡’字内里加一个‘5’字形,这花押从未听过。”王继恩笑道:“向公子心思缜密,又见多识广,难怪能得到官家赏识,特准你暗中办案。放心,这确实是官家御笔,这花押也是官家最近才启用,没有几个人见过。”
向敏中道:“原来如此。那么,敏中谨奉圣旨。”自怀中取出玉斧交给王继恩。只觉得手中的纸张细薄光润,滑腻如丝,不似凡品,大是好奇,问道,“这是什么纸?”王继恩道:“这是南唐进贡的澄心堂纸,刚从金陵快马送来,官家顺手取来写了这道御书给向公子。”
向敏中道:“难怪敏中从来没有见过,原来是南唐贡纸。”心中却道,“南唐李国主好诗词歌舞,成天不理国事,只将心思花在这些浮华巧事上,怕是亡国在即了。”又心道,“官家为何突然改了新花押?这新花押煞是奇怪,‘扌’是手,‘又’也是手,双手在框中,框却缺了一角,到底有何寓意?”
却听见王继恩道:“官家很是关注这件案子,还望向公子请多费些心,我自会随时派人向公子询问。”向敏中道:“是。”
王继恩便收好玉斧,自上马离去。向敏中不提皇帝派人以御笔换走玉斧之事,寇准、潘阆二人也不多问,当下各自分头行事,向敏中、潘阆立即乘马赶去小牛市集。
寇准与向、潘二人分手,正要上马,忽有一中年汉子匆匆过来叫道:“寇郎请留步!”寇准问道:“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我?”那汉子道:“小人不认得寇郎,是有人托小人来问寇郎一句话,你想不想救张咏?”寇准道:“那还用说,当然想了。”
汉子道:“小人有能救张咏的重要消息,不过寇郎得答应小人今日所说的话决计不能泄露出去,此后也不能追查小人姓名。”寇准心道:“他事先跟我约定,显然是怕受牵连。既然如此,他所称的消息应该相当可靠了。”忙道:“好,我答应你。”
汉子道:“有人能证明张咏没有下毒杀人,不过对方有个条件。”
寇准见他不过是大街上普通闲汉打扮,闻言不免半信半疑,心道:“我们这么多人费半天劲也不能证明张大哥无辜,你突然从街上跑过来说有证据,谁会相信?”当即问道,“对方是什么人?”汉子神秘地道:“对方不愿意说。不过他手里确实有证据,只有答应他的条件,他才会交出证据,保证令张咏当堂释放。”
寇准心道:“什么样的证据能令张大哥当堂释放?莫非这个对方就是真正下毒的凶手?”忙问道:“什么条件?”汉子道:“再简单不过,一命换一命。眼下的证据处处对张咏不利,他杀了官家爱将,必受极刑处死。若对方能救他,你须得杀另外一个人来换张咏。”寇准道:“恕我不能接受,别说我,就是张大哥自己也是决计不会允准我们用这样的法子来救他。”
汉子道:“如果那个人该死呢?”寇准道:“如果他该死,自有国法来制裁他,我们不能滥用私刑,随意杀人。倒是你,明明知道关键线索,事关朝廷命官重案,知情不报可是重罪。”汉子笑道:“小人能有什么罪?不过是居中传个话讨点赏钱罢了。”
寇准道:“喂,你不能走,你叫什么名字?”汉子笑道:“寇郎忘记事先答应过小人什么了么?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寇郎可不能做个无信无义的人。”
寇准无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汉子离去。闷了许久,才怏怏回来汴阳坊,正见到唐晓英在自己借住的宅邸前徘徊,忙上前问道:“英娘如何来了这里?”唐晓英微一迟疑,即道:“我是来找寇郎比酒的。”
寇准道:“什么?”唐晓英道:“寇郎忘记了么?当日在樊楼,潘郎愿意与宝珠与我打赌,无论输赢,我都能得到那颗珠子。我自承酒量不及寇郎,愿意为你做女使一年。请立即将那颗宝珠给我,我有急用。”
寇准这才明白事情究竟,道:“赌酒一事是潘大哥的戏言,况且珠子也是他的,他刚刚离开了开封,人不在这里。”唐晓英急得直跺脚,道:“呀,怎么这么不凑巧?都怪我没有远虑,当晚要是答应潘郎就好了。”略想一想,又问道,“寇郎有钱么,可否先借一些给我?”
寇准道:“娘子急着等钱用么?”唐晓英道:“是的是的,丽华姊姊的女儿小娥生了重病,她借了相国寺长生库的债,而今利滚利已是一笔了不得的数目。又已经过了归还期限,长生库的长老威胁说若是明日还不上,丽华姊姊就得以身抵债,要卖她去鬼樊楼做娼妓。”
寇准道:“鬼樊楼,也是一座酒楼么?跟樊楼有什么关系?”唐晓英道:“鬼樊楼跟樊楼一点关系也没有,它本来叫无忧洞,是汴河边上的秘密青馆,据称其规模堪比汴京第一酒楼樊楼,可又见不得光,所以称鬼樊楼。听说那里专门窝藏亡命之徒以及坑蒙拐骗来的妇女,是歹徒的天堂、女人的地狱,女人被送去那里后都要剥光衣衫,终日赤身裸体,戴着奇怪的刑具,供那些犯下重罪逃亡的男人虐待凌辱,生不如死。”
寇准道:“既然鬼樊楼见不得光,相国寺长生库又与它暗中有交易来往,娘子何不报官?”唐晓英道:“相国寺是皇家院,决计不能惹,那长老大概也只是说说。况且鬼樊楼只是传说,并没有人真正见过,也不知道它在哪里,官府又能奈何?”左右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些也是一个熟识的酒客离开汴京前悄悄告诉我的,一日他妻子去逛瓦市,莫名其妙就失了踪。隔了几日,有人来送信给他,他妻子被拐去了鬼樊楼,要领人出来,须得二百贯现钱。那丈夫本是富商,很有些家底,又卖了家里值钱的家当,东拼西凑了这么大一笔钱,交给送信人。当晚他听见有人敲门,出去一看,妻子正站在门口,一丝不挂,身上到处是绳索绑过的青紫淤痕,神情恍惚,连人也认不出来。丈夫带她进屋,给她穿上衣服,反复叫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痛哭不止,告知她这几日不分白天黑夜地被许多男子奸污。丈夫虽然愤怒,却因受了威胁,不敢声张,再也不敢再呆在京师,打点行装回老家去了。”
寇准很是生气,道:“这丈夫也太没有担当,妻子如此被人凌虐,他还不肯报官。若是人人如此,坏人不是愈发得逞得意了么?”
唐晓英见他迂腐,跟他多说也只是白费唇舌,忙催问道:“寇郎到底有没有钱借我?”寇准道:“实在抱歉,寇准自幼丧父,家中只有老母,并不宽裕,这次来京师也是好不容易筹集了一笔路费,寒食当晚又在樊楼失了钱袋,损失了全部金银。”
唐晓英闻言惊道:“啊,原来寇郎当晚也丢了钱袋!”
寇准当晚出西楼预备付账时才觉察到钱袋莫名丢失,又发现那说书女庞丽华的女儿刘娥正玩弄他的钱袋,忙过去询问,刘娥却说是在楼梯上捡的,捡到时便已经是空的。寇准本待报官,正见庞丽华额头裹着伤来寻女儿,一时不忍她母女牵连其中。恰好阿图已经抢先替李稍为他们几个结了酒钱,潘阆又说要给樊楼一点面子,他才作罢。此刻听唐晓华的口气,竟似当晚丢失财物的不止他一人,忙问道:“当晚还有别人丢了财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