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棠转过头来看他,仿佛不认识他似的,瞪了他许久。“难道不是吗?”他又习惯性地把嘴角一扬。“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些女人,更不会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她说着,轻轻拿开了他放在她肩上的双手。“当然,你比她们更高明,所以对我的诱惑力也更大!”他眯起了双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淡淡地看着不远处,那栋石库门的房子就是陈嫂的家,“我要回去了。”“你就住在那儿?”他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眼里忽然闪烁出一抹奇异的光芒。她没有否认,只把身上那件风衣脱下,还给他。“我送你过去。”他不等她回答,就向那栋房子走去。雨棠只得跟上去,还未走到门口,庆宝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大叫着说:“雨棠姐,你回来了?我妈还以为你走丢了,正要我去找你呢!”他看到雨棠身旁的陌生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兴奋地说:“陆少爷,您怎么来了?”
陆逸桐挑了一下眉毛,这小伙子是谁?怎么认得他?庆宝连忙说:“陆少爷,您不记得了?上回在百乐门夜总会门口,一伙流氓瘪三欺负我,还是您帮我解的围呢!”见陆逸桐依然一脸迷惑,他又拉了雨棠过来说:“对了,是雨棠姐跑到马路上拦了你的汽车,你叫你的手下把他们赶走了。”陆逸桐看看身材瘦小的庆宝,又转头看看雨棠。他想起来了,那个在大街上不顾一切地拦他的汽车,还差点被撞倒的女孩,就是夏雨棠?原来,她也有热情的一面!原来,她也有在乎的人和事!他强压住翻腾的心绪,装作不在意地问:“你叫她雨棠姐,你们是什么关系?”“哦,我姆妈曾侍候过雨棠姐的母亲,她一直待我像亲姐姐一样好。”庆宝热心地说。“好了,你怎么这么多话?”雨棠把他向屋里推去,然后,淡漠地对陆逸桐说:“你可以走了吧?”“你就这么讨厌我?迫不及待地要赶我走?”他一边问,一边将脸向她靠近,热热的呼吸吹在她额上。她像触电般猛然跳开,说:“你又要玩什么花样?”否则,以他大少爷的个性,绝不屑于搭理像庆宝这样的市井平民。
“你真聪明!”他脸上泛起一个邪邪的笑容,“我想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比你更了解我了。”他停了两秒,然后,笃定地说,“所以,我要你!我要你成为我的女人!”是的,他要她!虽然她外表冷漠,也不解风情,却是他心中最特殊的女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她!他要拥有她的身,霸占她的心,这一生一世,再也没有人可以介入他们中间!原来,他只是要她,要她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雨棠咬了一下嘴唇,说:“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你的情妇?”“是的,”他伸手捧起她的脸,灼热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睛,“做我的情妇,有房子、车子,不愁吃穿,不必看人家脸色,总比你寄人篱下好。”她的牙齿深陷进嘴唇里,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如果我说不呢?”他放开她的脸,潇洒地一甩头,说:“好好考虑几天,不要回答得太快,否则你会后悔的!”“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她抬起头,毅然决然地说,“陆逸桐,我不会做你的情妇,永远不会!”
她以为自己会激怒他,因为像他这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恐怕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更何况是被他视为玩物又垂手可得的女人!但,他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发作,表情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淡淡地耸耸肩,说:“雨棠,这不是你的心里话。我敢肯定,你不出十天就会收回这句话。十天后,我在愚园路别墅等你!”然后,他转过身,大踏步地向弄堂口走去。他说得那样肯定,使她几乎都开始有些动摇。不,她不是他的猎物,他也不是猎人!雨棠急速地冷却自己的头脑。她不能成为第二个叶双双,更不能沦为陆大少的玩物。一旦她跨出这一步,不但尊严尽失、名誉扫地,以后更是万劫不复了!
“小姐,你怎么不进来?”陈嫂的一声招呼打断了雨棠混乱的思绪。她连忙答应着,向屋里走去。同时,对着陆逸桐远去的背影,在心里呐喊着说:“你不会得逞的,因为我决不出卖自己,不管是灵魂还是肉体!”
第九章
第二天早晨,雨棠就去何家找宛晴,把最近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宛晴一下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表哥要你做他情妇?这怎么可能?他要什么女人不能到手,为什么偏偏来纠缠你?”雨棠一脸的无可奈何:“我也不知道。这你得去问他!”“表哥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流韵事,我从来不管。不过,这回他欺负到我的好姐妹头上,我可不能袖手旁观。”宛晴颇为仗义地说,“雨棠,你要我怎么帮你?是直接去臭骂他一顿,还是到我舅舅面前去告状?”“都不用。”雨棠摇摇头,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我只想请你父亲出面替我作个保人。上次那家华丰小学已经同意我去代课,就是没有人担保。”“这没问题!我爸爸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会答应你的。”两人又聊了一阵子闲话,雨棠便告辞了。宛晴依依不舍地送到门口,不放心地说:“我表哥那人很阴险,凡是他想要的东西,都会不择手段。你要小心点!”阴险?不择手段?宛晴竟然用这两个词形容陆逸桐,他真是这样的人吗?
由于有宛晴的父亲出面担保,三天后,雨棠就到华丰小学代课了。每日早出晚归,虽然辛苦,雨棠却觉得充实。因为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依靠任何人,在这十里洋场立足。薪水不多,却让她尝到了自食其力的快乐。她脱下了过去在怡园穿的锦缎旗袍,换上了白衣黑裙,头发剪短了,用发夹别住,一副典雅的知识女性形象。虽然脂粉未施,荆钗布裙,依然有动人心魄的美丽。她艳光四射、落落大方,使学校的同事们都为之侧目,有几个年轻的男教员更是成天围着她打转。虽然屡屡碰壁,还是不死心。在学校里,女教员本来就不多,像雨棠这样秀外惠中、才貌双全的佳人更是奇货可居。
可是,好景不长。一个星期后,校长把雨棠叫进了办公室,面有难色地通知她不要来上课了。雨棠追问原因,他踌蹰再三,才说:“夏小姐,你是不是得罪过陆家的人?”陆家?雨棠第一个想到陆逸桐,难道是他在背后搞的鬼?“陆震川是我们学校的校董。陆家大少爷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说如果不辞退你的话,就把赞助的资金全部收回。所以,夏小姐,很抱歉,不是我们不想留你,实在是…”“张校长,您不用说了。”雨棠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该怎么做。从明天起,我不会再来了。”她平静地收拾自己的书本、教具,一如往常地搭电车回家。
下了车,她直往陈嫂家走去,刚钻进弄堂,迎面走来了庆宝。她惊讶地问道:“你今天没去码头?”庆宝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到雨棠,就像见着救星似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雨棠姐,我正要去学校找你呢!家里出事了!”雨棠的心忽悠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使她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庆宝告诉她,早上他卖报纸回来,才知道房东上门来催租金,并限他们在中午之前搬走,否则就把他们扔到大街上去。陈嫂又惊又怕,当场昏厥过去。“你们欠了房东多少钱?”雨棠焦急地问。“两个月的租金,大约五十多块钱。”“你不要急,这些钱我可以出。”她领着庆宝赶到陈嫂家,就见一个穿杭绸长衫的男人指挥着四五个手下,从屋里往外搬东西,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雨棠挤进屋里,正要开口阻止,却发现那长衫男人有些面熟,想不起曾在哪儿见过。那男人冲她咧嘴一笑,说:“夏小姐,您不记得了?我叫阿杰,是陆大少爷的跟班。”
又是陆逸桐!他非要把人逼上绝路不可吗?雨棠心里窝着一团火,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说:“陈嫂欠你们的租金,我来付。你们可以住手了吧?”“夏小姐,您误会了。我们并不是为了区区几个租金上门来撵人,而是为了夏小姐您!”“为我?”雨棠其实已猜到了大半,故作不解地问,“这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当然有关系。”阿杰依旧带着笑,语气里却透出一股火药味,“像陆家这样的豪门大户,在上海有三座豪宅和上千幢出租的石库门弄堂房子,日进斗金,犯不着为了几十块钱上门催债。我们这趟来只是要转告大少爷的一句话,关于他上回跟您说的事,您想好了没有?”雨棠皱起了眉,道:“你们大少爷的记性可真不好,上回我不是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吗?再说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陈嫂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能否请你们高抬贵手,放陈嫂他们一马?”
阿杰脸上的笑容没变,语气却变得冷硬:“既然是您和我们大少爷之间的事,我们这些下人也不便插手,还是请您和他当面说清楚。至于这栋石库门弄堂房子,是陆家的房产,主子说要收回,我们更无权干涉,只能奉命行事。”雨棠不言语了,她知道再跟他多说也无益。阿杰又补上一句:“不如我送您去愚园路别墅见过大少爷?我们少爷说今天是他与你约定的最后期限!”雨棠意识到,她被华丰小学辞退和陈嫂的房子被收回,都是陆逸桐一手操纵的,无非是逼她就范,乖乖地投到他怀里去,她不能中了他的计!可是,如果不去见他,难道眼巴巴地看着陈嫂母子流离失所、露宿街头?再一想,既然陆逸桐派阿杰来接她,说明尚有回旋的余地。雨棠狠下决心道:“走,我跟你去见陆逸桐。”见雨棠答应去愚园路别墅,阿杰满心欢喜,当即喝令手下停手,等大少爷的指令再说。然后,他毕恭毕敬地把雨棠引到弄堂口,上了一辆早就停在那儿的汽车。
汽车一路飞驶,街道两旁的高楼、梧桐、商铺、霓虹灯招牌迅速地向后退去。雨棠感觉自己面前的路越来越狭窄,像是被人逼入了一条弄堂,弯弯曲曲、漆黑一片,却又不能回头。她心思幽幽晃晃,神魂飞至极远处,直到车子在愚园路别墅门口停下来,她才惊觉已经到了。阿杰替她拉开车门,说:“夏小姐,请下车!”这不是她第一次走进这幢洋房,却感觉从未有过的空旷、冷清,连站在大厅里招呼她的吴妈都笑得诡秘。“你坐一下,大少爷正睡午觉,一会儿就下来。”吴妈替她倒了茶,便迳直离去,竟把她一个人晾在那儿。
屋内光线很暗,厚重的窗帘把秋日的阳光都隔绝在外。雨棠坐在那张松软的西洋皮沙发上,背脊挺得直直的,随时准备迎接一场恶战。然而,屋内静悄悄的,耳边听见隐约的西洋音乐,好象是楼上唱机里的声音。该死的陆逸桐!这会儿还有心思听音乐,看来他是胜券在握了。雨棠觉得自己像一只被猫捉弄的小老鼠,不管怎么挣扎、抗争,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还说她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其实真正的玩家是他!怪不得宛晴说他阴险、不择手段,看来她真是低估了他的能耐。雨棠有些坐不住了,直想冲上楼去找他理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她刚从沙发上站起来,楼梯上就响起了脚步声。他下来了!雨棠莫名其妙地心里一荡,抬起头来盯着楼梯。他站在那儿,穿一身月白色纺绸裤褂,带着她熟悉的那种慵懒的笑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中式衣服,那宽大的袖袍、松垂的衣褶,在陆逸桐身上,更加显出了身材的英挺伟岸,衬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深邃的眸子、粗硬有形的发丝、刚毅隐青的下巴。天!她仿佛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一般,一眨不眨地看傻了眼。
在她怔忡的目光中,陆逸桐悠然走下楼来,一步一步,仿佛分花拂柳一般,踏入她生命的舞台。他停在她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说:“你来了?”他身上那股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鼻而来,使她猝不及防,竟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在他面前,她一向冷静自持,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今天是中了什么邪?还是这间屋子有什么特殊的魔力,使她失了本性?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来,勉强看着他,说:“不是你叫我来的吗?陆大少爷装什么蒜!”“是吗?”他在她对面坐下,从银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我只是叫阿杰去处理房租的事,并没有想到你真的会来。”他不提房租还好,一说到房租,雨棠立刻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道:“你要华丰小学辞退我,又撵走陈嫂母子,你的居心是什么?”
他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啪”的一声打着打火机,点着了烟,徐徐吸一口,再吐出来,一股烟雾在室内弥漫开来,呛得她睁不开眼睛。“你快说呀!”她边揉眼睛,边说。“原因你不是知道吗?为什么还要问?”他透过烟雾看她,那双眼睛更加深不可测。“你用这么卑鄙的手段逼迫我,不是有失你陆大少爷的身份吗?”她眼里充满了不屑与愤怒。陆逸桐忽然向她俯过身来,语气轻柔而目光灼灼:“可是不这样做,你又怎么肯来见我呢?”
这句话激起了雨棠压抑已久的火气。她忽的一声站起来,冲他叫道:“陆逸桐,不管你玩什么花样,耍什么把戏,威逼也好,利诱也好,我都不会答应做你的情妇!”“哦?”他唇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这就是你的最后答复?”“ 我不会遂你的愿,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她掷地有声地说。“那么,你就和你那个陈嫂趁早收拾包袱走人,只要有我陆逸桐在,你们今后休想在上海滩立足!”此话一出,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来。雨棠瞪大了眼睛,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真要这么做?”他捻灭烟蒂,冷冷地笑道:“不信你就试试看!”
雨棠知道他说的是真话,陆家也真有这个势力。天哪,她到底惹上了个什么凶神恶煞?他什么女人不好找,为什么偏偏缠上她呢?她缓缓在沙发上坐下来,感觉自己半边身子冰凉,半边身子火热,仿佛置身于地狱与天堂之间。看到她失去镇定,陆逸桐唇边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他半躺半坐在沙发上,双脚搭着茶几,右手抬起来,扶着额头,中指和大拇指分别按住两边的太阳穴,好整以暇地问:“怎么样?你决定了吗?”看他那副极慵懒、极闲适的样子,雨棠虽然恨得牙痒痒的,却还是莫名的心驰神往。跟着这个男人,纵不能托付终身,起码脸面有光。况且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总不能连累无辜的陈嫂母子无家可归、飘泊异乡吧?
可是,她真要把自己卖给他吗?他这样苦苦相逼,究竟是出于爱,还是一种征服的欲望呢?…甩掉那些扰人的心思,雨棠以最平淡的声音说:“好!我同意跟你在一起,但有一个条件。”“是什么?”他放下按压太阳穴的那只手,怀着戒心问。“你必须答应我,不再拿陈嫂母子作要胁。”雨棠认真地说,“即使我今后离开你,也与他们无关。”“你要离开我?”他皱起了眉头。“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就不要我了。我不可能做你一辈子的情妇。”虽然她说的是实情,陆逸桐却感觉如鲠在喉,有些不舒服。算了,只要她答应做他的情妇就好,其他的事暂时不去管它!
“好,这个我答应你。”他盯着她,“你还有什么要求吗?”他们像在谈一桩交易,而交易的对象不是别的,正是她的自尊和肉体。虽然觉得悲哀和荒谬,雨棠还是强自镇定地说:“你现在就叫阿杰他们住手,并且减免陈嫂他们两个月的租金。”“这你不用操心。”陆逸桐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搁在她肩上,“早在你上汽车的那一刻,阿杰的手下就撤走了。那几个租金,我根本不看在眼里。别说减免两个月,就是一年不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吃惊地朝他望望,原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只狡猾的狐狸!雨棠不觉咬了牙,恨声道:“你真是不折不扣的一个小人!”“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君子。”陆逸桐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一丝愧意,反而漾着一脸笑,还笑得极为坦荡。
他终于拥有她了!就像是他小时候看中了一件玩具,几经波折,终于买回了家。像要证明什么似的,他轻轻一带,她整个人就在他怀里,全身上下与他紧紧密合。她感觉到背后那双男性的大手,他厚实的胸肌和明显的欲望,她如碰到一团火球,灼热了她的身,也搅动了她的心…他扳起她的脸,吻得毫不怜香惜玉,从她的脸、脖子、胸前,直到她挺秀的乳房。他们双双倒在沙发上,他撕去那层薄衫,抚遍她如水的肌肤,口里还喃喃地说:“雨棠,我终于得到你了…”他狂热的低语,令雨棠进入迷离状态,手下意识地抱紧他宽厚的肩背。她的举动像一种鼓励与挑逗,他更加缱绻得肆无忌惮,汗味和体味浓浓地包围住他们,直到他的强壮完全征服了她…
第十章
就这样,雨棠做了陆逸桐的情妇,住在愚园路的别墅中。
陆逸桐是女人心目中最理想的情人,英俊高大、出身名门,在外面叱咤风云、长袖善舞,对雨棠则百般呵护、体贴周到。白天,他带着她跑遍了整个上海滩,看电影、听越剧、上舞厅、逛西洋古玩店…她过去到过没到过的地方,都玩了个遍。晚上,在那张大床上,他们尽情狂欢、抵死缠绵。他当初要她,就像一个孩子要得到一件宝贝玩具般的任性;而现在待她,就如同养一只金丝雀般的耐心。雨棠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好奇和狂热会维持多久。没有婚姻保障而要长期占住一个男人,谈何容易?何况是像他这种风流俊雅,又没有长性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唉,管他呢!反正她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不让自己陷得太深,这样才能全身而退。
这天清晨,雨棠坐在梳妆镜前,用小牙梳,把一头蓬松的乌丝梳成两条发辫。不知不觉间,她的头发又长长了。按以前的规矩,她是应该绾头的,把辫子拆开,改梳成一个又圆又大的斡盘式发髻,再戴上珠串翠花,这才符合她现在的身份。但她只是个情妇,见不得光,哪有什么身份可言?既使以后被抛弃了,也没有人可抱怨。
陆逸桐在床上翻个身,手伸往他去熟的地方,却扑了个空,睁眼看见雨棠正对着镜子出神,便问:“怎么起来得这么早?”“谁像你,我又不喜欢赖床。”她说着,把手抬起来,绕到脖子后面去理发,衣袖滑落肘间,露出雪藕似的一段皓腕。他目光胶着在那白皙滑腻的肌肤上,说:“我忽然想起一首诗来,要不要听?”“没想到陆大少还会念诗,我洗耳恭听。”她略带嘲讽地说。“陆某人曾在东吴大学念过两年文学院,平日最喜欢吟诗作对、附庸风雅。”他笑吟吟地近前,俯在她耳畔低低念着:“一弯藕臂玉无瑕,略晕微红映浅纱。不耐并头窗下看,昨宵新退守宫痧。”雨棠红了脸,嗔道:“这是哪里的下流诗?轻薄孟浪,准是你胡诌的。”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吻她的颈、她的脸庞。“我才梳好的头,又被你弄乱了。”她躲闪着说。
“这有什么关系?回头我再帮你梳过。”他说着,将她的辫子解开,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盈盈带着暗香,顺着肩背铺泻下来。他瞧着镜子里的伊人,着一袭银白色的长袖旗袍,纤腰一束,袅袅婷婷,似乎风一吹,就会折断。她脸上没擦脂粉,也没画眉毛和嘴唇。那雪白的肌肤,吹弹得破;樱红的嘴唇,娇艳欲滴;加上挺秀的鼻梁,细细的眉毛,美得虚幻而不近情理。梳着、梳着,他忽然把梳子一扔,把脸埋进她的发间,贪婪地吸取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
“你疯了?”她惊呼,忙着整理被他弄乱的头发。“我是疯了,为你而疯狂!”他叹息着说,不断地吻啄她柔嫩的颈项,手从旗袍的领口探进去,引起她一阵阵的战栗。“不要!”雨棠一把撑开他,起身到隔壁的浴室去洗漱。他则亦步亦趋,带着笑容看她。她横他一眼:“你干嘛像个影子一样地跟着我?”“不这样看着你,你就会给我跑了。”陆逸桐说完,打横抱起她,走回卧室。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把卧室照得亮晃晃的。他把她推倒在床上,整个人压下来,毫不怜惜地吻她。雨棠闭上了眼睛,浓黑的长发散在洁白的枕头上。一个月过去了,她仍惊讶于他对自己强烈狂热的需求,好象永远得不到满足似的。他的手已熟练地解开她的衣襟,他的吻一路顺着她莹润的肌肤往下,摩挲着她雪白的胸脯。与他过去的女人相比,她算不上丰腴,还略嫌单薄。然而,这副纤弱的身子,却能引爆他潜藏在内心的冲动,带给他销魂蚀骨的愉悦,害他像头需索无度的野兽,几乎夜夜春宵、日日缠绵。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能轻易点燃他的欲火,一头栽进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