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吴妈在外面喊,“有客人来了!”“该死的!是谁这么早就来扰人清梦?”沉醉在情欲中的陆逸桐低咒一声,懊恼地将头猛地理人雨棠的发丝内。“是范鹤轩少爷,他急着要见您…”听到这个名字,雨棠全身一僵,他来干什么?虽然只是一瞬间,陆逸桐还是觉察到了。他用力闭紧双眼,努力控制住自己狂暴的怒气与激情。“少爷…”“知道了!我这就来!”他倏地起身,拿起一件衣服,头也不回就“砰’地一声甩门而去。雨棠自床上坐起,扣好方才被陆逸桐解开的衣襟,慢慢走到门前,屏息聆听楼下的动静。
大厅里,范鹤轩正等得有些不耐烦,就看见陆逸桐匆匆忙忙从楼梯上下来,边走边往身上披一件青绸长衫。他不是一向喜欢西装吗?什么时候改穿中式衣服了?不过,这长衫穿在他身上倒另有一种说不出的风仪,越发衬出他的玉树临风、潇洒不羁。难怪雨棠会选择陆逸桐而弃他,光是外表与气度,陆逸桐就胜自己一筹,更遑论他背后的万贯家财和庞大家族。但范鹤轩还是不甘心,最起码他爱雨棠,真心实意要娶她为妻,他生命里除了雨棠,再也没有别的女人。而陆逸桐,却当她是花钱买来的消遣,玩腻了就扔开,就像他过去的那些女人一样。
与范鹤轩的忿忿不平相比,陆逸桐显得气定神闲。他往沙发上一坐,一面吩咐吴妈倒茶,一面含笑问道:“鹤轩,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鹤轩怒气冲冲,一上来就问:“雨棠在哪里?你快点把她交出来!”“雨棠是你什么人?”陆逸桐唇边带着淡淡的嘲讽,“你凭什么要我交人?”“陆逸桐,我没有功夫和你耍嘴皮子!你告诉我,雨棠在哪里?我要领她回怡园!”陆逸桐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眼睛斜睨着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也没有功夫和你玩,现在的时间对我可宝贵得很。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雨棠早就离开了怡园,她和你们范家一点关系也没有。”“谁说没有关系?她是在范家长大的,也算范家的一分子。”“可是,当初是谁把她逼走的?害她无家可归,流落在市井弄堂之间。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听见此话,鹤轩吃了一惊,他并不奇怪陆逸桐对整件事情了如指掌,让他感到惊异的,是陆逸桐的那种口气。相识这么久以来,陆大少何曾在乎过什么人?更别说替人家出头了。不过,提起那件事,鹤轩也有些内疚,讷讷地说:“我没想到雨棠会离开怡园。只是简单的求婚而已,何至于…”“这件事早就过去了,我不想再提,只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雨棠!”陆逸桐挥挥手,满脸不耐。鹤轩听得火起,面红耳赤地说:“什么叫不要来打扰?难道要我对她不闻不问,任凭她受你欺骗,被你蹂躏吗?”
“蹂躏?”陆逸桐嗤之以鼻,“你怎么会用个这么奇怪的字眼?”“我并没有说错!”鹤轩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沉痛已极,“雨棠在我心目中,那么高贵,那么纯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我一直视她如珍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侵犯,没想到却被你白白地糟蹋了!”他这样言辞激烈,陆逸桐却根本不为所动,只淡淡地开口道:“雨棠和我在一起,是两厢情愿,你不必为她打抱不平。”“你敢说你没有逼迫雨棠吗?”陆逸桐没料到他有此一问,倒有些愣住了。良久,他皱起了眉头,冷冷地道:“她跟着我并没有吃亏。哪个女人不愿意享受荣华富贵?”“雨棠不是那种女人!”鹤轩一口否定,“否则她当初也不会拒绝我的求婚。”陆逸桐闻言,沉默不语。夏雨棠是哪种女人,他比谁都清楚,用不着外人置喙。
“你叫雨棠出来,我要亲自问她!看你到底耍了什么手段,才逼得她不得不屈服于你!”鹤轩说完,就冲着楼上叫起来:“雨棠,你出来!我是鹤轩,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快点出来!”他这番大喊大叫,终于惹恼了陆逸桐。他把脸一沉,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这是陆家的地盘,容不得你在这里大呼小叫!来人哪…”他话音刚落,阿杰就领着两个手下从外面进来:“什么事,少爷?”“范少爷情绪不稳定,你们送他回去。”“是!”阿杰领命,对着范鹤轩说:“请吧,范少爷!”
鹤轩愣在当地,脸涨得通红。虽然早就料到此趟来,会闹得不愉快,却没想到,一向绅士派的陆逸桐竟叫人开门送客,无异于兜脸给了他一个耳刮子。同窗数年,两人一直亲如兄弟,交情甚好,今天却为了一个女人撕破脸皮!但,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是他最最心爱的夏雨棠!失去她,比打他十个、一百个耳刮子还让他痛苦、难堪。鹤轩强咽下心头的屈辱,对陆逸桐说:“我想见雨棠一面,看在过去的交情上,这个要求不算过份吧?”
鹤轩语气明显软下来,陆逸桐也不想把事情闹僵。他叫阿杰他们下去,重新在沙发上坐下,说:“雨棠还未起床,不方便见你。”他话未说完,就见鹤轩猛然抬头,眼睛盯着他后面的楼梯,一动也不动。陆逸桐回头,却一眼看到雨棠正缓缓地拾阶而下。她穿着那件银白色的锦缎旗袍,脚上趿着绣花缎子拖鞋,举步轻盈,无声无息像一只小猫。随着她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一阵淡淡的香气轻雾般地弥漫过来。鹤轩的意识在这温馨的味道中凝固了,直到雨棠坐到对面,他才回过神来。
“雨棠…”刚才一心巴望着要见她,这会儿真见了,鹤轩又说不出话来,只神情复杂地盯着面前的女人。她一副刚睡醒的样子,长发蓬松,神色慵懒,眼睛水汪汪的。带着股弱不胜衣的娇柔,她轻声说:“鹤轩,我在楼上听到你的声音,才知道你来了。”这个雨棠对鹤轩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双眸如水,两颊微红,比先前更娇美了,是那种少妇的娇美。一种近乎痛楚的怜惜攫住了他,不由脱口而出:“雨棠,你不是一向洁身自好、清高孤傲吗?怎么会自甘堕落,沦落为别人的情妇?他到底对你用了什么手段?…”
“够了!”陆逸桐打断他的话,“雨棠,你快给我上楼去!”雨棠看到他脸上的肌肉在一抽一抽。她知道,他只有在非常恼怒的情况下才会这样。他不乐意她下楼,更不乐意她与鹤轩见面。这句话使鹤轩暴怒起来,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雨棠?这样作践她、轻视她…”“我怎么对待她,与你无关。”陆逸桐沉着脸,“你要搞清楚,她现在是我的女人。”鹤轩转过头去看雨棠,满脸悲愤:“雨棠,你宁愿做这个男人的情妇,也不做我的妻子?”
“鹤轩,你回去吧!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雨棠看着鹤轩,脸上毫无表情。她的双手叠放在膝盖上,那秀气的手指,几乎是半透明的。鹤轩恨透了这样的雨棠,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好象只有他在这里受罪生气,这或许就叫“色不迷人,人自迷”。陆逸桐第二次下逐客令:“你人也见到了,话也问过了,现在可以走了吧?”鹤轩站在那里,绝望地看着面前这对男女,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但他在离开之前,还是问了陆逸桐一句:“你有三千弱水,为什么还来抢我这一瓢呢?”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陆逸桐想起那次和鹤轩的对话。是呀,上海滩的美女任他选,他为什么偏偏只要雨棠?为了得到她,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不错,他是贪恋美色,但也没贪恋到如此强烈刻骨,甚至丧失理智和冷静的地步!
雨棠走到落地窗前,掀开挂着的金黄色丝绒窗帘。鹤轩正穿过楼前的花园往外走,那飘飘白绸长衫的背影,晃晃荡荡的,显得格外寂寞。一阵凉风吹来,窗帘紧紧地贴在她脸上。她掩在帘子后面垂泪,为鹤轩,也为自己。
第十一章
自鹤轩那次造访后,陆逸桐对雨棠冷淡了许多。一方面由于他喜新厌旧的个性,对女人的热情维持不到三分钟;另一方面由于陆家的生意,使他每天早出晚归。若不是他还回来过夜,雨棠会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弃妇了。每个夜晚他都迫切需索,好象要把全身心都揉进她的身体里,然后白天却突然冰冷,让雨棠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陆逸桐贪恋的不过是她的肉体,总有一天他会厌倦。而为人情妇者,只能被动地等待,等待他的宠幸,再等待他的最终遗弃。
这天下午,雨棠在房间里弹钢琴。吴妈上楼来说:“小姐,来客人了。”“谁?”她抬起头来问。“是表小姐。”宛晴?雨棠一下从琴凳上站起来,随吴妈下楼。亭亭玉立在大厅里的,果然是何宛晴。她已经剪掉了长长的辫子,梳起了刘海式的短发,穿一件粉色乔其纱的连衫裙,是眼下上海最时髦的样式。雨棠刚走下楼梯,宛晴就上前一把拉住她,叫了一声“雨棠”,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同情和惋惜。那目光深深刺激了雨棠,她松开宛晴的手,叫吴妈沏茶,说:“请坐。你找我有事吗?”她的语气疏远而客套,让宛晴略觉尴尬。但她还是在沙发上坐下,说:“雨棠,我刚才到陈嫂那儿,才知道你的事。表哥竟然胁迫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雨棠淡定地一笑:“找你有什么用?你不是告诉我,他阴险而又不择手段吗?”
宛晴静静打量着她,纤弱和隐忍形成一种特殊的神韵,薄唇毅然紧抿,透着漠然不可及的冷淡。或许这就是她的魅力之所在吧?吸引着身边的男人,如飞蛾扑火般全心投入。像范鹤轩,对她关爱容忍,却始终得不到她的青睐…但,她和陆逸桐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她是完全的被迫,还是对他心存爱意?“你跟着表哥,是心甘情愿的吗?”这个问题,上回鹤轩也问过雨棠,却被她回避了。想到鹤轩,雨棠心里五味杂陈,为什么她爱的男人,不能托付终生?而能托付终生的,她又不爱呢?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
两个女人对视良久,都不说话。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屋内的岑寂。吴妈拿起话筒,才听了一会儿,就对雨棠说:“是少爷的电话。”雨棠过去接听,陆逸桐在另一头说:“今天晚上有个慈善舞会,你准备一下,七点钟我叫司机来接你。”说罢,就把电话挂了。雨棠默默抬头,触到宛晴关注的目光,似乎还在继续刚才那个问题。她放下话筒,摇摇头说:“我是心甘情愿也好,是被胁迫也罢,现在木已沉舟,没有退路了。”宛晴走过来,搂着她的肩膀,勉强笑道:“听说,表哥现在没有别的女人。说不定他会为你改变,娶你为妻呢!”雨棠淡然一笑,不敢有此奢望。陆逸桐一向放浪,无意于家庭,更不会有娶她的打算。在他心目中,她不过是个花钱买来的玩具,只是目前还没玩腻罢了。
宛晴走后,雨棠回到楼上弹琴。琴声叮叮咚咚,从低音到高音,又从高音到低音。她一直弹,一直弹,弹到太阳落下山,弹到屋子里亮起了灯,弹到七点钟司机来接她。
当雨棠跟着陆家的司机,优雅地走进逸园夜总会的舞厅时,满堂宾客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这是雨棠第一次以陆逸桐“情妇”的身份暴露在公众场合,男人的目光中俱是惊艳,而女人则带着莫名的羡慕和嫉妒。而当陆逸桐一行人出现时,所有人都自动向两边闪开,给他们让出一条通道,并热烈地鼓起掌来。
雨棠看到人堆里的陆逸桐,西装革履、英伟倜傥、光彩照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舞会隆重开始,主持人出来致辞,她才知道,这场慈善舞会是陆家为支持抗日救亡举行的,所得将全部捐献给前线的抗日志士们。站在陆逸桐右边的是陆震川,穿一身古铜色长袍,尊贵沉稳,气度从容。左边那个,年纪比陆逸桐稍轻,一身白衣,俊秀挺拔。听主持人叫他“二少”,想是陆逸桐的弟弟,陆家的二少爷吧?说来讽刺,她跟陆逸桐同居也有好几个月了,对于他的家庭却一无所知,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陆家的其他成员,都是名震上海滩的人物。
虽然雨棠一直躲在人群后面,陆逸桐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为了这场舞会,她着实修饰了一番,穿着一袭月白色的织锦旗袍,襟上一排香妃色的大盘扣,脚上是白缎子的软底绣花鞋,鞋尖点着两瓣肉色的海棠叶子。站在那儿,像一尊美丽的玉人儿、瓷人儿,一屋子的珠光宝气都被她压下去了。想到这个女人是属于他的,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漂亮女人,对男人来说是一笔财富;对漂亮女人的占有,是男人脆弱而虚荣的表现。
这时,舒缓的音乐响起,人们纷纷寻找着自己的舞伴。陆逸桐正想向雨棠走过去,陆震川却在一边说:“第一支舞,你应该请永乐公司陈家的小姐。他们是这次慈善舞会的最大支持者。”陆逸桐知道父亲打的什么算盘,一心要把陈家的二小姐介绍给他。虽然他对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像交际花一样满场乱飞的陈小姐一点兴趣也没有,但还是走到她面前,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陈小姐,肯赏脸和陆某人跳个舞吗?”陈小姐受宠若惊,娇笑着把手交给他,相携着步入舞池。
陆逸桐不愧是舞林高手、情场先锋,他的动作娴熟优雅,而那位陈小姐也是内行,舞姿翩跹,身轻如燕。其他人干脆不跳了,全都围成一圈,看他们表演。他们一个英俊潇洒,一个明艳照人,大家不由得惊叹,这实在是太时髦太般配的一对。在一片叫好声中,雨棠悄然退到了外面的露台。
早就知道陆逸桐潇洒落拓、风流不羁,但看他这样神采飞扬、光芒四射地周旋在女人中间,她还是忍不住黯然神伤。他为什么要叫她来?难道只为了炫耀他无人能挡的魅力吗?她抬起头来,看着天上那弯纤月,一迳沉浸在自己的愁绪中,没察觉身后厚重的丝绒帘子掀起,一个人影轻轻地走进露台。
“你一个人在这儿想什么?”听见这声音,她的心怦然而跳,蓦然回首,却发现来人并不是陆逸桐。眼前的俊男,清眉秀目,轮廓分明,和陆逸桐有几分相似,只是没有他那股咄咄逼人的英气,反而因为生得过于漂亮,而带着点脂粉气。雨棠立刻猜出他是谁,淡淡地说:“我不认识你。”那男人轻松自若地笑道:“可我认识你,你叫夏雨棠,是我大哥的女人。”雨棠被他这句话点中了“要害”,但他弯弯的眼中充满笑意,似乎没什么恶意。她把目光自他脸上移开,道:“你大哥有很多女人。对你们这种人来说,女人不过是件衣服,花钱就可以买到,要多少有多少,并且常换常新。”
“好个聪明的女人!”那男人笑着,忽然右手伸出一指,轻轻点在她的额上,“一眼就把我们这些男人看穿了。”雨棠没提防他有这一着,身子往后一退。看见她这样,那男人眉毛一挑:“你跟了我哥这么久,怎么还是不解风情?看来,他的口味真是变了。”“他过去是什么口味?”雨棠脱口而出,却马上后悔,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那男人把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兴味盎然地说:“我大哥过去喜欢的女人,个个美艳绝伦,时髦而又风情万种,堪称人间尤物。当然,她们也不是省油的灯,拼命在他身上捞钱不算,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像眼前这种机会,她们绝对不会放过,不说勾引挑逗,打情骂俏是少不了的。毕竟我是陆家的二少爷,生得好看又多金。”他边说,边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面前这个女人皮肤白皙、容貌清丽、身材曼妙,但这些都不是她出众的地方。真正吸引人的,是她那种空灵傲世茕茕独立,就像生长在危崖上的花朵,遗世独立,飘逸出尘。他惊叹在浮华、世俗的上海滩,还有这样清灵脱俗、纤尘不染的女人。她身上的美是自然流露出来的,无丝毫矫揉造作之气,因而在脂香熏人的闺秀堆中,越发显得珍贵。他有些明白她为何会成为大哥有史以来交往最久的情妇。而且,今晚的舞会他只带她出席,没带别的女人。但是,着迷是一回事,为她安定下来又是另一回事。夏雨棠这双纤纤玉手,真能抓住大哥那颗狂放不羁的心吗?
那男人忽然闪过恶作剧的念头:看在骨肉兄弟一场的份上,他何不推波助澜,不,兴风作浪一番?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最拿手了。他带着柔情似水的笑容,俯身凝视她的眼,说:“你跟她们完全不一样,说实话,连我都忍不住要为你动心呢!”雨棠瞪着他,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陆家的人都这样轻浮浪荡?随便什么女人都可以调情?“跟你开个玩笑,不必当真。你确实与众不同,难怪大哥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他收敛起脸上的笑,正色说:“不过,我大哥薄情寡意、喜新厌旧是出了名的,你千万别爱上他,否则,他会将你伤得很重。到时,你就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了。”
雨棠脸上的神色渐渐僵滞。类似的话,鹤轩早就说过,何用他来提醒?“你放心,我绝不会爱上他。”说罢,准备转身离去。“等一等。”背后一声轻唤,她回头,神情落寞地看着他。“不要自欺欺人,你已经爱上他了。”月光下,他的脸温柔平和,充满内涵,“没有人能逃脱我大哥追逐女人的手段和技巧,更别说他与生俱来的魅力,连我都甘拜下风。”雨棠注视他许久,才问:“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的用意何在?”
他轻叹一口气,说:“我也说不清,或许是为了我大哥吧!”这是什么意思?雨棠秀眉微蹙:“你不希望有女人爱上他?”“不,正好相反。”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希望女人能真正爱他,而不是迷恋他的金钱、地位。”看了雨棠一眼,他感慨地说:“别看我大哥外表是风流浪荡的花花公子,其实他的内心非常脆弱,只不过他善于用金钱、玩乐、女人来遮掩而已。”
脆弱?这样专横跋扈、不可一世的男人会脆弱?他忽略她脸上不屑的表情,娓娓道来:“我们陆家家族庞大,家庭组织非常复杂。这都得归功于我的父亲,他娶了八房姨太太,生了十几个儿女,外面养的女人更是数不清。有钱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我大哥却耿耿于怀。他是个放不开的男人。”放不开?雨棠一愣,为什么?“大哥一直放不开,因为他母亲是我父亲妻妾成群的最大受害者。”他沉默半晌,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逸桐的母亲,我的大妈,出身于官宦家庭。她才貌双全、贤良温柔,十八岁就嫁给了我父亲。在常熟老家时,两人也恩爱过一段时间。但随着我父亲在上海的生意越做越大,开始接二连三地纳妾,她渐渐受到冷落,被丈夫扔在常熟老宅中苦守空房,最后忧郁成疾而死。大妈临终时,只有十二岁的大哥守在身边。”
没想到,陆逸桐风光体面的背后,还有这样一段凄凉身世。雨棠以前从未听他提起。“我大妈死后,大哥被接到了上海。陆家的儿女虽多,他却是正宗的长子嫡孙,父亲把家族承继的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但大哥却一直生活在母亲的阴影中无法释怀。他不肯原谅我父亲,甚至竭尽所能地让他失望。受我大妈的影响,他从小爱好文学,诗词歌斌无所不通。我父亲为着陆家的生意考虑,想要他学商业管理。他却跑到苏州的东吴大学文学院念书。父亲一气之下,断了他的一切开销支出。大哥念了两年,耐受不住清苦,这才重新回到上海,进了圣约翰大学,开始接手陆家的生意。”
“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父亲惊喜莫名,把夜总会、银行的家族产业,全权交给他打理。大哥也确实干得很出色。表面上看,他是回到了正轨,其实却走上了另一条叛逆之路。他纵情声色、狂嫖滥赌,用堕落的方式来报复父亲,以表达内心的不满。”说到这儿,他重重地叹口气,“外人只看到他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形象,和家世显赫的背景,却忽略了他孤独、空虚、细腻、敏感的一面。真实的陆逸桐是温柔而又多情的,与外表的风流判若两人。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雨棠不由地脸红心跳。这段日子,她确实见识了他的“温柔”和“多情”,是真正的侠骨柔情。但,这份柔情并不是专属于她的。他紧紧地盯着她,继续说:“大哥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爱,他一直把自己囚禁在痛苦的桎梏中,不懂得爱是要付出与接受的,不知道感情有施与受的两面,在无情无爱的环境中,他只知道掠夺…但是,我相信,当他一旦真正爱上一个人,他的本性就会露出来,他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就会一一显现。最重要的是他有执着的一面,他会是个最痴情、最专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