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泽并未直接制止那群人,他隐在二楼,只听下面几人吵吵嚷嚷,叫喊着要搜楼找出凶手等等。
浮碧楼作为酒楼,这样的事情素日里倒也经的不少,管事一般不会亲自出面料理这些事情,都是交给几个手下。可此时与平常不同,掌柜今日亲自在楼里侍奉,于是此刻也出来处理了。
“几位客人还请不要吵嚷,有什么事好好说。”浮碧楼的管事连声劝道。
“伤了我兄弟的歹人跑进这里了!你们赶紧给我搜出来。”当先一人身材瘦小,口气却不小。
“是啊是啊!我兄弟伤的严重,她得赔我们医药费。”另一人一身绿色锦衣,却衬得肤色黯淡。
“什么医药费!咱们不在乎那点钱。抓住那小贱人,一定让她好好尝尝咱们的厉害!”一个男子面色苍白,冷笑道。
“哈哈,王兄,我看那丫头身子骨弱,怕是经不起你折腾啊。”另一人满脸淫笑道:“不过不要忘了兄弟们。”
“赶紧的呀,搜啊!”那瘦小的男子对着管事喝道:“要不我们就自己搜了啊!”他说着就要动作。
“几位客官,还请留步,这可随意搜不得。”管事拦住他们。
“让开!”有跟随的家丁将那管事推到一旁,亮出家伙,露出凶神恶煞的模样。
与此同时,整个浮碧楼中也响起轻轻的“咔嗒”声,皇家护卫的弓弩也暗中对准了每一个惹事的人。
林承泽摆摆手,杀鸡焉用牛刀,这样的小事,当然容易摆平。
他身后有人轻声问道:“公子,要不要奴才去解决?”
林承泽点点头:“去吧,尽快解决。不要惹得主子不开心。”
楼下还在吵嚷,那些家丁看浮碧楼的护卫竟没有出现,以为他们知道自家公子们的身份,不由嚣张起来。
“让开让开,别碍着老子搜人。待老子搜出来,你们浮碧楼也得担上一个窝藏逃犯的罪名。”
“窝藏逃犯这样大的罪名,小店可实在担不起。这位小兄弟,说话可要小心啊。”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于此同时,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从楼梯上走下来,面上是和煦的笑容,看起来和蔼极了。
“在下浮碧楼掌柜,敝姓张,不知公子缘何要搜楼啊?”
浮碧楼老板张景明,乃是林府总管的胞弟,颇受林府重用。别看他平时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其实还有个“笑面虎”的雅号。
“有歹人伤了我兄弟,躲进你楼中,你说我们要不要搜啊?”那瘦小男子叫嚷道。
“什么歹人如此过分?”张老板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是个女人,还带了个侍女,长得很漂亮的!”另一人喊道:“他俩刚刚跑进来的。”
“是吗?”张老板呵呵笑道:“也就是说,几位公子的兄弟,是被一个女人所伤?”他将“女人”二字咬得极重,又好似不经意地环顾了几人连同家丁。同时,也成功将店中客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这……”那几人自然不好当面说是自己调戏女子在先,尤其是其中一人想起,自己的父兄曾多次警告过,在哪里都行,就是千万不要在浮碧楼惹事。仿佛这楼后的主人,是京中豪门,他们这等边城之人,绝是惹不起的。
“王兄,这浮碧楼好像是……要不我们……”一人低声劝道。
“是什么是!一个酒楼而已,怕它作甚!”不待王公子回答,那个瘦小男子嚣张道:“王兄的父亲可是安阳监察史,王公子要是连个酒楼都进不去,可不是要被人笑话。”
这番话顿时引得其他几人的附和。
“就是,就是,郡守见了王大人都礼让三分,怕它个小小酒楼?”
“那女人伤我兄弟在先,咱们不过是缉拿犯人,搜楼也是应该的!”
“对啊,这掌柜也不看看咱们是谁,能和普通人相比吗?”
那王公子其实也隐约记得父亲提到过浮碧楼有背景,让他轻易不要在此惹事。但毕竟年轻气盛,兼着同伴撺掇,于是父亲的提醒早抛到脑后。
“张老板,”王公子脸上倒还是和气,可眼神却露出不耐烦来,“你也听的清楚,我们是来缉拿伤了我兄弟的逃犯,并非故意寻你浮碧楼的麻烦。识相的,带人随我兄弟们一起。不识相么……”他冷冷一笑,旁边家丁亮出家伙,露出恶狠狠模样。
张老板依旧一副笑脸。“是缉拿逃犯啊?”他的语气却冷冷:“不知王公子,可是官府中人?”
“我……”
“不知王公子可有搜捕令?”
“这……”
“不知王公子所说逃犯,是官府所判?”
“那……”
“如果都不是,请恕在下不能依从。”张老板此时已换下笑眯眯的脸色,而是一脸严肃:“在下素来不那么识相,王公子还请海涵。”
“王兄听他废话什么?”那瘦小男子一劲儿挑唆:“有没有搜捕令,定没定罪,那还不是你父亲说了算的?”
“哦?”张老板似听到笑话一般:“在下不才,竟不知彰轩例法,是王大人可随意更改决定的。”
王公子被他一番话呛到,心中虽然已升起害怕,但在兄弟面前又不愿露怯,当下挥手:“不要管他,给我搜。”
张老板冷冷看他,也一挥手,只见从四周走出众多黑衣劲装打扮的青壮男子,身上肌肉虬结,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一眨眼功夫,那些正要往楼上冲的那些家丁便被制服,一个个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张老板双手抱怀,微微笑着看着王公子:“不如这样吧,公子回去请您父亲出了搜捕令和判罪书,我浮碧楼大门开着,等您拿回来再搜。”
王公子面子上虽然下不了台,可家丁仆从全被人家瞬间制服,他自认没有这个本事抗衡,只想着回去搬了救兵来。
可他们要是走了,那小美人不就抓不到了?
“王兄,要不咱们……”瘦小男子见搜楼不成,又不愿到嘴的美人飞了,于是在王公子耳边说了些什么。
王公子本来难看的脸色逐渐缓和,他看了看外面,点了点头。
“张老板所言甚是。”王公子笑一笑:“我们确非官府中人,也还没抓到她定罪,这样搜楼自然不合适。”他眼睛微微眯着,露出一点凶狠:“此事我一定会告诉家父,张老板熟悉律法,请他好好嘉奖嘉奖您。”
张老板身为林府亲信,自然不怕一个小小安阳巡查史。当下仿若没有听到王公子不怀好意的说辞,只是抱拳笑笑:“那就多谢王公子了。”
“走!”王公子一挥手,张老板也微微抬头示意。护卫们押着那些家丁一直出了浮碧楼门,这才松开手。那纨绔的一群人回头狠狠瞪了站在门口“送客”的张老板,这才远去。
林承泽从张老板身后走出,看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淡淡道:“恐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张老板不以为然地答道:“公子放心,这点事,在下还是应付得了的。”
林承泽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他们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姑娘。”他想了想道:“从浮碧楼出去必经这座桥。你派人去附近看着,别人他们惹出什么乱子。”
“遵命。公子放心。”张老板也点点头,想到刚才瘦小男子那番嘀咕,肯定是没安好心。
清扬婉兮适我愿1
想到此,丽雅姆一把拉住有些怔楞的阿玛勒,朝浮碧楼里跑去。眼看着还有几步到大门前,丽雅姆心中还有些揣揣,自己已引得这般大动静,会不会被门前侍卫阻拦。
跑至门前,她一个没注意,正撞在一个正向外走出的人身上。
丽雅姆一抬头,只见一张极俊俏的面孔,透着男子勃勃的英气,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好看的男子,一时愣了下,但身后追赶声渐近,她不敢停留,连声道了歉后,一闪身,跑进楼去,阿玛勒自然紧随其后。
丽雅姆跑得快,迅速隐藏在楼中复杂的设计之中,还有楼中观景的人发出的热闹的人声,正好是最好的掩护。
所以她没有看到,她跑进时,本欲阻拦她的侍卫,被那个她撞到的男子一个手势止住了动作。而另一个锦衣玉带的男子,站在高处,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隐进一间房内。
林承泽本是陪南宫曜出来“赏景”,不想要出来时,看到外面有一个男子,颇似皇帝最在意的“他”。为免被发现行踪,他先出来看看。却邂逅了这样一位佳人。
在那女子抬头的一刹那,林承泽几乎屏住了呼吸,心中赞叹这女子生得好美。
若说先前在窗口见到的佳人美得如瑶池仙子般无法触及,这个女子却是寻常男子们妄图相遇并相知的好“红颜”,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流露出的惊慌、焦虑与震惊令他生出保护的欲望,而那身浅粉色连珠团花织锦直领罗裙更衬得人如娇弱柔美的樱花,惹人怜爱。
林承泽也不是好美色之人,他作为皇宫“金吾卫”首领,南宫曜的后妃们自然是见过的。要知彰轩的美人各地不同,风情万千,每三年一次的选秀几乎将人间至美悉数尽收入后宫。传说中,曾有人有幸得见其中位份低等的一二,都梦萦魂牵,赞叹不尽。而南宫曜可今日他们遇到的这两位,却远在那些其上,令人望一眼便魂牵梦萦。
这安阳什么时候盛产美人了?
林承泽作为林家嫡子,自幼以皇帝伴读身份陪伴身边。这么多年,颇受皇帝器重,也承担着家族的兴衰。因此婚姻大事必得由皇帝做主,便一直还未婚配。
他非好色之徒,对美色没多少爱好,这么多年,也未曾遇到一个动心之人。而刚才那个女子,他只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另自己心跳加速。难道,这是他的缘分?罢了,不过一面之缘,而自己的婚配,他隐约是知道皇帝的心思的。
这样想着,林承泽走了出去,一样东西硌了他的脚。林承泽低头,只见一支赤金七宝缺月簪静静躺在地上,他弯腰捡起,唇边不由露出笑容,趁人不注意,放进了衣袖之中。
行到门外,那名男子已不见踪影。林承泽招手唤来侍卫,低声吩咐了一番,那人便领命而去。他又看了看,皇帝心仪的美人还在,便回去复命。
“陛下,他不见了。”林承泽转身回到楼中,对身南宫曜道:“臣已命手下人暗中寻找。”
南宫曜漫不经心道:“是他又如何?若真是他,恐怕朕之前的遇险与他脱不了干系。”
林承泽点点头:“臣一定会查清楚的。另外,那个女子还在。皇上要不要?”
南宫曜没有回答,而是打起折扇:“子骞,你觉得那个女子,像谁?”
林承泽一愣,脑中立刻浮现出方才撞进自己怀中的女子,难道?
他正想解释,却见南宫曜目不转睛看向人群中的一处,他顺着南宫曜目光看去,那名佳人半依在栏杆上,意态闲闲与身边侍女低语,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清贵之姿冰雪之质仿若与生俱来,但冰冷中自由一股妖娆妩媚,如同水边盛开的白牡丹般,瑰姿玮态,不可胜赞,令人神往,却又心生敬畏。
“回皇上,臣觉得,这女子像后宫人。”林承泽揣摩了南宫曜的心思,道:“这样的女子,只有在您的后宫中,才适得其所。”
南宫曜发出一声如意的笑:“非也,非也,朕觉得,她像梦中人。”
林承泽一愣,他知道南宫曜每月初八都会做的那个梦,可他也知道,南宫曜从来都没有看清过梦中人的模样。此时不由问道:“难道?”
南宫曜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变得温柔起来。
“走吧。”南宫曜快步走向门外,期待着与她的邂逅。甚至连说辞都准备好。
要知道,这24年生来为帝的人生,他可是第一次这般纡尊降贵,对一个女子做出主动之态。
片刻已到浮碧楼门口,那女子站在桥上,南宫曜只觉这锦灯十里的玉带河与这女子相比都黯然失色。一阵风吹过,带了凉意,他向前一步,打算走向她。
“哗”地一声,倾盆大雨毫无预兆地兜头而下,在他与她之间,隔出一道水幕屏障。
所有的花灯,在全部熄灭的一刹那,那女子回了头来,面上带了惋惜、留恋与遗憾,尤其一双眼睛,在雨中似蕴了水汽。
南宫曜一震,那样的神情,他一定在何处见过,胸口闷闷地有些疼痛,仿佛失去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在记忆的深处,在很久很久以前。
他本能般地要冲上去拦住她,已迈出两步,却被人拦住了。
“皇上,这雨如此大,快进楼里去吧。”林承泽低声在南宫曜身边道。
南宫曜怔怔地看着那女子消失在雨帘中,闭了闭眼,抑制住内心的冲动,片刻后,转身进了楼中。
他所有的表情全落在林承泽眼中,这是皇帝极难得的表现出内心感受,林承泽向那方向看了看,摇了摇头,这雨,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啊。
只是,多少年来都一定是晴天的“临月节”,怎么今日有了这突至的大雨呢?
是上天的安排么?
南宫曜回到怡月轩中,李长安已准备了干手巾并备了热水。
南宫曜身上大半被淋湿,进了屋中,被暖气一烘,连打了两个喷嚏。这可吓坏了李长安,连忙取来更换的干衣。
李长安一边伺候南宫曜换衣,一边看一眼衣服尚在滴水的林承泽,又看了看闭着眼的皇帝,低声对林承泽道:“林大人,你得赶紧换了衣服。这样非常容易招惹风寒。”
“去吧。换好过来。”南宫曜闭着眼,伸平双臂,有随李长安前来的御前宫女为其脱下外袍,又有宫女端来熬好的姜汤驱寒。
林承泽知这是皇帝允了自己下去换衣,一躬身便退下了。
其实,林承泽在京中知道皇帝微服出巡的消息,便立即随李长安赶来,没有来得及回林府,自然没有带多少换替的衣物。
他一出怡月轩,有李长安身边的小太监上前,向他打了个千儿道:“林大人,您的换替衣服给您备下了,奴才带您去。”
林承泽知道这是李长安的安排,不愧是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的红人,各方面安排妥帖。
此次“临月“赏灯,因南宫曜下令不准扰民,不得暴露身份行踪,于是浮碧楼照旧对外开放,只称上三层被贵客包下而已。
这最顶的第七层,是怡月轩所在,素来都是另有楼梯通往,会客、卧房等一应俱全,此刻就是南宫曜暂时下榻之处。
六层则是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所住。今日早些时候南宫曜的一通脾气吓得那三位大臣都躲在自己房中,连晚餐都是送进房中用的。林承泽自然也住在六层,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回去自己的房间。五层则是随行人员的住所。
此刻林承泽嫌小太监去五层取衣服再送去六层麻烦,又知南宫曜要他速回怡月轩定是有事,便随小太监去五层直接更换。
林承泽跟着小太监走着,忽闻一楼大厅中有几个面相不善的男子,大声吵嚷着什么。他眉头一皱,吩咐随行的侍卫前去警告。
待换好了衣衫再次回到怡月轩,南宫曜已坐在窗前饮一杯茶。
窗外雨在他们回到浮碧楼后就停了,皎洁的月色再次洒满玉带河沿岸。而花灯也被陆续点起,只是街上人群却稀少许多。
“那是刚送来的,你看看吧。”南宫曜见林承泽进来,指了墙边鸡翅木书桌上一份密函对林承泽道。
林承泽知这是京中传来的密报,于是不敢耽误,忙上前,赭色密报上如漆黑墨写这近期朝中异动,睿亲王南宫晔与个别大臣过从甚密,尤其兵部尚书王惟岩,私下来往五次。更有密报称睿亲王私制龙袍一件,藏在假山密室之中。
监视兵部尚书王惟岩府的探子上报,半月前曾有江湖中人秘密来往于兵部尚书府。
林承泽见此皱起眉头,若按密报所奏,此次皇帝遇袭,便是与睿亲王脱不开干系了。
只是,皇帝微服,连他都是事后得知,那又有谁能走露风声呢?
细细一想,虽心中有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但却不敢置信,只是眼中还是露出疑惑,盯在王惟岩密报之上。
“你也怀疑是王美人?”南宫曜一直望这窗外皎皎月色,神情自若。
“皇上?!”林承泽自幼陪伴南宫曜读书,自然也与其他皇子相熟,有些秘辛他也是清楚。
只是,这个想法太大胆,毕竟王美人是皇二女昭仁公主生母,入宫多年,对皇帝看起来也是情深意重。
“朕只是随口说说。”南宫曜放下茶盏:“这件事,回京之后才好动手去查。”
停了停道:“你让手下的人继续监视王惟岩。还有,你让承憙和她走动走动,去探探她。”
林承憙是林承泽的胞妹,南宫曜的妃嫔,也是最早进入后宫的妃嫔之一,颇受重视。
“臣遵旨。”林承泽应道。
南宫曜沉默了片刻,似已理清心头所虑,淡然吩咐李长安准备纸笔。
林承泽知道,皇帝在心中有些须烦恼时,会练字绘画排解,自幼便是如此。
今宵剩把银釭照1
林承泽交待完便返身回了寝室。他虽熟悉礼法,但尚未娶亲,对迎亲一事自然并不了解。眼看着两日后便要代迎金城公主,这两天晚上可得好好了解清楚迎亲使职责,免得出了差错。
还好,另两位大人对此十分了解,李长安离开崇京时,因想着迎亲使有变,还特意带了相关的典法规律,他可借此充实。
如此,他没有再去向南宫曜复命,直接回去了寝室。
今夜月色清朗,他脱去外袍,仅着一件月白中衫,坐在书桌前翻一册典章,间或做一些批注。
因是代皇帝迎娶,加上金城公主乃算是尼婆罗“贡品”,因此自然省去民间娶亲的纳彩、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和亲迎这“六礼”。但因为金城公主代表两国长治久安而来,也不能像普通妃嫔般,经过选秀,自正八品答应起。
早些时候他已了解到,皇帝欲直接封金城公主为正六品宝林。
彰轩后宫等级森严,自从九品更衣至正一品夫人,每一级除非诞育皇子或有大功,否则轻易难升。而正六品以上,便可做一宫主位,受人尊崇。
南宫曜并非沉溺后宫之人,若说仅因宠爱获得高位的妃子,至今并无一人。他的胞妹林承熹,自皇帝少年时便经选秀进入后宫,当时也不过是个正七品采女,还是当年获封最高的秀女。这么多年,作为最早侍奉皇帝身边的妃嫔,承熹在后宫中处处小心,谦虚谨慎,历经后宫多少纷扰,才终于坐到了从二品熹妃,成为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妃子。
金城公主若一入宫便封为正六品宝林,一定会引来六宫瞩目,前朝侧目,她远离故土,无亲可依,在复杂的彰轩后宫中,不见得是件好事啊。
这样想着,不由想到妹妹,上一次他见到承熹,正逢纪家姐妹入宫,正是六宫粉黛无颜色,帝王恩宠正浓时,骄横跋扈得连慕容皇后都礼让三分。他林家与纪家素来有些纠葛,想来承熹一定也不好过。
那日在景福宫夹道偶遇承熹,她偎在软轿上,明显心情不佳,见到自己时,眼圈红红的,却也只能含笑交谈几句,匆匆走了。后来自己知道,纪凝瞳查出有孕,承熹入宫多年都无所出,自然是勾起了她的伤心。
想到此,林承泽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皇帝虽然厚待自己,高看林家,但终究是有所顾忌啊。
合上典章,林承泽伸伸腰,大概的迎接过程他是了解了,明日还要仔细请教那两位大人。他素来在皇帝身边,知道南宫曜起得早,为防着有吩咐,他还是早点睡的好。
这样一决定,便打算洗漱安寝。这件客房分左右两厢,左厢一张黄花梨冰绽纹架子床,一色雨过天青帐子、被面,旁边一张黄花梨四足八方香几上放了一只鎏金五彩四格果盘,各放了苹果、甘蕉、香梨、蜜枣,另有一碟粉彩花卉盘上叠了些小点。右厢则以屏风分为前后,后面是沐浴更衣之处。
林承泽随意朝左厢扫了一眼,欲去沐浴,突然就觉出些不对劲来。
他今日直接面圣,此时是第一次进这间屋子,按理说陈设应该十分整洁,可是,林承泽发现,那本该整整齐齐叠成塔状的点心,似乎被人拿动过,连带着几上还有点残屑。另外本都是五个一份的水果,此刻苹果只有3个,香梨4个,蜜枣少了一些,虽被匆忙重新摆了,但看起来还是失了整齐。
林承泽屏住呼吸,屋内极静,街上观灯的人已逐渐散去,此刻只闻风敲窗棂、河水拍岸的轻柔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夜中,作为文武双科状元的林承泽,渐渐听出轻微的呼吸声。
他根据这轻微的呼吸,可以判定藏在屋中的人不会武功,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再看左厢的陈设,窗户半开,衣箱轻掩,唯有床下。
这样一分析,林承泽倒有些好奇,会是谁藏在这间屋子里,所图为何。于是起了玩心,他也不去洗漱,就坐在中厅的桌边看书。
月末半个时辰,夜色渐浓,床下传来轻微的悉索声。林承泽轻轻合上书,吹熄蜡烛走到床边。
且说丽雅姆与阿玛勒一路狂奔进入浮碧楼,本想从后门逃走,不想浮碧楼建在河边,并无所谓的“后门”,她俩听着追赶声渐近,发现楼中没有其他出入的地方,慌不择路间看见偏僻处一条楼梯便朝上跑。她登楼时恰逢那群纨绔在大厅叫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便没受到什么阻拦。到了六层已是尽头,见走廊宽阔房间大门都紧闭,想下去再寻路时,发现不知何时五层以下的围栏后出现了拿了弓弩的护卫,这才又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