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阳间人什么都烧,就是不肯烧书,气得他很想上阳间宣导,烧银子烧金子,生活可以很富裕没有错,但一定也要烧烧书充实心灵,不然对下头的书生真的很痛苦。
幸亏年前有名德高望重的师傅下去,弟子烧了一整套他的著作,在那师傅转世前,他抱著师傅大腿,哭著求他转赠给他,他这才含泪有书可读。
阳间的都是新书啊!他感动地差点掉下眼泪。
怜君非常小心翼翼地翻起一本新书,读得津津有味。
生前都是差人送书进府,他没有来过书铺,更没有这种书一出来就马上可以阅读的激动……啊啊,阳间就这点好就这点好!
他甘愿留在这里非常甘愿啊!
“公子?”
“嗯?”
“那个……都一个时辰了,您看得这么入迷,要不要带回家看?”
“……”怜君默默放下书,有点不甘情愿。他身无分文,哪来的钱买书?
所幸,书铺的员工还替他留点文人面子,没有再逼他买书。
怜君正要离开,陡地,身侧有人取过那本书,露了牌子给那书铺员工看。
怜君瞄到那牌子上写个‘风’字,他讶了声,往那手的主人看去。
那主人也是个书生打扮的男人,较怜君高些,同样一身白袍,身骨文人派,面貌不算极俊美,但眼睛十分漂亮,看起来就是很舒服的一个人。
如沐春风,说得就是这种人。
那书铺的员工连忙叫道:
“是三爷……”不对,八风园的三爷是个哑巴。他训练有素地看著简三爷的手势,用力点头。“是,小的明白了,小的会马上差人送新书到八风园。耶?三爷不住在八风园里吗?”他一头雾水。
怜君看看他们,轻声接道:
“你家三爷是说,他在城巷里有间宅子,每年春天开始,以一季为限,有新书就送到召兴街的简宅去,过了春季,他就不在这里了,小哥,你是新来的,对吧……这也是他问的,不干我事啊!”
那名白衣书生跟书铺小哥同时瞧向怜君。
怜君笑道:
“以前我家里人也有不方便说话的,我学了点手语,何况这位简兄眼睛很会说话,很容易读的。”
很会说话?书铺小哥呆呆看著简三爷的黑眼。他完全没有慧根,他只知道简三爷的眼里很温暖,不像其他爷儿或而暴躁或而娇贵。
那姓简的书生微微一笑,对怜君比了个手势。
怜君惊喜接过那本书。“要送我吗?三爷真是……”他眼泪汪汪,等他读完这本书,先转烧给地府小鬼,等下去后再讨回来。
书铺小哥低声提醒:
“我们家三爷姓简,贵名求春。”
“在下崔怜君。”怜君笑盈盈地作揖道:“没有想到这间书铺是八风园的,今日有幸得见简兄,真是怜君的幸运啊。”
简求春始终微笑,跟他比著手势。
他注意到这个叫崔怜君的青年,偶尔瞄著手势,但大部份时候都是在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真的会说话么?
简求春索性不比手势,就跟这个外貌看来有点孩子气的小书生对看。
书铺小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搔搔头,去整理书了。对不起,他只知道嘴巴会说话,眼睛如果能说话了,他可以去当大仙了。
过了一会儿,怜君先是面露迟疑,而后绽笑作揖,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简兄,小弟就叨扰几天了。”
简求春微地惊诧,比出手语──
“我的眼睛,真的会说话?还是你会哪门子读心术?”
“唔……小弟不会读心,我也没那能耐,能一句一句读出来,最多,只是看见简兄眼露热切欢迎,说穿了,就是你我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简求春深深看他一眼,做了一个较为复杂的手语。
“请简兄节哀顺变,能读你的人就算走了,但这世上绝不只有她,一定还有其他人呢。”怜君叹声道。
“三年多前的事,就算有悲伤也早就淡了。”那修长的手指做著手语。
怜君闻言,眼儿一亮,点头称是。
“简兄说的是。时间能淡化一切,该悲的悲过便是,明天还是得过活呢,你这种人,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简求春含笑看著他,主动牵著他往门外走去。
外头春阳高照,怜君缩了缩肩,直觉以宽袖遮阳。
门口停著一辆马车,车上有个‘风’字的标志,书铺小哥抱著一叠书奔出来,叫道:
“三爷,来了来了!这十几本是新进的,等晚点,我差人送剩余的书过去。”
怜君乐得眉开眼笑,连忙帮忙接过。“多谢多谢!”
“呿,这书也不是送你的,你谢什么?”书铺小哥在怜君耳边低语:“八风三爷人挺好,不必担心得罪他,但我瞧你是乡下来的,提醒你一点,三爷若去八风园,你别跟著去,免得闹出事。”
“闹出事?”
书铺小哥瞪他一眼。“别多话别多事,自然不会闹事。”语毕,见怜君这个弱质书生又小又纤细,于是帮忙扶他一把上了马车。
怜君称著谢,笑嘻嘻地把车帘拉妥,免得被太阳照到。接著,他转身朝简求春展颜笑著。
简求春只觉这小书生一点也不惧生,甚至,有点笨到随便跟人上了马车。他的眼落在怜君左手上包扎的白布。
怜君笑道:
“年前被恶盗砍了一刀,至今还没有好呢。”说到‘恶盗’时,他扁扁嘴,显然对这砍刀者有著轻恼。
他摸索著腰间,掏出个小瓶子,掀开小角用力嗅了嗅。
淡淡的香火味儿弥漫在车内,简求春以为是这几年风行的玩意,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一向与这种流行脱节,只是香火是奉鬼神的,竟也能拿来当嗅盐,算是皇朝流行跃进一大步吧。
怜君喜孜孜地翻起书来,如入自在之地。
简求春轻轻眯眼,趁机细细打量这个小书生。
这个小书生细皮嫩肉,面皮有些苍白,虽然清秀,但总觉得太弱点,不太像皇朝人该有的样子。他目光移到小书生的喉口,确实有喉结,那就不是女扮男装了。
简求春见他看书看得入迷,也不去打扰他。他时常接济落魄的书生,一年之中他只有一季留在此城里,那宅子任著那些书生随意住著。
换言之,他好客,好的客都是些文人雅士,这是七焚人人都知道的事,只是,那些书生多半是跟他纸笔交谈,要眼神交流那是痴人说梦。
他望著这小书生,内心起疑。说不出哪儿怪,但总觉得这小书生的气质有点眼熟,像他曾读过的一本书,是哪本书呢……
正思索的当口,他又注意到怜君明明读书读得心喜,眼皮却渐渐合上,仿佛被什么困扰,接著,整个人遽然倒向毛毡,竟是睡得沉了。
简求春一怔,俯身摸向怜君的鼻下,人还活著没有错。还是这小书生得了什么急剧病症,竟在眨眼间,在他人的马车上睡成这样?
他动动鼻子,发现小书生的身上有更浓的香火味,衣袖半掀,纤细的白臂上竟然有著碗大般的烧伤,且烧伤未成疤。
他一脸错愕,连忙卷起怜君的袖子,光是这只手臂竟然有三到五处不等的伤,全是没有复原的烧伤。
他又看见怜君的衣襟里露出块羊脂白玉……这玉真眼熟,熟到是几个月前,八风园飞鸽传书,至皇朝国土的另一头跟他索讨去的。
一不要陪葬品,二不要太多人接手过,三要的是千年上等古玉,四急用,即使是入宫去厚颜讨著,也得讨来一个。
他没问是谁要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块白玉被转赠到小书生的身上。
简求春一时想不出答案来,遂抽回书册,取过薄毯盖在他身上。
因为,他发现这小书生通体冰凉,不像死尸,反而像……像……
***
迷迷糊糊的,口干舌燥。
太久没有当人,这种口渴的感觉真是令人讨厌。是哪个王八蛋竟然把香火挂在他的名下,让他闻得都晕头转向了。
现在他吃的香火是自判官舅舅那里分来,要不就是在地府其他交情颇好的大人赐的。
每一口香火都有他们的法力护持,他才能食后自疗,一步步往鬼路迈进,像这种莫名其妙奉在他名下的香火,他不但一口也吃不得,反而全身如浸香火之中,一承受便倒地不起。
自他死后,从未有人烧给他过,到底是谁下的毒手?他才来阳间一会儿,就惨遭此人毒手,够狠!
这香火,隐约带著天上菩萨的恩泽,但他还不是完全的鬼,吃不消、吃不消啊!
怜君倒在车里头,直到意识稍微清明些,才吃力地拉出挂在胸前的玉佩。
车外,似乎有些喧嚣,怜君没仔细听,任冷冷的玉光流进体内。
这块玉,是南宫朗给的,判官舅舅看了也叫声好玉,可惜,这玉里的灵光快被他用尽,纵是千年古玉,也要再等千年才能积集灵气了。
“……楚家庄七十二口,全仗你二小姐的风光……。”
楚家庄?怜君疲惫掀眼。简求春不知何时下了马车,车内只剩他一人,连车子也停下来了。
那喧哗愈来愈近,几乎是在车侧了。
“表小姐,这儿是外头,有什么事不妨回园里再说吧……”
这是黄莺的声音。出谷黄莺,虽然泼辣了点,但那声音听起来真是娇软到令人酥了骨头……也对,楚秋晨住在八风园里,八风众所期盼能喊她一声五嫂(弟媳),会遣黄莺侍候过去不意外。
只是这么巧,他连坐个马车都能遇见她俩,是不是老天偷偷的安排?
怜君慢慢撑起虚弱的身子,继续听著车外说著——
“表小姐?楚君哪来的荣幸令得八风的人唤声表小姐?楚家庄承八风看得起,先是逼入绝境,现在却是处处扶助楚家庄,这全是二表姐的功劳呢。”
怜君掩了个呵欠,没打算出去凑一脚。这种明讽摆明是想吵,他生前是个小柿子,没跟人吵过架,所以不介入、不介入。
这种带酸的讽刺,当事人是不怎么觉得,但在外人眼里总是难看了点。
怜君随手拿了本书打发时间,等著简求春这大爷回来。主子不回来,车夫岂会听他使唤?
“楚家庄离此城有千里之远,诸位表弟妹都是庄内看重的新一代主子,此时此刻该在楚家庄坐镇,怎会来到这里呢?”楚秋晨淡淡地说道。
怜君翻过书的一页,虽然不怎么想听,但他们简直就把马车当背景,非常积极地在背景下乘凉说闲话,他不得不听啊!
先前在八风园里,楚秋晨像个刺猬,冷冷地,对著每个人充满敌意,那时不算她的本性,现在的楚秋晨,依旧带著天生的冷性,但懂得看场面懂得泼妇骂街令人憎厌。
哎,他可以明白墨随华看中她的原因了。
八风需要的,不是生死相许的另一半,而是即使对方死了,仍能以大体为重。
“表姐,”同行少年开口说话了:“下个月初三是皇朝开国之日,当年圣旨明定每逢四月初三,皇朝国土上的所有寺庙,皆须为当年战死将士诵经引祭,而后一个月,视为皇朝大庆,各城各县尽情狂欢,其中便以南北八风所居两城为最,各地商人主聚于八风之城,表姨要咱们来见识见识,顺道跟墨二爷学习学习。”
楚秋晨沉默不语。
而这份沉默被视作无言的拒绝。
“哼,表哥,表姐都是八风的人了,哪还会理会咱们小小的楚家庄?”
黄莺笑著缓颊道:
“这是哪儿的话?八风园欢迎得很呢,只是墨二爷不在府内,现在是五爷当家作主……这样吧,我去雇辆马车,请各位表小姐表少爷一块上八风园作客。”
“你是谁?”
“奴婢黄莺。”
“只是个婢女而已。表姐,我瞧八风的婢女比你派头还大呢。”
怜君微地皱眉,拢上书册。
楚秋晨依旧是淡若轻风地回答:
“黄莺心思灵巧,助我许多,如果不是她,我不会这么快适应这里的生活。”
“只是个小小的婢女……”
“表妹!”那少年轻喝。随即温声道:“那就麻烦表姐跟黄莺姑娘了……”话未完,听得同行的人“噫”了一声。
兴许是众人随著那人的眼光,看见怜君这辆马车上的标志,黄莺喜道:
“是三爷!三爷回城了!”
怜君一怔,又听黄莺道:
“三爷,您总算回来了。您在里头吗?”
“哎……”怜君叹息。这么倒楣啊……
下一刻,车帘掀起。
***
除了怜君熟知的楚秋晨跟黄莺外,还有二女二男,都是不满二十的少男少女,直往车上看来。
好吧,车上只有他一人,不是看他还会看谁呢?他掸掸袍袖,努力扮出潇洒俊朗的笑颜来。
之前说话的少年表弟讶道:
“这位是……简三爷?”书生貌,白衣白袍,文人身骨,跟传说的简求春很相仿,只是面容孩子气了点。
楚秋晨根本没见过简求春,无从答起,只是盯著怜君打量。
黄莺回神,连忙道:
“不,他不是三爷,请问您……”
怜君朝黄莺绽出亲切的笑,道:
“在下崔怜君,我跟三爷是……朋友,对,是朋友,方才我一觉醒来,三爷就不见踪迹了。”他摊摊手。“我还没等到他呢。”
黄莺愣了愣,去前头问车夫,而后笑著回来,道:
“三爷教城里学堂的孩子认了出来,被拖去学堂玩了。”
“学堂?”怜君双眼又开始发光。
“是啊,三年多前三爷在城里出资,办了学堂供些穷孩子读书,他们对三爷可亲热得很呢。驾车的大叔说,三爷吩咐过,崔少爷在车里睡著,别惊扰,他去去就回,可已经去了一个时辰还没回来。”
去了一个时辰,也叫去去就回……怜君又叹。以前的简求春有这种记录吗?
“我跟大叔说好了,请他先送咱们回八风园再回来等三爷,不知崔少爷您……。”
“马车上哪儿我自然是上哪儿,大不了跟著车回头等三爷便是。”他才不要站在太阳底下呢。
“这好吗?”楚秋晨问道。
“好、好,当然好。三爷就这个样儿,这三年每回出门都说是去去就回,能回来咱们就当捡到,去年他出个门散步,散了三天才回来。我想这次也是,没有几个时辰是不会回来的。”黄莺说得笃定。
怜君明白黄莺硬要讨下这辆马车的用意。八风的马车比外头雇来的马车要来宽敞舒适,就算载个七、八人也不会觉得不透气,再者,黄莺细心,替楚秋晨做足面子,同时让楚家庄新一代主子们留下八风的好印象。
当他们上车时,怜君就挪啊挪的,移到里头的最角落,姑娘们坐在对面,他就得委屈跟这些少年挤在一块。
坐在他身侧的,是那名很识大体的少年。
“在下楚思权。”那少年笑道,指著另一名年纪差不多但寡言的少年道:“这是在下表弟楚思行。那是表妹楚楚、楚君。”
“好巧,咱们都有个君字。”怜君笑道。
“谁跟你巧了?”楚君嗤声道。
哎,原来是刚才那个辣泼娘。怜君摸摸鼻子,他是君子,不是女子,君子不跟女斗,他忍忍就是。
他又笑道:
“真奇怪,你们明明都是表兄弟表姐妹的,怎么都姓楚?”
楚思权微微笑道:
“进了楚家庄,都姓楚。”
“哦……我舅舅姓崔,我也跟著姓崔。”他生前无姓,死后自然跟著舅舅姓。
“看怜君也不过十七、八岁,也是……十几年前内乱的受害者了?”
“……我今年也有二十三了。”
他话一出,马车里的人全部吃惊地望向他。怜君笑道:
“我自幼与我舅舅离散,几年前才跟他认亲,他还嫌我太老,巴不得我年纪再小点呢。”
“生得那般孩子气,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楚君心直口快道。
“表妹!”
他是小柿子、小柿子,什么都没有听见……怜君催眠自己,同时直打量著楚秋晨。
是不是他的错觉?半年前见到她时,就已经惊艳她的美貌了,但现在……简直是美得令人屏息了。
二十出头,花儿盛开理所当然,可就是有些不对劲。哪有人在短短半年间,迅速绽发?
也许是他打量的目光太露骨,身侧的楚思权咳了一声,黄莺也出声笑道:
“崔少爷是哪里人,怎么跟咱们三爷识得的?”
“我是刚才认识简三爷的。”怜君笑咪咪地,又朝黄莺送出亲切的笑。
这样亲切的笑,让黄莺眸里闪过微恼,但语气仍是不变,说著:
“我家三爷最是好客,既然你上了他的马车,就是八风的客人,不如这样吧,待会到了八风园,我请大叔直接载你上三爷的宅子吧。”
“如此甚好,多谢黄……呃……姑娘声若莺啼,听得真是悦耳动人,方才我在车里听见你叫黄莺,真是人如其名。”只要别动不动对他拳打脚踢,就真是名副其实的小黄莺了。
黄莺一怔,笑容有点挂不住了。“崔少爷过誉了。”
“表姊,到底你要嫁的是谁?是墨随华,还是简求春?余桐生?南宫朗?归无道?”楚君忍不住问道。
楚秋晨面色清冷冷的,淡淡回道:
“这种私事,私下再说吧。”
“哼,现在全天下谁不知八风从楚家庄讨走一个女人,还用得著私下说吗?喂,你知不知道啊?”楚君转向那个小书生,故意问道。
怜君眨眨眼,沉吟:
“嗯……在下非三姑六婆之辈,不太清楚、不太清楚。”
楚秋晨抬眸看他一眼。
怜君连忙讨好地笑著。
“你会不知道?依我瞧,你就是看上简求春是八风的人,才会上门自动去结识吧?”楚君嘲讽。
“楚君!”楚思权低喝。
楚君耸耸肩,道:
“不就是这样吗?咱们离庄前,表姨娘也是这样吩咐的。人人都要巴结八风,楚家庄也不例外,你跟表姐也心知肚明吧,我跟楚楚压根不想来,表姨娘却逼著咱们来,是为了什么呢?八风男子都未婚,有表姐当桥梁,想要亲上加亲比起其他人是容易些,就是不知,八风男子看不看上咱们了。”
“楚君!”
怜君垂下眼,把玩著玉佩。他还是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难怪这丫头这么泼,原来被迫来和番。
楚思权闭上眼忍著,再张开时有着歉意。“黄莺姑娘……。”
“女儿家的心事奴婢是不会说的。”黄莺轻声道。
“黄莺是自己人,表弟用不著担心。”楚秋晨道,看了楚君跟楚楚一眼。“八风不管是谁,你们都不适合。”
楚君脱口而出:
“我跟楚楚不适合,你就适合么?”
哎啊,别吵别吵,同辆马车躲也躲不了,怜君只好掩嘴打了个呵欠,瞧见黄莺正在打量他,他又很快乐的送出个亲切的笑容来。
黄莺皱起细致的眉头。
“谁也不适合八风。”楚秋晨静静地说:“倘若可以,我希望楚家庄的任何一个人,都别碰上八风,其中也包括我。”
楚君愣了下,看著楚秋晨平静的脸庞,听出她言下的沉重。她有些恼,有些结巴地低声说道:
“表姐你若不是生得如此美丽,咱们楚家庄的女人今日又何必被迫前来呢?”
“你是要我自毁容貌吗?”
这一次,楚君没再接话,只是垂下脸去。
车里的气氛略嫌僵硬,怜君拾过书来,有一页没一页的看著。他这叫自得其乐,哎哎哎。
黄莺轻声道:
“表小姐,许多事上天早有安排。也许,一开始是辛苦了些,不情愿了些,但却是姻缘天注定,月老姻缘签上的天作之合呢。”
“哼,我理老天安排什么?我要的男人我自会去追求,管他是不是姻缘签上的哪一半。”
怜君抬眼,瞧见楚君的意气风发、理所当然,果然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呢。他本该再充耳不闻,继续他的自在之乐,但——他笑著开口:
“表姑娘,你再怎么我行我素,也不过是多绕几个圈子,终究,你还是得顺应天命,不得不从的,何苦呢?”
马车里人人同时又看向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崔兄这话……。不像是二十出头的人会说的。”楚思权道。
“是吗?”怜君想了想,又笑道:“这只是个人之言,用不着当真的。”
“崔少爷成亲了吗?”楚秋晨忽然问道。
“成过亲了。”他这话,让车内响起此起彼落的惊呼。有没有必要惊吓成这样啊?虽然他是没有男子气概的书生,但成亲这种事他比谁都快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