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啊……”黄莺喃道。这么稚嫩的小书生呢。

“崔少爷认为你跟你夫人是姻缘签上的天作之合吗?”楚秋晨再问。

“当然不是。”怜君理所当然地说,让众人皆是一怔。

“不是?那你娶她……”黄莺迷惑。

“正因不是,所以我跟那人只有几年缘分而已,不,其实说缘分不算贴切,咱们俩一开始就没有缘分,这种强求只会毁掉一个人而已。”

“呿,当一个男人不要一个女人时,就只会说这种话!”

怜君没理会楚君的咕哝,只笑著对上楚秋晨的美眸。

在地府里,他不曾上过望乡台,也没有主动问过阳间的情况。其实现在楚秋晨嫁了没?跟南宫朗的关系有没有好转,他都不甚清楚。

尤其当他重挫须浸在香火自疗时,完全不再细想任何阳间事,才能在二个月内凝聚魂魄,哪还有多余的空去理会这些事,但如今看了这双美目后,他想,他非常想要叹气。

没嫁,没好转。

唯一有好转的,大概就是八风园里上下都敬她三分。

说得也是,如果他被人废了功夫,就算不恨那人,也绝不会把他当未来夫婿看待,南宫朗当初下手实在太狠了。但姻缘签上的名字明明是配南宫朗的,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望著她愈发美艳的美貌,想起南宫朗那句‘彼长她消’,难道真要春花彻底消失在大兴皇朝,这二人的姻缘才会真正牵起?

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判官舅舅就是不肯透露。现在,他开始怀疑判官舅舅不是不肯透露,而是根本不知天意。

哼。

过了一会儿,马车终于停下。

楚家的男子们先下了马车,再让女子下车,黄莺扶著楚秋晨下车后,对著其他人道:

“二爷这几个月不在府内,都是五爷当家,但五爷最近都住在三爷那宅子里,八风园里只有六爷跟七小姐在……”

马车正要驾动,怜君连忙拉起车帘,回头大叫:

“等等!等等!”他迅速转回面对黄莺,急声问道:“五爷在简求春那里?”

“……是啊,崔少爷也认识五爷吗?”

“今天他也住在简求春宅子里?”

“……是的。”

众目睽睽之下,怜君抱著那叠书,非常狼狈地跳下马车,然后撑起他那把黑黑的伞,笑容可掬的。

“崔少爷,你这是……?”

“哎,瞧我健忘的,三爷是请我来八风园住几天,他说五爷是凶神恶煞,最好别跟他撞上,黄莺姐姐,就麻烦你招待我了,等过两天,五爷要回来了,我再过去三爷那儿。”

到底是哪个混蛋这样害他?

一天分三餐拜他!

那混蛋不累,他都累了,好不好?

到八风园后,他正想好好欣赏园色美景,哪知才走进客房,就像被抽干的僵尸,直挺挺地倒下。

他神智不清,拚着他少得可怜的意志力划动四肢,才攀爬上床,就听见黄莺在门外轻喊:

“崔少爷,可要一块用晚饭?”

真的是傍晚了,呜……他爬了多久啊,这样整他……

“崔少爷?”

他意识糊成一片,身子骤冷骤热,与生前大病时感觉相近,五感之中唯一勉强可以用的就是耳力。

果然,他听见黄莺一连叫了几声,没人响应便擅自推门而入。

她吃了一惊,连忙来到床侧,问道;

“崔少爷,你哪儿不舒服?”

“……没事……”怜君有些大舌头,答得极缓。“只是……身子薄弱……是小小病疾,睡一觉就没、没事了……”

“还是让黄莺去请大夫吧……”黄莺话还没说完,皓腕便教人擒住。她面色大惊,低头一看,这个病恹恹的小书生竟撑住她从没让男子碰过的小手。

“你做什么你?”果然她没误会,在马车上这小白脸书生直朝她淫笑着!真不知三爷怎会认识这种软趴趴的登徒子!色胚子!

“……莺儿……别请大夫……你、你的声音真好听,说说话给我听,我就会舒服些……”怜君含糊地说着,随即一个耳刮子虎虎生风迎面而来。

啪!

怜君只觉面颊生痛,门用力地被关上了。

呜,痛死了,他真心觉得黄莺的声音动人,闻者身心舒服,她这样痛扁他……现在他也是活生生的人,会痛的、会痛的啊!

他又恼又怨,费力扯下束环,任着一头带焦的黑发自床尚垂地,忍着不适躺在床上,试着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昏昏沉沉着,感到又有人进屋了。

现在是怎么了?客房都成了观光地了吗?让他睡一觉吧,拜托……

归无道一进客房,瞧见这小书生手脚夹着棉被像抱着女人而睡,举止孩子报,但十分不雅,不由得讶道:

“这是三哥的客人?”他回头看了一眼满面通红的黄莺,上前要抽掉那被子,这小书生却在睡梦里硬是抓着不放。

他眉头在恶,使劲抽出被子,扔在地上,直接问道:

“大夫,这人是生了什么病?”

把脉的大夫沉吟着:

“公子无病无痛……”

“大夫,如果他无病无痛,为什么面白如纸,神色颓然?”归无道瞄到小书生左手上的包扎,道:“他受伤了,莫非是这伤引起的?”

等等,别拆、别拆……怜君想要说出口,但无力无能,他好想他的棉被……他只能任着归无道主动拆了白布,露出被南宫朗贯穿的剑伤。

暴露在空气中,好痛……

黄莺掩嘴低呼:

“这伤溃烂着呢,崔公子怎么没找大夫治?大夫,你瞧他现在昏迷是不是这伤引起的?”

别动手、动脚啊!怜君内心在抗议,却只能任着大夫替他上药。

他欲哭无泪,阴间的药他用了只会惨不忍睹而已,偏偏他现在被满天佛号压制,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开始怀疑,其实是有人在庙里天天为他吃斋念佛了!

“莺儿,现在你是楚姑娘的婢女,别怠慢了楚家庄的公子小姐们。咱们得让对方瞧瞧,楚秋晨在八风园里过得极好。”归无道说道。在他心里,人还是多少有等级的,楚家庄的人,地位绝对高于这个小书生。

“那这崔公子……”

“去差人告诉三哥,他的书生朋友病着,在八风园里呢。”

“是。”

归无道送走大夫后,黄莺正要离开,瞧见这小书生错睡的神色隐着疼痛,她迟疑一会儿,又想起他下午那淫淫的笑,不由得恼恨地踢远地上棉被,才故做无事退出客房。

怜君时睡时醒,时而无佛号砸身时而偷得空隙喘息。

大兴皇朝跟他果然不对盘,他真想念地府的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冷风连连,总算吹醒他几分神智。

怜君迷迷糊糊地张开眼,打量着窗外不知几更的夜色。

哎,如果七焚南宫朗在,他根本不用怕这些香火……思及那个永远不老的画中仙子,他有点倔地抿抿嘴,勉强滑下床。

他拾起厚重的棉被丢回床上。莺儿对他真狠,他要着凉,一定要赖住她!

怜君浑身有些虚脱,体内气息微乱,南宫朗给他的玉佩灵气快要用尽……蓦地,他想起八风园里廊上那层层玉帘。

他心一喜,眉开眼笑,立即出门寻去。

夜风凉爽,迎面拂来,令人好不舒服。他习惯地府的阴风,阳间夜风自然是比不得的,但总好过白天那温暖的太阳。

行了一会儿,终于来到长廊,怜君秀眸闪闪发光。

“果然补上了!”撩起衣角,奔向廊道,轻轻一碰玉珠,哎呀,简直是全身被春风所拂过,好不愉意。虽然这玉不算上等玉,也让许多人碰过了,但总是聊胜于无。

他心情大好,就坐在廊栏上,不时地碰碰玉珠,让两串玉珠轻轻互击,那声音悦耳到令他笑眯了眼。

八风园财大气粗,上次让南宫朗毁了一长廊的玉帘,现在换新的上来,颗颗都是真玉,也不怕有人来偷,不是财大气粗是什么?

轻击的玉声不绝于耳,怜君简直入自家之地,如果现在加上床铺,他保证可以马上入睡!

他开心地笑着,掏出他的宝贝小香火,珍惜地吃了几口。

还是判官舅舅给的香火好吃。

人间乐土啊!

左手一阵刺痛,他又想起那个老大夫在他手上不知涂了什么药,连忙扯下伤布。

他一脸痛苦地瞪着有扩大之势的伤,还冒血了……

“庸医啊……庸医啊……”他恼着,用力甩了甩手。

痛痛痛!南宫朗那魔剑连鬼都能杀,害得他养这伤好不容易进一步又立时退两步,用上阳间药简直是重挫伤势。

怜君苦着脸,东张西望,起身出廊,来到池塘晨洗去手背上的药物。

“好痛,痛痛……”冷水泼在手上,伤口像在哀嚎。手主人都没有叫了,它在哀什么哀?

痛得他眼眶含泪。今天还阳,一经莫名香火陷害,二来庸医害鬼,无三不成礼,这么倒霉的一天,要不要凑三做结束算了……

他抹抹眼泪,这么嘲讽自己地想着。

那头廊腰迎面走来一名年轻男子。

男子一身黑衣,似水长发未束,直接垂于身后,面目如傅粉,虽是俊美得令人屏息,但总觉他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他行色匆匆,神色清冷若月光,自玉春楼那方向出来。怜君愣了下,这时候他不该在三爷那儿吗?何时回的府,是为了……

“谁?”突地,玉帘掀起,廊内含锋黑瞳调向怜君这一头。

怜君还来不及有心理准备,就与那双烧着暗火的眼眸对上。

刹那间,他眼底抹过难以言喻的狂喜,随即面色遽变,南宫朗厉声道:

“怜君过来!”语毕,竟掠出长廊,疾飞而来。

怜君先是浑身一抖,以为南宫朗杀气是针对他而来,接着一阵锐风自身后逼近,怜君想都没有想,大叫一声,奔向南宫朗。

这种生死一瞬间的直觉,来自于当日竹林血腥的杀戮。那是他生前死后第一次遇见血淋林的经验,养成他的直觉。

他跑得慢,身后劲风直逼。那日他附身在墨新身躯,即使肉体损毁过重,也无损他的魂魄。但今天肉峰乃是魂魄化实,谁知会不会出事?

思及那日竹林之事,怜君脚下一顿,自动止肯,不敢逃向南宫朗。

南宫朗拿他来挡剑的回忆可是刻骨铭心的,无论如何,他死都不要再经历那种痛苦了……

就这么转念间,南宫朗暴喝一声,飞身而来,他不及出护身长剑,索性弃剑,猛地扯过怜君。

怜君一个不稳,撞进南宫朗的怀里,其用力之猛,撞得他头晕脑胀。

他严重怀疑南宫朗要拿他去撞墙,他要退开,后脑勺却被紧紧压住,让他动弹不得。

扑通、扑通!

好快、好重的心跳声。

谁的?

南宫朗?还是他的?

款款轻风的黑夜里,静悄悄地。南宫朗冷冷的声音响起,几乎与玉帘轻击的悦耳声音融为一体!

“八风积仇甚多,有人来寻仇本是常事,理史台这可是寻错人了,他只是个暂居八风园的小书生,下回认清楚,莫要错杀了人!”

怜君面颊下的胸腔隐隐震着,连副着,心跳声十分清晰……这么快的心跳声,原来是南宫朗的啊。

怜君瞧不见身后的状况,只知抱着他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残杀之气,明明可以随时出招,却连动也没有动。

背后的杀手也是没有任何动作,时间仿佛停格一般。怜君微地疑惑,明明南宫朗已弃长剑,那杀手要杀人,怎么不再进一步?

随即,喀的一声,有什么断了。

杀气顿时消弥无踪。

心跳骤缓,南宫朗缓缓垂下视线,落在他的面上。

“怜弟,你没事么?”声音极轻,神色柔和,目光却十分激荡。

这人变脸变得真快,怜君想退开,却发现他把自己抱得死紧,容不得他离身半步

“……多谢南宫兄救命之恩。我很好,我没事,你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南宫朗闻言,微笑依旧,十分缓慢地松开怀抱,改而扣住他的手腕。

怜君抿抿嘴,不作任何挣扎。

要扣就保住嘛,他自认在力气、速度上远远如南宫朗,这人总不会把他卖了吧?

他跟着南宫朗转了圈,回头一看,只看见落在地上半截刀刃,刀刃上还沾着大量血迹,他一怔,直觉落在南宫朗的左手。

右手扣着他的脑勺,左手撑住那人的剑刃,不知花多少力量死死制住那直逼而来的剑锋,才致手上流了这么多的血。怜君呆了呆,脱口道:

“你流血了。”

南宫朗正拾起那剑刃观察,听见他这样说,不由得露出些微喜色。

“怜弟,你心疼了么?”

怜君闻言,张口欲言,但见到南宫朗略嫌激动的期盼,不由得结结巴巴:

“我、我……”实话实说好像太伤人了点。

那喜色渐淡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南宫朗勉强克制情绪,轻声问道:

“十几年尚处乱世,你只是个小书生,那时年幼,难道不曾遇过危难的时刻么?”

“是有过……”

“有人直助么?”

“嗯……”

“好像有过吧怜君有些迷惘。”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哪来的好像?”他咬牙说着。

“南宫兄,我跟你说过,走过奈河桥,记忆犹在,感情却是淡了,我已辞世数年,差不多都忘个精光了。”

不知为何,在月光下的南宫朗,面色十分雪白。怜君皱了皱眉,取出帕子帮他包扎。

南宫朗一语不发,如痴如迷地望着他。

望到连怜君都觉得不对劲了,他轻喊:

“南宫兄?”可别是中邪了吧。

南宫朗微地回神,强迫自己转移视线,落在那被断折的刀刃上。

“怜君,你在地府有仇人么?”深眸若有所思。

怜君凑过去,瞧着刀刃上隐约有着咒文。

谁在会阳世杀“人”用咒刀?这摆明是来杀鬼的!

“我哪来的仇人?我在地府过得很好,向来笑脸迎人,从没结过仇呢。”怜君简直一头雾水。

他本以为这人是来杀七焚的,关他什么事?何况,杀鸡焉用牛纪,还专程去找来这种咒刀哩,直接偷南宫朗那把魔剑,朝他身上乱砍一阵,保证杀得他魂飞魄散。

不过,这种话他藏在心里,绝对不会说出来,免得哪天眼前这人兴起,拿他当木头砍。

虽然刚才蒙这人相救,但那天的背叛总让他余悸犹存。

南宫朗没有察觉他的心思,盯着咒刀思索一阵,又柔声道:“你可时上来的?”

“今儿个。”

“才一天的功夫,你就招惹了人,怎么不直接找我?”

“你哪招惹人了……”

南宫朗垂着脸,再问:

“你去找求春?”

怜君暗惊他的神通广大、无所不知,嘴里忙道:“我也没找他。我才刚上阳间,就遇上他了……”

南宫朗缓缓抬脸,嘴角轻勾,却没有什么笑意。

“说来真巧。当年我遇见春花时,求春也在场,只要她失了踪影,第一个先找着她的必是求春。我想,说不得怜君也是如此,我便守在求春那宅子,只要你肯上来,第一个遇见你的,说不定会是求春,我果然没有料错。”

明明说得很平淡,语气也很自然,怜君却觉得自己好像对不起眼前这人似的。他能遇见谁,又不是自己能作主……

“南、南宫兄……”怜君迟疑一会儿,指腹轻碰南宫朗的腮颊,后者遽颤。“刚才我就想说了,你的脸色是不是太过苍白了点?”比他这个鬼还白呢。

南宫朗又恢复那温暖的神情,微微一笑道:

“这两日我失血甚多,自然脸色不佳。”

“失血……”黑漆漆的眼珠打转一圈,最后落在这人的右手腕上。

那手腕被布条层层缠紧,略渗血迹,很像是、很像是——怜君目光对上他带笑的眼,等着他解答。

等了又等,等不到个答案,怜君不由得蹙眉道:

“南宫兄,我说过就算你自尽,也万万不会再见着春花……”

“自尽这事我从没干过,是你多想了。”南宫朗嘴角略挑,笑得愉悦。他看看天色,道:

“再大的事儿,明儿个再说吧。我失血甚多有些不适,怜弟,今晚你哪我同睡一榻吧。”

怜君随口应了声,又愣了下,望着他问道:“就咱们俩?”

那双黑眸略弯,始终带着温润诱人的光采。他失笑:“不然还有谁呢?”

“唔,我记得、记得……我是墨新时,楚姑娘曾、曾……”

南宫朗脸色顿沉,眨眼又换上令人舒畅见暖的笑颜,道:

“她住在另一楼阁,一开始就与我无关。”

“唔……”怜君随着南宫朗一块往他的寝楼而去。

路经玉春楼时,怜君灵敏地闻到浓浓的血气,他直觉回头看着那掩在黑暗里的阁楼,总觉得在此刻,玉春楼内正血气四窜。

凡人闻不到,他这个鬼魂倒是闻到都得掩鼻了。

“怎么了?”

“没、没什么……”

怜君视线不由自主又落在南宫朗那扎着层层布条的腕间。他在玉春楼割腕吗?

玉春楼里到底藏了什么?南宫朗说藏住春花的一魄,就是藏在玉春楼里?当年到底是怎么藏的?怎么连春花都不知情?

怜君只觉一切事情如隔着层层薄雾蒙胧看着,捕捉不住对方的用意。

明明南宫朗恨他入骨,要踩着他讨回春花,但转眼间又待他好到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让受半丝伤害……

“你在想什么,怜弟?”

怜君一怔,赫然察觉耳畔热烘烘的气息。

南宫朗笑得温柔无害,乌瞳如天上星星璀璨、动人无比,啪的一声,他越过怜君的肩,合上房门。

怜君迎上他温柔到近乎妖美的笑颜,心一跳,深奥起悚。

“南宫兄……”接下来要说什么,他完全没个底。最后他疑声道:“你怎么都不问我上来做什么?”

“你上来做什么?”南宫朗笑问。

“呃……总之不干你的事。”怜君执起南宫朗受伤的手。“南宫兄,我这回上来可没要跟你抢春花,你别疑神疑鬼喔。”

南宫朗轻轻笑着,眉目间多了分异常媚人风采,令得怜君不由自主回避视线。哎,这真不好,有了肉体,七情六欲易上身,很容易挨不住美人的凝视。

“怜君,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再伤了你。”语毕,漫不经心地笑问:“难道你不想进玉春楼看看吗?或者,你的判官舅舅没要你拿回春花的一魄,地府没有责任么?”

“唔……”

“怜弟不想说,我自然也不会过问。这三年多来,我就只剩春花这一魄伴着我,要是连这一魄都不留给我,我会干出什么事来连我自个儿都不知道呢。”他淡淡说着。

怜君一愣。这是在威胁他吗?幸亏他这次上来,志不在那一魄,不然……他缩缩肩,可不想再受那种火焚的痛苦。

南宫朗始终笑颜以对,拉着他来到床侧,笑道:“不谈这事了。怜弟怕冷么?”

“嗯……”看他穿这么多层衣服,也知他怕冷吧。初春有暖阳,但风大,他怕极了。

“正巧,我床上有厚棉被呢。怕太阳吗?”

“还好……”只是当鬼太久,见了阳光总是直觉避开。

啪的一声,窗子上的帘子竟放了下来,彻底挡住月光。

怜君又呆了。南宫朗是不是太殷勤了?殷勤到他浑身有点毛毛的。

明明他对崔怜君的态度无情无义,为什么上次在地府相见后,他就变得这么……嘘寒问暖了?喜怒无常也不是这样的吧?

“怜弟?”

“呃,黄莺姑娘为我安排了间客房,其实我睡那儿也是可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鬼。

“若是半夜那人再杀你这鬼,你应付得了吗?”

怜君闻言,连忙摸黑脱鞋爬上床,迭声道:“大哥,我觉得还是跟你同住一间比较好。”管他鬼不鬼的,他就是鬼,南宫朗再怎么喜怒无常,将来要承受的也是楚秋晨,不干他事!

黑暗里,仿佛有双眸子直直凝视着他,像看不厌似的。怜君搔搔头,试探地叫:“大哥?”

“睡吧,有事明儿个再说吧。”一顿,南宫朗柔声道:“你不必怕我的碎尸剑,我放到角落,绝不会伤到你的。”

空气中有了波动,怜君感觉到南宫朗上了床,他只好先拉过棉被躺下。

他是时辰一到脑袋就会罢工,必须入睡的人,所以,也顾不得南宫朗到底怀着什么鬼胎心眼,闭上眼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