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不顾知花的叫喊,飞跑起来,消失在重叠的芭蕉林中。

倔强极了的知花,无法接受这么不明不白的理由,只是每天仍然像往常一样等在那片芭蕉林边上。
从早等到晚。
寂寞的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刮过,刮走了一天又一天的时光。
这一天,夕阳的最后一丝光消失在天际。
这一天的等待也到头了,明天继续。
知花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往家走。
突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知花惊喜地回过头。
但却不是他,是村里的一个酒鬼,按着知花的肩膀,醉醺醺地笑着。
知花厌恶地拨开他的手,酒鬼却不依不饶地缠上来借着酒劲调笑起来。知花想跑,被他抓住了。
心里慌极了,忘了叫喊,只倔强地咬着嘴唇拼命地和酒鬼撕扯着。
一片浓重的绝望慢慢染上心头。

咚地一声,酒鬼脑后突然挨了一记重拳,晕乎乎地倒在地上。
那个男子正铁青着脸站在知花面前,一双漂亮的眼睛几乎要被怒火烧穿了。
“知花!你怎么不听话!”
“你每天都在林子里守着我,对吗…”固执的少女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
“不许来找我,这是为你好!”
“我就来!”知花倔强地凑上去,赌气的小孩子一样恶狠狠地瞪着他,气势凶猛得很。“我就来!我就来!…呜…”

男子阴沉着脸瞪了她半晌,突然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会后悔的。”
这么说着,却上前一步把自顾自哭泣着的少女紧紧拥进怀里。
有一股奇妙的热力从他的身体传递过来,像一枚小小的火种,融进血脉中,随着血液的流淌化进心脏里,和知花的生命一同呼吸着。
知花揽住他的脖子,夜幕下清丽的月华星辉在她眼中幻化成一片银色的迷幻。
“我会保护你,不论发生什么事。”

知花从芭蕉林中出来时,夜已深了。
村民们聚集在离芭蕉林不远的地方,呼喊着她的名字。
看见她从芭蕉林中走出来,人们都变了脸色。知花的家人更是脸色铁青,忙不迭地将她抓回家去。
知花能听见人们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每一个人都用看妖怪的眼光看着她。
回了家,知花被软禁了。
外出做活的家人们,每天离家之前都把门在外面闩上。
知花隔着窗子茫然地看着外面一片片金黄色的田地,指甲划过玻璃,发出吱吱的刺耳声音。

三个月过去了,知花发现自己怀孕了。
是意料之中的,也是自愿的。
家人们没有过多的追问,他们只是终日铁青着脸,愤懑又惊恐地看着知花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他们经常背着知花偷偷商量什么。
又半年过去了,正值盛夏时节。
这几天知花的家人一直在熬药,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孩子一生下来,就给他喝这个。”
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这么说。

三天后,知花生下了一个孩子。
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和普通婴孩无异,只除了,他嘴里两根尖尖的獠牙。
产婆惊恐地尖叫起来,奔出屋外。
知花的家人们端着药汤冲进来,要灌进那个孩子的嘴里。
“不——!”知花不知哪来的力气,忍着痛拼了命抱着孩子逃出门外。
外面,是愤怒的村民们,他们举着火把和锄头,大声地叫嚷着。
“知花生下的是鬼孩!”
“会给整个村子带来灾难的!”
“杀了她们!”
村民的惊恐和愤怒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知花汹涌地奔腾而来,知花绝望地望着他们,眼中泪水倒映着明灭的光影,不断晃动着。

“知花,不要怕。”
不知什么时候,芭蕉林中的男子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知花身后,他接过知花怀中的婴孩,旁若无人地逗弄起来。
“呵,真漂亮,不愧是我的儿子。”
“怎么办?”知花无助地捉住他的手臂。
“你后悔了吗?”男子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知花眼中,世间的一切愤怒喧嚣与他们无碍。
知花倔强地摇了摇头。

男子温柔地笑了笑,把这母子二人横抱起来,就像当年在芭蕉林中抱起年幼的知花。
他飞快地村边的芭蕉林跑去,村民们在他身后追赶着,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火光渐渐远去的芭蕉林。
男子轻轻把知花放在地上。
“来。”

知花抱着孩子随着他走进月下的芭蕉林中。
芭蕉粗壮的叶片映着月光在夜风中颤动着。
仿佛一片不断翻涌着的光华之海。
风带来芭蕉清甜的气息,知花深深地呼吸着,深深地迷醉着,深深地融化了。

那一夜目睹了知花走进芭蕉林的村民都说,知花的身影是瞬间消融在那片林中的。
好像,她自己就变成了一棵芭蕉。

盛夏时分,芭蕉叶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晃动着。
“抓到你了,不许赖皮哦!”
“我才没有!”
“哈哈!妈妈笨!”

芭蕉精
古时琉球一代盛产芭蕉,据说女子在夜晚路过芭蕉林时,如果看见了相貌俊美的男子,回来就一定会怀孕,产下生有獠牙的鬼孩。在鬼孩刚生下来时只有用大竹叶碾的粉冲水给它喝下才能杀死它。
青行灯之五十七 幽萤
第五十七个故事:幽萤

奈良县北葛城郡今年的收成很不好。
一些年老体弱的村民吃不上饭,无奈之下,只好挨家挨户地讨要。尽管别人家的存粮也不多,但善良的村民们都会尽量匀出一些吃食给他们。

这天阿菊自己一个人站在厨房里望着干干净净的锅碗瓢盆发呆。
她叹了一口气,从里怀摸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有一把大米。
这是刚刚从松石家讨来的,其实他们家也穷得厉害。阿菊从他们手里接过这袋米时,脸上烧得红通通的。
真的不忍心要,但不要就会饿死。
而且今天捱过去了,明天又该怎么办呢?村里的每一户她都讨过一遍了。
只除了町田家。
町田虽然是村里有名的富户,但是主人却刻薄吝啬,去了恐怕也是自取其辱。
阿菊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把米放进锅里,舔了舔干瘪的嘴唇。

阿菊用那一小把米维持了三天的时间,终究是饥饿压倒了顾虑,阿菊敲响了町田家的门。
开门的是町田家的仆人,只瞄了阿菊一眼就知道了她的来意。
“求求你,我…”
“滚!滚远点!没有多余的粮食喂你们这些穷鬼!”仆人凶恶地吼着,伸出一只手推搡着阿菊。
阿菊不甘心地向院里看了一眼。
町田家养得起仆人,却不能施舍她一口饭。

这天晚上阿菊饿得睡不着,胃里火烧火燎地痛。
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手捂着肚子,目光茫然地飘向窗外。

“来人啊!有小偷!”
黑夜的寂静,被町田家传来的叫声打破了。
阿菊被町田家的仆人按在地上,绝望地挣扎着。她的手指划过装粮食的口袋,大把大把的白米便从袋口溢出来,流了一地。
他们家的粮仓,分明是满满的,足够全村的人捱过这一段饥荒。
愤怒,绝望,不解,还是其它的什么,阿菊破口大骂起来。
町田家的人恼羞成怒,一拥而上,拳头像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打在身上生生地疼。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阿菊已经变成了一具蜷曲的尸体。
她的双目圆睁着,表情狰狞怕人。

町田家的人七手八脚地把阿菊扔进村边的一口废井中,便不去管她了。
其他的村民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却没人敢站出来说话。
渐渐的,村中开始流传起闹鬼的传言。
据说阿菊尸体所在的那口井,每天夜里都会飞出许多会发光的虫子,萤火虫似的。所幸它们只是绕着井边飞舞,似乎并没有害人的意思。
但村民们仍然很不安,恐惧的气氛笼罩了这个小山村。

这天夜里,松石妻子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之后,叫醒了丈夫。
“呐,你说阿菊会不会出来害人?”
“大半夜的,说这些干什么?”
“我们家也算是施舍过她的,应该不至于害我们吧?但她死得可真惨…”松石妻子说着,自己也害怕起来,眼睛惶然地四处张望着。
突然,一丝萤光幽灵似的浮动着从松石家的大门钻进来。
“你看!那是什么!”松石妻子拼命地摇晃着丈夫。
松石睁开眼睛,也吓了一跳。

那萤光钻进屋里,慢慢在空气中勾勒出阿菊生前的模样,磷光闪闪的人形,向夫妻二人逼近。
松石妻子吓得蜷缩在床角,只知道尖叫,松石挡在前面护住妻子,紧张地注视着那个人形。
人形却突然不动了,她和松石夫妻对峙了一会儿之后,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忽的钻进了里屋。
松石夫妻的儿子正睡在里屋。
那个发光的人形抱起熟睡中的婴儿就冲出了大门,松石夫妻惊叫着,忘记了恐惧,连忙追了出去。

人形又抱着孩子冲进隔壁的人家,一眨眼的功夫又冲了出来,她的怀里已经多了一个孩子。
“天啊!她是要把全村的小孩都带走!”松石妻子尖叫起来。
“绝对不能让她得逞!”松石一边追着一边扯开嗓门叫起来:“大家都醒醒啊!阿菊要杀了全村的小孩!”
那抹妖异的萤光,一户接着一户,卷走了这些人家的孩子。
村民们点燃了火把,各家各户的男女老少纷纷追了出来,要讨回自家的孩子。

而那些发光的飞虫变成一只大手的形状,托着全村的婴孩向山上飞去。
它飞得不快,飞飞停停,总是和人们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是在逗弄着那些焦急的村民们。
爬到半山腰时,天空突然降起了大雨,雨水浇灭了火把,村民们盯准了那只在雨幕中发出幽异光芒的大手,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地跋涉着。
雨,越下越大。
那只手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引着村民们不断向上爬。

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河流的上游决堤了,洪水顷刻之间将山脚下的小村庄冲毁了。
一切都被突如其来的大水吞没,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变成了一片汪洋。
村民们正处于极度的震惊中说不出话来,那只大手却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似的,忽地消散在空气中。
婴孩们落在泥泞的地上哇哇大哭着。
人们纷纷上前抱起自家的孩子,却发现和婴孩一起从大手上落下来的,还有十五袋装得满满的粮食。

白花花的大米,水一样流了遍地。

阿菊虫
传说奈良县北葛城郡曾有一个叫阿菊的女孩,她家境贫寒,吃不起饭,一次饥饿难耐去村里的粮仓偷粮食,结果被人打死。她死后怨念化成了许多萤火虫一样会发光的飞虫,被称为阿菊虫。
青行灯之五十八 赤童
第五十八个故事:赤童

藤崎警官从警察局出来时已经很晚了,街上行人寥寥,附近除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拉面店之外,所以的饭店都关了门。
最近他们查了很久的一桩案件有了进展,藤崎作为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常常要在警局加班到很晚。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吃一碗拉面再回家。
拉面店里热腾腾的香味,带着令人满足的气息,从外向内侵蚀着。藤崎坐在窗边的位置上,一边吃着面,一边漫不经心地向空荡荡的马路上望过去。
外面刚刚下了一场小雨,地面是湿的,映着路灯的暖光,泛起大片碎金似的光泽。
正要收回视线,忽然一只小手迎面拍了过来。
藤崎条件反射地一躲,才发现那只小手和自己隔了一层玻璃。

那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可怜巴巴地盯着藤崎桌上吃剩的拉面汤,两只小手急切按在窗玻璃上,似乎是饿了。
流浪儿?
藤崎冲他招招手,让他进来。
小男孩也不扭捏,从正门绕进来,大大方方地坐在藤崎对面的位子上。
藤崎给他叫了一碗拉面,看着孩子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起来。
“你先吃吧,在这等我回来。”藤崎说着,起身去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回来,藤崎发现小男孩已经把拉面吃了个精光,装拉面的碗放在桌子上,却已经碎成了好几块。
“掉到地上去了?这么不小心。”
“不是掉到地上了。”小男孩连忙摇头。
“总不是让你咬碎的吧?”藤崎打趣道。“肚子吃饱了吗?”
“…还可以再吃二十碗。”小男孩摸摸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呦!那可真是了不得!不过还是改天再来吃吧?”藤崎当他是说笑,付给服务员两份拉面和一个碗的钱,牵着小男孩的手走出面馆,准备先把他带回警局。

“你爸爸妈妈呢?不要你了吗?”
“唔,没有爸爸妈妈…”小男孩咬着手指头,歪着脑袋注视着马路对面的红绿灯。
灯变绿了,藤崎刚要迈出步子,突然一辆小型卡车飞快地从藤崎面前开了过去,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坐在驾驶位上的人却一眼就被藤崎认出来了。
“对不起!我是警察!”藤崎松开小男孩跑到路边一辆等客人的出租车旁,打开车门把司机一把拽了出来然后自己坐了进去。
“快!快!”藤崎一脚油门踩下去,出租车箭一般窜了出去。
卡车上的驾驶员是他们正在追捕的通缉犯。

藤崎的车技在警局是数一数二的,他全神贯注盯紧了前面的那辆车,两车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小了。
卡车引着出租车一路开出了市里,进入了郊区。
眼见摆脱不掉后面的追踪者,卡车干脆慢了下来,仗着车型的优势在郊区空旷的大道上与藤崎开的出租车激烈地碰撞起来。
藤崎咬着牙与卡车较量着,无奈硬件上处于劣势,很快便落了下风,被撞得七荤八素。
卡车荡开一段距离,憋足了劲准备给藤崎最后一击。
正在这时,副驾驶位上突然冒出一个圆圆的脑袋。
居然是刚刚在拉面店遇到的小男孩!
或许是藤崎飙车飙得太专注,竟然完全没注意副驾位上有个人。

“你快跑!”他怎么会在车上?不过藤崎已经没时间考虑这个了,他踩了急刹车,打开那侧的车门把小男孩一脚踹了下去。
就在这时,卡车向藤崎疾冲过来,藤崎徒劳地转动着方向盘,眼睁睁看着那个庞大的黑影向自己压过来…
会死吗?
藤崎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但车子只是轻轻地晃了晃。
藤崎从极度的绝望中缓过神来,睁开眼睛。
世界安静得仿佛时间停止。
他看见那个刚刚被自己踢下车的小男孩,正站在卡车前面,伸出两只手,吃力地挡住了高速前进的卡车。
卡车车轮疯狂地转动着,发出愤怒的咆哮,但却无法前进一寸。
小男孩的脸蛋憋得通红,咬着牙坚持着。
藤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发了几秒钟的呆,才缓过神来。

他飞快地打开车门冲出去,从怀里掏出手枪,把卡车司机从车上揪了下来。
直到一副亮闪闪的手铐戴在犯罪嫌疑人的手上,藤崎才缓过一口气来。
而那个小男孩已经走远了。

“啊…喂!我还欠你二十碗拉面哪!”藤崎向那个远去的背影喊道。

远远地,能看见他似乎停了一下,转过身来,蹦跳着向藤崎挥了挥手。

赤头
是一种力大无穷的妖怪,据说它能徒手把钉子拍进木桩里,但外形只是五、六岁的男童。
青行灯之五十九 情丝
第五十九个故事:情丝

年轻的调酒师清水希浩站在吧台后擦拭着一只杯子。
打烊后的酒吧像一个小剧场,只有那一小片的灯光明亮着,而其它地方全落在一层暧昧不明的黑暗中。
有时吧台前会坐着一两个失意的陌生人,打烊了也不走,独自喝闷酒。
有时只有希浩一个人,沐浴在唯一的一点灯光下,将酒杯与酒瓶擦得闪亮。

擦得入了神,盯着玻璃杯光滑的表面折射出的迷醉色彩,没注意到面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幸好那人身上奇特的香水味提醒了他。
希浩抬起头,看见一个女人,仓惶地望着自己。
如果她的脸色不那么苍白,倒是个美女。
“我被人追杀。”她故作镇定,但希浩看得出她一点也不镇定。
“进来。”希浩不动声色地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她蹲下,躲在吧台下面。
女人才刚刚藏好,外面就追进来一个人。

是一个长了张娃娃脸的少年,配上一脸凛然的正义之色,看起来十分有趣。
希浩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追杀?
就他?
“刚才是不是有一个女人躲进来?”少年说起话来倒是凶得很。
希浩正色道:“没有。”
“没有?”少年吸了吸鼻子,显然是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香水味:“我都闻到她的味了!”
希浩皱了皱眉头。
他很反感欺负女人的男人,即使眼前这位充其量只能算男生。
于是希浩一扬眉,淡淡地嘲讽道:“又不是狗,鼻子这么灵。”

少年的脸一下涨红了,恶狠狠地瞪了希浩一眼,但希浩只是似笑非笑地擦着玻璃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你…你三天后会倒霉的!”
“请便。”希浩耸了耸肩,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少年气得直跺脚,但拿他没办法,转身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你真帅啊…我叫铃木朝香。”女人从吧台底下直起腰来,望着希浩的眼睛亮晶晶的。
“不客气。”希浩淡淡地应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你不想问我什么?”
“不想。”希浩对擦杯子的兴趣更大一点。
朝香歪着脑袋看看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再见咯?”
“唔。”

不出希浩所料,第二天晚上朝香又来找他。
只是喝酒,只是趴在吧台上,小孩样眯起一只眼睛隔着酒杯瞄希浩。
希浩的身影就变成扁扁的,或者细长的,黄的,或者绿的。
这取决于酒杯的形状和酒的颜色。
不过在所有的定语后,最重要的一个是,英俊的。
英俊的自持的男子,对这样的宠爱早就过于习惯了。
“打烊了。”
“那,再见咯?”
“唔。”
总是这么几句话,偶尔希浩会不经意地抬起头,然后绝无意外地对上朝香的目光。
目光透过细碎额发的分割,变得温柔起来。

三天过去了。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你三天后会倒霉?”这天朝香突然和希浩说。
“没兴趣知道。”希浩抬了抬眼皮,又倦极了似的垂下眼帘。
“哼…”朝香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醉笑道:“他是阴阳师,而我是妖精。今天我应该杀掉你的。”
希浩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俯下身对上她的视线。
“你是什么妖精?”
“蜘——蛛——精!”朝香对希浩做了个鬼脸。
出乎意料的,希浩却突然勾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上了她的嘴唇。

妖精。
真是个妖精。
这其实是一句赞美。
“妖精,你还在等什么?”希浩一微笑,眼角眉梢都跟着笑,温柔得没有办法。
“什么也不等…我不会害你。”朝香认真地抬起头盯着希浩看。
“我知道。”希浩揉了揉她的头发。

于是这天酒吧打烊之后,朝香还赖着不肯走。
她转到吧台后,从后面搂住希浩的脖子,亲昵地咬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原形?”
希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大蜘蛛吗?”
难得幽默了一把,朝香却神情颓丧地松开了手。
“也是,就是大蜘蛛而已。”

希浩扳过朝香的小脑袋,认真地看着她。
“你不会,真的是妖精吧?”
“要试试吗?”朝香学着蛇的样子卷起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
“笨蛋,蜘蛛不是这样的。”希浩笑弯了眼睛,在朝香的头上轻轻敲了一记。
妖精?
“说真的,我喜欢你。”朝香又腻了上去:“不然我早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吃掉了。”
“哦,真可怕。”
“人类的头是最好吃的部分…”朝香舔了舔嘴唇:“不过我不会那样对你的。”

这天晚上朝香是和希浩一起回家的。
单身男子的家,却整洁干净得奇怪。
就像酒吧里一排排永远透明铮亮的玻璃杯,希浩似是有洁癖。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朝香舔了舔嘴唇。
“我也是。”希浩也眯起眼睛,学着朝香的样子舔了舔嘴唇,凑上前去轻轻咬上她的脖子。
“让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好——啊。”希浩拉长了音节,声音轻柔得仿若漂浮在空气中的蛛丝。
朝香咯咯笑着,把脸埋在希浩温暖的颈窝中。

朝香再次醒来的时候,正是这一天的子夜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