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香轻轻抚摸希浩的面颊,一滴冰凉的眼泪掉下来,落在希浩秀长的睫毛上,微微颤动着。
纤细十指牵出十根闪亮银丝,落雨般轻柔地将熟睡的男子掩埋。
“我会用心地,一口一口地吃掉你…为了我们的孩子。”
朝香抹了抹眼泪,深情地凝视着,被蛛丝裹得密不透风的希浩。
络新妇
也称新妇罗或蛛女,是蜘蛛化为人形,勾引男子。猎物被诱惑的第三日子时,会被它取走首级食用,是极危险的妖怪。(雌蜘蛛□后,会把配偶整只吃掉补充热量然后产卵的对吧A)
青行灯之六十 山音
第六十个故事:山音
这一夜的天气闷热,日奈睡不着觉,起身打开一扇木板套窗。
夜色充满潮气,她把胳膊肘支在窗台上,久久眺望着远方的群山。
天空是黯到极致的蓝,而山是墨样连绵的黑色,带有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夜晚的山风带来凉爽的植物香气,日奈闭着眼睛呼吸着,想象着山中葱郁的绿和荫萌的树影,心绪变得愉快了起来。
“明天去爬山吧,嗯。”日奈打定了主意,关了窗,强迫自己睡下。
这是高中的暑假,日奈回了老家。
一个乡下的小地方,除了通水通电之外其他方面都原始得不得了。
习惯了大城市的花花绿绿,在没有任何娱乐的乡下,日奈在家闲了半个多月,无聊得全身上下都不对劲起来。
因此见日奈要去爬山,日奈妈妈很是舒了一口气。
“帽子和驱蚊剂都带好了?要不要带便当?防晒霜记得涂好了…”
日奈嗯嗯呀呀地答应着出了门。
家乡的天空和山峦,是未被污染过的清洁,带着天真明丽的色彩。
走在和煦的阳光中,日奈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被清洁了。
这是十分少有的,觉得待在乡下也不错的时候。
说是爬山,其实只是一个小山包,日奈走走停停,一个小时不到就登到了山顶。
山涧覆了一层蒙蒙的绿,显得幽深美丽。
日奈吸了口气,把手掌拢在嘴边大声喊起自己的名字。
“日奈——日奈——”
但是却没有传来回音。
声音干巴巴的,无辜地响了一声,就消逝在空气中。
日奈又试着喊了几声,声音却始终像吸饱了水的海绵,沉闷地在空中滞了一滞,便掉在了地上。
“唉,真是的。”日奈抱怨着,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哈哈…哈哈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日奈吓了一跳,差点掉下去。
回头一看,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随性地穿着浴衣和高齿木屐,手里拿了一把扇子,眼睛笑得弯弯的。
日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运动短裤和运动鞋,脸红得更厉害了。
这样全副武装,上了山又一通乱喊,好像爬到山顶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一样。
“你知道为什么喊不出回音吗?”少年突然自说自话地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道。
“嗳?不…”日奈有点慌张,心跳忽然少了半拍似的。
“因为制造回音的妖怪今天休假了。”少年很严肃地盯着她看,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这样…”日奈被盯得大脑一片空白,傻乎乎地被带动着,居然也跟着点了点头。
“噗…哈哈!你是白痴吗?”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坏小子。
日奈咬着嘴唇,恶狠狠地瞪着他。
“啊啊啊——”少年带着一脸的笑意走到山崖边,高声呼喊起来。
他的声音清朗而响亮,一叠一叠的回音,便像大风吹起的海浪般层层涌来,轻薄地,一丝丝地回荡在山涧中,渐渐被山风吹去了远方。
“要这么喊才会有回音的,你喊得简直像蚊子叫。”少年转过脸来冲日奈眨眨眼睛:“要不要再试试看?”
日奈刚想走上前,却突然捕捉到少年眼底一丝促狭的笑意,便转了个念头,慌忙摆了摆手。
“我还是不要了…”
少年无趣地撇了撇嘴巴,挨着日奈坐下。他的浴衣上飘荡着一股清透的露水气息。
“乡下没什么好玩儿的,闲着无聊的时候就爬爬山。”少年把脸转向日奈,他的皮肤很白,五官精致的线条更显得细腻而清晰:“平时很少在山上看见人的。”
“啊,说得也是呢…”
同样是被乡下的枯燥生活困扰的人,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同类,两个人很快就热络起来。
这天日奈回到家里,心情特别的舒畅。
毕竟是长期不运动了,一天下来全身酸痛。不过运动带来的酸痛却令人很舒适。
歇上两天,还要去爬山。
日奈躺在凉席上,仍然睡不着,便翻来覆去地想着白天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不真切。
再一想,便噗嗤一下自顾自地笑出声。小腿蹬开了薄被,忽的立在墙上,忽的落下来与另一只交缠着,随着思绪飞快地变迁,怎么也放不对地方。
真讨厌,居然会失眠。
在家歇了几天,想象着可能出现在那里的少年,日奈闲不住,又全副武装地上了山。
不巧的是,刚刚爬到半山腰,天色就突然阴沉了下来。
在家里收听不到天气预报,不知道今天会有阵雨。
日奈想找个避雨的地方,但雨幕已经把丛密的小树林遮蔽成了白花花的一片,乌云从天际的那头携着雨丝飞快地追过来。
日奈抱怨着自己的坏运气,做好了变成落汤鸡的准备。
但这时身侧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线条分明的男子的手,执了一把老式的雨伞,竹制伞柄被手握的部分油亮发黑,顺着伞骨一路延伸上去,是半透明的阴天、径直滴落的水珠、宽大的浴衣袖口、棱角分明的锁骨,以及,一张清俊的面容。
“傻瓜,不知道今天下雨吗?”
“又听不到广播…”
“闻也闻出来了。”
…知道下雨还爬山?怪人。
日奈想回嘴,但还是乖乖地瑟缩了脖子,躲在伞下。
老式的雨伞很大,两个人又都清瘦,于是偶尔碰到了一点,反而又不自然地避了开。
与其说是亲密,不如说更疏离了些。
清凉潮湿的山风,携带着水雾从两人之间的缝隙中穿梭而去。
日奈张了张嘴,感觉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
但是心底隐秘的,含义不明的符号,一旦说出口来流通在空气中,就像变了一个意思。
“呐,你衣服上是什么味道?”
有点失礼的问题。
“晚上把衣服晾在外面,会染上夜露的气息。”
少年怡然自得地应答道,眉眼间细腻的弧度,像是要笑。
觉得住在乡下也不是那么不好的情境之二。
就是把洗好的运动服晾在木板套窗外的一瞬间。
心里一边期待着明天早晨它是如何沾染上夜露的气息,一边幻想着像少年一样穿着浴衣和高齿木屐去爬山。
还是算了吧。
穿高齿木屐的话,一定会卡死在山道上。
在心里展开一个自嘲的微笑,心情是澄澈的透明色。
暑假在“爬山——全身肌肉酸痛——休息几天——爬山”这样的循环中悄悄地过去了。
也不是每次爬到山顶都会碰见他的。
只能看运气。
但是一旦碰见他,就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他会将林荫掩蔽下从岩石缝隙中涌出的泉水指给日奈看。喝一口,满嘴都是植物幽凉清甜的气息。
偶尔还能发现隐蔽得极好的兔子洞,拨开一层层的青草,能看见那个黑幽幽的洞口。
有时日奈会笑他,简直像是山神一般的存在,对这个小山包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似的。
“山神,可不敢当。”活泼的少年偶尔也会露出严肃的表情。
“明天要坐车回学校了。”日奈这么说着的时候,感觉心里一个柔软的地方,瞬间化成了水,流走了一部分。
“还会回来吧?”少年的表情有点僵硬。
“当然。”日奈对他笑了笑,扔掉了手里攥着的狗尾巴草,蹦蹦跳跳地来到山崖边,用手拢在嘴边,高声喊起来。“日奈——日奈——”
声音仍然是干巴巴的。
“嘿!看来回声妖怪又休假了。”日奈苦笑着自我开脱着。
“才没有哪。”少年摆了摆手:“是你声音太小了。”
日奈吐吐舌头,回转了身看着他。
每次见到这个少年,始终都是这么一身蓝色的浴衣,但并不令人产生不洁的印象。他的身上始终散发出夜露的气息。
凉凉的,带着回忆的味道,在心底的某一点扎了根,恣意纠缠。
第二天早晨,日奈打包好了行李,走出家门时,还隐约地期待着有什么事情发生。
比如说谁突然出现在门口送别之类的。
没有。
想想,也是。只不过是爬山时见到几次面。
这种程度的交情,可深可浅。深的时候,可以在心里留下一颗滚烫的烙印,烧得生疼。而浅的时候,不过是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日奈叹了一口气,看着远处的土道上飞扬起的一小片尘土,由小到大的是客车的影子。
上了车,放好了行李,日奈坐在靠窗户的位置。
这偏僻的小乡村,通的车也少,车上寥寥地坐了几个人,谁也不说话,流风掠过车厢,激出空洞沉闷的回响。
日奈拉开车窗,下巴支在拳头上,带着几分惆怅,向远方连绵的山峦望去。
她知道那座山的什么地方,有一缕清泉,又在什么地方,住着兔子一家。
可是却不知道他在哪里。
“日奈——日奈——”
远远的,从山峦那里传来呼喊的声音。
它飘渺而无着,像山涧中呼呼的风声,却又掺杂着类似于地声般深沉绵长的底力。
日奈把头探出车厢,想听得更真切一些。
“傻瓜——傻瓜——”
嗳——?
不是听错了吗?日奈险些顺着车窗掉出去。
“我喜欢你——喜欢你——”
声音从遥远的一点,绵绵地乘着风传来。
又从一个山头,飘荡到另一个山头,好像每座山上都站了一个少年,站在最高最高的山顶,接力一样,捕捉到了从邻峰传来的回音,于是自己也跟着大喊起来。
“我喜欢你——”
声音是吸水的海绵,收集着游荡在天地之间的,所有闪亮而温暖的光点,缓缓地,缓缓地膨胀着,堵在日奈的喉头,随着不自觉的哽咽,被挤出大滴大滴的泪水来,填塞在每一寸离别的距离中。
那么。
就让我声音的回响,从一座山头,飘荡到另一座山头,一路随你远行,直到没有山峦,没有回音的地方。
那么。
“我喜欢你——”
呼子
是一种能够在山间制造出回声的小妖怪。
青行灯之六十一 点茶
第六十一个故事:点茶
一场潮湿的霏雨过后,庭院里的老枫树抽出了淡红色的嫩芽。
真一的目光有些茫然地落在手中的请柬上。这是住在附近的茶道师傅发来的,邀请真一参加茶会的请柬。
茶道师傅是真一已故父亲的好友,以前也偶尔发来过请柬,不过真一都推脱掉了。
似乎再不去一次看看,有违主人的盛情。
到了茶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茶道师傅是一个瘦削的老妇人,神情谦和,举止文雅。
真一前面有一个穿白色和服的女子,正在更换进房间穿的布袜,真一立在她身后等着。
“请快快进来吧。”老妇对真一招了招手。
真一只好绕到另一边,从靠近壁龛那侧的拉门走进去,坐在门边的位置上。
不知道怎么了,品茶的女子们突然望着真一嘻嘻地窃笑起来。
之前穿白色和服的女子坐在真一的对面,垂下眼帘,也是嘴角含笑。
第一次参加这般正式的茶会,真一有些不知所措,生怕自己做了什么粗俗的事情丢了脸面,目光没有底气地游移着,最终落在了壁龛中的挂轴上。
那是一副武士画像,挂在茶室里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真一君还没点茶吧。”老妇突然问道,随即吩咐着:“优子,为真一君点茶。”
真一从恍惚的游离状态摆脱出来,慌忙脱口而出:“不必不必,我自己来。”
但真一对面穿白色和服的女子仍然站了出来,手法纯熟地为他点茶。
真一忽的感觉到片刻的恍惚。
优子的姿容十分优雅,纤细的肩膀矜持地向后微张,热水叮叮咚咚落进茶碗中,激起一小片絮暖的水雾,上升到她的下颌处,就消散开了。
她洁白的手灵活地上下翻动着,像两朵绽开的水莲花。
而她就用一双那样的手,端端正正地执了茶碗,送到真一的面前。
察觉到真一渐渐变得灼热的目光,优子低下头,嘴角牵动,眼中滑过一丝俏皮的光芒。
真一忙别过了目光,只定定地望着手中的茶碗。
两片鲜嫩的茶叶在碗底沉着,琥珀色的茶水在满室煦暖阳光的映照中明亮得有些晃眼,热腾腾的水汽升上来,在真一的脸颊上凝出一小片极细极细的水珠。
茶友们的注意力,从真一的身上收了回来,只是各自品茶,相互攀谈,细碎的语声,窸窸窣窣,充满了整间茶室。
真一有些不自在地四处打量着,忽然看见优子正垂着头,打瞌睡似的迷糊着。真一心里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可嘴角刚刚牵出一个弧度,她就忽的抬起了头。
嘻,茶会很没劲是不是?
她含笑的眼睛好像在这么说。
虽然的确是很没劲,但是第二次收到请柬后真一还是来了。
这一天的天空有些阴沉沉的,正逢了梅雨时节,雨丝时断时续。
外面掺杂着落雨气息的和风,摇曳着残樱的枝桠。于是晃动的树影便透过暗昧的阳光映在糊纸的拉门上。
优子自告奋勇地走过来为真一点茶,她今天仍然穿着那件白底紫花的和服,那几抹飘逸的紫,像是晕染在大片的白色上一般,带着阴天的气息,微微反射出柔媚的光华。
这是整个茶会中唯一令真一不烦闷的时候。
而在烦闷的时候,真一只好一会儿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神情安闲的优子,一会儿看看壁龛中那副不合时宜的武士画轴。
连绵的梅雨天气,令画上晕染出了小片潮湿的水渍。
不过发现这一点不过是因为真一坐得离壁龛近,看得又仔细。若是匆匆扫视,是看不出什么不妥的。
偶尔与优子的目光对视,隔了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看到外面的光落在她眼中,均匀地流动着,带着一点俏皮的笑意。
于是无趣的茶会便充满了别样的意义。
一直不觉得自己这样热情地参加茶会有什么不妥,却突然在优子缺席的那一天发现自己的莫名其妙。
不仅莫名其妙,而且有些自作多情了。
优子今天没有来。坐在真一对面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真一心里不禁失落起来了,或许优子对自己完全没什么印象,也说不定。
正恍恍惚惚地猜度着,对面那个陌生女子突然走过来为真一点茶。
“哎呀,劳烦你了。”真一有些吃惊,连忙道谢。
“您不必客气的。”女子抬眼看了看真一,目光里有一点若有若无的嗔怪,周围传来女子们细碎的窃笑声。
有什么不对劲,今天。
茶会散了之后,真一磨磨蹭蹭地拖到最后才走。
两个与茶道师傅相熟的茶友,一边轻声交谈着,一边帮忙收拾茶具。
小茶勺、柄勺、茶碗和水罐,这些之前令真一感觉既神奇,又高雅的小东西,却突然失去了一层颜色,变得平淡起来。
“您有什么事吗?”茶道师傅见真一倥立在那里发窘,便放下手中的茶具,走过来问。
“呃,恐怕有些唐突…”真一犹豫了一下,问道:“但是请问优子小姐今天为什么没来?”
“您说优子?她今天来了的,坐在您对面的便是。”
“那是优子小姐吗?”真一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恍惚。原来自己居然连名字也弄错了,这不仅仅是自作多情,几乎是可笑了。“那么,请问前几次为我点茶的小姐叫什么名字?”
茶道师傅沉默了片刻,目光探寻地落在真一的脸上,慢吞吞地说道:“一直都是优子在为您点茶哪…”
真一呆住了,脑海中的记忆忽的模糊起来,像一副洇了水的画,色彩溶解在水中,相互侵蚀起来。
明明就发生在这间茶室中啊。
真一不甘心地四处张望着,他的目光突然被壁龛中的挂轴吸引住了。
那副武士图不知什么时候被换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点茶女子的画像。那女子眉目如生,姿容风雅,分明就是前几次来时看到的那个“优子”!
“啊…请问,这副画是什么时候换上去的?”
“是上次茶会结束后换上的。梅雨天气可真是…”老妇人摇了摇头:“原来的那副画不能看了,这副是土左光起的作品,本来是压箱底的…”
真一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幅画。
画中人似是微微地抬起了头,对真一俏皮地笑了笑。
画灵
传说劝修寺宰相家有一扇著名画师土左光起绘的屏风,画中女子每天夜里都会走下屏风四处游荡。古人相信画像、雕塑这些凝聚了艺人心血的东西中都含有灵物。
青行灯之六十二 声色
第六十二个故事:声色
又是一年的七夕。
七叶把五颜六色的长条诗笺一条条系在庭院中的竹子上,竹叶和诗笺一起在风中摩擦出沙沙的声响。
在七夕,女孩子们向织女祈祷着。
各种各样的小愿望,闪烁着梦幻般的色泽,软绵绵的乘着风在半空中浮着。
七叶踮起脚,把最后一张白色的诗笺系在能够到的最高处。
远方传来划破空气的锐响,一枚火光冲天而起,在黑暗的空中绘出绚烂的光华,又迅速暗淡下去,细小的火花从边缘开始溃败,溶解在天上。
七叶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心慌地转开了视线。
美丽的烟花。
只令她觉得可怕。
绽开在黑暗中的,刺目的光芒,好像要把天空撕裂一般。
七叶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屋子里,把热闹的世界关在门外。
“下一道题。”七叶的家庭教师星野时久用笔杆轻轻敲打着书页,发出清脆的响声。
落山前的太阳挣扎着散发出最后的热力,有风吹来的时候说不上是暖和还是清冷,是属于夏季黄昏的,特有的温度。
还夹杂着竹叶的馨香。
七叶困倦地抬起头,眼中家庭教师的形象有些模糊了,像一张扁平的照片。他是附近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已经做了一个星期。
星野头发的颜色比正常人浅了一些,但眼睛是墨黑的。白皙的面容,一笑就露出两个深色的酒窝,没长大似的。
七叶喜欢这样的色彩搭配,连带着,也有点喜欢他。
“在院子里走走吧。”七叶拢了拢头发站起身来。她的身形小巧纤细,给人一种特别灵敏的感觉。
“好啊。”星野合上书本,眯起眼睛望着天边的落日。
今天的落日,颜色深的不正常。
男生的步子大,而且七叶是故意落下一点在他后面,渐渐两人的距离就拉开了。
星野穿着纯白的浅色衬衫,背影显得很英挺,七叶在后面,目光时不时地飘落在他身上。
突然星野停了下来,竹叶在黄昏的风中摇曳着,星野便信手拈了一片系在竹子上的诗笺饶有兴味地看起来。
“哎呀,不要看啦…”七叶有点发窘,走过去轻声抗议着。
那张深色的诗笺上,写的愿望是希望自己更漂亮,让不相熟的男生看了去,怪丢人的。
“不过很有趣嘛。”星野笑的有点坏,故意逗女生生气似的,他又拿起了系的最高的那一片白色诗笺。
这样一个,温柔的、有点爱使坏的、而且帅帅的,家庭教师。
几个词语组合在一起,就像一个懵懂的少女梦。
但并不是每个少女都做梦。
于是。
“叫你不要看啊!”七叶突然像只被惹恼的猫一样跳起来,一把把那片白色诗笺扯下来,在拳头里攥成一团。硬质的纸张边缘刺痛了手心的皮肤。
“我没看见哦。”星野慌忙摆摆手,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眨了几眨,带着一点又抱歉,又好笑的神气,讨巧地注视着七叶。好像在温和地说,“你们女生真是爱生气哪”。
七叶感觉一股热血忽的涌上了头顶。
她恨恨地盯着星野的眼睛,那股热血便在整个身体的范围内冲击、膨胀起来,身体像一只满溢的容器,几乎承载不下,七叶便像个不倒翁一样轻微地摇晃起来,整个人气得发抖。
“你——”七叶冷着一张脸,“真是讨人厌!”
见星野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七叶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快感,继续说着:“告诉过你不要看!你耳朵有毛病是不是!”
语言像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地,狠狠地,刺进那张微笑着的脸。
好像这样就能改变什么似的。
“抱歉…”星野的脸冷了下去,不过比惊愕的愤怒更多的,是茫然的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