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逗你。”他颇为可惜地叹气,又情不自禁地微笑,“走吧,再不过去他们都要怀疑我们失踪了。”
他向萧晨伸出手,廊下透过树枝照进来的阳光斑驳落在他手心的刀疤上,萧晨红着脸低着头、颤巍巍地将她最珍视的一双手交过去。
“走吧。”她双手握住他的手,甜蜜地说。
**
某些人不务正业游花园的时候,萧大军很敬业地转了一遍整个宅子,对照着老曲列的木料单子逐一查看。
他家晨晨说要省钱,老木匠这张老脸豁出去了——榉木的进深大梁不腐不蛀、不用整根换;轩顶拆下来的楠木可以用作花窗的修补;什么藻井的雕刻要花一百多万请个师傅?我给你做就好了、不要钱!
“别别别!”老曲快哭了,“哪能劳动您呢萧师父!”
“不要紧的,我还没到手抖的年纪呢!这点活我一个月就能雕完——戏台子那个榫卯条我也能做,你把这块也划了。”萧大军认真地指着报表说,“这里。”
这特么你们萧家的宅子吧?老曲颤着手划掉,心中泪流满面。
司空良小可爱一直在旁边认真听着,这里面的门道他越听越感兴趣。而萧大军见“准女婿“这么好学,当然非常乐意教他,裴知和萧晨来的时候,一老一少已经讲到了抱肩榫的工艺精髓,乐高狂粉司空良一听即懂、举一反三。
“小伙子真不错啊!”萧大军临走时红光满面地对萧晨夸,“你眼光果然很好,我和你妈妈还经常担心你眼看要三十岁了……哈哈!”
裴知和司空良都在身后,萧晨并不知道她爹老人家看错了女婿,她喜滋滋地笑,得意极了。
“那我……这就回去啦?”萧大军小心翼翼地看女儿脸色,“你忙吗?不忙的话一起回家啊?你妈妈今天早上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上话。”
“哦……”萧晨脸上的幸福光彩淡了下去,但还是对爸爸笑笑,“你回去跟她说,我刚买了房,暂时没钱了,年底分红了我再给她转账。”
老木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常年的无交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万一惹得她不高兴——孩子在外面工作那么累,心情再不好可不行。
“好。”送他的车开了过来,那个高高冷冷的裴总亲自过来给他开车门,萧大军恋恋不舍看着女儿:“那,晨晨,爸爸走了。”
听他称自己爸爸,萧晨心上莫名一酸,她暗暗笑话自己,面上洒脱对萧大军挥挥手。
车开走,大门前泥地上一行烟尘滚起,萧晨目光淡淡看着,像是留恋又像是别的。裴知在一旁静静看着她。
“怎么了?”萧晨在意到他的目光,笑笑地问他。
裴知是想起了明弋说过萧晨与家人关系不好,可是看今天她爸爸的样子,不像是家里人对她不好。”你爸爸人很好。”他试探地对萧晨说。
可萧晨脸上的笑容更淡了。她跟家里人有心结,裴知猜测,所以她才与那位“裂帛“如此感情深厚吧?这些年里,贺家山上,晨晨是不是一直这么孤单?
“我要回贺家山了。”萧晨看了看手腕上某人送她的手表,“今天可能会忙到很晚……你呢?”
裴知语气格外地温柔:“多晚都行,忙完了给我发个信息。”
“嗯……”萧晨将指尖都发酥的手插进口袋里,磨磨唧唧地掏出那个剔红小首饰盒,“给。”
“什么东西?”裴知一边接过一边问。
“我单恋很多年的人送我的。”萧晨歪着头笑,故意很深情的语气。
裴知顿时不想打开了,挑眉看她,语气不善:“那你给我干嘛?”想测试我使用电锯的熟练程度吗?
“你待会自己打开看就知道了!”萧晨忍着笑,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在裴知既不舍又不善的眼神里跳进了她的跑车,轰隆隆开走了。
唐志尧和司空良这时跑出来,恰好看到萧晨的跑车在路的尽头甩尾漂移,唐志尧神往已久、今天第一次见萧大师真人,全程他都没有好意思上前搭话,这时候才出声感慨:“百闻不如一见啊!”
“什么?”司空良好奇地问,“萧晨吗?”
“嗯,漆艺圈的传说大神,据说是那种几百年才能横空出世一个的天才。”唐志尧眼神眷恋地看着空荡荡的路尽头,“真人看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嘛,很漂亮的小姑娘啊……”都没有暴君的气场来的吓人,甜甜蜜蜜地笑着,真可爱啊!
嘿嘿,司空良听到自己的老同学被这样夸奖,与有荣焉地笑,再看看他哥——哎?!
司空良捅了捅唐志尧,使眼色示意他快看裴知!
唐志尧一眼看去,惊出一身鸡皮疙瘩!暴君正看着手里一个雕漆盒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珍奇异宝,暴君的神情……唐志尧从未见过裴知这样的神情!那堪称温柔的眼神,像是含了蜂蜜那样的甜丝丝,又像是落进了夜空里的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什么情况?!唐志尧和司空良都小碎步挪过去,看那盒子装了什么。
“耶?!”司空良叫起来,“哥!这不是你爸留给你那个骰子吗?不是好多年前就弄丢了吗?”
满绿翡翠嵌极品鸽血红宝石做的骰子,是裴知亲爸的遗物,据说八零年代花了五十万买的。裴知爸爸去世后传给了他,他请人做了个瓜子扣在上面,配上红绳、贴身佩戴了很多年。
后来好像就是那年手受伤之后,说是裴知不小心弄丢了。
小可爱小时候就可喜欢这个骰子了,时隔多年失而复得,他开心地说着就伸手想去拿,他哥却毫不迟疑地“啪“一下合上首饰盒,差点把他手指头都给夹进去!
“啊!”小可爱吓了一跳,“吓着我了!”
“活该。”他哥冷酷无情地说,可眼里的温柔笑意却快要满溢出来,转身走向宅子,脚步轻快地仿佛年轻了十岁。
司空良怀疑地瞪着他哥背影,却看到他哥突然停在唐志尧身侧。
“萧晨,很漂亮吗?”裴知面无表情地问。
“……”唐志尧一脸懵,“啊——嗯!”是漂亮啊,白皮肤、大眼睛、瓜子脸,低头一笑的时候像府里盛开的海棠花。
可暴君的脸色不对!唐志尧身为永盛的军机大臣多年,熟知上意,这绝不是暴君赞同他看法的表情和神色!
“不、不漂亮——吗?”唐志尧试探地问。
当然漂亮!不过:“漂不漂亮,都跟你没关系。”
说完还要瞪一眼警告,才握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脚步轻快地往府里走去。
第43章 你的暴烈太温柔(四)
4、
“萧晨,萧晨?!”贺小雪用力一拍车座的扶手,她真是要生气了:“你又走神!你想什么呢?我跟你说个话怎么这么费劲!”
萧晨被她吓了一跳才察觉自己又走神了,她红着脸、难得地对贺小雪软语道歉:“哎呀对不起,我在想……”结巴了一下,萧大师神色正经地慢慢说:“想十二月参展的屏风图样!”
贺小雪果然立刻脸色好转,心平气和、和颜悦色的:“我觉得你不如再出一幅红豆生南国图?当年你打响贺家山的名号就是用的这个图样,原样重做一个,用的却是红豆鎏金漆!摆在一起对比,多么直观啊!”
红豆生南国图,的确也是萧晨最喜欢的。”嗯。”她缓缓点头,“可以考虑。”
“今天回去就得让阿金他们准备了,离十二月还有八个月,就算是做一台一米二的屏风,都时间够呛的了。”贺小雪疲惫地叹气,调整座椅躺下去,贺总专用的这辆豪华保姆车跟顶级明星们是一样的,放平了座椅能令人舒适地小憩,“哎,我睡会儿,进市区了叫我起来补妆哦,专利局那儿记者们都已经等着了,市里省里领导也都到场。”
睡吧睡吧,萧晨手托着腮看向窗外,正好给我时间安安静静想我的裴知。
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回去公司工作了吧?午饭他会吃什么呢?工作那么辛苦还要守孝吃素,好心疼……说心疼立刻就心疼得揪起的萧大师,轻手轻脚拿出手机来想给某人发条故作平常的微信。
可拿出手机才发现有很多个未接来电,小病、依彤、阿金……手机的响声和震动在人极度安静时会惊吓到心情,所以萧晨的手机一直是静音状态的,贺家山上都知道,一般不会给她打这么多电话。
“喂?”萧晨拨通了依彤的手机,压低声音问:“什么事啊?”
“哎呀可算接了!”电话那边好像所有人都很慌乱,依彤声音急慌慌的:“贺总跟你在一起吗?怎么她电话也不接呢?”
“她睡觉呢。”萧晨看了眼安静躺着的贺小雪,“我们在去专利局的路上啊,走之前不是跟你们交代好了吗?”
“快回来吧师父!山上乱套了,来了好多记者!现在小病在应酬他们,但是……啊!又来了一辆车!电视台的!”
萧晨预感不好,但还是冷静地问:“什么事知道吗?”
“说是网上有个什么帖子,写你介入C大青年教授的婚姻,小三啊打胎什么的,反正可难听了!”
“什么事啊?”贺小雪这时也醒了,躺在那里眯着眼睛不悦地问,“谁电话?”
萧晨脸色木然,伸手拍拍司机的椅背,“前面找个地方掉头,回贺家山。”
**
“裴知,裴知!”展曜把整张脸凑到发呆的人面前,“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呢!”
他们会议间隙,裴总说是出来抽烟,可一根烟夹在手里燃了一大半也没抽几口,眼睛一直盯着手机看。展曜叨叨叨说了一万字旁敲侧击了,裴总愣是眼神都不给一个。
“你等谁电话呢?”展曜怀疑地问。
“没谁。”裴知抽了口烟,吐着烟圈想着他家晨晨,怎么连个微信都不发一条给他?因为唯一单恋过的人都是他,所以真的不会谈恋爱哦?
“你你你……”展曜吓得结巴了,“你笑成这样干嘛……我害怕了!”
这家伙吵死了,裴知嫌弃地瞥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绕来绕去的,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哎呀,就是,“这事说出来真的不好意思,不符合展大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设:“我看唐志尧发朋友圈,你们宅子动工了——开工酒是今晚吧?萧晨会去吗?”
开工酒中午喝过了,而且他特么是不是想死啊萧晨去不去跟他有什么关系?!裴知面无表情看着他:“你,找萧晨?”
“嗯,“沉浸在自己人设破裂的忧伤中的展大状,一时之间没注意到走廊里气温骤降、雷电蓄势,他吞吞吐吐的:“就是,那个,明弋啊……你别误会,我不是对她有留恋,她有老公的,我又不是禽兽对吧?!我就是——她有个东西落我那儿了,我想让萧晨帮我转交。”
哦,酱紫。走廊里的天气乌云散去,裴知和颜悦色地看着他的好朋友,“开完会一起走,唐志尧留在那里辛苦,我们买点烤肉过去,晚上大家热闹一下。”
转交东西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必须得帮好朋友这个忙!兴冲冲地、理直气壮地掏出手机,暴君抽空看了还不走的他的好朋友一眼:“你可以滚了。”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起奏陛下,“展曜握着双手行礼,“今日午膳,陛下能否放臣等去外面,瞎几把吃个泡面都行。”上午会议室里两拨律师开会时吵成一团,休息时间却齐心合力把展曜推出来打申请,大家都怕死了暴君的午餐会议。
“去呗。”裴知爽快地说。我也不想对着你们这群黑压压的大老爷们儿吃饭,我要跟我家晨晨打电话了。
**
裴知的电话打来时,萧晨正坐在贺小雪办公室里,贺家山合作的律师团队全员到齐,正在商量如何应对这次突发事件。
红豆鎏金漆的发布会已经在准备当中,这个紧要关头萧晨出现私德方面的绯闻,处理得不好的话很可能会连南国雕漆的招牌都被抹黑。
“现在是自媒体时代,不像以前谁写的报道、哪家报纸杂志,都有据可查,现在这些网友,是个热点不由分说先转发,看热闹吃瓜,敲敲键盘冷嘲热讽说几句……”张律师无奈地叹气,“贺总,您看是不是我们这边出个律师函,警告一下,看看风向再说?”
“警告谁?警告网友?”贺小雪冷笑,“萧晨是南国雕漆的招牌,她是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是个艺术家!她不是靠话题热度吃饭的娱乐明星!”
律师们都不说话了,皱着眉很苦恼的样子,贺小雪笑容更冷,手指敲着桌子,她提高了声音:“这不是一个娱乐事件,这是针对一名德艺双馨的民间艺术家的诽谤!”
“小雪,“萧晨低声提醒,她有些头疼,一只手揉着太阳穴,轻声地对贺小雪说:“别把事情闹太大了。”
“怕什么?别的我不敢说,你这么多年连个男朋友都没交过,现在被泼这种脏水?!呵呵,“贺小雪美艳的一双眼、精光毕露,“你们!”她盯着律师团队,“准备一下,替萧工起诉。”
萧晨按掉了裴知的第二次来电,她将手机扣在桌上,头越来越疼,她双手按住两侧太阳穴,支着手靠在桌上。脑子里一团乱,她隐隐觉得这件事不该如此鲁莽强势地处理。
律师们面面相觑,也都觉得现阶段没必要使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张律师小心翼翼地对贺小雪说:“贺总,发帖子的人是匿名的,要告的话我们得先起诉网站,网站向法院提供发帖人的相关注册信息,然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针对诉讼。”
“那就这么办。”贺小雪冷着脸果断地说,“立刻马上!”
“不。”萧晨突然出声,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向她,她放下手之后深深呼吸,把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说出口时她语气变得很坚定:“张律师,麻烦你们拟定两到三个应对方案给我,我考虑一下再决定。”
贺家山上对外的负责人一向是贺小雪,律师团队也是她聘请的,按理说大家都只听贺总的,可萧晨这样语气笃定——律师们犹豫地看向贺小雪。
贺小雪当然很恼火,但她还是在人前给萧晨保留了面子,僵硬微笑着说:“萧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被抹黑,南国雕漆的招牌就被抹黑。”
“我知道,所以更要慎重。”萧晨下定了决心,手指在桌上轻轻扣着,语气更加沉稳:“现在是不是有一种公司专门处理这种事情?网络公关公司?有吗?”
“有的,我们事务所经常也被公关公司请去合作类似事件的!”张律师连忙说。
萧晨看向贺小雪,“那就找一家最贵最专业的,立刻马上!”
一种又像是佩服又像是吃惊的神情出现在贺小雪的眼里,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对萧晨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站起来走出去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萧晨一个人,她静静坐着,从混乱的思路里一条一条理头绪。发帖子的人不是叶太太本人就是她的闺蜜们,叶怀远现在应该是不知情的,否则以他的性格至少会打电话来向她道歉。
如果起诉叶太太,叶怀远一定会保护怀孕的妻子,那么对簿公堂的话……会不会牵扯出小满呢?
小满,下个月二十一号是小满的生祭,如果还活着,那是她三十岁的生日。
“呼……”手里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萧晨费力地呼吸。黑色亮漆的桌面上亮起一圈光,是倒扣着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裴知的电话啊……”喂?”萧晨竭尽全力才接起。
永盛集团顶层会议室门外的走廊里,裴知对电话里传来的沙哑声音感到很意外:“是我……你在睡觉吗?”
“嗯……嗯。”她低低柔柔地应。
哎呀……裴知听着电话的耳朵一片酥麻,烟都抽不动了,还剩大半根就被他按灭在烟灰缸里。”展曜跟我闹,非要去宅子里看看。正好司空吵着要烤肉,所以晚上我还得过去一趟,“裴总很正经很无奈的语气,“你也过来吧,再忙也要吃晚饭的。”
“烤肉吗?”萧晨声音变得关切,“那你吃什么呀?”
裴知心上一暖,要是不顾忌进展太快,可以答“吃你“,但对萧晨好像不能如此轻浮,怕她不适应,也怕她不喜欢。
“我看着随便买点蔬菜吧。”暴君耐心地聊着这种饮食琐事,居然觉得比会议室里那个几十亿的合作案更有趣,“晚上见。”他暖声低低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第44章 她霸占我对爱的记忆(一)
她霸占我对爱的记忆
1、
雕漆的雕刻技艺与其他材料上的雕刻不同,漆面在雕刻时处于一种半柔软状态,不管多么复杂的图案,必须一刀到位,否则就会出现瑕疵、毁掉整个雕漆作品。普通一个大件,比如萧晨手头的八仙过海图剔红屏风,萧晨负责的雕刻上手即八仙这八个人物,需要用到六大类、一共三十七把刀具,总共下刀的次数约九千多刀,一刀都不允许错。
而一个屏风髹漆完成后留给雕刻的时间只有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漆层变得坚硬、不再适合雕刻。
但凡至臻的技艺,一定是诞生于常人难以坚持的痛苦之后。
黄昏时分,日光已移到西窗,室内光线不再适合雕刻,萧晨收了吕洞宾衣袂飘飘的最后一刀,刀尖轻轻向下垂落。
“呼……”屏气凝神六个小时,这才能放松了喘口气。
细而弯的剌刀在萧晨指间灵活地翻着玩儿、像是它自己有生命能动似的。萧晨退后了几步站着,在换了距离的另一重光线里细细打量:安静矗立着的屏风身披红豆鎏金漆,还未经过最后的推磨与烫蜡就已美得惊心动魄。八仙图只出来了一尊吕洞宾的身形,面目微表情萧晨打算放到明天上午光线最好的时候雕刻,但就这空白面目的一尊仙体,形神已是跃然,仙家洒脱姿态凌空欲去。
难怪别人都说你是眼光菩萨座下神兽转世!萧晨摇头晃脑地在心里猛夸自己,这手艺何止至臻?简直堪称人间瑰宝!嗯,确认了,是配得上裴知的女人了!
“萧晨。”门上这时传来轻轻扣门的声音,是小病,萧晨雕刻的时候一向是他在门外守着,以免有意外响动惊着她。
“进来。”萧晨心情很好地喊。
戚鹤尧看着外面的天光推测着她差不多要收工了,进来一看果然。
“呼……”他被屏风上衣袂飘飘如真如幻的仙家一眼震住,缓缓地深呼一口气。跟着萧晨七年,他有太多的小习惯和微表情都潜移默化地模仿了她的。
“这吕洞宾,比你四年前的那幅又更精进了。”戚鹤尧由衷地敬佩,并且感到不可思议,“你怎么做到的?!”
“多练习呗,还能怎么。”萧晨谦虚,又趁机对爱徒谆谆教诲:“你看吕洞宾右边衣角的褶皱——我为什么非要你学会用剌刀片龙鳞,这手法可以用在很多处,看到没?线条高深和扭曲程度虽然不同,但你掌握之后融会贯通,所有在风里的衣袂都能比别人雕得灵活出色啊!”她沾沾自喜地笑,像个在考试中运用了独门心算获胜的孩子,“而且别人根本看不懂为什么,只觉得你出的活就是灵!”
“嗯。”戚鹤尧随口敷衍地应,其实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目光追随着她花骨朵一般脸颊上的清纯笑意。
“小病。”萧晨依旧是笑着看着屏风的样子,“你是打算下山了吗?”
戚鹤尧沉溺的目光瞬间一醒,他意外地看着面前那一向心思单纯的女孩子。而萧晨转头看他一眼,还是笑笑的,只是多了一丝遗憾意味,“前天晚上……你说的那些话,我骂了你,免了你这个屏风的雕刻下手的活,但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你早就想好了,这个屏风你不做了,是吧?你要走了?”
“嗯。”戚鹤尧简单地答,心中如同刀绞,但也为她在心中衡量过他而感到高兴,这又痛又升起期待的复杂心情,令他眼眶发热,“我爸那边催得很紧,叫我回去接手生意。”
“哦,我记得你说过,你妈妈过世前交代你一定要回去的。”萧晨这么说着,话里面难掩不舍之意。
她不舍得他走,戚鹤尧心中热血翻涌,难以克制目光里的深情,他垂着眼睛看着一旁屏风的脚,“我也可以留下来,只要你一句话,我愿意一辈子留在贺家山,我愿意跟你一起扛南国雕漆。”
“那你家里的生意呢?”萧晨问。
“我爸那边……不是你能接受的那种家庭,所以这些年我一直不敢对你说,拖到现在……”男孩瘦而有力的手指揪住身上的黑色短袖,他孤注一掷地望向萧晨:“我最后一次生漆过敏发高烧醒过来之后,你送我这件衣服,我穿上,然后我跟你说我不能拜你为师……因为那时候我就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