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老夫人病情好转,二夫人结束侍疾,带着二房子女回娘家嘉勇侯府小住。黎阳忙着和收拾文昌侯府,忙着相看儿媳,忙着采办年货,哪有功夫关注二夫人。

何况出嫁女回娘家小住并不是稀罕事,宣朝女子和娘家的关系要比后世密切的多,在夫家过的不顺心,或者想念父母,再或父母生病,都可以回娘家小住上十天半个月的。甚至怀孕之后,女子也可以回到父母兄妹身边,在亲人的照料下生产。所以二夫人带子女回文昌侯府,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事。

黎阳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有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她的心神。黎阳和楚家往来密切,她对楚漪越来越满意,从容思勰反馈的消息来看,楚漪也是个长于交际的。黎阳心中已经拿楚漪当儿媳看了,但是订下之前,还得问问容颢宗的心思。

黎阳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依她对长子的了解,并不觉得长子会忤逆父母相好的亲事。但是没想到,容颢宗居然并不愿意就这样订亲。

黎阳非常意外,但长子难得和她提要求,黎阳不忍拒绝。她只当长子不愿太早成婚,和忠勇侯夫人打了招呼之后,便将这件事暂时放下。

天气越来越冷,歌舞不绝的贵族们也渐渐不再出门了。被白雪覆盖的长安,竟显出一丝肃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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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朔十四年正月,宸王给圣人递了封折子,公然参奏淮南侯。

举国哗然。

那可是淮南侯,淮南道黑白通吃的土皇帝,宸王竟敢朝淮南侯下手?满朝文武心惊胆战的同时,也在密切关注宫中的动向。

宸王的折子上明明白白罗列了淮南侯十八条罪状,人证物证也一并送到刑部。往常颁布一道圣旨需要磨蹭两三个月的中书省和门下省,竟然在三日之内就拟好了圣旨,三省所有官员都在圣旨上签了字,圣人的龙章赫然在目。

查抄淮南侯府,所有男丁,一律押解上京。

往常争得你死我活的六部宰辅们,这时候倒没人敢说话了,这种差事,就怕有命揽没命办。最后,还是宸王主动请缨,请求远赴淮南,亲自押解淮南侯回京认罪。

圣人大悦,赏赐宸王黄金千两,拨平南侯为宸王副将,并当着文武百官许诺,回京之后,更有重赏。

三省宰相们心中已明了,恐怕圣人本来便属意宸王,淮南侯的罪证是宸王一手收集的,由宸王去逮捕淮南侯,是当下最好的选择。至于平南侯,那就是跟着宸王去蹭功勋的。赵氏女很快就要入住中宫,圣人爱屋及乌,想给赵家一些体面,好让皇后脸上有光。但平南侯府实在没什么出众之处,圣人就是想封赏都找不出由头来,只能趁机把平南侯塞到宸王身边,以宸王的办事能力,平南侯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须活着回来,就能风光领赏。

宰相们悠悠叹气,若是宸王此次能平安归来,恐怕放眼长安,再没有人能和宸王府一争高下了。

好在宸王的儿子女儿还没有订亲,若宸王能从淮南回来,彼此结个亲家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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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王的奏折,再一次京中掀起轩然大波,连内宅的夫人小姐都被波及,宸王妃黎阳,也跟着成为贵妇们热议的中心。

黎阳直到这时候,才知道宸王这几个月到底在做什么。

她差点被气晕,原来宸王在查恶名昭彰的淮南侯,还一直瞒着家里。她作为宸王的结发之妻,竟然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这件事情!

可是没等黎阳冲宸王发火,宸王便接到宫中的调令,不日奔赴淮南。

黎阳既生气又心疼,只能强忍着担忧,目送他踏着十里白雪,慢慢消失在官道尽头。

黎阳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容颢宗默默望着父亲消失的方向,容颢真年纪渐大,晓得父亲此行的凶险,也安安静静地陪母亲站着,不再闹腾。

容颢南轻轻咳了一声,偷偷给容思勰打眼色。

容思勰知道,黎阳再这样站下去,受了凉非得生病。她主动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说道:“阿娘,我们回去吧。你若病了,父亲不知得多担心呢。”

黎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寒风中结成一道白雾。她紧紧地握住容思勰的手,说:“阿勰,为娘只希望,日后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嫁给启吾卫里的人。这样的日子,太辛苦了。”

容思勰唯有更用力地回握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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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王参奏淮南侯带来的阴霾,直到三月才渐渐消散。

一方面是因为春暖花开,冲走了寒冬的死寂,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帝后大婚。

帝国迎来新的皇后,举国欢庆,长安更是取消宵禁三日,君民同欢。

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下,宸王府的气氛就显得非常黯淡了。

自从宸王离京后,黎阳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整个人恹恹的。容思勰变着方子逗黎阳开心,都没什么效果。

正好这时候,长宁公主府传来外祖母生病的消息,容思勰和几位兄长,就劝着黎阳回公主府小住几天。

黎阳明白儿女的好意,心中也确实担忧母亲的病症,便点头应下。长宁公主已经六十一了,这个年纪生病,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于是,黎阳好生嘱咐了王府各位管事,将管家权移交到二夫人手里,便带着容颢宗和容思勰几人回娘家了。

在大房动身前,容思青突然病了,黎阳也懒得管她,便任由容思青借病留在王府。

第四十二章☆、脱离轨道

宸王远在淮南, 黎阳带着子女回到公主府, 大房一家一离开,整座王府都安静了下来。

容思青长舒一口气,黎阳一家子不在, 她整个人都松快了。

没有宸王和黎阳的束缚, 容思青办事再不会束手束脚。

她记得,在阳朔十四年的重阳宴上,薛贵妃会穿着一身流光霓彩裙亮相,艳惊四座。自此之后,流光缎火遍长安,价格翻了三番不止, 流光缎又因此称为贵妃缎。容思青固然打算提前屯一批流光缎,但这只是细枝末节, 她真正要做的, 比屯货重要多了。

上一世薛贵妃和襄平公主不和的消息并不是秘密, 无论是什么场合, 只要这两人同时出席,她们便一定要争出个高下来。上一世薛贵妃在重阳宴上大出风头,听说襄平公主回府后, 摔了半宿东西才消火。

容思青觉得,她向襄平公主投诚的机会, 来了。

前世容思双能得到“无双夫人”的荣光, 不就是因为投了襄平公主的心头好么。襄平公主后期权势极大, 半个朝堂都是她的门人幕僚, 就连容思双一个郡王府的庶女,都能因为襄平公主的宠信,而让长安无数眼高于顶的嫡女见之垂首。

可惜今世,容思双恐怕无法复制前世的荣光了,因为,那个风光无两的位置,将属于她容思青。

容思青知道未来数年的局势发展,还知道每一年衣服妆容的流行趋势,容思青就不信,她已经占据了这么多先机,还能拿不下襄平公主的欢心。

容思青愉悦地把玩着手中的臂环,提前交好了皇后,现在她即将夺得襄平公主的看重,谁能知道,现在新寡的襄平,将会是后来权势最大,连皇子都要避其锋芒的揽政公主呢。

容思青唇边挂着笑意,准备去平南侯府走一趟。自从封后旨意下达后,赵淑娴对她冷淡了许多,那么多人讨好赵淑娴,自己若是不加把劲,迟早会被赵淑娴忘在脑后。

在去平南侯府的路上,容思青的车驾凑巧经过文昌侯府。容思青掀开帘子,看着门庭寥落的文昌侯府,突然想起去年的那桩事来。

去年九月,宸王府无故戒严,容思青暗自打听了很久,都打听不出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下人不肯松嘴,但容思青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她努力回想上辈子的记忆,结合府中的蛛丝马迹,怀疑那一天,就是刘五娘意图给容颢宗下药的日子。

前世刘五娘穿着特殊香料的衣服,去和章院找容颢宗,但还没走近院子就被容颢宗的人拦下,容颢宗命人将哭哭啼啼的刘五娘直接送回荣安堂,一路上那么多下人,丝毫没有避讳,可以说一点面子都不给刘五娘和老王妃留。

这桩事情闹得颇为难看,文昌侯府和老王妃的名声也因此彻底臭了。刘五娘最终匆匆远嫁,文昌侯府也关门谢客,很快衰落下去。

容思青算着时间差不多,这才作此推测。虽然不知为什么没有闹出来,但是容思青相信她的记忆,黎阳想要掩饰的真相总归是差不离的。

容思青暗暗撇嘴,枉费她前期暗暗推动,没想到刘五娘还是没成事。

容思青猜出真相后,也曾暗自在府外散播刘五娘和容颢宗的流言,如果把这桩事闹大,再用舆论煽动一二,那黎阳的长媳势必要换人了。容思青重金收买人手散播流言,但收效甚微,一个替她办事的混混被打断腿扔在家门口,容思青知道,这是宸王对幕后之人的警示,容思青心中害怕宸王追查到她,便连忙停手。

想不到宸王竟然这样维护嫡长子,容思青心中不忿,此计不成,只能另想他招。

文昌侯府渐渐远了,容思青突然让马夫停车。她跳下马车,往文昌侯府走去。

她记得上一世刘五娘远嫁之后,文昌侯府也随之衰落,但刘家的庶女刘六娘,反倒得了桩不错的婚事。

她觉得这个刘六娘不简单。

容思青刚刚走近,门房便拦住了她:“小娘子留步,我家主人最近不招待来客。”

“我是贵府五娘子的朋友,今日来找她说说话。”

“五小姐已经订亲了,概不见客。”

这个消息容思青一点都不意外,她今日的目标本来便不是刘五娘。容思青是为刘六娘而来,从上一世看来,刘六娘才是那个真正心机深沉的人,这样的人,若是收拢得当,也是一个不错的助力。

“那六娘可在?”

“六小姐已嫁人,不在府上。”

容思青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前世刘六娘并不是这个时候嫁人,而且也没有嫁到外地,为什么这一世和前世不一样?

容思青有些慌了:“嫁人了?我竟一点不知,她嫁到何处?”

“这是主家的内务,在下不好多说。看在娘子是五小姐朋友的份上,某多说两句,六小姐嫁的极远。娘子日后,不必来找她了。”

容思青直到上车都是浑浑噩噩的,为什么和前世的轨迹不一样?上辈子远嫁的明明是刘五娘,而这一世,刘六娘竟然被仓促远嫁,听门房的意思,恐怕今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容思青突然感到惶恐,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今生的轨迹已悄然改变。如果有一天,她赖以为生的记忆不再准确,那她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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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公主府。

容思勰换了一身银红色的襦裙,臂间挂着淡黄色的披帛,在侍女的簇拥下往正房走去。

长宁大长公主的病已无大碍,不过这两天还是有些咳,容思勰知道外祖母喜欢看鲜艳的颜色,于是特意换上红色的衣裙,去正房哄外祖母开心。

黎阳举家搬回公主府后,没两天,沛阳也带着儿女回来了。公主府的老人们都在感慨,自从两位县主出嫁,公主府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黎阳和沛阳都住在出嫁前的院子里,容思勰虽然在家中一直住在母亲院里的西厢,但是出门在外,再和母亲住太丢人了,所以容思勰闹着要自己住。黎阳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懒得戳穿容思勰,便打发下人将林静颐院子旁边的闲置院落收拾出来,拨给容思勰。好在很快岑颀也来了,正好和容思勰住在一处。

容思勰进屋后,黎阳沛阳都在。长宁大长公主见只有容思勰过来,还很奇怪:“今日怎么只有你一人?静娘和颀娘呢?”

容思勰轻车熟路地爬上外祖母的坐塌:“她们俩还没起呢!”

“瞎说。”黎阳怼了容思勰一指头,“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没起?你就仗着静娘、颀娘不在,可劲抹黑人家,等她们俩一会来了,看你怎么办!”

容思勰委屈地捂住额头,跟长宁大长公主撒娇:“外祖母,你看我阿娘,她手劲特别大,还老是戳我额头!”

长宁大笑:“二娘你收敛点,我们家阿勰这么漂亮一张脸,戳坏了怎么办!”

黎阳家中排第二,长宁口中的二娘正是黎阳。

沛阳也跟着笑:“二娘一直是家里的老虎,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没想到如今,二娘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黎阳白了容思勰一眼,说道:“行了,就你会说话。静娘和颀娘到底怎么回事?”

“早上我们去花园里玩,衣服被打湿了。我最先换好衣服,就先过来了。”

黎阳嫌弃道:“你们干什么去了,能把衣服都弄湿。你们三个加在一块,就差拆房子了!”

说话间,容颢南、容颢真来了,容颢宗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只是在公主府住一晚上罢了,其余时间,都见不到人。

长宁大长公主把容颢南、容颢真叫到身前,仔细看了片刻,对黎阳说道:“我怎么觉着,阿勰比八郎高。”

黎阳点点头:“七娘个头窜得猛,早就比八郎高了。”

容颢真收到外祖母和母亲的二连击,脸一下垮下来了:“我还在长个子,很快就超过七娘了!”

容颢南补刀:“这句话你嚷嚷了两年了。”

容颢真深受打击,瞪了容颢南一眼,气哼哼地扭过脸,不肯再看容颢南。

大人们哄笑,硬是把容颢真气跑了。

气走了亲弟弟,容颢南毫无愧疚之色,反而眉飞色舞地对容思勰说道:“七娘,我要去承羲侯府,你去吗?”

容思勰点头:“好啊。”

说完她有些犹豫:“可是八郎刚刚跑出去了,我们不管他,他不会把自己气坏吧…”

“八郎的嬷嬷都没你操心的多。”容颢南说道,“我派人跟着八郎呢,出不了事。”

长宁也说:“你们小辈就要多出去走走,承羲侯府和我们只隔了一条街,想过去不就是说句话的事么。你们自己去玩,不必管我,我的身体硬朗着呢。”

容思勰便放下心,对容颢南说:“我回去唤上林表姐和岑表姐,我们一起走。”

容思勰和容颢南约好了碰头的地点,便向住处走去。她看着身边的花草树木,突然说道:“夜白,这里,就是乾宁公主当年的府邸吧。”

“对啊,乾宁公主和驸马在这里住了好些年呢。”阮夜白也勾起了兴致,“乾宁公主的驸马,不正是承羲侯么,说起来这两人只隔了一条街,先是邻居,后来又成了夫妻,真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呢!”

容思勰也笑:“竟然和传奇人物住在同一个府邸,虽然隔了一百年,但总觉得很神奇。”

阮夜白道:“说起来,郡主的舅父舅母,不也是效仿了乾宁公主和承羲侯么,时隔百年,两府又成了姻亲。”

“对啊,听说当年,外祖母搬入乾宁公主的旧府后,特意从承羲侯府挑了媳妇,就是为了重现当年的佳话。”容思勰笑道。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罢…”

第四十三章☆、承羲侯府

正如长宁大长公主所言, 公主府和承羲侯府只隔了一条街, 兼之两府又是姻亲,小辈间的走动特别频繁。
容思勰被林静颐带着,轻车熟路地走进承羲侯府, 去拜会长辈。
承羲侯夫人已经离世,现在府中主事的是世子夫人萧秦氏,也就是萧谨言和萧月瑶二人的母亲。
萧秦氏看到林静颐带着客人来了,笑着把她们唤到身边。
世子夫人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这是容思勰对萧秦氏的第一印象。
萧秦氏拉着林静颐的手,柔声细语地询问林静颐近来的事情,然后又把容思勰和岑颀拉到身边,仔细地看着。
萧秦氏笑着对容思勰说:“这位便是郡主吧, 我记得你还有一个龙凤胎兄长, 你们俩的百日宴我还去了。不过,想来你对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容思勰确实把百日宴忘得一干二净, 但她却对萧秦氏很有印象,长安就这么大,萧府还是公主府的姻亲, 容思勰怎么可能不认识承羲侯府的世子夫人。
“夫人此言差矣, 我曾在宴会上远远见过您, 只不过没来得及和您请安罢了。”
萧秦氏没想到容思勰会这样回答,她愣了一下,笑得更柔和了:“我只道我不爱参加外面的宴会,小辈很难认得住我。没想到郡主竟然这样有心。”
萧秦氏有些感慨:“听说龙凤胎是祥瑞之兆, 皇家的龙凤胎更是了不得,可惜今日只见到了一位。”
容思勰笑道:“这有何难,容颢真也在贵府,我这就唤他过来。”
萧秦氏制止了她:“郎君们玩得好好的,何必打断他们。你们就住在公主府,还愁没有见面的机会?说来也是缘分,我们府上也有一对双胞胎。”
容思勰略带惊讶,这么巧?容思勰看向林静颐,林静颐点头道:“大舅和二舅就是双胞胎,只不过长大了不太像了,府外人很少往这处想。”
容思勰也才知道,原来承羲侯世子和府中二郎,竟然是双胞胎!不过应当是异卵双胞胎,相貌差异越来越大,外人这才没有发觉。
容思勰跟着凑趣道:“这真是奇了。”
萧秦氏拉着容思勰几人说了一会话,就放她们离开。一直待在母亲身侧的萧月瑶眼巴巴地看着萧秦氏,萧秦氏笑道:“行了,知道你想和阿姐们玩。成天听你念叨郡主姐姐,现在郡主就在眼前,我还能拘着你不成?”
萧月瑶和母亲道了谢,蹦蹦跳跳地和容思勰、林静颐几人离开。
走在萧府中,林静颐自在地和在自家府上一样:“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萧月瑶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岑颀一向冷淡,不热衷于玩闹。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容思勰身上。
容思勰很无奈地说:“我第一次来承羲侯府,我哪儿知道接下来去哪里?”
林静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倒也是。”
容思勰还是不放心容颢真,于是问道:“我二兄他们呢,他们在何处?”
萧月瑶抢着说道:“我知道,每次容二兄过来,都直接去找我四兄。他们现在,应该在演武场!”
容思勰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答案,她百思不得其解:“二兄去演武场做什么?他眼巴巴从王府跑到萧府,就是为了借用萧家的演武场?”
这回萧月瑶只能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没去过演武场。”
萧月瑶这小可怜的模样,容思勰都看得心疼了。她摸了摸萧萝莉的头顶,说道:“那我们干脆去演武场吧,正好我去看看容颢真。”
其他几人自然同意。
在去演武场的路上,容思勰和林静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原来月瑶的父亲和二叔是双胞胎,我今日才知!”
林静颐说道:“可不是么,要不是我阿娘提起过,我都不知道。”
容思勰很疑惑:“按理双胞胎是喜事,为何从不见萧府操办生日宴?双胞胎郎君,这是多少人家梦寐以求的事情呢!”
萧月瑶再摇头:“不知道,祖父不肯大办,我们都是关起门来自己过的。”
容思勰觉得萧府实在是太低调了,哪一家生出双胎来不是大肆操办,恨不得闹得天下皆知,只有萧府,悄无声息,低调以对。似乎不光是世子和二郎,萧府的其他几位儿郎都很低调,容思勰竟然一时想不起,萧家到底有几位郎君。
既然想不起来,容思勰就大大方方问了出来。
萧月瑶回道:“我共有四位叔叔,我父亲和二叔三叔都在朝廷供职,四叔好风雅,纵情山水,五叔常年在外,逢年过节才回家一次。”
“这是为何?”容思勰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五叔在做什么,每次回府,他都神神秘秘的。”萧月瑶感到丧气,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萧月瑶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我四兄和五叔关系好,也许四兄知道,一会我去问他!”
容思勰觉得整个承羲侯府的男郎都神秘得很,但这毕竟是人家的隐私,容思勰不好再打听下去,于是说道:“不必,我只是好奇罢了,哪里值的特意去问?说起来,今日还是我无状了。”
“没关系啊,这有什么!”萧月瑶笑着说道,但随着她想起来陈年旧事,声音又低落下来,“其实四兄和五叔关系好,还是因为我大兄的缘故。四兄原来特别喜欢大兄,后来大兄不在了,四兄才老是去找五叔。”
见勾起人家的伤心事,容思勰感到愧疚:“抱歉,我…”
“没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萧月瑶摇头,抬头对容思勰笑了。
容思勰抬手摸了摸萧月瑶的头发,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承羲侯嫡长孙意外逝世这个消息,容思勰是知道的。似乎是多年前,萧家的嫡长孙意外坠马,不治而亡,承羲侯世子仅有两个儿子,长子去世,只能次子顶上。于是,原本是嫡次子的萧四郎萧谨言,年仅八岁,便不得不接过长兄的担子,成为侯府的继承人。
容思勰感慨,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说话间,演武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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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箭离弦而出,去势极强,直到插入箭靶,羽翎还在微微抖动。
“力度强劲,但准头不足。”
萧谨言拿起一把红褐色的牛角弓,搭弦拉弓,亲自给容颢真示范:“放箭时,箭镞要抬高。”
话音刚落,竹箭从萧谨言手上飞出,正中靶心。
惊叹声四起。
不同于雀跃不已的几位娘子,容思勰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忍无可忍地走到容颢真身边。
她和容颢真明明同时开始学骑射,为什么容颢真的准头,竟然能低到如此地步!
容思勰认命地去给容颢真传授经验:“挽弓的手要稳,眼睛向上看,瞄准时要略高于靶心…”
说着,容思勰接过容颢真手中的弓箭,打算亲自示范给他看。
容思勰搭弓拉弦,竟然没拉动,她的笑容僵硬了。
她暗暗使劲,弓弦竟然还是纹丝不动。
身边传来憋笑声,容思勰僵着脸瞪过去,果然看到容颢南在憋笑,连萧谨言都面带笑意。
这两个人好烦!
林静颐几人围过来,关心地问:“七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萧谨言忍着笑意说:“刚才我忘了提醒郡主,八郎的弓是十钧的硬弓。若是郡主练手,还需换一柄。”
容思勰脸上风轻云淡,心里却在疯狂吐槽,怪不得萧谨言能和容颢南性格南辕北辙,却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其实这两人的本性一模一样!
因为容颢南的关系,容思勰和萧谨言时常见面,但实际上,容思勰和萧谨言并不算相熟。虽说萧谨言无论何时都挂着笑意,但容思勰总觉得,这只是他温和的表象,事实上,萧谨言是一个外热内冷的人。他对着每一个人笑,但他也主动疏离每一个人。
所以被戏弄后,如果对方是容颢南,容思勰肯定毫不手软地回呛过去,但是对着萧谨言,容思勰却不好这样自来熟。
她只好转移目标,去欺负容颢真。容思勰拐了容颢真一肘,问道:“你什么时候换成了十钧的弓?你拉得动吗?”
容颢真不清楚为什么容思勰看起来不太高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能啊。”
说着,容颢真接过容思勰手中的弓箭,方才容思勰怎样都拉不动的弓箭,在容颢真手中就像没有力度一样,轻轻松松地被拉成圆弧。
容思勰倒抽一口凉气,连萧谨言都目带赞赏地说:“八郎天生神力,虽然射箭准头不好,但胜在力气大,是从军的上好苗子。”
“从军?”容颢真的好奇心被挑起,他这些年来只负责疯玩,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未来他要做什么。此刻听到萧谨言这样说,容颢真格外惊奇。
“不行。”
容颢南和容思勰同时说道。
容颢南拉住萧谨言,手上暗暗使力:“从军?还是罢了。八郎是幼子,他只需顺遂地长大,以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够了。反正我们家也不需要后辈搏功名,何必去军中吃那份苦头?”
容思勰也点头:“就是,他性格那么莽撞,去军中该有多辛苦。”
被最亲近的两个人反对,容颢真赌气地说道:“我能吃苦,再说我已经长大了,你们不要小看我!”
听到这样孩子气的宣言,容思勰和容颢南都感到好笑,但明面上,还不得不顺着容颢真,将他从军的念头打消。
萧谨言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引出这么多事端,他不再多言,安静站在一旁,看容颢南和容思勰连哄带骗地安抚容颢真。
这样的场景,突然勾起萧谨言尘封已久的回忆。他的大兄没有逝世前,也曾对他说过,不必烦忧家族,只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即可。可是曾经许诺替他遮挡风雨的兄长,却毫无征兆地死于府外。
容颢南发觉萧谨言许久没说话,疑惑地回头,就看见萧谨言静静地站着,虽然面带笑意,但目光中却沉淀着一股无言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