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是黎阳拨给容思勰的陪嫁侍女,是调理下人的一把好手。听到容思勰问话,静立在后的连翘上前一步,将一个托盘捧上。
“禀郡主,文渊院奴婢花名册在此。”
容思勰却并不接过,只是点了点头,道:“你来唱名,被点到的人上前两步,将自己的名字、年岁、负责什么差事都说出来,好让我认认脸。”
连翘应诺,一个个念名。
被喊道的人碎步上前,按容思勰的要求答话。容思勰随意询问一二,满意后,示意绿幕派发赏钱。下人再次行礼,碎步退回原位。
念着念着,文渊院的下人察觉出不对来。
一等侍女的名字最先念出来,紧接着是二等,管账房的、书房的丫鬟小厮名字都是挨着的,可见新夫人和连翘对每个人负责什么差事,早就心里有数。
如果没记错,今日清早花名册才送到新夫人手里,结果这才多久,夫人连文渊院的门道都摸清楚了,看来这位年轻的侯夫人,不止是家世了得啊!
这是一种无声的示威,远比放狠话更震慑人心。
下人们心中越发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听候差遣。
等所有人名字都唱了一遍,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了。容思勰恩威并下,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让众人散开,自去做手头的差事。
萧谨言全程陪在容思勰身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已经是最明确的表态。等下人都散开了,他侧过脸,问道:“站了半个时辰,这回还不累?”
容思勰本打算说“不累”,结果被萧谨言这样一冲,她要出口的话被生生顶回来了。容思勰抬头瞪萧谨言,看在萧谨言主动扶着她往屋内走的份上,她干脆改了口径,低声道:“特别累,我现在腰都直不起来了!”
容思勰声音本就如珠碰玉,现在压低了声音,反倒有一些撒娇的意味。容思勰从来没个正形,难得见她撒娇,萧谨言暗自受用,手上却加大力气,让容思勰靠着他走。
容思勰被扶着坐下,此时屋内全是自己人,她赶紧用拳头敲打腰部,叹谓道:“还是坐着舒服。”
容思勰姿态特别别扭,萧谨言无奈,只能摁住她的手,亲自动手给她捶腰。萧谨言控制着手上的力道,还要分心说道:“新婚最是折腾人,你先休息一会,等有力气了,我陪你去认一认侯府的地名。”
有人代劳,容思勰求之不得。萧谨言手上的力道时轻时重,他又对穴位把握得好,没一会,容思勰都开始犯困了。
容思勰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眼中涌起薄雾,更显得眼睛黑的透亮。她干脆靠到萧谨言身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你院里的下人,委实不算多。为什么只有这几个人?”
“原来更少,还是因为你要过来,这才从外面调了不少进来。”
萧谨言三言两语解释了容思勰的问题,但对于为何人手少的缘由,却避而不提。
萧谨言话中另有深意,反倒转移了容思勰的注意力,让她忽略了萧谨言又在偷换话题。容思勰将萧谨言的话琢磨了两遍,察觉出门道来。
萧谨言离开侯府三年,离京是容思勰亲自去送的,自然知道萧谨言仅带了很少的仆人回太原,那么院子里,哪来的这么多人?
从外面调,是谁在调,又是从何处调来?
容思勰心思转了转,正好这时候腰好受了许多,于是她非常熟练地卸磨杀驴:“你陪我站了半个时辰,现在又给我捶腰,已经耽误了不少时候。这两天应该有很多应酬吧,你不妨出去吧,杵在这里总是碍手碍脚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小没良心。”萧谨言没好气地瞥了容思勰一眼,但还是稳稳地把她身子扶正,这才站起身,“祖父已经唤了我好几次,我先出去应付一二,你若有为难之事,直接派人去寻我就好。”
“嗯,我知道。”容思勰挥手道,“你赶紧走吧。”
被新婚妻子赶出房,萧谨言满心复杂地离开了。
等萧谨言出去后,容思勰立刻把绿幕、连翘等人唤进来。
“绿幕,我要的消息打听出来了吗?”
萧谨言在,很多话不方便说,好容易把他打发走,容思勰这才有机会和侍女交流情报。
“郡主,时间有限,我只打听到一部分…”
四年前,萧大郎突兀病逝,萧谨言带着母亲和妹妹回祖宅守孝。守孝是人之常情,可是承羲侯府的中馈,却不能没人接手。
于是,由萧老爷子作主,管事权从萧秦氏,转接到萧二夫人手上。
整整四年,府中一应事宜都由萧二夫人作主,而萧二夫人又宽厚,对下人们大方的很,所以二房的声势越来越高。
彼时大房死的死,走的走,府中主事的又是二房夫人,于是很多人都在私下里猜测,萧二夫人,许就是世子夫人了。
谁知道三年孝期一过,大房刚刚回府,一直不曾表态的萧老爷子指着萧谨言,当众承认萧谨言才是世子。
“…老侯爷放了准话之后,府中流言不断,反对立世子的声音一直不曾消散,结果没过多久,圣人给郡主和四郎君赐了婚,紧接着,四郎君直接成了侯爷!”
容思勰可以想象到,当时萧二叔和萧二夫人是何等糟心。
萧老侯爷,办事从来不按常理来啊!
听完绿幕的消息,半夏略有不解:“立四郎君当世子名正言顺,为什么会有人说闲话?”
“这个我知道。”容思勰接话,“公公和二叔是双生子,听说当年,长幼次序弄错了。”
“啊?竟有这种事!”
连翘皱起眉呵斥:“声音小些,被旁人听到了,又给郡主招麻烦。”
银珠赶紧闭嘴,四处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问道:“郡主,这弄错了,该怎么办呀?”
“你个傻丫头。”容思勰被银珠逗笑了,她摇摇头,不在意地说道,“官府只认名碟,礼法上谁是长子就是长子,谁管你有没有抱错。”
容思勰是新妇,即使屋内都是自己人也不能谈叔辈的不是,容思勰打住不提,其他侍女也有眼力劲地转移话题。
连翘提起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听绿幕所言,似乎二夫人在下人心中,威信极高?”
“为人和善,出手大方,对犯了错的下人也不苛责,换了我,我也会拥护这样的人当世子夫人。”容思勰笑了笑,拉长声音道,“这回,我可结结实实地做了次夺人之美的恶人啊!”
谁会乐意替人做嫁衣,更别说接手的人还是一个十七岁的新妇,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营造的大好局面拱手让人,萧二夫人如何肯善罢甘休。
萧府内,必然有许多人不服容思勰。
这个情形早在预料之中,容思勰对此毫不在意,相比之下,她更关心另一件事。
萧秦氏回到长安后,一方面还未安顿下来,另一方面她丧夫守寡,自然不方便接手管家权,所以萧二夫人以代长嫂操劳之名,又攥了管家权一年。可是现在容思勰已经进门,她才是名正言顺的承羲侯夫人,萧府的管家权,到底该归谁?
这就很有意思了,容思勰暗暗想道。
“郡主,我还打听到,趁着新婚,萧二夫人往文渊院调了许多人,侯爷身边的四个一等侍女,除了立夏,其他人都是新提拔上来的。”绿幕说道。
容思勰老神在在地点点头,而她的侍女们反倒一脸担忧,悄声问道:“郡主,我们用不用把这几个人叫进来,敲打一二?”
“自然。”容思勰道,“不过,用不着敲打,机会只会留给聪明人。”
绿幕和半夏面面相觑,不知道郡主又想干什么。
连翘却非常沉稳,道:“奴婢这就唤她们进来。”
“有劳。”容思勰翻着名册,看了看名字,扑哧一声笑了,“萧谨言的侍女竟然以二十四节气立名,倒是很会省事。等他回来,我可要好好嘲笑他一通!”
没过一会,四位大丫鬟就鱼贯而入。
这四人分别名为立夏、小满、谷雨、寒露,都是总领一大块内务的体面人物,而立夏,因为是文渊院的老人,体面尤其大。
容思勰什么也没说,只是笑吟吟地让四人介绍姓名、籍贯和经手的差事。
这四人回话的时候,容思勰也没有闲着,她细细观察这四人神态上的微小变化,其中立夏隐隐有四人之首的架势,寒露和谷雨始终恭谨地低着头,而小满,眼神却颇不老实。
等四人都说完,容思勰还是没有表态,仿佛只是心血来潮,唤她们进来说说话罢了。她站起身,说道:“坐了许久,我都有些乏了。你们陪我到外面散散心,我还没好好看文渊院长什么样子呢。”
小满最先应承,寒露和谷雨还是一副老实模样,立夏最后才出声应诺。
容思勰带着一大帮随从,在文渊院内慢慢走动,每走到一见屋子前,她都要停下询问,兴致来了,还要进去一观。
这就是,萧谨言从小住到大的地方啊。
容思勰甚至在这里找到了留给容颢南的屋子。
走到东厢时,不消旁人说,容思勰也猜出来这是书房。
她生起兴趣,打算入内一观。
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立夏说道:“夫人留步,侯爷不喜欢旁人擅闯他的书房。”
容思勰动了动眉梢,带着笑意回过头。
和光郡主的大名满京皆知,众人羡慕她显赫的家世同时,也在疯传她嚣张跋扈、好动刀剑的悍名。
听到立夏阻拦新夫人,文渊院里的下人们虽然手中的动作不变,但耳朵已经悄悄支起来。
不少和立夏交好的侍女都揪起心,夫人虽然新入门,但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立夏恐怕,少不得要受一顿皮肉之苦了。
众人都在期待接下来的走向,容思勰却没有像她们想象中那样勃然动怒,反而非常和善地笑了。
然而她的话,却一点都不和善。
“书房确实不得擅闯。不过,你们要记住,承羲侯的任何规矩,我都是例外。”
话音刚落,容思勰就带着侍女,头也不回地走进书房。
而屋外许多人呆立当场,他们大感意外的同时,隐约还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似乎不经意间,嘴里被强行塞了一种奇怪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举报,这里有人不按基本法塞狗粮!

第九十四章☆、三日回门

萧谨言在外会客的时候, 心理一直牵挂着容思勰。
虽说从小到大, 只有容思勰欺负别人的份,但萧谨言还是担心没自己看着,容思勰会受委屈。
他看到自己的随侍立冬在朝他招手, 萧谨言随便找个借口,走到外边来。
“院里怎么了?”
立冬将文渊院发生的事情一字一句的复述给萧谨言听,他刚刚说完,一抬头就看到萧谨言嘴边挂着笑意。
立冬被吓了一跳,试探地问:“郎君?”
萧谨言收敛了笑容,眼神漫不经心地向立冬扫来:“怎么了?”
立冬这才感觉心里踏实,连忙摇头道:“无事无事,许是我看差了。”
“你先回去, 我随后就到。”
立冬应下, 没走两步又被叫住:“你告诉夫人…算了,你先走吧。”
立冬一头雾水, 但还是依言退下。
萧谨言转身往会客厅走,隐隐能听到宴客时觥筹交错的声音。
萧谨言默默叹气,他好想回去陪伴他的“例外”, 一点都不想陪这些人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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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安置好来客, 萧谨言立刻往文渊院赶。
隔着远远的, 萧谨言就看到院内的灯光。
在黑暗中,那一抹灯光宛如迷雾深处的妖灵,散发着魅惑人心的光芒。
十多年来,萧谨言终于等到为自己留灯的那个人。
他心中有暖流涌过, 眼神也跟着放柔。
萧谨言进屋的时候,容思勰已经换了便衣,正在灯光下翻看嫁妆册子。
听到声音,她反射性地抬头,发现是萧谨言,脸上不自觉就笑开了:“怎么才回来?”
容思勰合上册子,从坐塌上起身,朝萧谨言走来。“我唤人给你留了水,你先去洗漱。”
萧谨言点头应好,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问:“听说今日你去书房,有人胆敢拦你?”
“嗯。多大点事,你怎么也知道了?”
萧谨言明显地不悦起来,低声道:“院子里乱了三年,也该整治整治了。”
容思勰却笑道:“不急,还不到时候。”
倒也是,新婚还有更重要的事,这些小人手段还排不上号,萧谨言转而想起另一件事,笑着说道:“我还听说,你当着满院子下人的面,说你是所有规矩的例外?”
“对啊”,容思勰歪着头看萧谨言,眼里是浓浓的笑意,“怎么,我不是吗?”
萧谨言的眼神也跟着松动下来,抬手揉了揉容思勰的头发,低头道:“你当然是。”
刚说完,萧谨言突然俯身把容思勰打横抱起来,容思勰没有防备,低低惊呼了一声。
“你干什么?”
“明天还要回门,早点睡吧。”
可是你这一点都不像是要早点睡觉的节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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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回门的时候,萧谨言陪着容思勰早早出府。
萧谨言有七日婚假,但宸王和容颢宗几人却都忙的很,为了腾出这一天,他们几人特意调了假。
容思勰挽起妇人髻,在高堂上叩拜父母。
其他几个兄长嫂子都站在一边,静静观看这一幕。
不少人都在心里感慨,不过是两日没见罢了,却仿佛已经过了许久。
拜过父母后,黎阳赶快把容思勰叫起来,拉过来左右察看。而萧谨言起身没多久,就被宸王叫走了。
郎君们都走了,女眷也好说些私房话。
楚漪和韩清仪仔细询问容思勰在萧府的大小事宜,容思勰一一作答,等楚漪看问的差不多了,就主动告辞,将空间让给黎阳和容思勰。
韩清仪自然也跟着告退。
屋子里只剩母女二人,黎阳不再抑制,将心中的疑问像连珠炮一样问了出来。
“这几日可好?在萧府住的习惯不习惯贸然换床能不能睡着?萧四郎对你怎么样?”
“母亲你别急,女儿很好。”容思勰将黎阳的问题一一作答,虽然这些话和楚漪等人的询问差不多,但容思勰回话时没有丝毫不耐。
黎阳连着几日都没有睡好,这也怕那也怕,生怕容思勰一个人在萧府受欺负。听容思勰仔细汇报完,黎阳能听出不是敷衍,倒也稍稍放了心。
可是紧接着,她又担心起另外一桩事来:“那其他人呢,丫鬟下人可服管教?”
容思勰知道,黎阳问的可不只是丫鬟。
“祖父不再管事,对我还算和蔼,其他叔婶也都慈善…”
容思勰套话还没说完,就被黎阳打断了:“少和我来这套,别报喜不报忧,老实说!”
好吧,容思勰默默改了口径:“府里管家权全握在二婶母手里,我们院子里的下人好些都是她安排过来的,而且她对下人宽容,在府中声名极好。”
大权在握,管事已久,会笼络人心,最要命的是,还比容思勰长了一辈。
黎阳都觉得这有些难办。
“是个麻烦角色。”黎阳喃喃,但很快又打起精神,说道,“虽然难办,但比我当年的状况好多了。你婆婆省心,唯有一个小姑子,还很快就要出阁。就算有萧二夫人,但好歹隔了一房,下起手来也没有顾虑。”
“阿娘…”容思勰无奈,就算这是自己家,也不要说得这样直白吧。
黎阳却还忙着嘱咐容思勰:“现在先不急着要管家权,该是你的,旁人拿不去。你先站稳跟脚,摸清萧家的情况,等心里有数之后,再想办法要回中馈。”
“至于你院子里的钉子,能收服的收服,收服不了的全部打出去,自己身边人最要警醒。别怕得罪人,我们家得罪的起!”
“阿娘你别急”,容思勰哭笑不得,“慢慢说,我记着呢。”
总感觉黎阳比容思勰还要着急上火,几乎恨不得自己过去替容思勰摆平麻烦。
黎阳长长叹气,她急又有什么用,这一关还不是要容思勰自己走过去。黎阳只能尽可能多的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女儿,道:“新入门这三个月,先不要太张扬。若是遇到你解决不了的事情,别忘了,你外祖母就在对面。”
说着,黎阳意味深长地提点道:“记得时常去你外祖母家走动。”
“我知道,等回门结束,我就打算去拜访外祖母呢!”
在容思勰被黎阳手把手传授宅斗秘笈的时候,萧谨言也被宸王和诸位兄长一通敲打。
黎阳舍不得女儿,直留到快宵禁才放人。
等折腾回文渊院,天色已经不早了。
容思勰换了衣服,散开头发,正拿象牙梳轻轻梳发。
她想起黎阳的话,于是和萧谨言说起拜访长宁大长公主一事:“我打算过几日去拜访外祖母,这几日祖父应该没有其他吩咐了吧?”
萧谨言走过来,轻轻握住容思勰的手,格外自然地接过梳子,替容思勰梳发。
“明日我还有几位客人要招待,我把后日的时间留出来,陪你一起去拜访外祖母。”
“后日?”容思勰皱眉,“这样赶,来得及吗?”
“来得及。”萧谨言眼睛都不眨地说瞎话。
身为新晋承羲侯,萧谨言这几日的应酬,简直排都排不开。
但他还是空出一段时间,亲自陪容思勰去长宁公主府拜访。
萧谨言自然被舅舅叫到外面说话,容思勰窝在长宁公主跟前,和外祖母说悄悄话。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是你们俩成了。就住在对门,也算圆了我的念想。”长宁公主的年岁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高度,没有人敢在长宁面前高声说话,连长宁自己,说话也是慢悠悠的。
随着林静颐和岑颀接连出嫁,往日里热热闹闹的公主府也沉寂下来,没有年轻姑娘在眼前闹,长宁的心态迅速衰老下去,好在很快,容思勰就嫁过来了,虽然不能常来,但只要长宁大长公主知道自己的外孙女就在对面,心里有了念想,倒也能撑得下去。
容思勰也轻声说道:“我早就想来找您了,要不是为了等萧谨言,我自己早过来了。”
“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跑,着急什么!哪有新娘子刚成婚就往外家跑的。”
说着,长宁点了点容思勰的额头,笑道:“你倒是好运势,别的新妇,哪一个不是从孙媳妇熬成世子妃,然后再熬成婆婆,只有你,一进门就成了侯夫人,比别人省了三十年的功夫!”
容思勰偷偷笑了,故意撒娇道:“我这还不是沾了外祖母的光,外祖母一生好命,应当长命百岁才好,好让七娘多沾沾外祖母的喜气!”
“你呀!”长宁语带宠溺地轻呵了一句。虽然容思勰在故意说好话哄她开心,但长宁公主觉得,容思勰有一句话还真没说错。
长宁这一生,命真的极好。
她是公主,一辈子没受过婆婆的气,然而她的两个女儿却没有她的好运,在婆婆手里磋磨了很多年。好在外孙女却运气不错,一入门就当家作主,上头没有太婆婆,而婆母又守了寡,许多事情不方便出头,萧秦氏性子还是出了名的好,简直是什么好事都让容思勰碰到了。
长宁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只需伺候一重婆婆,萧秦氏又是个温柔的,你慢慢经营,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别听其他人撺掇,贸贸然出头,丢了人心那就得不偿失了。属于你的跑不了,等上一二年又何妨?”
“七娘明白。”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容思勰和萧二夫人已成水火之势。无论府内府外,都在期待她们第一次交手。
容思勰没有想到,这此交手,来的竟然这样快。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比较日常,用宅斗缓一下,就要继续走剧情了~

第九十五章☆、中秋陷阱

因为萧老夫人已经去世, 所以萧府的夫人媳妇并不需要每日向太婆婆请安, 没有事情,寻常几房人家恐怕连个照面也打不着。
所以几年前萧老太爷规定,每隔五日, 一家人聚起来吃一顿饭,其他时候,各房吃各房的。
今日吃饭时,萧老爷子还没来,其他人都坐在偏厅等候。干等着太过无聊,各房的夫人小姐免不了要和身边人闲聊,以打发时间。正在众人随意说话的时候,萧二夫人冷不丁说道:“我这几年年纪大了, 渐渐力不从心, 眼看中秋就要来了,操办久了竟然觉得头晕。我早就想着找一个人来给我搭把手, 正好郡主嫁过来了。再说,我只是代管,郡主才是正经的侯夫人, 要我说, 不如今年中秋, 就交给郡主负责吧。”
萧谨言被萧老爷子叫过去说话去了,容思勰一边等他,一边低声和萧秦氏说话。听到萧二夫人的话,容思勰和萧秦氏的谈话顿了顿, 两人都转过头来。
在搞什么,居然这样突然?
容思勰和萧秦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意外。容思勰收回视线,直着腰正坐起来。
她是承羲侯夫人,管家本就是她的职责,所以萧二夫人这个提议,推辞了显得胆怯,会落人笑柄,可是应承下来,就是摆明了往萧二夫人的圈套里钻。她进门将将一个月,连萧府的人手都没有理清楚,而现在距离中秋不过十五六天,仓促间若是办砸了,那她以后还有什么面目,和萧二夫人要回管家权?
就连萧秦氏都皱起眉:“七娘刚刚入门,哪能直接就接手中秋这种大事。而且从时间上来说,也过于仓促了些。”
萧二夫人笑而不语,饱含深意的目光看向容思勰。
容思勰脑子中迅速衡量了一下利弊得失,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她抬起头,不闪不避地迎上萧二夫人的目光。
“难得二婶母信得过我,七娘却之不恭。只是七娘初来乍到,还不懂往年惯例,节礼之类恐怕掌握不好分寸,不如还是由二婶母总揽大局,我跟着学习一二好了。”
“听说宸王妃从小就是管家的一把好手,王妃亲手教出来的女儿岂会差?郡主倒是谦虚太过了,依我看,郡主接管中秋采办和厨房,刚刚好。”
厨房是最难管的,历来是关系户重灾区,而采办猫腻大油水大,谁接手谁得罪人,萧二夫人对容思勰的期望,倒是出奇的高啊。
就连萧秦氏也觉得荒唐,哪家新妇一上手就管厨房,可是除了她,其他几房妯娌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如此甚好…”
一片附和声响起,压过了萧秦氏反对的声音,萧秦氏心里明白了,这些人不忿萧谨言弱冠承爵,这是联合起来要看他们大房的笑话呢。萧秦氏心里发凉,既然这样,她也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这次漩涡的主人公容思勰却非常淡定,她似乎没有看到周围幸灾乐祸的眼神,很从容地点了点头:“好啊,那就厨房和采办吧。”
周围的偷笑声更多,萧秦氏皱着眉,还想再说,却被容思勰拦下。
她冲着萧秦氏摇摇头,示意没事。
萧秦氏只好忍下心里的担忧。
容思勰在饭桌上显得沉稳,但是一回屋,她第一件事就是叫厨房的人来询问。
结果这一问就问出事来了,离中秋不过十五天,中秋要用的东西,厨房居然什么都没买。
绿幕恨恨说道:“这简直欺人太甚,只有十五天,这么大的一个侯府,需要的瓜果食材该有多少,仓促间怎么能集齐?”
连翘也感到棘手:“一般来说,高门大户采办都是和商贩约好的,若我们去西市凑货,能不能凑齐暂且不提,价钱估计得被抬高不少。到时候算起公账账本,若超出预算太多,又是一件麻烦事。”
有人提议道:“郡主,要不我们去找王妃?”
“多大人了,怎么还能靠着家里。”容思勰慢悠悠说道,“二婶也是下了大功夫,拼着把中秋搞砸,也要将我套在里面。我猜她早已准备好另一批货源,若我买不到食材,她必然会以救兵的姿态来帮我,顺道要走理事权;若我为争着一口气,拼着被哄抬价钱也要买回食料,时候她必然会在账本上为难我,除非多出来的钱,全从我的嫁妆里走。不过到时候被她一宣扬,我的名声一样要砸。”
“诚然我不缺钱,但凭什么要做这个冤大头?”
银珠被说得没有了主意,着急地说道:“郡主,那怎么办啊?”
“急什么,我名下那么多封地,又不是摆出来装样子的。”容思勰收起了懒散模样,语气变得郑重,“绿幕,半夏,你们去通知钱、刘两位管事,明日一开坊门,他们就坐车到郊外去,把我名下的庄园管事都叫来,我问问庄园上还有多少蔬果,能补上最好,若是还不够,我再想办法。”
容思勰封邑八百,除此之外在长安周围还有许多田产和农庄,陪嫁时黎阳又塞了不少。这些庄园雇农人打理,平时会挑一部分新鲜蔬菜送到容思勰这里,其他的产出都在西市卖掉,所得钱财都是容思勰的私库。容思勰十二岁就拿到封地,开始接触田产管理,为了鼓励这些农民的积极性,她学着后世的法子,给农户分红,时不时还减赋。容思勰名下本就全是良田,管理又得当,所以每年的收益非常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