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团团转后,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手头只有一把意外得来,藏在桌子暗格中的刀,看来只能选择守株待兔,谁在暗处这会儿很难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便握着刀靠在门边坐下。
过了大概有近一个时辰,在不知失望几回后,终于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趋近,有人来了。
我略略活动筋骨,紧握匕首,挨着门半蹲下去,以手按住胸口,努力克制紧张。这一回不成功,成的可不是仁,机会只有一次,若是错过了,送命在这里那真叫白死冤死。
“真不知爷怎么想的…放这鬼屋子…”
“…也死了那么年了…”
“…把人带走…别的就…”
靠两个月恶补的满文,要听懂这对话实在太高估我,只听得只字片语,“哐当”便是锁被旋开的声儿,心拎到了嗓子眼,我看着门被推开,前脚后脚的跨进来两个士兵打扮的男人,“人呢?”
就在他们冲着那堆木头渣子发愣的时,我猛地站起来,一措身,就从一人身边溜了过去。
“站住!”身后暴喝的声只会让我越发加快脚步,当然逃跑没那么容易,尤其是在这种彪悍的少数民族手里,最多逃出二十米的距离,一只手便重重地搭到了肩上。几乎是想也没想,我拽紧匕首,回首就重重戳了下去,“嗤”的一声划了个正着,那人估计是万没想到,惨叫着缩回手的空档里,我转身便逃。
就凭着一股子拼命的劲儿,仰仗手里这把颇有点削铁如泥气势的凶器,这你追我赶的游戏玩了三四个来回,我居然还真的次次都化险为夷!凡是好运都有个尽头,何况是我这种摸奖每次都是“谢谢惠顾”的手气,慌不择路逃命的结果就是无暇顾及脚下,连那手腕粗的树干横躺着都愣是没看到,很不客气地一脚踏上,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式,就趴倒在地上。
这下实在完全不属我计算范围,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一刻我几乎彻底死心,做好了来人飞扑上来,把我当肉垫的的心理准备。
簌簌两声似是掸衣裳的响动,然后忽的静了。
“十四贝勒…”倒抽气的声儿过后,只余请安的吉祥话儿。
看来我这一跤摔得真是时候,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猫着腰沿那半人高的灌木丛飞一般地走人。

我躲进的是目力所及离我最近的屋子,飞檐横廊,规格不低。这时也顾不得被人发现的后果,保命比较重要,多尔衮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应该绊不了那两个人多久,还是得自寻出路。
从窗台下经过,里头传来几个女人的声音,其中一个颇为耳熟,听得我大为震惊,忍不住探出头来,往屋里望进去,竟然真是阿巴亥的住处!
她坐在南面炕上,恰好背对着我,一身的白布衫子丝毫不减风致,头上只别两支素净的簪子。两个丫头跪在她身前,只听她们不断地“回大福晋的话…”,可后头的话却都说得极轻,照理这个时候,女眷都应在哭灵,她回这里来干什么?
罢了,反正这种时候不会轮着她什么好事,即使真听得什么我还不一定听得懂,更何况,心里打了个突,她是殉葬的人…我扭头就小心翼翼往前走,此地大大的不宜久留。
溜过了配殿,是正厅,眼看着没什么人在,大功将成,前头却忽然慌慌张张冲进来一个宫女,我匆忙闪进正厅门后,待她过去。
“主子,主子,贝勒爷们一块儿往这儿来了…”
宫里的规矩,奴才们是绝对不能大声讲话的,尤其是这样嚷嚷,果然随即便听到有人呵斥了几句,似乎是一块进屋里去了,又没了动静。
我站在门后手足冰凉,这一场祸事近在咫尺,难道我也逃不过去?脚步声接踵而起,来得既快且急,环顾四周,也只有老土一把,我三两步走到供桌前,掀起长至地上的桌布,钻了进去。
还是自己的小命最贵,惹不起,也只有躲了。

 

十四 冥冥难谂
“格格,我的好格格…”玉林跪在我身边,尽数好言好语,“十四贝勒已经让人来催过三回了。您再不过去,驳了十四爷的面子事小,可缺了礼数事大呀。”
我看着她,撑着站起来,可是两脚还是发软,太阳穴突突直跳,下意识按住头,“你瞧我这个样子,能过去么?”
玉林忙的站起来扶我坐好,试探着问,“可是…格格,您难道就不担心十五贝勒么?”
“他又不是只有三四岁,我担心他做什么?”多铎现在什么个情形我大概心里有数,不过他应该自有兄长照看着,我这头的问题谁会来替我解决?胸口还不舒服,很想一个人静静,便道,“玉林,去替我弄点清粥来,我睡一睡。”
“格格!”她睁大两只眼睛,神情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您真要睡一会儿?”
我没心情和她继续讨论,自顾自走到床边坐下,“让我好好想想怎么安慰他,总成了吧?”
“奴婢就知道格格其实怪心疼十五爷的。奴婢这就去给格格弄点吃的,”好歹说动她走人,前脚才跨出门去,又转回来,“格格,您可千万别像早上那样,什么都不说就独个儿走了。”

“汗王有遗命…着大福晋…殉…”
“…你们…你们敢对我…”
“…大福晋,非我们苦苦相逼,实为…”
“好!好得很!无怪乎大汗在世时…代善,连你也…”
“我阿巴亥侍奉大汗二十六年…多尔衮,多铎…”
我蜷在床上,一闭眼耳边就满是阿巴亥厉声的争辩,四大贝勒咄咄逼人的“汗王有遗命”,弓弦在人皮肤上越绞越紧的咯吱声,最后的窒息…就像千万条毒蛇缠绕啃噬,附骨之蛆,想不听也全不由你。到底是害怕,我居然有这样的幸运亲耳见证这残酷无情的历史。做儿子的用伪作的遗诏逼迫父亲生前宠幸的女人生殉。
蒙蒙眬眬地看到屋子里的桌子,仿佛那不是张普普通通的桌子,而是一个时辰前我藏身的供桌,在听到阿巴亥断气的瞬间,那微颤的桌布下滚出的一支镯子,清脆的落地声正淹没在一片“恭送大福晋升天”的高呼中。
我看着自己敞开的衣领,一动不动地跪在桌下,白色的桌布遮挡住着视线,有刺耳的男声问,“听到什么不?”
“二哥多心了。咱们不过是‘奉了父汗的遗命’,为人子的替阿玛尽孝道,那可不是天经地义?”一只鹿皮靴子不偏不倚,正踏上镯子,脚踝微动,竟将镯子悄无声息地拨了入来,我伸手按住,恍如梦境。
“还是老四说得对,哼,她不死,咱们谁坐了汗位都不稳当!”

镯子在我的手里,这一支形似兰花相绕,内嵌海蓝色掐丝的,正是哲哲来时所赠,皇太极不认得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也只得相信他是看出是我,才会暗中相助,这一种想法比较能使我安心,毕竟没人想为听这一桩历史事件而惹来杀身之祸,唯今之计也只有静待其变,而这支镯子是绝对留不得的,暗自定了定神,下床便往外走。
“哎哟!”玉林端着粥进来,差点与我撞个满怀。
“你在屋里等我,我回来咱们便去瞧瞧十五贝勒。”我对她微微一笑,快步走出屋去,看着左右无人,绕到后院将那支镯子投入井中。
做完了这件事,心里略略安稳了点,反正把镯子烧成灰也于事无补,扔掉证物这算是我能想到最保险的法子,与其呆在这场噩梦里继续沉浸下去,还不如去见一见人,这种时候最好别躲在屋里显得欲盖弥彰。
喝过粥,肚子里有东西垫底,身上也长了些劲儿,不再软绵绵的。以为最惊慌过去后,余下的恐惧已在我能忍受的范围内,待走到阿巴亥的屋子外头,才知道没那么容易,一人在二门外头站了许久,才敢举步跨了进去。
这才是从正门儿进来该有的路,一眼就能看到皇太极背对着我,与多尔衮正站在灵堂外,聚着不知说些什么。
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情景,若非方才我这会儿应该感动得痛哭流涕才是,不动声色地走近,“齐尔雅真给四贝勒,十四贝勒请安。”
“哦,你来了。”皇太极转过身虚扶一把,眼中似有一抹异样的神色转瞬即逝,复又恢复温和,“你来得正好,帮你四哥去劝劝小十五,跪了近两个时辰,哭得嗓子都哑了,任谁劝都不愿听,这样子下去怎么成,还不得伤了身子。”
“是。”我应下声来,犹疑着抬眼向他身后看去,却正撞上他一双漆黑的眼睛往我裹着白绢的手上看下来。这不到一秒的对视,叫我心里直直打了个突,仿佛有一百个镯子从衣襟里滚落下来,砸得四周丁丁当当响,忙道,“十五贝勒的性子,齐尔雅真没甚把握,唯尽力而为。”
“有你这份心就够了。”皇太极淡淡一笑,轻拍我肩,“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吧。”说罢,越过我翩然离去。
“尽力而为?你倒是总算来了。”哎,走了一个,还有一个,多尔衮冷冷站在那儿,石膏像似的没什么表情,加之一身的重孝,阴气逼人得很。我没从他脸上看出任何和皇太极对话时恭敬的姿态来,暗自诧异,只老老实实地福了福,“有些儿事耽搁着,来得晚了,还请十四贝勒见谅。”
“哦,敢情呼伦贝尔格格是贵人事忙了,”明明是调侃的语气,他说出来就吐着一股寒气。阿巴亥被逼死的时候,他们兄弟三人一个都不在,可那时他不是明明就在屋子附近救了我?我不敢确定他是看到了我,还是无意经过,总之他虽不在场却也很有可能见到了实情。这种假设很糟糕,被他没有温度的目光盯着也很糟糕,“哼,别绞着脑子想了,既然来了就给我好好去劝劝多铎。”
还好他没有追问,我立马又回了个“是。”
多尔衮见我答得爽快,表情微有放松,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把他那倔脾性给劝住就是了。闹了两个时辰,弄得那帮奴才连上前一步都不敢,真是一群饭桶!”他指一指门口,“我有些事不能留在这儿,玉儿陪着你姐姐,这厢儿就剩你,有什么事立刻让小六子来知会我…嗯?”他说的事应该是阿巴亥的后事吧,其实多尔衮看起来倒真真憔悴多了,这种一夜长大的代价是惨痛的,难得他神情还安稳,说话也条条在理。可他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强抑着悲伤不安?或是半信半疑?还是,充满仇恨?
“十四贝勒,”看着他疾步离去的背影,我不自觉叫出了声,可一见他转回来,又立马尴尬万分,定一定神道,“有些事说出来会好一点,不对,我的意思是,玉姐姐一定很怕您什么都不说,都自个儿受着…”
“以后叫我十四哥,”多尔衮打断我的话,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后便复离开。这不知是算脸皮厚的还是脸皮薄的,反正他懂我想说的意思就是了。

这个世上的事,都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纸包不住火,只不过是早晚而已。
叹口气,但愿以后这些都与我无关,越过门槛,地上溜溜地跪了一地的太监,齐声哀求着“请十五贝勒节哀”,却没人敢上去。
“我来,你们都下去吧。”我挥手,冷眼瞧他们如蒙大赦似的起了身,一个个鱼贯退了出去,好几人面上都青肿着,想必是去拦这位不好惹的主子时被打的。
打发走了人,转头再仔细打量这屋子。灵前那供桌早换了桌帷子,上头供着叠成了塔的饽饽,白白硬硬,冷冷冰冰。饽饽桌子前的地毯上摆着“奠池”,淡淡酒味,四处飘溢,凝滞在沉重的空气里,却不是酒香。数朵白花扎在长长的幔帐上,从梁上无声地垂到地上。不过几个时辰,这已是死人的居所,无论哪一件装饰,哪一处摆设,不过彰显自己再也看不到的哀荣,何用?
按规矩撩起袍子,跪到地上,一旁小邓子早恭恭敬敬端了奠壶过来,先释奠酒三杯,然后再叩首。满人的吊唁全不似汉人那般繁琐,小邓子跪我身旁轻声提示,我只极力收刮出自己的恭敬来,照葫芦画瓢,一一弄完了,才觉身边这小鬼头不时朝我使眼色,意思自是再明显也不过了。
也难得他不过十二三岁,有这么份体慰主子的心意,我屈指轻叩了下他的头,“去吧。”
偌大的堂子里这会只剩我和多铎两人,自从我踏进这道门,就没见他回过一次头。想一想,走到他身前轻跪下去,伸手握住他的手,叫了声“多铎”。
记忆中从来没有叫过他名字,反正永远是他热情高涨我生疏见外,现下换个个儿我还真是颇不习惯,“你若不想我留在这里,我马上就走,嗯?”
“不要走”,多铎猛然反捏住我的手,目光仍定定凝在那被供桌挡住一角的棺材上,“雅儿,父汗不会这么做,对么?”
他手心很冷,触到我手腕竟颤个不停,“父汗不会这样说额娘,对么?他不会忍心要额娘抛下我们,对么?额娘,额娘她…好雅儿,你告诉我,他们都在骗人,是不是?是不是?”
“多铎…”我扶住他两肩,正视着他眼中纷杂着各种情绪,面上道道泪痕,忍不住想冷笑,原来他们就是用“汗王遗诏”来遮掩这场杀戮,一纸荒唐文书已足够只手遮天;原来他们就是这样告诉自己手足至亲的弟弟,他的额娘是一个妖媚祸国的女人;原来他们甚至不屑编造自请殉葬的说法,宁可让满天的流言变作无可挽回的伤害,“在你眼中你额娘就是这样的人么?”
“不是,”他坚决地摇头,目光执拗,口气不容置疑,“额娘是我见过最温柔的女人…”
“那不就成了?”我截断他的话,“不用管别人说什么,相信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嗯?你的父汗只是太爱你额娘,或许,比起你们,他更爱她,所以无法忍受离开她,只是这样,你能体谅他么?这本没有对错,或者要怪你额娘太温柔么?”
多铎慢慢抬头看我,咬着牙说了个“不”字,泪水却刷刷得流下来。我伸手将他揽到怀里,拥着他,一下下轻抚他的背,不管怎么他是如何骄横地长大,到底还是个孩子,两天之内要他接受父母相继离开的事实,还是太过苛求了。如果这个谎言能够替他减轻一点面对现实的压力与痛苦,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胸口的衣裳被他的眼泪浸了个透湿,让他哭还真开闸泄洪,怀里像抱个小动物,跪坐着都感到分量不轻。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早上的浑浑噩噩,不知怎么回到房里,恶心顶着胃,干呕了数声却吐不出什么,那时只一心想着如何离开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可是现在,却忽然淡了,让别人认清现实的过程,未必不是给自己一记警醒。
“哭够了就收声吧,”我略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以后别再这个样子,你额娘一定怪不待见,还有,别让你父汗觉得他愧对你,至于你哥哥,他已经为你操够了心。”
“我都知道,”他靠在我胸口,手拢着我背,声音低迷,“雅儿,你会不会离开我?”
“佛主尚且说,美人皓如玉,转眼归黄土,何况是我?”
“你知道的,我不是问这个”,他抬头,猛收紧了手臂,“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了。”
我摆正他的脸,纠正他的错误,“十五贝勒,容我提醒你,不要轻易说‘只有’,你有的很多,比如兄长,比如责任,比如…以后你会娶别的女人。”
“不,我只要你一个,”多铎捏着我的手,急切道,“如果这样不行,那我也只对你一个好。”
这个已不能算在童言无忌里了,我很想说,这年代,即使爱你额娘如你父汗也依然做不到这样,你上头那些哥哥姐姐就是最好的证明,闯入一个人生命的事,不是日后抽身而退就可以解决的,看着他期待的样子还是改口算了,“这些话以后再说吧。”

安安静静在灵前吃了顿素净到不行的饭,勉强抚慰一下我只填了一碗清粥的胃,又连哄带骗的让多铎也草草扒了几口。他情绪是没那么恶劣了,不过还是心事重重,搁下碗仍旧去灵前跪下,以前没觉得他有这般的孝顺啊?
虽然考虑饭后不动会积食,但也不能坐一边冷眼看着,只好拖了一只软垫陪他,算是给这个本是我未来婆婆的不幸红颜薄命的女人尽孝道。
“雅儿。”
“嗯。”
“我好想再看看额娘。”
“嗯,啊?可是…”棺材很高,木质极佳,不过说实话我对所有不是我亲人的死人都怕得厉害,何况她还是这么个死法,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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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武皇帝实录》里阿巴亥被逼殉死的情况,拿来给各位大大参考(就是女主听到的那段“…”多多的话说的事情。):
后饶丰姿,然心怀嫉妒,每致帝不悦,虽有机变,终为帝之明所制。留之恐后为国乱,预遗言于诸王曰:“俟吾终,必令之殉。”诸王以帝遗言告后,后支吾不从。诸王曰:“先帝有命,虽欲不从,不可得也。”后遂服礼衣,尽以珠宝饰之,哀谓诸王曰:“吾自十二岁事先帝,丰衣美食,已二十六年,吾不忍离,故相从于地下。吾二子多尔衮、多铎,当恩养之。”诸王泣而对曰:“二幼弟,吾等若无恩养,是忘父也。岂有不恩养之理!”于是,后于十二日辛亥辰时自尽,寿三十七,乃与帝同柩。

 

十五 有匪君子
“我和哥哥来时额娘已经入殓…”多铎看着我,眼里有些歉意,“雅儿,我又在为难你,说说罢了,也不是真的要看,额娘和父汗的模样我又怎会不记得…”
难得他体贴,我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你还是别看的好,四大贝勒为什么要在你们来之前就阖棺定论,还不是怕被你俩瞧出端倪来,坏了他们大事。多尔衮多精明一人哪,上吊吊死的和弓弦勒死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我早去看过棺木,下了销的,便是想看也是不成的。”见我神色恍然,他大约是会错了意,倒反过来劝我。
“下销?可不是得等过了‘伴宿’才能下销的?”难道满人和汉人不一样,棺材一旦下销,就再也打不开,为了等尚未赶回的亲属瞻谒遗容,一般会先悬着棺盖。
“四哥说了,额娘是自缢的,怕是让我们见了更难过便…”他一顿,垂下头去。
他这样子我亦不忍看,别开脸问,“四哥他真这么说?”
“怎么?我说的有错?”多铎还未说话,便有人回答了我。
“四哥!”身边那人恭敬地喊了声,也带着几分惊讶,“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这会儿可不是该还忙着?”
“那厢里有的是人,少了我也不是转不过来,倒是这儿…”皇太极微微叹气,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儿慢慢地踱过来,还是那双鹿皮靴子,看得我心惊肉跳。
“雅儿!”多铎轻撞我一下,我蓦然回神,终于把眼睛从鹿皮靴子尖往上挪,想起自己还没给请过安,赶忙道了个万福。
我确定没给看错,他脸上的表情是温和的,漆黑的眸子瞧了瞧多铎,又往我这里转过来,“看来十四弟还真是没找错人,所谓‘一物降一物’没想能用到这儿…”他嘴角含了一抹淡笑,看得我背上怪寒的,不知这句话好笑在哪里。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又听到多少我们的对话,一无所知,反正主要原因肯定不是关心多铎来着。若只为探探动静,那也把我看得太笨,我是最没有可能告诉多铎,阿巴亥殉葬真相的那一个,不像他给我的感觉,不动声色却成竹在胸。
“四哥!”抬头门口又进来一个人。
呵,唱大戏赶场子?怎么主角,配角,一个不差,一个不少,就连时间也赶得正巧?
“十四弟,”皇太极似乎并不意外看到多尔衮,而多尔衮也没甚奇怪看到皇太极。四目相对,眼神的交流,产生…我是很想说爱的火花啦,不过那里头确实噼里啪啦,只是除了爱的火花,简直什么火花都有。
“十四哥,”多铎的语气颇为亲昵,人前倒也规矩,没直接喊“哥哥”。
可多尔衮只皱了皱眉,大步过来就斥道,“怎么那么胡来?都几个时辰了还跪着?不瞧瞧这是什么地儿,回头看你不喊膝骨疼!”
多铎扁扁嘴,一脸委屈地没答话,多尔衮已经对着我瞟了一眼,意思很明白,让你来劝人的,怎么反倒自己也跪在这儿。我冤,明明就一个场景,他尽和皇太极唱反调。
“你这性子我说了没用,可你拖着雅格格一起是做什么?她一个姑娘家不比你身子骨硬朗,若是弄出病来看你怎么去和四嫂交待?”
哎,这戏甭管唱的是哪一出,总之掰到我身上来就什么都对了。果然多铎作幡然醒悟状,自己先起了身,又来搀我,连说自己一时糊涂,作势地替我揉揉了膝盖。才消了他哥的气,回过头继续和皇太极斗智斗勇去了。

晚上两人都留下来吃饭,中间还各自出去了趟,居然又都赶回来,我实在无语,这和斋饭没啥两样的饭,他们在努尔哈赤那头还没吃够,又趴到这儿来?都送去庙里当和尚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