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了没多远,他几乎便要后悔。狂风凛冽,刀割一般扑面而来,吹打在身上,生疼生疼。逆风而行叫人迈不开脚步,面前的积雪竟一直到他腰际,每走一步都艰难万分。
雪中立着的那个人却岿然不动,只是把阿巴亥紧紧拥在双臂之中,仿佛要把彼此融到血里去,再也舍不得分开,天地之大不过臂弯间的咫尺。
不知过了多久,阿巴亥从代善怀里抬起脸来,两人抵着额细细而语,多铎不敢靠近只看着额娘慢慢放开大哥,神色凄楚,几欲落泪。只这一步的距离,伸手可及却转眼便相隔千山万水。雪地里大哥那一身赭红石榴团花的长袍,像浓重得化不开的血,又像燃烧殆尽的火团,渐渐便要熄灭。
多铎站在雪地里,一时竟忘了动弹,浑不觉手足冰冷。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总对父亲有一种英雄般的崇拜,何况努尔哈赤一世枭雄,睥睨天下,万人景仰。可眼前的情景,一颗幼小的心只丝丝抽痛,隐隐懂其中的含义却不愿相信。自幼额娘对他宠极爱极,尤甚于两位哥哥,真是千依百顺,但有所求,无不应允。而代善大他近三十岁,长兄若父,总是微笑着任由他胡闹,爱怜之情溢于言表。
惊讶之下为父汗不甘,然而看了大哥黯然离去却不知为何又生出一股哀怜之意,竟更甚愤怒。他也曾那样想过,父汗二十年前便是这个样子吧,只是定多了戎马倥偬之气。大哥虽然也是南征北战,却始终留有那一份称之优柔寡断易不过份的温柔近人。
半年又过,努尔哈赤派了大队人马接了他们回界藩山城。额娘复立为大妃,父汗见到他仍是一般的宠爱,仿佛那一年都是空白不存在的。
唯有,大哥已不再是汗位继承人。
唯有,额娘眼中再也不曾翻滚起泪水。
许多年后,多铎才隐隐听人提起当年,父汗让大哥在嗣位与让额娘恢复大妃地位之间选其一。大哥什么都没说,只让人将那正红镶红两面领旗送入宫中…
天命十一年八月十一日未时,一代天骄努尔哈赤崩逝于离沈阳四十里的叆鸡堡。
多铎跪在灵前,左右都是人,满满当当晃得眼花。泪水一次次流下来,落在冰冷的地上,小小呜咽却淹没在震天的哭声中。多尔衮伸手揽住自己这个泣不成声的弟弟,面带冷峻看向跪在前头的十几位兄长…
昨日恍然一梦,好似一语成谶。
一切快得那么不真实。半夜多铎从灵堂出来,天上挂着一轮冷清的月,并不比昨日更圆一些,月光洒满庭院,院左吊丧的大幡张牙舞爪像要吞噬这叫人窒息的惨淡。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只想起她来。想起分别时她过来替自己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赏了扳指之后,她还从未主动做过什么,有一种刻意的疏离。想起她白皙纤细的手指轻划过自己胸前绣着的团蟒,便觉得那蟒从没看起来如此可亲。想起她脸上因为沾染了离别的气息,有两分魂不守舍的不安,那时却叫他高兴,她口上如此生气,却毕竟也是舍不下自己…
齐尔雅真的那份倔强,隐隐与额娘一般无二。他不过是等待,便如当年大哥风雪天里等着额娘,就是一生一世都要等下去。耗尽了这一生,还有下一生,下下一生。
一路上有人给他请安,他恍若不见,只走到那门口。
微微犹豫还是推开了门,跨过门槛的那一霎那他又想起了额娘微笑着目送大哥离去,仿佛曾经的种种刁难,过往的种种苦楚都不存在,仿佛冰山消融,春暖大地。路的尽头,大哥勒马回望,最后看了额娘一眼。
这一眼,便要看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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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恶搞的番外,那个还在酝酿中,对不起同志们的星星眼,逃走~~~~~~~
JJ终于抽完了~~~~~~~~
十六 他乡故知
不是这张脸这口气,几乎要认不出眼前这人就是从水里给我打捞上来的金福。腰系素缟,深蓝长袍外套着孝服,对襟未扣严实,便隐隐露出曾在多铎身上看到过的团蟒图案。早知他不是平头百姓,没想到竟也是个贝勒。
似乎是看出我的窘态,金福嘴上挑起一个笑来,“在下济尔哈朗。”
原来他是济尔哈朗,我立马想把下巴扔到地上去,这可是将来能与多尔衮并驾齐驱的另一位摄政王啊。
原谅这几日的晨昏颠倒,要我瞬时把这么伟岸的称号和“落水狗”联系起来是有一定难度,需要一定时间的,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发愣,缓缓道,“齐尔雅真失敬了。”
“原来黄姑娘便是‘呼伦贝尔格格’,这如雷贯耳的名声,在下可是佩服得紧。”济尔哈朗笑道,已然换成了汉语。
我摇摇头,“什么如雷贯耳,你多半是在想以后记不起‘名不副实’四个字怎么写时,就来找我。”指婚那日他既然在,早已知道我是谁,反倒是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把手拱一拱,神情谦和道,“如此说来,黄姑娘是不希冀在下站在你这一边了?”
我忍不住要笑,倘若这是我穿过来的第一天,那绝对要当自己来了横店影视城,拍的是清朝时期的武侠片,也便拱拱手,“金公子客气,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站自个儿一边的朋友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这倒也是实情,我不大清楚他的一生状况,只晓得他一直活到多尔衮死后,绝对算得上长寿多福,当下判断为潜力股一只,本着可持续发展计划,也是应该结交的。
“黄姑娘果然爽快。”他身材修长,俯身看我时遮着大半的光,难怪那日觉得熟悉,只因同是爱新觉罗家的血统,虽然那多一些温和的书卷气,却并非全无凌厉的煞气,或许只是隐藏得好罢了,想到这里我不自觉退了一步。
在这杀气腾腾的地方,找一个笑面佛不容易,笑面虎却随处一捞就一把。看他不明所以地趋近,便随口闲扯,“你为何娶‘福’用作表字”。
“黄姑娘在蒙古长大,难道猜不中?”
“济尔哈朗,济尔哈朗…”我默念了两遍,若是用蒙古语来套,倒是幸福的意思,立时恍然大悟,原来他这个“金福”就是这么来的。我据实以告,倒是被他给诓了。还附送了黄笙生纯手工制作大阿福一个,当真血本无归。
“对了,可曾看到十二贝勒?”忽然想起我出来的目的不是和人闲话家常,这么会儿十个阿济格都走远了,扬一扬手里的盒子,“我正要送东西过去。”
“你这手是怎么回事?”济尔哈朗只怔一怔,面色忽然大变,不答我话,却一把就捉住了我的手,“在哪儿弄起的?”
他总是极和气的,头回见他表情这般夸张,几乎已是惊慌失措,心里不由微微一动,将手抽回,语气平和道,“我自个儿贪玩,不留心在假山堆上摔的。”
“你没骗我?怎么这样不仔细?”他面色稍霁,缓过一口气来的样子,口里越发温柔,“现在住哪儿,回头我让人拿药给你送过去。”
我留意到他不自然的表情,以手覆他的手背轻拍一下,示意他安心,“区区小伤,何足挂齿,过几天就好了。”
“怎么说那么见外的话儿?嗯,你想来是随着四嫂住了。”说话时,他的手已从我手腕滑到我掌心,握下来动作很轻,又极快的放开,“我领你去找十二弟。”
“多谢。”走在他身后,有一种意外的沉静,黯淡的月色替所有可见的都渡上一层柔和的清辉,淡泊而安宁。低头看自己的手心,掬着那白月光,显出细细纠缠的掌纹。
有他熟门熟路的领着,自然是极快摸对了方向,东西送到时,多尔衮亦在,那眼光若有所思,我也不做理会,告了辞出来,方谢过济尔哈朗回去。
送趟东西送过半个时辰,多铎是自然早等得不耐烦了,一见我劈头就问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我被他吵到头痛,也不想多说如何遇上济尔哈朗,摸过他额头,不见更烫,敷衍着哄他睡了,急急走人。
第二天一大早的,哲哲光顾,怀里抱一个我没见过,圆不隆冬的小不点,却是她的第一个女儿马喀塔。小家伙只有一岁,模样倒挺可爱,粉嫩嫩软绵绵,递给我抱的时候,趁她不注意,色心大起,伸出爪子就往她脸上捏了把。谁知她不仅不哭,还冲着我咯咯地笑,弄得哲哲连连夸我会带小孩,末了补充,“十五弟模样俊,你们的孩子一定可爱得紧,”我陪笑,很想两眼一翻就昏死过去。
哲哲到我这儿来,当然不是来给我看女儿的。她还带着重孝,脸色不大好,样子疲倦而紧张。我猜她多少知道点皇太极要夺位的心思,这会儿压力一定必定不小,偏偏这事又是对谁都不能开口,只能自己憋着的。历史上说孝端皇太后之所以得到皇太极敬重和喜爱,有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不参与政事。想来这点应很对帝王的胃口,这类把大男子主义发挥到极致的生物的特点就是控制欲强、占有欲强、独裁欲强。
闲话家常了过去后,终于说到正题上,她要把马喀塔放我这儿几天。其实无需我担心,这是四贝勒嫡福晋的第一个孩子,将来的固伦公主,伺候的奶妈嬷嬷多到我不用动手,只要一旁看着就行,无非借借我的地方。
“大汗和大福晋的丧事两头挑着忙,爷还让我照看照看阿济格那兄弟三,我哪还得劲儿来对付这小的。”
“姐姐,没紧要的事就让下人去做,您这几日必是没得空儿好好歇息,自个儿当心身子才是。小格格放我这儿,您尽管放心就是了。”我边说边在膝上颠着马喀塔,自从瞬时发觉逗她是件极有乐趣的事,我立马陷入乐此不疲中去。
“你们倒也投缘,”哲哲看着我们两个分外欣慰道,“你来了这儿,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时候多来过问,反倒是央着你帮忙,真惭愧得紧。”
“这是说的哪门子话,姐姐您是我最亲的人,我不帮您还能帮谁?”
嬷嬷们一个个上来给我请安,搬了一堆要用的东西入来,我从不知道这年代伺候小孩这般复杂,看得目瞪口呆。小孩,还是晚点生的好…
下午让人搬了软塌到树荫下,自己躺着,让小家伙趴在我飞机场的胸口,一大一小乐陶陶地睡午觉。初来的那天还热得很,这几日不知怎么就凉快下来了,风吹着很是惬意。我闭着眼睛,一边理一理刚洗过还没束起来的头发,一边伸手去摸旁边矮几上的茶杯。
身边似有人走动,我也懒得理会,手指触到个陶瓷质地的东西,茶杯什么时候换成这样了?肚大口小,乌鸦喝水?我在诧异中睁开眼来,还没看到手里拿着什么,先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不由得“咦”了一声。
头顶上的人缓缓绽出清澈的笑容,太阳透过树荫间的缝隙落下来,叫人头昏目眩,“这会儿大丧,贝勒爷们都忙得不可开交,怎么金公子还有来我这里的闲情?”
“不是闲人便来不得么?还是,黄姑娘不欢迎在下?”
“看来我这儿是□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了。”回避他该死的二选一,也觉得这样躺着和将来的摄政王说话,有点嚣张过头,方坐起身来,胸口的马喀塔便一溜儿滑了下去,我忙忙地伸手接住。这一动她已经醒过来,水汪汪地瞧着人儿,小嘴一张一合嗲兮兮地发了两个音“额娘…”
我不知道一岁大的孩子能叫娘时不时正常事儿,只知道分辨能力是肯定没有的。
看着这个便宜“女儿”,心里忽然生出恶作剧的念头,亲亲她光滑的小额头,算是奖励她这适时的童言无忌,站起身来不出意料地看到济尔哈朗吃惊的表情。
“怎么?”我笑问了句,把圆滚滚的小家伙送到他面前,“马喀塔乖,给你叔叔抱抱。”
济尔哈朗看她一眼又看我一眼,喃喃道“马喀塔…”,才像被雷劈中般醒悟过来,“她是四嫂的女儿,不是…”话到一半很及时住了口。
我笑吟吟地看他面上微微发红,道,“小孩子不认人,随口乱叫是常有的事,金公子切莫放在心上。”
“在下冒失了,”他极快地恢复了平素的镇静,以指扣着石桌的边缘,“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黄姑娘的年纪不似长相。”
“是大了还是小了?”我笑回,心里却蓦然震动,他竟然敏感如斯?检讨与他几次说话,似乎确实太过随意,正思索如何分辨几句,济尔哈朗已道,“自然是大了…想来是我想得多了,你别在意。”
“大了总比小了的好,”我早不欲继续这个话题,顺手把马喀塔递给他抱。
济尔哈朗长臂一伸,小心翼翼地把小家伙接过去,动作纯熟,我好奇地问他娶了几位福晋,生了几个孩子。
他微有迟疑,爱怜地摸着马喀塔的头,并不看我。
“想来我也是冒失了,”不知为何忽然有了这样的好奇心,见他神色古怪,思索自己是不是踩着什么地雷,心里很是后悔。
“黄姑娘言重了。我并非有什么难言之隐,家中一正一侧两位福晋,还有一个女儿。”
“看来是还缺一个小阿哥了。”他虽然是坦言相告,可明显不愿提及家事,我也只得含糊带过,颠着手里的瓶子道,“多谢金公子送的药。”
济尔哈朗摆摆手,问,“你的手有没有好些?”
“嗯,伤口结住了,不动不痛,动动小痛。我皮厚,再养养就好了。”匕首割起的是外伤,只要没伤到筋骨很快就能好。
他却给我逗得展颜笑起来,“就没听有姑娘家说自己皮厚的。”
“今儿给你长见识了吧。”见他不再为方才的事蹙眉,我亦松了口气,却看他叫了个嬷嬷过来,让把小格格给抱下去,走过来正色道,“还是给我看看。这是御用的药,每日敷在伤口上以后不会留疤。”没等我回答便捏着我的手去解系在上头的素绢。
我下意识把手一缩,济尔哈朗不觉顿住,旋即柔声道,“这药很凉,我保准不会弄痛你。”
上回骗他是摔起的,现在若是让他一看,岂不是穿帮?僵持着却找不到推托的理由,好在他反正不是绑架我的人,见了刀伤又能如何,最多死不承认,越遮掩越叫他起疑,便把手一摊,“有劳了,不过我怕痛,你可要轻点。”
他连连答应,揭开了素娟,仍是大惊失色,“你这是…”
我理直气壮地接口“摔起的。”
“胡说!”济尔哈朗沉了声道,“你前日去过什么地方?”
“除了这宫里,你认为我还能去哪里?”
我话中带赌气,他似是察觉自己口气不善,默一默握着我的手道,“笙生,你告诉我。我不能说为什么一定要知晓的原因,但是我绝不希望你出事儿。”
“我既然在这儿与你说话,自然是平安无事,”我想着他话中的含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觉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贝勒爷的好意,齐尔雅真心领了。既然大家都有不能言明的难处,何不互相体谅?”
“笙生,这宫里并非事事都如此简单。”
“我知道,”他看我的目光中带一种怜悯与不安,我咬了咬唇,“但凡简单的事,我绝不会想得复杂。时候不早了,贝勒爷来了那么久,不怕下人寻不着人么?”
济尔哈朗长叹,转身道,“我多有叨扰了,你好好养伤吧。”
我道了个“好”,亦不再言语,他便如来时一般,静静地离去。
连着几天,想起济尔哈朗的事我都觉烦躁,涂在伤口上的药沁凉,也不能叫我安神。大玉儿来了几回,与我一起逗马喀塔玩。问起前几日来,她是都陪着多尔衮,与我差不多的局面,却比我看起来更心神不宁,我只当她担心多尔衮,便也劝慰了几句。
之后陆续收到济尔哈朗差人送来的汉文书,桌上架上很快累起了一堆。晏几道的《小山词》,宋本的《李太白文集》…方向俱全,竟连《三国演义》也有。
线装书不仅竖排还全是繁体字,但已比满文蒙古文好上太多,于是一空下来就捡着书看,虽然我的这点古文功底仍停留在看得懂但不顺畅的地步。记得以前读三国就是不懂的地方直接跳过去,一直秉承不求甚解,知难而退的思想,这会儿没有电脑没有手机,却在彻底空虚后看入了迷。最为难得的是这些书济尔哈朗貌似都看过,有些地方甚至点过批注。他的楷书工整挺拔,使我大受打击的同时也不由佩服,弄不好他的国学比我还来得精通。
一周后哲哲终于亲自来接走马喀塔,临出门小家伙却还缠着我的胳膊咿咿呀呀地叫,“安布,安布…”
“她这是叫你?”哲哲满脸诧异,随即笑道,“让她阿玛听着可不知得多羡慕。”
“这么说,我是除了姐姐之外,第二个有福的了。”我香香马喀塔的面颊,那是当然,皇太极要能有这空闲和我一样一周里头从早到晚,围着她打转,威逼利诱样样都上,也早听到这声“阿玛”了。
“对了,这几日你可见过小十五?”
“没有,”我尽伺候这小的和看书,哪有时间去招惹他,“姐姐,有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我只是见他闷闷不乐,怕还想着大妃的事儿,你得空也去劝劝。”
“好,”我回,谁叫我是他未过门的福晋,虚名真也累人。
哲哲走后,我躺回塌上继续看我的《三国》,玉林来沏茶道,“格格,其实六贝勒来的那会儿,奴婢见着了十五爷。”
“什么?”
“奴婢也没瞧清楚,只是送六贝勒走时,见着十五爷似乎在二门外头,可只晃了晃便没了人影,奴婢不知该不该与格格提…”
“要你聪明的时候偏就糊涂,”我搁下书,“也罢,早晚是要去看的,这会儿就走吧。”
出门前并不情愿,一路上便恹恹地想了多种可能遇到的情况,至多也是被冷嘲热讽,独独没有一种是被挡在门口。小邓子在站那儿赔着笑脸百般解释,就是不敢放我们进去,我也罢了,玉林气得大骂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雅格格,玉林姑娘,主子是真的心里不痛快。奴才说句心里头的话,也是希望您能给劝劝的,可这…”他在那儿为难得团团直转,看起来不敢得罪我,但更不敢违抗多铎。
“又不是非看不可,过些日子再来也是一样,你们好生伺候着就是了。”他摆他的谱,我乐得完不成任务,转身便走,里头却匆匆跑出个小太监,捧着一大扁盒子,“格格请,请留步。”
“李恩,这是做什么?”小邓子睁大眼睛问。
小太监对他眨了眨眼,把盒子捧到我面前,笑道,“格格,主子的心意,您可得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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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装了电脑,哭~~~~~~原谅我就这么一点更新~
十七 落笔生花
靠在椅背上,我把团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这样女气的东西真不像是多铎的手笔,还以为不是刀就是箭。还说不是闹脾气么?就没见过一面儿生气一面儿还想得到送礼的,可不是恩威并济?
没想到他看起来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儿,眼光却不错,挑的扇子居然让我中意得不得了。圆扇面上正反对绣西厢之景,蕉叶碧绿,上有月色皎洁如银,镶雕成两截白竹的扇柄,白得一尘不染。摸着似象牙的扇柄,匀密的针脚,可不是等闲能得的,真不知他从哪里去淘来,收回点儿成见,宫廷生活除了能让人在男女事情上早慧之外,还可以培养审美情操。
这种汉人的东西,作了画必然少不了诗,簪花小楷五十字,“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落款是班婕妤。
真是煞风景,好端端地来什么“恩情中道绝”,班婕妤是生不逢时,与赵飞燕同在西汉成帝处争宠,哪有不败落的道理。我摇着扇子往外头踱,倒是想起薛涛的《寄旧诗与元微之》来,拈着身边的花瓣儿拨弄,诗意大发地从头背起,“诗篇调态人皆有,细腻风光我独知。月下咏花怜暗澹,雨朝题柳为欹垂。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开似教男儿。”曾经喜欢薛涛才情,只可惜她爱上元稹这样的男人…还没来得及感叹下去,后头就啪啪地响起几记掌声。
大惊失色后,犹豫着还是转过身去,石头小径上站着个已快一周没见过的人,皇太极。他怎么每回都神出鬼没的,做皇帝的难道都有偷听癖不成?赶忙福下身去,苦兮兮地换成不怎流利的满语,请个安还差点咬到舌头。
“怎么不说汉话了?你这满语说出来叫人听着便扭得很。”
“回四哥,齐尔雅真知错了。”你往这儿一站,那样情意缱绻的诗我还说得出口么?
皇太极看起来兴致不错,眯一眯眼睛笑着接口问,“知错?你何错之有?说来听听。”
料想他也没这么快放过我,前几回已够让我养成,看到他一片一角儿,就自动开始打腹稿的优良习惯,立定了道,“四哥久在军中自然比齐尔雅真更清楚,如今我后金八旗势如破竹,横扫东北。虽只暂时雄踞一方,却是旭日东升,而相较之下明朝宦官当道,气数将尽,便是夕阳西下,好似未僵的百足之虫,我敢说咱们入土中原指日可待。到时即使保留汉人的文化,可推广满语却势在必行,如此一看,我只通汉文却不通满文,岂不是背道而驰?”本来记得“满汉一家”,暗觉太过先进,省下算了,反正皇太极也等不到入关,满汉一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