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看我今儿饶了你!”
苏茉儿“哎哟”了一声,把茶盘往桌上一放,一猫腰躲到我身后,拉着我做挡箭牌。大玉儿左右是打不着她,笑叹了声,叫人把那盆“红妆”摆到屋里合适的地方。
天色还早,太阳升得不高,屋子里尚有些冷,可一见大玉儿芙蓉玉面,樱唇微启,水色一般的眸子里暖意融融,只展颜一笑竟似将满园春色都带入了屋里。都说海棠“国艳”,怕是此刻也要折光损彩,甘拜下风。我微怔,随即反应过来,收获了,看到真正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了,比《十面埋伏》里章姓某某不知强上多少倍。就算我捧回来的是那株“花二乔”,给她这么笑几笑,搞不好就枯了,花中富贵比之将来凤辇香车,母仪天下还是逊了一等。想起“花二乔”,顿一顿欲问哈达格格的事,却听大玉儿道,“这几日,科尔沁可有消息来?”
她这样的问法,我与苏茉尔免不了要不解地对望。科尔沁的家书差不多每月一封,都是哲哲先过目,然后差人叫我们过去分看,彼时我看不懂蒙古文才这样做。现在是让宫人捧了送到我们这儿,掐指算一算日子,才过去半月,大玉儿如何不知?话还是要答的,“想来日子还没到,姐姐可是有什么急事?”
“急?不急…”大玉儿说着便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消息得好,急又有何用…”
我一时没在她的急和不急中转过来,接不上话去,倒发现她眼中喜悦的光彩已散尽了,转眼只剩下无尽的哀愁,不知怎么忽然想到海棠的花语是苦恋,莫不是真有什么事儿?
“玉姐姐,十四贝勒最近可好?”我尽量随意地问,挽过她的手,缓缓往门外走。
“我这心事连你也看出来了?”大玉儿涩涩的一笑,却说,“大汗临走时吩咐了几桩事儿,他已经为旗汉分屯的事出城去好几日了。”
我点点头,看来不是为了多尔衮,那,难道真是皇太极?又关乎科尔沁什么事?
“宫外的春色想来比这囹圄之地好得多了吧?”
冷不防她来了这么一句,神差鬼使,我开口就接道,“下回咱们一起出去吧,再闷着不闷出病来才有鬼了。”

“那儿就是上回我买海棠的花市!”
“果如你说得那样,出入的都是些达官贵人,没想到内城小小花市也如此不简单…”
我看着身边比我略高挑些的“英俊小生”,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那天她如此爽快就答应下来,实在是让我吓了一大跳。大玉儿做事向来三思而后行,轻重缓急分得再清楚不过,竟然也有这样叛逆冲动的一面,可见宫里的生活必然是出了什么问题。
“两位主子,往前头去,有卖古玩的蒹葭庄,做胭脂水粉生意的雪极斋,那挂着面旌旗、上书汉文‘流云’二字的便是沈阳最有名的饭馆流云楼,奴才已经都打点好了。主子们自管歇着,待奴才办完事稍后便至。”
大玉儿点头道,“你尽管放心去吧,莫要耽误了正事,到时便按约好的在流云楼再见。”
“奴才这就去了,两位主子万事小心。” 李海说完,倾了倾身子,便转身往另一条路上去了,我和大玉儿则顺着原路继续前进。
若不是我们现在都着了一身男装,女生逛街是要“把臂同游”的,哎,不知道这时候尚不尚断袖分桃?暗道一声可惜,只与她一路笑谈,进进出出,把一家家店铺都给逛了个遍,自不会错过雪极斋,时下流行的眉墨、唇脂、妆粉一样样地瞧一样样地挑。那站柜台的当我们是为讨好内眷的小爷,不知良莠,只吹得天花乱坠,好在大玉儿内行人事,三言两语切中要害,撑得掌柜的哑口无言,气焰萎靡,总算没被当成不识货的宰了去。
蹭到流云楼时天色还不晚,足够我们坐下来查点今天的收获,外加美美的吃一顿。李海在三楼给我们订了个雅间,位置不错,临着街开了两扇窗,可算这边风景独好型,想来也是流云楼排得上号的好厢房了。
到底是加个“最”字的饭馆,果然担得起这个“最有名”,蒸鹿尾儿、熘白蘑、黄焖鸡…一道道比起宫里御厨房出来的也没得差儿,真是吃什么叫你记着什么,只想下次来还点这道。
大快朵颐之时,李海来了。方一入内,就先掩上门,还没忘了连门闩也给插上了。我与大玉儿都不明所以,停了箸看着他。
“两位主子,怕是出事儿了!”他胸口犹自剧烈起伏着,说话带喘,看来是一路跑过来的,一脸都是没见过的慌张。
“莫慌,怎么了?”大玉儿蹙了蹙眉问,这种时候她素来比我反应快。
“回格格,铺子里传出来的信儿,似乎是有明军在外城!!”
“什么!”我和大玉儿同时站起来,只觉得一盆冷水当头浇到,这一下透心凉真TMD的厉害,我一定神,好像没听说过有沈阳沦陷这回事儿?转眼往窗口看下去,街上人来人往并不慌乱,忙问,“这消息可靠么?”
李海看出我的意思,答道,“‘铺子’是方便宫人在外做事递信儿的,说是宫里来的消息,奴才想是不会假了。这外头的人多半还不知道。”
话到这份上,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我担心的不是沈阳的安危,只想,这个消息由宫里透露出来,哲哲必定已经知道,多半要找我俩,这回被发现是逃不了的,真是大大的糟糕!再看大玉儿,她是真脸色煞白,却还维持着点镇定,对李海道,“快去找三匹马来,咱们要速速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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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祝福,谢谢~^—^
通宵太困了,先更到这里,爬走~

二六 兵临城下
这章所涉及的内容我只在几篇文章和小说里看到过寥寥几笔,没查到确实史料,不知真假,大家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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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哲哲果已发现我二人“失踪”之事,急得坐立不安,拨了数十人去找。好在前后相差没多久,我们就回了宫,算是识相之举,忙赶着去清宁宫负荆请罪。
宫里气氛也还算宁静,我和大玉儿都猜是封锁了消息。不过一路上碰到了数位“补服同志”,外臣不入内廷,连官儿都进来报信了,看来事情应该是假不了。
做好被大卸八块,跪台阶关禁闭的准备,却只得到一顿不算重的责问,哲哲大半心思都放在城外攻防上,也没这空儿细细计较我们的过失,只留了我们在宫里作陪。这时我才看到别的妃嫔一个都不在,想必是连她们也瞒着了。
左右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女人在兵戎时刻,最好找幅绣屏,一针一线坐等前线男人的消息,省得这时日越过越长,越等越慌。只可惜偌大一个清宁宫里,总共不过这么几人,都是面面相觑的主儿。没得责罚,我早已放下心来,见两位严阵以待,正要说话,通传声抢在前头响了起来,“正红旗巴克什宁完我求见。”
哲哲道,“快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男子就快步入内,千儿才扎下去哲哲就叫了起,急问,“外头怎么个情形?快说说?”
“回大福晋的话,明军不过千余,却皆精锐,已与扎在城外的士兵混战成一片,一时之间虽处劣势,但如此下去非长久之计。依奴才看,明军这是围魏救赵之计,大汗兵至广宁之后,已克大凌河、小凌河二城,转攻锦州,明朝援军未至,却想出这等计谋,只要消息一至前线,即使不能使大汗退兵,也能动摇军心。”
唔,分析得头头是道,我暗自点头,您继续,“不过有十五贝勒在军前督战,一时应该能守得住,奴才亦已下令封锁消息以防扰乱民心。”
由了他提醒,我方记起多铎已在外城多日,军前督战?倒是新鲜名词。看来这会儿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时候了,聚起精神听他细讲。
“说得有理。照你看,如今该如何是好?”哲哲问。
“事关重大,奴才不敢妄言,适才已着人去找十四贝勒了,十四贝勒不在内城,这一去一回怕是还得一个时辰,八旗中留下的兵力只有正白旗人数较多,只是哈克笃礼额真不在,只留有孟阿图与阿山两位佐理国政,不令出兵驻防的大臣,都已出城去了。若能退兵那是最好,若战事胶着,是拼了命也要守住外城。”宁完我说完,静待哲哲的反应。
“那就是…没有法子了?”哲哲似是自言自语,“能领军的贝勒皆随大汗出征,留下的也只有两个小的…这行军打仗的我是半分也不懂,你传我的话下去吧,如今我满洲的安危都…托付给众位卿家了,只盼众位团结一心,保我沈阳皇土分毫不损!”
“嗻!”宁完我一曲膝跪下领了口谕,微一迟疑便要退出殿去。
“慢着!”大玉儿忽然出声,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宁完我停下脚步,走上两步,口气中带着几分不耐道,“格格有何吩咐?”
“玉儿?”哲哲也奇道。
“姑姑,”大玉儿朝哲哲微微一笑,转首对宁完我道,“巴克什是否还有未尽之言?或许正是退敌之策?只是巴克什认为并非万全之计还有不慎之处才隐瞒至今?”
此话一出,室里静得连呼吸声也听得一清二楚。宁完我像一个立正站好的番茄,当场彻底石化,看来是被说了个正中。
“大福晋明鉴。”他一撩朝服的下摆,低头跪了下来,“奴才确有退敌之策,只是…正如布木布泰格格所说,此计非万全之策,奴才有所顾忌,不敢言明,望大福晋赎罪。”
哲哲看看他,又看看大玉儿,和气道,“巴克什宁完我,常日里大汗也曾多次和我提到过你,对你素来赞赏有加。听闻你是个耿直性子,最敢直谏,今儿你不说必是有难言之隐,思虑周全,何罪之有?如今这儿都是自己人,你不妨就把计策拿出来,但凡有不妥之处,也好一起参划。如今城外十五弟独挑大局,他年纪尚轻经验不足,我很是担心,你就不用再顾忌什么了,起来说话吧。”
“嗻”,宁完我起了身,抬头不动声色地先看了大玉儿一眼,正碰上大玉儿对着他莞尔一笑,赶忙又低了头下去,我差点没笑出声来,他这般严谨的人面上不露声色,耳根却着实红了一大片。“谢大福晋不追究之恩。其实此计很是简单,沈阳兵力不足万人,外城驻防七千,另有两千余人散布于内城,是大汗留下的一小部分御前军,由镶黄旗伊孙,达朱户二位大臣总领,奉命护卫宫内众位主子的安危。如果能调此两千人由北城门出外,绕到明军后方,前后夹击,我军便占‘人和’、‘地利’的上风,当可打破僵局,击退明军。但此计有两点不妥,第一,要调动御前军需得八旗十六位不出兵驻防的大臣共议后撰一份行军令,如今十六位大臣有在外城迎敌的,有在内城巡视的,要齐聚实非易事。还有另一个方法可行,大福晋自然知道,只需您一道懿旨便可。这便牵涉到第二点不妥。若是此计不成,明军入城,再无可护卫内城安危的士兵。且到时这千古罪名怕是…”
怕是与哲哲脱不了关系…我叹,说到底,宁完我刚才欲语还休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哲哲的一句话可能左右沈阳的明天。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来哲哲不会答应,才连提也不提。就我所知,哲哲虽然平素不问政事,但若说识大体和爱国爱民那是绝对甚于一般女人的。这种时候,绝没有不大答应的可能。
果不其然,哲哲道,“我已经明了你的意思了。自古成王败寇,我自从跟随大汗起便知晓这个道理。如今我不下这道诏令,一旦城破,有何面目去见太祖爷,去见我八旗无数亡故的将士?来人,取印。”
“奴才宁完我替沈阳城内百姓,不,替我满洲谢过大福晋!!!”宁完我今天一而再,再而三地下跪,这次最为动情,连着磕了三下头,每一下都听得到撞地的响声。
“正红旗巴克什宁完我,传我诏令,着内城御前军出城参战,一切后果,由我博尔济吉特氏承担。”绛黄的卷轴交到宁完我手里,他又磕头谢旨。
“去吧,我们就在此静候佳音。”哲哲起身,携着我俩的手送他到宫门口。
本来想着应多问他两句多铎的情况,可惜一来没什么机会,二来无论如何沈阳绝无被明军破城而入的道理,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趁他还没走远,赶紧追上去,道,“巴克什留步!”
估计因有了前一回的经验,宁完我倒也不惊讶,虽然着急态度却还平缓,只立定相候。
“方才听闻巴克什妙计,齐尔雅真有一事相询。”
他微瞥我一眼,道,“格格请讲。”
“不知武库里是否还有多余的盔甲?”
“有。”
“是否八旗八色齐备?”
“是。”
“那是否够二千之数?”
他慢慢地点头,“格格的意思是…奴才明白了,多谢格格提点。”
我轻摆了摆手,“巴克什太客气了,齐尔雅真不通兵书,唯突发奇想而已,但愿真能有益于战事。”说罢,转身即离去。
回到清宁宫里,哲哲和大玉儿口径一致的问我又和宁完我说了什么,我笑,“并无特别,只是乱中添乱,扰敌之计罢了。玉姐姐才是真的厉害,一眼便看破了巴克什的心思,我方才瞧他窘得面红耳赤的,话儿都说不清了。”

等待是漫长的,可是我还是在耐心的等待。真不知这句话是哪位高人说的,都说等待是漫长的,哪还能耐心呢?
我们回宫时才不过正过午时的样子,到磅晚时分才终于等到新的信儿。所幸来的是好消息:战况已皆在我军控制中了,明军见大势已去,退去一半,剩下还有几支负隅顽抗的人马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松过一口气,并不意外,舀了汤慢慢喝,想到现在不是康熙朝满汉一家的时候,自己这个汉人居然期盼明军大败而归,无疑是十分胳膊肘往外拐的想法。倒是随即自我安慰,小平同志怎么说的,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谁治理国家还不都一样,新盛的清朝好过腐朽的明朝那是不争的事实。
“雅儿…”大玉儿推了推我的手,“又没魂儿了,姑姑在叫你呢。”
今儿我们都被留了席,在清宁宫开伙,我一抬头,看到哲哲正对着我笑,知道不是什么坏事儿,赔了个罪问,“姐姐有何吩咐?”
“正说你们偷偷溜出宫的事儿呢。”哲哲嗔了句,她定了心看上去整个人都显得轻松,难怪有时间和精力来对付我们了,早知道让外头再多打会儿…“我才说了一句,就神游太虚来着,想什么哪?”
我笑着看碗里的汤,胡诌时间开始,“姐姐一向心慈,定是舍不得责罚我们,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雅儿正在想有什么两全之策即能顾全姐姐的面子,又可免了皮肉之苦。”
哲哲听得连连摇头,夹了一块卷肝儿放到我碗里,道,“没见过这般自个儿找台阶下的。罢了罢了,你去替我做桩事儿就当是受罚了。”
“但凭姐姐吩咐,”我老老实实道。
“不是想出宫么?明儿你就替我到外城去看看都什么个情形,将士们折损了多少,让我心里也有个底数。现在有十四弟坐镇军中,若是局势稳了,就把十五弟叫进宫来给我瞧瞧。”

第二日起得晚了,大概是不用做贼心虚就放松了下来的缘故。打扮妥当后想起是要去见多铎,坐了半晌把耳坠取下,换戴他送的那副绿琉璃质地的。这么一看又不配身上的衣服,索性回到房里从头到脚换了一套行头,如此一来又耽搁了大半个小时,等我到清宁宫辞了行,大摇大摆出宫去已是申时初刻,太阳都已打道回府到半路了。
以前没出过内城,不知道内城和外城之间还有超长一段路,马上一颠又是一个多时辰。待到得城门下,早觉得腰酸腿疼,暗自对大玉儿不用来和我一起受罪表示极大的抗议。
这次出城,哲哲派了一小队士兵跟着,打头的叫蒙里奇,是从蒙古跟着过来的,后来编入了蒙军的正黄旗。这人壮得和一头小牛似的,满语说得疙疙瘩瘩,于是和我交流便仅限于蒙古语。他拿了令牌上去交涉,一会儿回来说“格格,咱们先上城楼瞧瞧再出去。”
我不明所以,便问“为什么?”
他把马交给守城的士兵,叹道,“格格没见过打完仗后的战场,先在高处看一看,免得一出城就被吓到。”
不就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好歹我也是从头到尾看下《兄弟连》的人,觉得他着实小瞧我,等上了城楼才知道,原来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本以为虽然昨儿等了五六个小时,就一场仗来说应该是算短的了,再惨烈也不会惨过诺曼底登陆,可这会儿从城墙上看下去,黄土地上都是片片焦黑像是烈火灼烧过的痕迹。待嗅到空气里一股刺激人神经的血腥气味,瞬间反应过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火燎过的焦土,而是鲜血浸入土地去凝固了之后发黑的缘故。往远的地方看,来来去去的士兵皆着甲胄,有三三两两押着人的,应该就是所谓的俘虏了,而更多的是,抬着白布罩着的担架之类的东西。我闭了闭眼,胸口极度不舒服。
“格格,”蒙里奇见我脸色发青,趴在城墙上不说话,忙走过来问,“格格可是身体不适?”
“哦,我没事,我们快出城去吧。”我转身打头就往城下走,一边默默地念早死早投胎,早死早投胎…

“你怎么来了?”多铎一见我就快步走上来,满脸的喜色哪像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一把拥住我先狠狠地亲了我一下。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帐子里几个将领模样的人,憋着笑一个接一个开溜,气得说不出话来,几天不见,这小子越发胆大了,嗯?再一看,后头还有个多尔衮,双手交叉在胸前,视若无睹。
“没人报给你我要来么?”推开他,整好衣服,先给多尔衮福一福。
“有啊,信儿昨晚就递上来了。”多铎跟在我后头道。
我猛转身过去,“你完了。”他还没得意地笑完,已被我捏住脸颊两边,连搓待揉狠狠蹂躏了一通。
我来得是时候,正好吃晚饭。
只不过,刚身临其境地见了帐外的情形,一看红烧肉之流就觉得胃里顶不舒服,红的白的,忒刺激视觉神经,连带饭也不想吃了,草草扒了几口便放下碗。
“干什么都这样看着我?”对面两兄弟先看看我然后互望一眼,接着再看我…我不是野生动物,谢谢。
还是多铎问,“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吃不惯?”
“不是,是外面…”正瞧见多尔衮夹过一块汁肥肉厚的东东,往嘴里送,“呃…”我俯下身去捂嘴,一会儿觉得好过一些,方道,“十四哥,对不住。”
“本还想问你要不等会儿带你去军营里转一转,看来是不用了,”多铎早已撑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你坐一坐,我去叫人煮点清淡的来。”
我刚想说不用,他已起身出去了。
“《左传》读得如何了?”多尔衮依旧进食愉快,见多铎出去便问。
《左传》?我并不看这个,嫌通篇深奥,可他忽然提起,必有道理便模棱两可地答道,“十四哥怎知我看这个?”
他停箸看我,语调平淡,“你让多铎来问的好故事。”
这时我已明白他在说什么,郑伯克段于鄢,《古文观止》第一篇,原来出处是《左传》,“十四哥想必已指点过他,看来我可放心了。”
多尔衮不回话,一会儿又问,“听说这次解沈阳之围,也有你的份?”
他是把问题都集中到饭桌上来解决了?我淡淡道,“靠得都是宁完我的计策和…嗯,玉姐姐,我只是适时凑合凑合吧。”
“雅儿,你哪是凑合?这想出来让镶黄旗御前军着八旗兵甲,从后方扰乱明军军心的主意,可帮了我大忙!”多铎正好回来,便笑着坐到我身旁来。
“那就好。”
“什么叫那就好,是当然好。连我哥私下里都夸你,说我还不及你聪…”他说到这里,自觉失言,立马打住。夸奖人是一回事,可自己的面子还是要顾及的。他就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比我笨的那种类型,至于多尔衮的评价…算是始料未及,却不知能否看表面,就断定是好?

眼见着赶回城里是来不及了,多铎倒是一脸高兴地让人去给我安排住处。黄鼠狼给鸡拜年,是这个样子的吧?弄好后,陪我往帐子里转了一圈。军营里一切从简,不过不用说,我这里再简单也肯定比普通士兵的强N倍。
“我那儿还有事,委屈雅格格独个儿对付一晚了?”他临走时嬉皮笑脸道。
我受不了他这副样儿,催着他走人,“贝勒爷公事繁忙,齐尔雅真这里就不劳费心了。”
“白眼狼!”他伸手极快地捏了捏我鼻尖,一闪身逃了出去。
一个人在帐子里坐了会儿,实在无聊,撩开帐门,听来往巡视的士兵冰冷冷的盔甲撞击声,看着天上快圆了的月亮肥溜溜的身段,也不知发了多久呆,磁盘扫描一样把过往给想了遍,忽然发现,想回去的念头又开始变得模模糊糊,不知算不算变相的“乐不思蜀”,终回床上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