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日从宫里回去,晚上他便转醒过来,太医诊脉后说已过了难关,余下只是悉心调养,府里自然人人高兴。不过他精神很差,即便醒着也默默无语。说来惭愧,初时我只道他病势沉重之故,昨日才知并不全是为此。我嫁入贝勒府数年,他待我不可谓不好,但凡人夫所应做的,没有半分亏欠于我,唯有,”伊娜沁说得很轻很缓,“从未说过一句心里话。”
慢着,让我转一转…也就是说济尔哈朗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现在存在的是心理问题?那很好,很好很好,我反握了握她的手,“我去看看六贝勒吧。”

是不是很好,其实难说。
他精神不济是真的,看过他现在的样子我才深刻了解什么叫清减,一面儿想多久没和他两人独处过,一面儿轻声道,“我来了”。
大概是因为伊娜沁出来的时候,已和他说过我的事,见到我他并不惊讶,只斜靠在软枕上静静看着我,也说,“你来了”。他眼眸极黑,却不甚明亮,好在注意力很集中,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松一口气,他虽然头上扎着层层白纱,但有这般眼力,说明脑部没什么大碍,大概还是外伤为主,所谓的内部积血应该没想象中厉害,可以慢慢吸收。
原以为伊娜沁是要我来做唤醒深度昏迷者之类的老套桥段,现在陡然见到他好转,欣喜自是不用说,坐到他床沿,心里已经先宽了,开门见山问他为何郁郁不乐,是头痛还是别的缘故?
济尔哈朗在我面前倒没玩沉默是金,只示意我坐近,伸手轻抚了下我的脸。他无力起身,距离够近才摸得到我的脸,看他苍白虚弱,我心中一酸,掉过头去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己情绪。
“锦州攻城前夜,我做了个梦,梦里我见到阿玛和淑兰,第二日若非自己神情恍惚,也不会被城上扔下的碎石击中,连带大家为我担心一场。”
我只知攻锦州是皇太极一意孤行,三大贝勒皆劝,后不及穿佩甲胄而随,因此伤亡惨重,便道,“我还没听人受伤不怪别人先自责的。”
他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苦笑了一下道,“笙生,你还小,不懂这世间许多事并非责难旁人就可解决,大致和求人不若求己一个道理。”
和济尔哈朗在一起时,他从没说过我小,我数次都觉得像是被他看穿了,现在才知,他所谓的小是说我经历不够,比如,不曾遭遇过至亲离世之痛。我猜淑兰便是他的第一位福晋,于是抓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问,“是不是梦里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你可知我阿玛如何过世?”
一记闷雷,说不知道吧,万一他就此打住我前头都白因势利导了,说知道吧,这个在那时候到底是不是皇家秘密,我至今未知,何况他已不止一回与我提起舒尔哈齐的旧事。当下看了他一眼,他微微闭了眼,不像是在回忆一件痛苦的事,却有一种悲怆的味道。
我心中渐软,正想说我知道,他已经睁开眼来淡淡道,“太祖爷圈他于赫图阿拉大狱,阿玛一生倥偬,最后辞世在惟有‘通饮食,出便溺’两洞口的狱中,那年我十二岁,不久后我与众位兄长便被太祖爷收养,分别由各位福晋抚养长大。太祖爷待我亦亲厚,并不比诸位皇子有差,更,不曾再提阿玛之事。”
“大汗长我七岁,从小对我多有照拂,说来极巧,他的头一门亲事娶的也是巴图鲁公额宜都的女儿钮钴禄氏,即是淑兰的姐姐。我们有了这一份姻亲之后,感情更近。一直到钮钴禄氏过世,淑兰当时已有了身子,姐妹情深,伤怀之下竟然早产,不久之后亦撒手人世,惟留下一个女儿。”
我从没听他说过家事,只知道个大概,现在才知其中曲折自此。
“笙生,我以前曾有众多想不通,阿玛与大哥三哥的死,也并非没有怨过太祖爷,那日你与十五弟金帐指婚时我也在,那时只想倘若上面坐的人是我阿玛该有多好。直到梦里看到淑兰飘飘白衣与城上弹琴轻唱,阿玛亦站于旁,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平和…次日出兵忽发现梦里那城便是锦州城,我才知这个世上诸多事,皆难以‘对错’二字来评价。便若当年太祖爷有负于我阿玛,可大汗待我却亲如手足…世事总是难料,放不下便一生纠缠其中,只会越陷越深。你知道淑兰唱了什么曲子?”
我摇头。他的事本已出乎我意料,梦中亦真亦假就更不用提了。
济尔哈朗淡淡一笑,轻扯了我一下,我不敢挣扎只好顺势俯在他怀里,听他轻轻地唱:
“子规啼,不如归,道是春归人未归,几日添憔悴。 虚飘飘柳絮飞,一春鱼雁无消息,则见双燕斗衔泥。”
子规声声,不如归去。曲调本不高,他低吟浅唱便在耳边,两句过后,我早已情不自禁流下泪来,他夜有所思日有所梦的人,却不是我,斯人已逝,再无聚首一日,我亦无法与之相较,起身擦去了眼泪,勉强笑道,“往者不可追,何不怜取眼前人,伊娜沁姐姐人很好。”
济尔哈朗宠溺地看着我,柔声道,“你去的时候便和伊娜沁说,这些日子让她费心了,是我有负于她。”
“你要道歉,自己去说,而且用不着这样空话,只需好好待她,真心实意就便是。伊娜沁姐姐什么样的为人,你比我更清楚。”相信于我,她更比得上钮钴禄?淑兰,起码我不是这般宽宏大量的女人。
济尔哈朗默看了我一阵,叹道,“我答应你好好待她。”
“你不是要答应我,是…”泪盈于睫,我转首捏紧衣角。
“笙生,”他轻轻覆上我的手,“我若能做的一早都做了,过去做不到的以后也是如此。世事易变,唯有心之所系,终难变改。你和淑兰,都是一般的。”
我蓦然看着他,答不出话来。他却是言尽于此,神色很是疲倦,“多谢你过来,什么都别想,去吧。”
“你费了大半日的神,好好歇着吧,我改日再来。”恍惚站起身,看到他轻轻点一点头,我转身便走,刚要出房门,却听到他在后道,“你不必来了,再过些日子,宫里便能见上。”
他从未对人提起的事,今日都对我说了,割舍心中最后一番阻碍,应该是无妨了。
是,我再不会来。

“姐姐也知道,这宫门不是能随意出入的,我虽得了腰牌,但也是能早回去一刻是一刻。不是齐尔雅真要拂姐姐的面子,而是身不由己,待他日六贝勒大好了,我定来府上恭贺,到时姐姐可别不赏脸。”出来后,我急着要走。伊娜沁本想留我吃饭,见确实留我不住便亲送我出门,到府门口遣退了下人说话。
她亲手替我整了整头饰,退了一步正色道,“齐尔雅真,我早知他钟情于你,可比淑兰姐姐,今日一试,你对他也未必没有动情。我不怪你也没有什么可怪你,当日太祖爷指你于十五弟,你和他便今生都没有可能。如今我只知你救他两次,我无以回报,日后你但有所求,我伊娜沁必竭力帮你。”
日后所求?我看着她凛然的气势,微微笑道,“姐姐言重了,当日对事不对人,换作是他人落水,我一样会救。今日对人不对事,我却又没帮上什么忙,两桩所谓相救皆不值如此重谢。齐尔雅真这一生已许给他人,姐姐放心便是了。”
我说完,小跨一步,左膝一收,稳稳半蹲下去给她行了个礼,再不看她是何表情,转身便出了府第。

******
结局一早已想好,不知算悲算喜,大家慢慢看吧。
to1234,这样改可以么?

二九 尺素悱恻
作者有话要说:To所有朋友:
可怜某只无涯从2.9号开始上托福班,从早上八点半到下午两点半,一直到2.28结束。
造成后果如下:
不得不在晚上12点左右睡,否则第二天爬不出被窝。
12点后最佳码字时间相应取消。
相应再拨出一块复习一下的时间。
虽然不准备那么快就去考试。
2.10接到导师通知,寒假课题华丽丽出现。
2.14开会交草案,2.28完成最终方案。
OMG,早知道还有这么个东西,时间重合得如此完美,我死也不去报托福课了。
综上所述,前后夹击导致,基本没时间码字。
泪泣而去…
“一下午都去哪儿了?”
威严的声儿忽然从背后传来,我停下脚步,暗叫一声,真见鬼了,不敢迟疑转身盈盈蹲下去,“齐尔雅真给大汗请安。”
“起吧。”
出宫是有记录的,我早知要呈报上去,却没想到呈的这般快,更没想到皇太极竟然亲自过问,我还没进屋就从背后冒出来,真乃煞星。只好从怀里摸出伊娜沁的信,递上去,“回大汗的话,齐尔雅真接到六福晋的信,放心不下因而出宫探望,不敢迟归,稍坐了片刻即回。若有不当之处,请大汗责罚。”与伊娜沁“交过手”,现在由衷感叹聪明的女人无论任何时候都是聪明的。她信中只说自己心思烦闷,日日以泪洗面,睡不好吃不下云云,我去看她便是合情合理,扯不上济尔哈朗什么事,而具体问题到了六贝勒府大可具体分析。
“嗯。她情形可好?”皇太极脸色稍缓,将信递回给我。
她?还是他?拜托你说说清楚好不好,无奈地恭恭敬敬接过信,想一想道,“六福晋只是忧心过甚,操劳过度,如今六贝勒已然转醒,依齐尔雅真看六福晋虽然疲惫,只要心已定,多休息几日,应当无妨。”
皇太极点点头,“难为她,若非我定要冒进锦州,也不会令济尔哈朗鬼门关转了一回。”言下之意倒还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
“古今征战几人回。没事便是万幸了,大汗又何必自责?”既然他坚持自我批评,我也就顺着杆儿爬一爬。
他半晌不语,抬头往小山居方向望了一眼,似有话要问,目光却忽的一挫,我对他的举动略感不安,只听身后一个站站兢兢的声音道,“奴婢,奴婢给大汗请安。”原来却是玉林过来。
他微一皱眉,淡淡扫了我一眼,道,“没什么事儿了,你去吧。”
“是。”我虽觉奇怪,但巴不得他放过我,他不走我哪敢退,赶忙与玉林一起道,“恭送大汗。”待看他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松了口气,仍把那封信收到怀里,抚着胸口暗想,今天就到此为止,转头问玉林,“这么急出来有什么事儿?”
她几乎是立刻抓住了我的手,“格格,您可回来了!十五贝勒…”
我诧异地看着她一脸的委屈,问,“他怎么了?”
她不答,只暗地里推了我两下,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望过去,多铎正倚在小山居的门口,我从没注意过门前那株小槐树竟然这般枝繁叶茂,投下一大片树影,夕阳之下,遥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格格”,玉林抓得我手很紧,像是害怕,我心中一动,轻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她看看多铎又看看我,支支吾吾道,“奴婢不知,十五贝勒一来就发了好大的火。”
“他有没有对你们怎么样?”看她慌成这样,我不知多铎做了什么,扳过她身子瞪着她问。
“格格,疼…”玉林瑟缩了一下,我反应过来赶忙松手,暗道自己今儿是怎么了,多铎再生气,也不会随便动我院子里的人,多半是为上午的事着恼,既然肯来我这儿,大致是要我低眉顺眼地哄他一哄。于是拖玉林进去,随口安慰道,“天大的事有我在,别怕。”

“怎么有空过来,今儿下午没公事要做?”走得近了,我早将他的脸色全揽在眼里,佯作不知,放玉林走人后,上前道,“站这儿不嫌热?有什么事屋里去说。”他也不说话任我拉着进了屋。
才跨过门槛,就见地上一片狼藉——摔碎的茶碗、瓷碟、果盆夹杂着散架的点心、一半儿一半儿的水果,华丽丽的尸横遍地,看得我睁大眼睛直发愣,半天才得反应过来。那一套是我费尽千辛万苦从哲哲那里磨来的“若琛瓯”,白瓷杯壁堪比纸薄。
太阳穴跳痛,一屋子的下人全看我的面色,无人不知这是我平时供着的宝贝。捏着多铎的胳膊差点没掐下去,终勉强镇定,心平气和道,“李海,怎么也不让人收拾一下?”
“回格格,不是奴才不收拾,是,是…”约摸是我反应不如想象中可怖,李海“是”了两声便没下文,只拿眼角瞟我旁边这位。摔了东西还不让人收拾,想来当我这儿是他自己府里?我咬了咬牙劝告自己别发作,一面儿心疼一面儿指挥,“那现在收拾收拾,叫两个心细的来,仔细别划伤了手。”
很快便进来两个小太监,李海领着开工。看这情形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完,便叫人搬两张凳子去院子树荫下。
坐下来仍觉得累,便以手支着头,他这样闹过是可想而知生气的程度了,便耐着性子问,“等我很久了么?”
他并不看我,亦不答我话,只冷冷道,“你去了哪边?”
我从不觉得我去什么地方需要和他报备,听他口气不善,也微有恼怒,“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多铎冷笑,“我看是你和六哥的事才对吧?”
他从来不曾这样尖锐地和我说话,倘若不是此刻我莫名的没有和他翻脸的情绪,必定会赶他出去,顿了顿也冷冷问,“那封信,其实你看过了对不对?”
“你不是想要我看么?嗯?”他终于转过头来,薄削的嘴唇抿出一条弧线,眼里却殊无笑意,漆黑的眸子里熠熠如两点寒星,冷得彻骨,“怎么,现在后悔了?齐尔雅真,我只知你一向敢作敢为,却没料到你还真敢当着我的面去看六哥!是我低估你,一心只想相信你,相信你看灯那日若不是对我有情,不会跳马伤了脚踝;相信你守岁之夜口口声声,向我保证;相信只是六哥一厢情愿,你心里始终只有我一个…直到方才我都还竭力想说服自己,若不是听到你与大汗一番说话,不是你亲口说去了六哥那里,我又怎会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不是,我缓缓摇了摇头,并不是这样。心头是极乱的,这件事分明从头就已错了,现在再说又有何用?什么相信,他把名单留下的那一天就已化为乌有了,何必再自欺又欺人。原来还是不可以,如果两者相较,他不占上风,那么纵使日日相对,却依然连彼此信任都做不到。也许,我看着脚下青砖铺成的图案,他现在说着这样的话,不如那时一句坦白,齐尔雅真,不要去看六哥。
“你敢做难道还不敢承认么?”大概是我的无动于衷彻底激怒了他,多铎一把拖我站起,以手捏我下颌,眼中怒火炙烈,“还是说,你们科尔沁的女人个个都是如此,水性杨花,不知…”
“啪”,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看来我们今日都做了从来不曾做过的事,说了从来不曾说过的话。这很好,与其遮遮掩掩,还是一次把对方看个彻底更明智。
手心疼,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吧。他瞪着我,只有额上青筋突突跳着,清晰可见。以前一直认为这是书里才有的狗血情节,但凡提到“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女人必要给男人一巴掌泄恨,现在才明白,这是一种本能,被侮辱时自我保护的本能。
我淡淡看他白皙的脸上五个指印慢慢浮现了出来,一字一顿道,“你别忘了,你的四嫂和玉姐姐也是科尔沁人。”
“说得好,”他终于伸手抚过脸颊,眼神黯然,又重复了一遍,“说得好。”
我这才开始觉得他不对头,恐怕不是一点点,这种状态对话是明显没有法子继续下去了,便用力挣开他的手,转身要走。谁知他却忽然上前一步,捉住我手臂猛扯了一下,“不要走!”
几乎同一时间,我皱眉怒道,“你放手!”话音未落便觉膝盖撞上一硬物,不及细看倾身扑出去,他其实并未挽实,待我摔落至地,才惊呼着跃过来,将我半抱起,结结巴巴道,“我不是有意要放手的…雅儿,你摔着哪里了?痛不痛?”
我惊喘不定,就着他的肩撑起来一看,始作俑者却是一只梅凳,心里暗骂一句该死,遂感到由腰至膝均又痛又麻,借力微动一动,便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雅儿,你别吓我!”多铎慌得没了神,伸手放到我腰上轻揉了两下才道,“我,我去叫太医。”
“不用,我没有事。”他离我近得彼此呼吸可闻,一抬头就几乎直对上他眼睛,他眉心拧在一块,还未消气,犹自看着我,眼中却早已满是担心和惊惶,仿佛忘记了适才的所有,“我真的没事,你放心吧。”
按住他的手,省得越揉越痛。过去种种瞬时涌入脑海,在茫茫草原上,在阿巴亥灵前,在荧荧灯会中,在这个深冷的宫里…留下过的回忆无一是假。
我曾觉得命运讽刺,让我莫名其妙地回到了一个三百年前,绝对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别无选择地接受一场毫无尊严的政治联姻,却得到另一段没有结局的感情;被迫置身于动辄得咎的勾心斗角之中,费尽心思找一条生路。
只是不知何时起,慢慢习惯他的撒娇耍赖,习惯等他推门而入,眉梢唇边都含着笑,习惯身边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对待自己,我从他这里得到的,开始能够填补这个陌生世界带来的不安、愤懑、寂寥、害怕,终究还是亏欠了他。鼻尖酸涩,眼前微微模糊,伸手小心去摸他左边脸颊道道指痕,“对不起。”
腰上骤然收紧,已被他紧紧圈住。疼,他抱得很紧,仿佛一松手我就会离开他一般。泪水贴着面流下来,我伸手用力拥住他削瘦的肩,“我会试着努力的。”
起码让你不再那么辛苦,我会忘掉他…

一只手轻轻掩住我的嘴,多铎摇摇了头,抬手轻拭我脸上泪痕,哑声道,“我说得都是什么混账话?雅儿,你别哭。”
我频频点头,不过眼泪却没那么好控制,正想掏出帕子来擦,他忽然低头凑过来,握住我手腕按下去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吻在我眼角上。
我想向后闪躲,却被他牢牢扣在怀里,“你什么都不用做,雅儿,你只要一直看着我便够了,”他轻吮我颊上的泪水,低低道,“我会对你好,一辈子,比他更好。”
比他好,这个标准倒不高,看来男人也是喜欢比较的生物。他蹭得我面上痒痒的,便伸手去推他的脸道,“我自个儿擦。”
“哇,好痛!”多铎闪开我的手,偏过头总算是放过了我。
“真的很痛?”顿了顿,略含愧疚地看着他的脸,现在哪边被我痛下过毒手已经十分显眼,不只是指痕问题,而且红肿起来,真的很像猴子屁股,“对不起。”低头,继续认错。
脑门上一凉,被他轻弹了一下,“傻瓜,哪有那么严重?我逗你呢。”
我看他,眼珠子滴溜溜转,半天问,“真的?”
多铎撑不住“扑哧”笑出来,捉过我的手往自己脸上一按,“现在知道我没事儿了不?”
“知道,你皮厚。”
话音才落,立马挨了他一个极轻的爆栗。
院子里没有人来看西洋镜,得益于我良好的教导,起了身看袍子上裤子上一块块泥渍,微有不爽,“我去换衣裳。”
“雅儿…”
“嗯,又怎么?”
“是我气昏了头,尽说些不该说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他在我身后道,“有一件事儿我一直想问你,想听你真话,你会留在下来是不是因为这个?”
他温热的手指摸到我颈后,轻轻一挑,已抽出了那根细细的银链,“记得当初我结了这个死扣,让扳指再也取不下来时,你说过,若是你命中注定属于我,那么别人想抢也抢不走,若是不属于我,就是再系千千结,也留不住你。到了今个儿是不是我用这对扳指,留下了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转身,扳开他的手指,抽起链子连扳指放回衣裳里,“我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说想听我真话。”
“雅儿,”他迟疑着将手搭到我肩上,憋得连耳根都红了,“那现在能说了么?”
“可以”,我掳下他的手握在手中,微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不是。”
他似是不敢相信,微微发颤着问,“真的?”
我感到他手心里全是汗,本是我握着他手,现在却又被他紧紧反握住,“过去是,现在不是,我希望以后也不是,你呢?”
“我…”多铎一怔,我的手从他手里滑落,“我从来都不是,一生都不是。”

我把伊娜沁的信就着蜡烛,缓缓烧成了灰,多铎站在一旁一声不响地看我,一手拿着冷手巾捂脸消肿,一会儿道,“你知不知道我之所以生气,还有别的缘由?”
我摇头,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他还提?
“雅儿,你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宫。”
“什么叫这个时候?”我不解。
“玉姐姐,就要嫁给大汗了。”
“你,你说什么?!”我忽的转过身,几乎吓了他一大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