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无的话仿佛三伏天里一碗冰糖水,清凉甜美沁人心脾,让归澜茅塞顿开。他怕什么呢?犹豫什么呢?那些肯对他好愿意帮他的人,自然不会指望他一个低贱奴隶能立刻回报给他们什么好处。他为何要惴惴不安患得患失?他坦然接受,让施恩惠的人当时就能感觉高兴开心,不也算是一种报答么?
想通了这一点,归澜抬头对着阿无微微一笑道:“下奴明白了,谢谢阿无姑娘的照顾和教导。”
说完,归澜自行打开了脚镣,从地上站起来,虽然仍是破衣烂衫躬身俯首的奴仆姿态,不过骨子里隐隐透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自在与开怀。他朗声说道:“阿无姑娘,下奴只能先将您的恩德记在心里,此时或许帮不了您,将来若有机遇,一定会尽力报答,还您的人情。”
阿无刚才一直不敢直视归澜的脸,她只是偷偷瞥着他的俊颜笑容,在不知不觉间迷醉,怔怔发愣。她发现他开心的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归澜注意到阿无偷偷看他,而且还在发呆,他面上浮起一层羞涩红晕,轻声提醒道:“阿无姑娘,下奴已经打开镣铐,有什么活计尽管吩咐。”
阿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扭头,逃也似地奔出马舍,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你等等。”
不一会儿,阿无捧了一叠衣物连带鞋袜走了回来,统统丢给归澜,解释道:“大伯说我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你虽为奴隶却也是男子。孤男寡女在这马舍内,你衣不蔽体有损我的名节。所以大伯的旧衣服就赏给你穿,你放心,这事情大将军也是准许的。”
这次轮到归澜抱着衣物怔怔出神。虽然这些不是新衣,用料做工都远不如龙傲池那次让他穿过的华美锦袍,但是衣物洗的很干净,里衣外衣齐全,布料厚实温暖。他原本以为这个冬天会很难熬,不过现在得了这样一套衣物甚至还有鞋袜,他再也不用担心,他怎能不感动?
“谢谢阿无姑娘,也请替下奴谢谢于伯。”归澜满心感激,颤声谢过。
阿无见归澜没有推辞,她心中莫名高兴,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下来,叮嘱道:“你现在就赶紧换上衣服吧,天凉了不穿暖一些容易受寒。你若伤病来不了,估计赤兔胭脂兽又要耍性子。”
于伯的身材比归澜健壮,他的旧衣穿在归澜身上并不合体,显得有些旷荡。归澜却是心满意足高兴非常。没有了脚镣束缚,又得了齐全的衣物,他到现在还不太相信自己能有此等好运,这都是沾了阿无的光。
认识阿无只有短短的两日,相处统共不过两三个时辰,但是她善良美好的形象已经深深印在归澜心里,让他不由自主一遍遍感念。

55情动心痛(上)

傍晚,归澜回到明月身边的时候,如实对明月讲了在马舍受到的善待,他真心向明月请教道:“殿下觉得下奴该怎么做,才能报答阿无姑娘呢?”
明月开玩笑道:“归澜,我看阿无姑娘一定是因为你长得俊,才肯帮你。她容貌丑陋,怕是这辈子也嫁不出去,没有男人肯正眼瞧她。你以后对她和颜悦色,多在她面前笑笑,哄她开心就好。”
归澜幽幽道:“下奴目前也只能做这些了。”
明月隐约觉出归澜藏着心事,试探道:“莫非你还想娶她报恩?这可万万不行。”
归澜慌忙点点头,苦涩道:“嗯,下奴自知身份,怎敢拖累那么好的姑娘。”
明月却紧张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长那么丑岁数比你大,又是马房里粗使的丫鬟,估计不识字粗手大脚的,没有一样能配得上你。”
归澜低头垂眸,原本不曾细想的心事被明月勾起。阿无应该是已有双十年华,只比他大一两岁而已。说她貌丑主要是脸上一大块乌青胎记有些骇人,其实印象中她好像是浓眉大眼脸盘轮廓周正。她衣着简朴,发髻梳得潦草,不涂脂粉甚至不戴耳环饰物,举手投足之间少了几分女子的娇柔,那是因为她在马房做事,又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她懂得养马的技术,勤劳善良身体健康,粗手大脚不识字又如何?这世上识字的女子本就不多。
在归澜看来,明月说阿无的那些缺点根本就不是缺点。
归澜再反观自己,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优点么?他知道自己身上遍布丑陋疤痕,三处奴隶烙印清清楚楚昭示着他卑贱的身份。他随时都有可能挨打受罚,吃饭穿衣要靠旁人施舍,连马儿还有房舍遮风避雨,他却每晚露宿铺盖之物全无。这样的他,苟且活着,哪里敢想其他?
当然以他的身份和习惯,就算与明月有不同的意见,他也不会直接当面对峙理论。他懂得明月的用心全是为他好,于是委婉说道:“殿下不用安慰下奴,下奴是以色侍人的低贱奴隶,这辈子自然没有资格奢求太多。人家不嫌弃下奴,愿意帮下奴,下奴唯有记得她的好,不会再生妄念,让她烦恼。”
明月只觉得心如刀割,她的归澜,她这么优秀的哥哥,因为从小到大被当成奴隶教养,受了太多的折磨苦难,竟连爱都不敢想,自认为他还配不上那种丑女,她该怎么安慰怎么劝说,才能让他舒服一些呢?
她叹息道:“归澜,倘若是那丑女看上了你,想嫁给你,你会娶她么?”
归澜的脸色一红,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羞涩和希望的表情,但很快眼神就黯淡下来,轻声说道:“谁会那么傻?再说她若真对下奴存了别样心思,为什么不求大将军准许她下嫁?她只要了开锁链的钥匙而已。”
明月的心更痛,仿佛伤口被粗暴地撕开又撒了一把盐。她自然明白归澜说的不错,就连那种没人肯娶的丑女,也是不会傻到愿意下嫁给一个奴隶的。那丑女多半只是天性善良,可怜同情归澜,才会对他稍稍好一些。
明月赌气道:“哼,那丑女是有眼无珠,等她明白了你的好,千方百计想着要嫁给你的时候,你也别娶她,让她后悔死。”
归澜淡淡笑了,知道明月故意这样说无非是为了逗他开心,他也就顺着说道:“下奴一定记得殿下的教诲,下奴今后要娶谁,都让殿下过目批准如何?”
明月望着归澜强颜欢笑的脸,自己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流淌成河,如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样扑在归澜怀中,哽咽道:“归澜,我是不是很没用?你一直在受伤害,你心里不舒服,还要装作高兴的样子哄我安慰我。我该怎么办才能让你好过一些?”
明月的泪水洒在归澜的衣襟和脸颊之上,温热滚烫。他感觉她哭的身体颤抖,她完全无助的依偎在他的怀中,他却只能这样安静地抱着她,给她一点点支撑,不晓得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不再哭泣不再为他担忧。
傍晚,有仆人来喊归澜去大将军院内。
归澜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将身上这套齐整的衣物全部脱掉,寄放在明月这里。他用冷水洗净身体,仍然只裹了那件破烂单薄的外衣,全身上下湿淋淋的头发也懒得梳,露着小腿赤着双足,去到龙傲池的书房。
进屋后他规规矩矩下跪行礼,感觉到龙傲池从堆满公文的书案上抬起头盯着他,周身散发出一股莫名怒气。
归澜下意识的颤抖,不懂为什么龙傲池看起来又要发火,但他又有些得意来之前换了衣服,哪怕他再受刑罚,也不必担心明日去马舍没的穿。
龙傲池看见归澜这副打扮,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不知道这么冷的天全身湿透吹风会受寒么?他是怕再遭折磨损毁了衣物才只裹了这件破烂袍服过来侍候她么?还是他不信她能同意让他穿得温暖齐整?
她压着怒火问道:“归澜,今天阿无那丫头求我的事情,我都答应了,许你不必戴脚镣,也可以穿得齐整一些免得损了人家大姑娘的名节。难道她没有给你衣服么?”
归澜如实回答道:“阿无姑娘的确施舍给下奴一套衣物,不过下奴舍不得总穿。再说来主人这里服侍,穿了衣物也是多余吧?”
龙傲池手里握着的笔杆“嘎巴”一声断做两截,她深吸一口气,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她告诫自己不可以冲动,不可以再因为这种小事伤害到归澜,她与他之间需要磨合和最基本的信任。
“你躺到榻上,看看那本书。有什么不懂的,先记在心里,将来我有空或许可以解答。”龙傲池现在已经渐渐学会在归澜面前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是无论如何不要多想不往心里去,坚持按照早就计划好的行事。所以她吩咐了一声,又埋头继续处理公文。
归澜依言在矮榻上躺好,低头一看旁边案几上放着的正是他今天早上偷看了一半的那一册兵法精要。他十分疑惑,难道是龙傲池神机妙算知道他已经看完了目录,接下来打算看这本么?还是龙傲池根本不是夜游,早上发现他在偷看这本书,非但没有丝毫责怪气恼,现在还顺着他心意,允许他继续看。后一种推测,美好的连归澜自己都觉得不太敢相信,所以他宁愿将一切归为巧合。
如昨晚一样,归澜看完了整本书,龙傲池都没有理他。他本来也不打算挑衅,暗中祈祷龙傲池早点回房睡觉。他今晚说什么也不能再偷懒,要抓住大好良机,尽快将后面几册都看了。
归澜有了这种念头之后,时不时向窗外打量,可惜今晚天公不作美。夜色漆黑,乌云遮没星月之光。他不禁有些担忧,龙傲池离开后,书房火烛熄灭,没有足够的亮,他无法看书。
等了一会儿,乌云散去,一轮明月终于现出皎洁身形。
归澜先是一喜,忽然再也笑不出,因为他想起来整整一个月之前,龙傲池说过的话。
“本将军已经给你灌下‘求欢蛊’,你若能安分守己听本将军的话,本将军会按时给你解药,否则‘求欢蛊’一旦发作,你武功尽失神智全无只求日日与人欢好。”
归澜清清楚楚记得,他被吊在军营内的空场上刚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月亮也是这种形状。随后连着三日,他被灌下无数苦涩汤药,周身疼痛麻痒,比例行刑责还要难熬,让他几乎绝望。
他怀疑,蛊毒也许就要发作了,而龙傲池一直没有提过解药的事情,难道是…他不敢想那种可怕的结局,巨大的恐惧和阴影瞬间笼罩在他的心头。
这时,龙傲池已经将公文收起锁好,起身抬腿迈步,就要离开书房。
归澜急忙放下手中书册,翻身滚落伏跪在地,膝行追上龙傲池,恭敬请求道:“主人,请问何时赐给下奴解药?”
龙傲池愣了一下,茫然道:“什么解药?”
归澜只当龙傲池是故意戏耍他,要看看他低贱哀求的模样,于是他的态度更加卑微,额头贴着地面乖巧地叩首道:“主人想让下奴做什么尽管吩咐,下奴会听话照做。请主人开恩,能将‘求欢蛊’的解药按时赐给下奴。”
龙傲池暗中叹息,归澜不提,她差点忘了当初一时戏言编的那番话。原来归澜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她是不是应该利用这点,让归澜更加服帖呢?不过她转念又一想,用根本不存在的一种毒药控制归澜,强求他威胁他按照她的心意做事,是最逼不得已的下策,那样也肯定得不来他的真心侍奉。她不如改变策略,动之以情。
现在龙傲池敢这样做,是因为归澜就在她的府内,归澜关心在乎的人也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觉得她能够收放自如,她今日敢说真相告诉归澜没有蛊毒,明日也有充足的手段能真的下毒用强威逼利诱,她相信归澜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于是龙傲池有恃无恐地说道:“归澜,我从来没有打算给你解药。”
归澜闻言身体一僵,再也装不出顺服的模样,直起身抬头怒视龙傲池,琉璃色的眼眸中仿佛要喷出火焰。他不由自主双拳紧握肌肉绷起骨节作响,调动起体内积蓄的全部力量,随时都会出手袭击。他此时此刻满心不甘,想的是哪怕拼得两败俱伤,哪怕他袭击未果被龙傲池打死,他也不愿束手就擒毫不抵抗就沦落为蛊毒控制的行尸走肉。

龙傲池其实很喜欢看归澜这种倔强不屈的表情。现在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势之强烈足以撼动人心,与他平日里温顺谦卑的模样迥然不同。真男儿该当有如此血性,他骨子里的骄傲,在长年累月的欺凌折磨中没有消失,反而是越发鲜明。
这样夺目灿烂的归澜,让龙傲池几乎不敢直视,让她也随之热血沸腾,轻而易举就触动了她的心弦。
她不想与这样的归澜为敌,更不想与他动手打杀,此时此刻,她思量的只剩下如何留他在身边,和睦相处互信互爱。她已然明白,她不仅仅是被他的聪颖多才吸引,不只因美色所迷沉于欲念,她喜欢的实际上是他的真性情和他整个人。
不管他是否为卑贱奴隶,不管他是否身世不明,不管将来风云变幻前途未定,她要他,要与他一起,否则她会少了激情,觉得此生不完整。
龙傲池的眼中泛起赞赏的笑意,正色说道:“归澜,我不给你解药,是因为根本没有下毒。‘求欢蛊’是我随口编出来骗你的。军营中那三日,我是让医官为你用偏方治伤病。医官说你长年累月遭受虐待折磨,内伤外伤沉积,用寻常方法治疗调养,也不过剩下三五年性命。他的偏方却有奇效,只是治疗过程比较难熬。服药后人会产生幻觉,痛痒难耐冷热交加真气逆行,连服三日药物必须保持清醒,否则很容易一合眼就死过去。如果三日后人还活着就好比脱胎换骨涅槃重生,不仅内力精进外伤愈合加速,还可以再延寿二十年。你现在是否觉得伤口好得比以前快了许多?是否在养伤的时候胃口大开?是否内力精进真气流转更加顺畅?”
龙傲池说的那些区别于过去的奇异现象,归澜不是没有察觉,但他始终无法相信,不明白龙傲池为什么会这样做。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要相信,也许这只是龙傲池玩弄他的一种手段,可是他内心深处却无法排除那一丝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希望。他该不该相信?
他实在想不出龙傲池骗他能得什么好处,他迟疑地问:“主人为何对下奴如此关照?”
归澜这样的问法,让龙傲池心中稍稍好受一些,因为归澜毕竟开始动摇迟疑,不是一味的否定排斥。
于是龙傲池先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解释剖白,索性将以往的误会摊开来说道:“你还记得我与楚国大皇子打赌,我赢了以后提的要求么?楚国皇宫收藏的镇国之宝千年雪蟾膏有起死回生益寿延年的功效,别人都以为我是为贤王求灵药,其实贤王是天生体弱患了不治之症无药可医,那灵药我是为你求的。你延寿二十年,我觉得还不够。”
归澜惊讶不解,又垂了头跪回地上,握拳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下意识掐入自己大腿的肉中。不是在做梦,不是产生了幻觉,那他刚才听见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完全不能理解。
若说是龙傲池为了收买他,为了让他真心侍奉甘愿听命,根本没必要再罗嗦说后边这段话。难道让他卖命二十年龙傲池还嫌不够么?别说是二十年,他从没有想过十年后会是怎样,因为他早知自己的身体情况,再多活三五年已经是幸运。
“为什么?”归澜坚持又问了一遍。
龙傲池将归澜从地上拉起来,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脸,用十分认真而郑重的语气说道:“因为我…喜欢你。”
龙傲池的声音不大,也就近在咫尺的两个人才能听清最后三个字,但是归澜只觉得被这三个字震撼得耳畔嗡嗡作响,神情恍惚,身体摇摇欲坠,仿佛刹那间天旋地转乾坤倾覆。他的掌心传来龙傲池双手的热度,他能听见龙傲池加速的心跳,他能看到龙傲池执着而坚定的目光。他真的不敢信,可是又不得不信。
龙傲池说喜欢他,所作所为都是因为喜欢。
次日归澜再去到马舍的时候,依然有些魂不守舍。
阿无似乎是看出了端倪,主动问道:“归澜,你怎么了?我刚才对你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啊,对不起,下奴没有听见。阿无姑娘有什么吩咐?”归澜放下手头工作,规规矩矩站好询问。
阿无却说道:“我逗你呢,刚才我没对你说话。你是在想心事么?我爹说心里压着事情人就不会开心,如果你信得过我,就对我讲讲,哪怕我帮不上什么忙,你说出来应该会好过一些。你放心,我整日只在这里与马儿打交道,不会对旁人乱说。”
归澜也听人说过,有些事情闷在心里自己想破头也未必得解脱,不如找人倾诉。他原本是打算与明月商量,可又怕让明月担心,毕竟明月对龙傲池的反感那么强烈,他不敢将自己与龙傲池那些亲吻缠绵和身体的依恋异样都告诉明月。当然他也难于启齿对任何人说。
不过阿无在关心他,他不如随便说些能说的,于是他开口道:“阿无姑娘,您喜欢过什么人没有?”
“嗯,喜欢过。”阿无很肯定的回答,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人家很明确的说不喜欢我。”
“对不起。”归澜忙不迭道歉,心里却在想什么人这么可恶,居然拒绝了阿无这么好的姑娘,还明确对她讲出来让她伤心难过。
阿无仿佛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可怜,反而云淡风轻地说:“这在我的意料之中,其实也没什么。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他接不接受我也无法强求。现在我只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他,每天都可以与他说说话,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归澜不禁开始羡慕那个能让阿无喜欢的男子,自己心中隐隐作痛。如果这世上也能有一个女子这样念着他爱着他,他是不是会很幸福?如果那个女子是阿无,那就更完美了。
在归澜恍惚的时候,阿无又问道:“归澜,你光问我了,我也该问问你。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朋友亲戚不算,是那种喜欢,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下奴身份低贱,从不敢奢求。”归澜压抑着情绪波动,尽量平淡地回答。
阿无似乎不死心,继续盘问道:“也许是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听人说喜欢谁,做梦就会梦到那个人的样子,甚至还会与之做些羞人的亲密事情。你有没有过?我最近总是梦到我喜欢的那个人。”
归澜的脸不知不觉浮起一层红晕,他没有说话,头贴着赤兔胭脂兽,轻轻的飞快地点了一下。他以为阿无不可能注意到他的这种小动作,不过阿无正巧回头转身,看到了他羞涩点头。
“啊?”阿无惊讶道,“你真做过那样的梦?梦里是谁?是不是很漂亮的大美女?”
“不是。”归澜沉声否认,幽幽道,“所以,我才有些困惑。”
阿无的眼中掠过一层阴郁不解,关切道:“归澜,你梦到的是什么人?是大将军府里的么?我大伯是已故老将军的亲兵,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帮不了你,会求大伯尽量帮你。”
虽然阿无的态度很诚恳,不过归澜终究是没有胆子将实话说出来。他犹豫了一阵,又不愿意编谎话欺骗阿无,只能转开话题道:“阿无姑娘,下奴的事情微不足道,您也不必操心。恕下奴大胆想多问一句,阿无姑娘喜欢的人为什么拒绝您呢?下奴觉得您勤劳善良,又懂得养马的技术,是很不错的好姑娘。”
他为什么会拒绝呢?阿无也想不明白,反正他不喜欢不接受应该是很正常的。这种事情,她又怎能向他启齿?她打哈哈敷衍道:“嗯,我怎么知道他如何想的?不过他长得很俊,又聪明又有才华文武双全,骨子里骄傲倔强。旁人都觉得我们一点也不般配,我和他的确身份差距比较大。也许是我痴心妄想,总盼着有一天他能看到我的好处,回心转意接受我。”
归澜总觉得阿无形容的那个男子颇为熟悉,会是谁呢?与阿无身份差距很大,莫非是龙傲池?龙傲池雌雄莫辩的长相,就算终日绷着脸冷冰冰的,也会让无数少女着迷吧?龙傲池文武双全,战功赫赫是昭国人人称赞的大英雄,阿无的父辈又是大将军府的老人,她从小受到影响熏陶,情不自禁崇拜喜欢上龙傲池并不是不可能。
不过如果阿无喜欢的那个人真的是龙傲池,那么就太不幸了,龙傲池似乎不喜欢女人。归澜的心绪更加烦乱,他又安慰自己,阿无爱的那个男人应该不是龙傲池,否则她大可以用人情逼龙傲池娶她。大将军三妻四妾有何不可,龙傲池身边已经有了阿茹,再多收个侍婢姬妾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倘若阿无喜欢的人真是龙傲池,他实在无法接受,他要想个办法让阿无打消了那种念头才好。阿无,阿无,为什么他无论想什么问题,最后都会牵扯到阿无身上呢?他一个低贱奴隶,有什么资格去干涉阿无的打算?
可归澜忍不住还是鼓起勇气,委婉地提醒了一句:“阿无姑娘,您有没有想过也许问题不是出在您身上,没准您喜欢的那个人并不喜欢女人。”
“你是在替我担心么?还是安慰我?”阿无的眼中阴霾忽然间全部消散,换成了开心笑意。
归澜没有看到她的笑意,而是慌忙低头,解释道:“下奴…下奴不是这个意思。”
“让我猜猜,难不成你觉得我很好,有一点点喜欢我?”阿无大着胆子探问。
归澜将自己完全藏在赤兔胭脂兽高大的身影之下,不敢再抬头去看阿无,轻声说道:“不是,下奴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