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嫁衣,轻飘的丝带,摇曳的烛火和她脸上梦幻般的迷幻。
没有人阻止他们。
贺兰雪将伊人搂进自己怀里,一手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事,掷给顾隐尘。
顾隐尘闻声,伸手一捞,凝目一看:是一副尚有墨香的地图。
“上面有朔阳城通往外面的地道,你们连夜撤吧,我会于明早辰时发起总攻,希望那时候,不要在伊人面前有此一战。”
丢下一句话,贺兰雪扬鞭拍马,骏马嘶鸣,箭一般冲了出去。
夜风阵阵,袭来。
大街上,还残留着尚有余热的灰烬,那是烟花燃过的痕迹。
伊人有种不尽真实的快乐。
有那么多疑问,有那么多不可思议,可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现在能切切实实地摸到贺兰雪,他的体温,透过薄衫,侵袭着她。
那是真实的。
宝藏是假的。
距离是假的。
语言是假的。
承诺是假的。
记忆是假的。
唯有真实的触摸,才是真的,她的背紧贴着他的胸口,呼吸相闻,心跳相叠。
――这才是真的。
伊人突然流出泪来,她一边泪流一边抓紧贺兰雪的手臂,哽咽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贺兰雪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策马,在暗影中且行且奔。
“以后不会离开了。”
许久许久,就在伊人的哭泣声已经没入黑暗中时,贺兰雪低下头,吻着她的发丝,轻轻地说。
然而,那句承诺,从他的口中出来,没有丝毫甜言蜜语的模样。
它们显得那么吃力,那么千回百转,仿佛要下定很大的决心,要舍弃太多的东西,才能换成这一句苟安。
可是伊人没有察觉。
她只是点头,重重地点头。
她会信他。
一直。
一直!
东方,曙光渐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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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结束,请关注第二卷。
(一)府邸(1)
那日的朔阳城,只听说朝廷的兵马扑了一个空,可后事如何,伊人并不知晓,也无从知晓。
只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没有再听到顾隐尘的消息,自然也不知非离他们的下落。
她已身在京城。
京城,贺兰府。
伊人对这里是极其熟悉的,因为,这座贺兰府,便是她从前的府邸。
伊志出事后,伊家的全部财产皆已充公,这座府邸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没想到,它会被转赐给贺兰。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过。”在推门走进来的时候,贺兰雪在伊人耳边轻声道:“只是池塘边的秋千断了,我已经重新立了一个,要去看吗?”
伊人自小与父亲东奔西走,真正回到京城的时候并不多,每次回来,都来去匆匆,更无暇管池边秋千是否安好了。
贺兰雪的细心,让伊人心中一暖,头也不自觉地点了下去。
贺兰雪于是牵着她的手,绕过那长长折折的回廊,一直向残冬初春那清净的池塘边走去。
他握着她的手很紧,微凉、坚定。
伊人小步地跟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贺兰雪的背影,心中百转千回,却又异常踏实。
这些日子,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呢?
他到底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只是,他现在牵着她,那便够了,那便足够了。
终于看到了池塘晶莹的水面,贺兰雪突然顿住脚步,转过身,直视着她。
贺兰雪比起从前白了一些。
伊人记得,从前的贺兰雪餐风露宿,虽然俊朗无双,但是脸色却因为苍劲的漠风吹得坚韧,有着些微铜色。
而京城,水米之乡,连风都是养人的。
这个变化,伊人直到现在才发现,在当日骑马离开,旋即十余天的车马劳顿中,她一直没有注意到。
也许,甚至于贺兰雪缺了哪里少了哪里,变得胖了黑了丑了,她也不会注意。
有时候,情至浓处,对方的面容反而模糊,隔得再近,也看不清晰他的模样。
唯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所以,现在的伊人像发现一个新玩意一样,惊喜道:“你变白了。”
说着,她抬起手,下意识地去抚摸他的脸。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伊人第一次表现出亲密的动作。
贺兰雪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在伊人即将碰到他的那一刻,突然前倾,将伊人抱进了怀里。
他的嘴唇划过她的脸颊,停在她的唇上。
灼热的呼吸,几乎不属于那么清冷的贺兰雪,伊人呆在原地,予取予与,那是陌生与震惊与喜悦与羞涩种种因素糅合在一起的巨大轰鸣。
然后,他将下巴低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边,用丝毫不给拒绝余地的语气,说:“今晚,你跟了我吧。”
伊人还停在最初的晕眩中,气喘吁吁 ,无法作答。
(二)府邸(2)
贺兰雪没有要求她马上回答,只是挪开,浅浅地瞧着她,眉眼含笑。
伊人低着头,微侧开脸,慌乱地看着不远处的园林假山,嗫嚅道:“我们还没成亲……”
其实成亲不成亲,她并不太在意。只是,贺兰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实在让她猝不及防。
少女,终归有是矜持的。
贺兰雪笑而不答,手臂轻舒,松松地环住她的腰际。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回去休息,晚上我再来找你。”他又说,对成亲的事情避而不答。
伊人不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敢妄猜,只是柔顺地‘嗯’了一声。
贺兰雪走得很匆忙,似乎有什么急事一般,待他走后,伊人才省起:她有许多问题没有问他,譬如说,他是如何在这京城立足的?
而且,见其他人对贺兰雪的态度,他的身份地位亦不容小觑。
伊人心中有太多问题,可不知怎么,却不想去追究明白。她总之是信他的,也只信他。
时辰尚早,贺兰雪一时半刻只怕回不来。伊人信步在院子里乱走,看着那些熟悉的亭台楼阁,想起父亲,终究有点恻然。
“大胆,你们竟敢拦着我!”园林的旁侧、靠近后巷的府门处传来一声暴喝。
伊人微微吃惊,从洞门探出身,看向那个实在谈不上礼貌的人。
后门已开,两三个家人拦住一个穿着锦白绸衫的少年,双方的脸色皆是不善。
少年的表情则尤其怨怒。他长得极美,玉面星目,五官精致如雕琢出来一般,说话间,唇红齿白,竟非常好看。让人几乎把他的怒气都忽视了。
“这是贺兰大人的府上,贺兰大人是先皇指定的四大顾命大臣之一,岂容得你这个小子胡乱放肆!”家人的口气也很硬,守着门口,就是不让少年冲进来。
“什么顾命大臣,都是一群沽名钓誉的家伙!”少年恨恨地骂了句,然后伸臂将家人奋力一推,俊美的脸上满是倨傲与无畏。
他的跋扈任性,和蓝田有点相似,这让伊人没来由地升起一些亲切感。
“你可是要找谁吗?”伊人走过去,轻声问道。
事情问清楚一些,总好过现在的胡搅蛮缠吧。
家人们见伊人出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警惕地守在两侧。
府里的家人已经全部换了,那些人都不太认识伊人,只知道是自家主人带回来的女子。大概是宠妾之流吧。而且,看贺兰大人对她的态度,说不定会成为以后的半个主子。他们懂得察言观色。
少年和他们吵了半天,本是一肚子气,冷不丁听人这样和颜悦色地问自己,反而有点措手不及,愣了愣,方冷哼道:“我找贺兰雪。”
“他已经出门了。”伊人笑笑,并不介意少年直呼贺兰雪的名字。
相反,他说起‘贺兰雪’的时候,比‘贺兰大人’四个人更让伊人觉得亲切。
(三)府邸(3)
“他果然不在府里。”少年皱眉,一脸愤懑,“难怪姐姐今日不肯见我,原来是在招待他!”
“姐姐?”伊人心中微动,顺着他的话反问道:“你找贺兰有事吗?”
“你叫他贺兰?”少年的注意力突然转移到伊人身上,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番,随即敛眸,严肃地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伊人语塞,顿了顿,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那个反客为主的小鬼,用长辈的语气询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我……”少年抿了抿嘴,眼神无畏得有些郁闷了,好像一个答案已经冲到了嘴边,却偏偏不能说出来,“我是谁,岂是你这种小民能问的!”他傲然回道,转过头去,兀自道:“你不过是贺兰府的丫头罢了。”
伊人没有辩解,事实上,贺兰雪现在暧昧不清的态度,让她也弄不清:自己到底算贺兰雪的什么人呢?
妻子?
……妻子?
她的脸蓦然红了,有点不自在地转过头去。
少年将这个变化看在眼里,忍不住一哂,唇角上勾,嘲弄道:“难道你也是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这一次又是谁派你来的?朱太傅?葛鸿?难道他们在送你过来之前没告诉你吗,贺兰雪攀附权贵,除了长公主之外,从来不碰其它女人。你还是死了这个心吧。”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再说了,你那么丑。贺兰雪自己长得都好看过你,怎么会看上你。你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得了,如果你的主子为难你,就说是我让你回的。”
因为她方才的和气,少年这番话说来刻薄,却是劝她悬崖勒马的意思。
伊人却有点恼火,嘟着嘴道:“我哪里丑了。”
她原本就介意,也知道贺兰雪太美,美过自己。可是乍听到这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这样肆无忌惮地说出来,伊人还是很郁闷。
“你这样还不丑?”少年的目光放肆地扫过她的脸、她的脖子,自上而下。然后很在行地评价道:“皮肤粗糙黝黑,眉毛太浓,眼睛太大,鼻子不够挺,下嘴唇太厚,脖子太粗,腰也不够细,还有现在的站姿――若是在宫里,你这样的人只怕当下等宫女都玷污了皇宫的风景!”
“宫里?你到底是什么人?”伊人不停地说服自己要淡定、淡定。否则,她真的有种冲上去掐死这个小破孩的冲动。
原以为从前的蓝田已经够让人头疼了,原来更让人头疼的小屁孩在这里!
“我叫――离若。”他噙着自矜的笑,一字一顿地说。
离,是西离的国姓。
离若,便是从前西离太子的名讳。也是刚刚登基不久的西离王。
伊人记得,当今皇帝已有十五岁,可是面前的少年,看上去却如十三岁般柔弱纤细。至于言语行为,更与‘帝王’二字沾不上一丝一毫的干系。
“离若。”她重复地念着她的名字,并没有离若想象中的惊慌失措。
少年皱起了眉头。
(四)长公主(1)
“你不认得我?”少年问。
“认得。只是有点想不到。”因为伊志的事情,伊人对皇室是无甚好感的,而且,他横看竖看,都是一个小破孩。
“你一定以为我在诳你。”少年见惯了旁人的诚惶诚恐,伊人淡淡然的模样,让他怒从心来。
他只是想不到:对于已经经历了生死、模糊了是非的人来说,皇权、地位、忠君和畏怯,都已经不太重要了。
“我没有那么说。”伊人好笑地看着离若赌气的脸,越发觉得他像蓝田了。
如果离若与蓝田认识,他们一定会成为极好的朋友。
――可惜,他们又是命定的宿敌。
想到这里,伊人不免有点悲天悯人的情绪。而这样的表情看在离若眼里,便是全然的不信了。
他更是愤愤,一手攥紧伊人,转身道:“你不信,朕能证明给你看。顺便让你看看贺兰雪是什么嘴脸。”
他的个子与伊人差不多高,力气却不小,用力之下,伊人竟被他拖着走了几步,挣脱不得。
而站在一旁的家人,在听到离若自报家门时,已经吓得惨白了脸,哪里还会去阻止。
伊人又被他拉着走了几步,从后面瞧着离若极认真的侧面,索性放弃了挣扎,随着他一道朝外面走去。
也许心里隐隐约约,还是会好奇的。
贺兰雪,难道真的在长公主那里吗?
关于长公主,伊人从前听说过一些她的传言。先皇后有一儿一女,儿子是这位成为小皇帝的惟亲王,女儿便是这位蜚名内外的长公主了。
长公主其人,伊人并未见过,但也知道她是一位集美貌与智慧并重的王室金枝。当年先皇在立储时曾发感言道:若是公主为男儿身,则西离昌盛、福祚绵长。
而长公主也曾许下心愿,在皇弟离若成为一代明君之前,绝对不嫁人。
这个誓言曾让京城多少王孙公子扼腕叹息许久。
如此一个传奇性的女子,也许――才配得上贺兰雪的惊才绝艳吧。
伊人心中竟然真的有点惴惴了。
正想着,离若已经扬手招来了一辆马车,攥着伊人登进了车厢,然后,在放下车帘的时候,他信口吩咐道:“去长公主府。”
语气随意而威严,带着上位者惯有的颐指气使的味道。
伊人这才有那么点认知:旁边这个小破孩,果然就是西离的小皇帝。
但还是像小破孩多一点……
车轮粼粼地驶了许久,伊人与离若对面而坐,窗帘时时地扬起,外面的光线也有一阵没一阵地洒进来,映着离若的脸忽明忽暗的,在光影交错间,他俊美的容颜有一瞬的沉静,让人揣摩不透。与方才的冲动和任性全然不同。
“即便是贺兰在长公主那里,难道你不希望长公主有一个好归宿吗?”伊人率先打破寂静,开口问道。
(五)长公主(2)
离若将视线移向窗外,并不答话。
伊人也不再问。
过不多久,马车停了下来,离若由车夫扶持着走了下来。他径直朝长公主府的大门走了过去,伊人则不远不近地跟着。长公主府的人到底比贺兰府见识多,远远见到离若,已经匍下身体,跪拜相迎了。
离若就这样毫无阻拦地跨了进去,伊人被当成随行人员,自然也没有人为难她。
一路行得匆忙,伊人几乎来不及查看周围的景致,便被离若带到了一个临湖架空的阁楼前。
阁楼之上,一个翠湖色的影子正依着栏杆,一只手臂搁放在栏杆处,另一只手则垂在板凳上。身姿窈窕曼妙,意态闲闲,即便是看不清面容,但只一幕,便有种难言的贵气与灵气,让人不由自主地驻足。
而在她的对面,白衣的贺兰雪抚琴而坐。衣枚翩跹,手指轻扣琴弦,一曲秋江月挥洒得如风如诉――伊人竟不知道贺兰雪是会弹琴的,而且弹得这般好。
两人都有种天人般的气度,在凌空而架的飞阁之上,翠湖色与白色交相辉映,美得像一副天成地就的画。
他们急促的脚步大概惊动了阁上的人。翠湖色的身影微微倾身,朝下面望了过来。贺兰雪也按住兀自颤动的琴弦,起身,轻巧地绕到她的身后,也看向伊人所在的方向。
伊人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头、躲开他的目光。周围的人很多,长公主府的仆从们早已前扑后涌地簇拥在离若旁边。伊人本不高,杂在他们中间,并没有被发现。
贺兰雪的视线从她身上漫不经心地扫过去了。
“姐姐所说的重要的事情,却是听贺兰大人弹琴么?”离若唇角一勾,仰头大声问道。
翠湖色的身影未动。
贺兰雪也只是微微欠了欠身,“陛下。”
只是他的身子虽然矮了矮,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卑亢,气度荣华,却似在离若之上。
伊人突然明白了离若对贺兰雪的怒气,他们之间不像君臣,倒像是严厉的师傅面对自己座下的徒弟。
“贺兰大人也闲得很,北滨这几月连连叛乱,贺兰大人身为顾命大臣,不与其它大人商量如何抗敌,如何有闲情雅意,陪着皇姐在此风花雪月?”离若的语气果然更怒了一分,说完,他蓦得转身,朝府外疾走,又道:“你们既有这等‘重要事情’要做,朕也别打搅你们了!”
“阿若!”翠湖色的身影终于站了起来,折身跑向顺着楼梯,大概是动作太急,在楼梯口的时候,她禁不住趔趄了一下,几乎要摔倒在楼梯上。
贺兰雪反应神速,在她歪倒时。已经冲过去扶出了长公主的腰,动作轻柔而有力。眉眼之间,俱是关切。
(六)长公主(3)
伊人并没有随离若转身,此刻堪堪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她重新低下头,心口乱跳了一阵,或涩或忧,一时竟说不出是何等感觉。
贺兰雪索性携了长公主的蜂腰,脚尖用力,从上面跃了下来,白色的身影翩鸿一般,落在离若的前方,挡住他的去路。
“你想怎样?”离若正急走着,冷不丁见人挡在前面,顿时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贺兰大人是本宫请来的,万事与他无关,你不必迁怒于他。”贺兰雪正待说话,长公主急忙走上前,抢先道:“阿若,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
“朕本来就什么都没想。皇姐今年双十年华,也是该招驸马了。”离若的怒容突然一敛,笑嘻嘻地看着贺兰雪,不正经道:“我皇姐可是西离第一美人,你还不赶快谢恩?”
贺兰雪未答应,也未应承,只是神色淡淡,沉静地立于一边,事不关己。
“阿若,你胡说什么?!”长公主却急了,抢到贺兰雪身上,挡在两人之间,“贺兰大人是西离的栋梁,也即将是你的师傅!你不可如此对他!本宫今日找贺兰大人来,便是要商量他当你太傅的事情,你年纪已经不小,不能整天撒鹰走狗、悠游玩闹了。以后好好跟贺兰大人学学经纬之道。”
“他?太傅?”离若蹦?起来,愤愤道:“历来太傅都是知根知底、德高望重之辈。他贺兰雪虽然受陈大人举荐,殿压群英,得了父皇的赏识。又揭了几次大案,染了京城大臣们多少血腥,这才踩着别人的肩膀爬上来的。说到底,他还是伊志的余孽,怎么皇姐和父王都那么相信他!”
“阿若!贺兰大人一心为国,早已与伊志那个叛贼划清界限、再无干系。你此刻将它说出来,是何用意!”长公主也恼了,手臂扬上去。离若看着心寒,脸用仰起来,更傲更犟地瞧着她。
长公主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而在不远处的伊人,却早已被这番话惊得回神。
她自看到长公主的那一刻时,神思便有点恍惚:一直听说着长公主的美貌,可到底是流于浮言,今日得见,果然有种百闻不如一见的惊艳。
天皇贵胄的气度,自是寻常闺秀难以企及的,更难得是她的面上没有丝毫倨傲之意,白皙净白的皮肤如玉如雪,衬着大眼瑶鼻、红唇细齿,真如最出彩的仕女画一般,难描难述。柔美中带着一股骨血里透出了的华贵与漠然,眼角微微上挑,又在楚楚可怜的韵律里露了她能干聪慧的痕迹。
让人第一眼见她,想亲近她保护她;第二眼见她,则肃然起敬、不敢生出丝毫轻忽之意。
她让伊人有点自惭形秽了。
长公主的手到底没有打下去,只是颓然地垂至身侧。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贺兰雪退了一步,贺兰雪也张开手臂,稳稳地扶出已经气得虚脱的公主殿下。动作自然流畅,像已预演了太多遍。
离若喘着气,眼神也是一变再变,委屈、愤懑、倔强、恼怒,最后,又慢慢地冷静了。“贺兰大人,朕这次还带来了你府上的一人。”他突然转开话题,不安好心地笑笑,折身将伊人从人群里攥了出来。伊人本想偷偷溜走,此刻被离若紧紧捏住,身不由己,只能沉默地立于原处。
“她是谁?”长公主妙目婉转,在伊人身上逡巡了一番。
“哦,她是伊志的女儿。”贺兰雪也看了伊人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也是我府的女奴。”
(七)女奴(1)
“她是伊志的女儿。”贺兰雪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也是我府的女奴。”
那样无所谓的神态言语,让伊人当场怔在原地,宛如看见一个陌生人。
“伊志的女儿?”长公主皱皱眉,略有点埋怨道:“雪,你既已知道伊志曾与你关系不浅,朝中早有非议,为何还要收留他的女儿,徒惹流言?”
一个雪字,叫得亲昵而婉转。可是伊人只觉得冷。
“伊志到底对我有知遇之恩,她的女儿,我自然不能让她流落异乡。更何况,朝中人心浮动,多多少少也是与这个女子有关。”贺兰雪例行公事地回答,好像对面站着的伊人,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女子。
“你是说北滨宝藏的事……”长公主下意识地接了一句,继而禁口。
可是这半句话停得恰到好处,让伊人满心疑惑,偏偏又无人帮她点破。
“你是伊志的女儿?”离若也似被这个消息弄得一头雾水。他本意不过是来羞辱贺兰雪:方才在贺兰府,见那些家人对伊人的态度,还有伊人的打扮装束,他原以为是贺兰雪的妾室或者老相好,这才把她拖来让皇姐看个清楚,死了对贺兰雪的心。
却不料竟是这样一个关键人物。
“朕见过伊志。”离若继续道,脸上没有长公主那样的戒备与厌弃,反而满是兴致,“朕其实很喜欢他,他是个当之无愧的将军。只可惜,怎么就想要谋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