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的嘴唇嗫嚅了一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总不能向上位者解释上位者的恐惧与猜忌吧。
“公主殿下,既然陛下找您有事,臣先告退了。”贺兰雪不容离若再问三问四,不动声色地打断他,朝长公主微微鞠了鞠躬。
长公主点点头,看了伊人一眼,并不相留。
贺兰雪又转身向离若洒然一礼,然后伸出手,握住怔怔忪忪的伊人――她下意识地挣了挣,他却更紧地握住她,拇指按了按她的掌腹,霸道中带着不可言说的温柔――伊人安静下来,他带着她,折身向门外走去。
他方才的谈吐言论如此漠然,可此刻、在中午睽睽下牵住她的动作又显得自然得体,伊人呆呆的,任由他拖着自己,他手心干燥温暖,裹着她的寒冷,深一脚浅一脚,走在云深不知处里。
长公主将这一幕收在眼底,眉眼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这一犹豫,两人已经走得老远。
离若也望着他们的背影:伊人个子不高,站在贺兰雪身边,显得柔弱而纤细。他的脚步是优雅从容的,她的动作却显得有点踉跄,黏黏地,委委屈屈又隐忍勉力――不知道她的小脑袋此刻在想些什么。可是看着又并不会让人觉得不协调,贺兰雪脚步虽快,却不露痕迹地合着她的步伐,那随意拽着她的姿势,似乎有隐隐的爱护眷顾之意。
这两人的关系,怕是不简单吧。
离若若有所思。
(八)女奴(2)
两人出了公主府,贺兰雪手臂一紧,将伊人顺势带进怀里,铁圈一样牢牢地箍着她的腰,不许她乱动。
伊人也确实打着主意:一出了公主府就推开贺兰雪。哪知他未卜先知,抢先封死了她的举动。
“松开。”她的背贴着他的胸口,灼灼的热气让她又羞又恼,口中发着狠,全身却虚软得没有力气。
贺兰雪并不做声,扬手叫来了马车,然后携着她,一同登上马车。
车帘落下去后,他终于放开她。伊人往马车的另一端缩了过去,远远地躲开他。
他们对面而视。
贺兰雪也没有丝毫想要解释的意思,他斜依着车厢,长腿疏疏地伸展着,神色闲逸恬淡,一只手安放在长椅上,另一只手微微曲着,手肘搭着车窗,指关节抵着嘴唇,微微含着:牙轻咬、唇红齿白,很孩子气的动作,煞是好看。仿佛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后,困惑的人反而是他。
伊人则将头偏向窗外,毫无生气地看着窗外的摊贩楼阁。
车厢里一片寂静,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再无声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伊人终于开口,声音已经平稳了,“我要回去。”她依旧看着窗外。
“回哪里?”贺兰雪淡淡问。
伊人哽了哽,不知如何作答,却又不甘心不答。她咬了咬唇,轻声道,“你不用为难。”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事能让我为难。”贺兰雪微微朝前倾,手伸过去,扳过伊人的脸,让她面向着自己,然后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你能回哪里?”
伊人又咬了咬唇。
“伊人,此生此世,你只能在我身边。”他的手指抚过她的下巴,叹息般说道。
伊人回望着他琉璃般璀璨光华的眼眸,并没有别开脸,更没有埋怨或者出口责难。
她吞了吞口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同样一字一顿道:“贺兰,你信我。”
贺兰雪的手指僵住,没有应声。
“无论任何理由,任何情况,我都可以接收,可是,你不要让我猜,不要隐瞒我,即便是最鲜血淋漓的决定,哪怕你让我死,只要你说出来,我都可以做到。”她咬着唇,继续说着。语气是刚强无畏的,眼泪却不知为何渗了出来,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贺兰雪神色微动,看着面前的女子:她坐得笔直,说得无惧,可是指下的皮肤是冰凉的,她在颤抖。
“傻瓜。”他低头,轻叹,单膝跪过去,手臂张开,将伊人重新搂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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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第一更
“傻瓜。”他低头,轻叹,单膝跪过去,手臂张开,将伊人重新搂进怀里。
这一次,伊人没有挣开。
车轮辘辘粼粼,压过京城石光水润的青石板地。
他摩挲着她的发丝,久久不语。
她亦很安静,只是离开时,贺兰雪的胸口已湿润了一片。
下了马车,已在贺兰府的门楣边。
伊人推开贺兰雪,径直走了进去。贺兰雪的缓了缓,手抬到半空,似想拉住她,却又颓然地放下。伊人走在了前面,家人们也不敢拦她,任由他们一前一后,越走越远。
然后,伊人进了贺兰雪为自己安排的屋子,砰地一声将门合上。
贺兰雪停在不远处的角门边,看着关上的房门,静矗了一会,也转身离开。
一日无语。
到了晚上,家人们安排开饭,贺兰雪着人去请伊人,回来的人禀报道:伊姑娘不在房里。
贺兰雪拿着的筷子顿了顿,扭头问身后的一个侍卫,“可有人出府?”
那侍卫连忙摇头道,“连一只苍蝇都没有飞出去。”
贺兰雪‘嗯’了声,兀自拿起筷子,自吃起来。他吃得很慢,也很仔细,好像每口食物都弥足珍贵。可另一方面来看,他似乎并不享受食物,所有的山珍美味到他口中似乎只有一个味道。吃饭,只是补充体力的一种举措而已。
可是这样吃了几口后,终于无法下著。
“她在哪?”他终于站起身,沉声问道。
“洗衣房。”站在贺兰雪身后的那个侍卫惊奇地看着还没有怎么动的饭菜,躬身回答。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贺兰雪寝食不安。
从前最艰难的时刻,当贺兰雪对朝廷所有人挤兑,当他一次次陷入别人制造的风口浪尖的时候,他都不曾看到自家大人这样不安过。
贺兰雪给所有人的印象,一直风淡云轻,一直气定神闲。
他总能好整以暇地应对所有的变故。
除了……这次。
果然,贺兰雪已经折身,大步朝洗衣房的方向走去。
侍卫想跟过去,却被贺兰雪的一句,“谁也不准跟来。”定在了原地。
日已将晚。
西山余晖渐灭。
贺兰府的小桥楼阁都隐在暗暗的暮色里,与天际连成一片。
洗衣房在府里最外侧的一个废弃的园子里,贺兰雪走得很快,走过的地方,影子拖得很长。
他终于看到了伊人。
荆钗已卸,罗裙已换。一身灰色粗布的伊人,挽着简单的发髻,捋着袖子,正在井边认真地拍打衣服,她似乎已经洗了很久,汗湿了额前的发丝,汗珠凝在发梢,在她苍白清秀的脸前,晃了他的眼。
贺兰雪并没有冲过去,只是望向旁边惊得瞠目结舌的洗衣房管事,沉声问,“谁让她来的?”
“这位姑娘自己跑来的,她说她是大人新带回来的女奴,奴隶只能在这种下等地方干下等活……”洗衣房管事是一个年老的嬷嬷,极少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自己的主人,此刻有点口舌不清了。
(十)第二更
“知道了。”贺兰雪情知她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淡淡地打断她,挥手道,“你先下去吧,不要说我来过。”
洗衣房当然不止伊人一个女孩,在她身后,尚有十几个年纪不等的女人。有些是伊志出事时,被牵连的那些官员的家眷,有些则是攻打北滨、强掳来的北滨民众,被先皇赏给了各个大臣做家奴。
伊人在她们中间,并没有多少出众或者自矜的地方,她洗得勤勤恳恳,神色间也没有丝毫负气或者不甘,仿佛她生来就是这个身份。
随遇而安。
贺兰雪没有贸然现身。
他一直等着,等到天色越发昏晚,洗衣房的其它人零零散散,都各自回屋了。伊人以前到底是千金小姐,虽然态度值得嘉奖,技术却不过关,同样的任务,她花费的时间却尤其之长。
到了最后,整个荒园里只剩下她和另外一个女孩。
暮色已沉。
景致人物都只剩下一个浅浅的轮廓,园中久未修葺,夜风吹得荒草猎猎做响。
最后一个女孩也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了。
只是在临行前,她悄悄地走到伊人身后,拍拍她的肩膀,指着不远处的黑影道,“伊姐姐,那人是谁?”
小女孩叫婉儿,是伊志造反时被连累入籍的家属之一,曾经也是尚书家的三小姐,今年不过十四岁,生性活泼,伊人第一天来这里,小女孩便叽叽喳喳地与她说了不少话,算是熟识了。
伊人顺着婉儿的手指望过去,果然见到一个修长的身影隐在门口的矮墙下。熟悉得让她心底发涩。
她摇摇头,低声说,“看不清,不知道。”
“他在那里站了好久。”婉儿饶有兴致地瞧着贺兰雪的方向,俏丽可爱的小脸一阵做张做势,“你说,他是不是府里的人?侍卫?管家?还是――”
滴溜溜的眼珠儿一转,婉儿笑嘻嘻地瞧着伊人,问道,“还是姐姐的情人?”
伊人脸色微沉,很严肃地驳道,“别瞎说。”
婉儿吐了吐舌头,端起已经洗好的衣物,又看了贺兰雪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开。
虽然看不清楚,可是那个挺直修长的侧影,还真的很好看呢。有种……有种让人错不开眼的气质。
从前在书里看过‘风华绝代’这个词,放在那人身上,倒也合适。
却不知是谁?是不是找这位新来的伊姐姐的?
小女孩的好奇心果然很重。婉儿边走边想,不知不觉,步伐也慢了下来。
待走到园后宿舍的长廊下,她把木盆往地上一搁,又蹑手蹑脚地返了回去。
(十一)第三更
婉儿离开后没多久,伊人便站了起来,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放在身后,面朝贺兰雪的方向。
贺兰雪也不再隐藏,他从暗色里走出来,轻轻缓缓地,停在她的身前。
“何必这样?”他浅浅地问。
无情无绪,谈不上责怪,但也决计不认可,那是一种无奈。
“这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伊人平静地回答,“我从不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会留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对他而言,自己如果是女奴,自然只能在女奴呆着的地方。
至于贺兰雪――
他也不曾属于她。
他太深太神秘太不可琢磨,伊人忽而发觉:自己对他是一无所知的。
贺兰雪又是沉默。他低下头久久地看着她倔强的脸,然后,眸子突然一缩,手如电般闪了过去,揪起伊人藏在背后的手,将它拉到自己的眼前。
细长的手掌上,因为长久的泡水和揉搓,已经通红通红,掌腹上甚至燃起了一串燎泡。
毕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虽然吃了很多苦,这样的体力活,还是需要一段适应过程。
贺兰雪的手掌微收,想握紧她的手,却又怕碰疼了她,只是这样托着,像捧着一个易碎的珠宝。
伊人本想把手抽回,却不料贺兰雪握得极有力,无奈之下,伊人只得任由他这样看着、观摩着。
对于女子而言,伊人的手算颇大的,指甲修长,掌心柔润。
她突然想起顾隐尘。
顾隐尘说:你的手掌很长,适合练剑。
此时此刻,顾隐尘又在哪里呢?是不是带着非离和蓝田,在西离找不到的地方,继续他们的隐居生活?蓝田还想拿回属于自己的地位和财富吗?
伊人有点神游。
贺兰雪却突然低下头去,在伊人猝不及防的时候,温润的唇,蜻蜓点水般,触了触她的伤口。
她吓得一抖,酥麻的感觉刹那闪过全身,让她面红耳赤。
“你干什么……”她急急地问,后面的话并未出口,又变成一个短促地惊呼。
贺兰雪突然紧紧地抱住她,突然之间,那么紧的拥抱,勒住她的骨血,让伊人几乎失去了呼吸。
“你不要再逼我。”他在她耳边说,“跟我回去。”
伊人初时惊愕,可在听完贺兰雪的言语后,随即恼怒了起来。
她逼他?
她何时逼过他?
分明,分明是他在逼她!逼得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这样不尴不尬地留在贺兰府,留在从前的府邸,留在把自己父亲逼死的王国里!
她已经一无所有,连心都给了她,除了尊严,还能用什么来逼他?
伊人突然怒不可遏,她奋力推开贺兰雪,即使伤口在摩挲着他硬挺的衣服时,火烧火燎的痛,却也没甚知觉了。
贺兰雪被推开,他退了一步,意义不明地看着她。
“我不会再逼你。你也不用再来找我。”伊人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然后捡起刚才挣脱时踢翻在地的衣服,转身便走。
(十二)第四更
婉儿蹑手蹑脚走回去时,堪堪看到伊人把贺兰雪推开的情景。
她没有听到伊人说什么,只是在贺兰雪被推开的那一刹那,瞧见了他的样子。
风神如玉,以月为骨。
这昏昏暗暗的洗衣房,也似照亮了许多。他就像一个会发光的人儿似的。
婉儿懵懵懂懂,呆呆地立着。
伊人端起木盆,转身欲走。
贺兰雪并没有拉她。
只是有点愕然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似有点不理解,可是又酷酷地站在原地,不肯拉她。
“如果你此刻不跟我走,我不会再来找你。”待伊人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冷冷淡淡,又异常坚决。
伊人脚步未顿,反而迈得更大。
待走到园子的后门时,低头疾行的伊人不可避免地与发呆的婉儿撞了个满怀。
婉儿“啊”了一声,吃痛地摸了摸额头,再看过去的时候,贺兰雪已经不在那里了。
就好像消失在这片清雅的月光中似的。
“婉儿,你怎么还在这里?”伊人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抬眼诧异地问。
婉儿用手肘撞了一下她,笑嘻嘻问,“姐姐骗人,那个人明明是姐姐的情人。怎么,你们吵架了吗?”
伊人不做声,径直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婉儿赶紧追了上来,口中兀自问个不停,“他也是这府里的人吧?会是谁呢?听说这府里最大的主子是贺兰大人,第二大的主子就是他旁边的侍卫,叫,叫元安……他是不是元安,是元安吧……”
伊人走得很快,婉儿渐渐地追不上了,跑得气喘吁吁,这才把口里的絮絮叨叨消停了会。
直到进了屋,两人在大通铺里坐上了,婉儿才继续念叨贺兰雪的身份猜想问题。
伊人看了看其它人――大通铺是一张长长的木板,所有人并排睡在上面,各自铺上床单,便是自己的床了――其它人累了一天,早已睡熟。
床的那头甚至有隐隐的鼾声传了出来。
“婉儿。”她不想再讨论贺兰雪的事情,唯有点疲惫地打断小女孩的碎碎念,转开话题问,“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你父亲尚书大人又是怎么出事的?”
“听说是因为这间屋子原来的主人,据说从前是个勇猛的将军呢。可是没想到啊,这个将军竟然要谋反,爹爹因为和他吃了几杯酒,被说成同谋。爹爹原来是不承认的,被刑部关进去几天,后来就认了。朝廷就带了好多官兵来我们家,把父亲叔叔全部抓走了,我先被送到一个大牢房里关了几天,后来便被遣送到这里了。”婉儿无甚情绪地回答道。
好像家破人亡对她而言,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
“……你,一点都不难过?”伊人惊奇地问。
“为什么要难过?”婉儿无所谓地笑道,“我从前在家的时候就是干这种活,现在还是干这种活,没什么区别的。”她又歪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过牢房还是不要去了,总有人哭,让人都没办法睡觉。还有老鼠。”
(十三)第五更
说完,婉儿将腿往床上一缩,大喇喇地躺了下去。
伊人也不追问,安静地躺在她的旁边,头枕着手臂,想着今天贺兰雪说过的话。
“不过,元安哥哥真的不错,伊姐姐就依了他吧。”过了很久,已经入睡的婉儿又嘀咕了一句。伊人扭头看她:睡梦中的小女孩睡得香甜,一副不知人家疾苦的模样。
她笑笑,为婉儿拉好被子,然后悄悄地起身,坐在门槛上,望着天边那轮永不知人间疾苦的月亮,暗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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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安磨好墨,敛身退到后面。
贺兰雪提笔许久,墨汁几乎滴到了宣纸上,却迟迟不能落笔,到最后,他索性箕掌将宣纸糅成一团,捏紧了,抛到了地上。
“吴大人来了。”元安见状,又凑过去,低声禀道。
贺兰雪掷了笔,怫然转身。
衣枚在空中划过一个极优美的弧度。
元安没有跟过去:他知道,贺兰大人见吴湘的时候,一向是单独会面的。
至于为什么,元安从不多想。他本是贺兰雪在死人场上救下来的人,这辈子也只认贺兰雪这个主子,至于主子的事情,奴才是不能过问的。
元安守自己的本分。
另一边,贺兰雪刚刚在小厅现身,吴湘已经跪拜了下去,而且是最恭敬最隆重的跪拜礼,额头触地,双手平放两侧。五体投地。
贺兰雪也不觉得吃惊,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随口道,“起来吧,查到了什么?”
“顾隐尘已经接手青楼,蓝田和蓝非离在青楼总部,那里山势险恶,瘴气太浓,而且青楼的机关也甚是厉害,只怕不容易下手。”吴湘起来后,也一直低着头,并不敢直视贺兰雪。
贺兰雪沉吟着,吴湘也是大气不敢出。
“上次伊人的事情,是你擅作主张吧。”过了一会,贺兰雪竟然转开话题,抬眸,漫不经心地问。
吴湘的身体抖了抖,本来如标杆一样坚实的身躯好像受了很大的惊,有点虚软了。
“是,属下只是想找到宝藏的下落……”
“真的只是为了找宝藏吗?”贺兰雪的语气神态还是漫漫然的,吴湘的额头却沁出了冷汗。
那双琉璃般的眼眸,虽闲淡,却有种看穿一切的犀利。
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吴湘咬着牙道,“属下当时是想毁了那个女人。少主英明决断,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乱了方寸!”
“她会乱我方寸吗?”贺兰雪闻言并不生气,只因为早知道答案,无非是逼着他自己亲自承认而已。
而这个问话,也不是问吴湘,而是问自己。
在自言自语这句话时,贺兰雪的脸上又有一种很孩子气的困惑,就像在马车上,他咬自己手指时的模样一样。
吴湘大气不敢出,静矗在一侧,忐忑不安地观察着。
“以后不要碰她。”停了一会,贺兰雪最后淡淡地交代了一句,“也不要再质疑我。”
“属下怎敢质疑少主。”吴湘诚惶诚恐,将头扎得更低。
贺兰雪却宛若未闻,只是蓦然想起,在马车上,伊人灼灼地望着他,咽下所有的委屈,用全部的期待与殷勤,看着他说,‘贺兰,你信我。’
他很想信她。
可是这个世上,谁又是可信的呢?
作者题外话:试一试新功能……
(十四)第一更
伊人在凌晨前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管事便开始催着她们起床了。
每日的工作都是繁重的,她们是最底层的下人,所洗的衣服,自然也不是主子的衣服,而是高等奴才的衣服。那些衣料都是简单的粗麻,很是伤手,而且劳作的人,衣服上的污迹也很多,如果是厨子的衣服,上面的油迹更是不少。
伊人是新来的,旧人欺新人的风气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传统。
婉儿凑到伊人的旁边,拿眼睛瞟着她们,没好气地说:“不用理她们,那些多出来的衣服,别洗。”
伊人不以为意地笑笑,还是拿起搁在身侧的一堆衣服,用皂角泡泡,然后用力搓洗起来。
木盆里很快浮起一片油腻。
婉儿劈手把伊人手中的衣服夺过来,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郁闷道,“伊姐姐,你怎么那么好欺负呢?我若是你啊,就去叫元安哥哥好好地教训她们一顿。”
她已经认定那天见到的贺兰雪,是府里的第二号人物元安了。
伊人也懒得辩驳,好脾气地将衣服重新拿过来,笑着道,“有些事情是不用太较真的,也无须争。何况,她们也确实是累了。”
长年累月弯腰勾背在这里搓洗衣服,怎么会不累?
婉儿却还是愤愤,伊人却一直淡淡然,好像现在被挤兑的人并不是她。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因为伊人的缘故,其它的妇人们早早地离开了,剩下没有洗完的衣服全部扔给了她。婉儿本已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见伊人还有许多没有做完,也留了下来,蹲在她旁边,一面帮忙,一面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她们以为我年纪小好糊弄,我就把她们留给我的衣服故意弄脏,后来管事嬷嬷发现了,拿着衣服骂她们,她们屁都不敢放一个,吃了个哑巴亏,以后也就老实了。”婉儿笑眯眯地说起自己的往事,神情很是得意,“从小到大,只有我害人家,谁敢欺负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