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周六踢完球,郑晟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先去了实验室做前一天没能做完的测试。活儿并不是特别急,只是不想立刻回宿舍。
之前两个多月,每次周末打完球回去,肖萌都在厨房里忙碌。见到他,叽叽喳喳地开始介绍当天做的是什么,成功得意洋洋地自吹,不成功处也要总结一番,一会儿,盘盘碗碗地摆上桌,认真地等着他鉴定。好吃,不好吃,都要他仔细品尝,非得说出个子丑寅卯,大有要把他培养成美食评论家的架势。郑晟有时也觉得这是个苦差,只盼她早点玩够,消停下来。
如今,他的那个心愿成真。肖萌不拿他试菜了,经常不在家,在家时也很安静。冰箱里总是冻着饺子馄饨,菜多是费时不费工的汤汤水水,偶尔两个炒菜也简单规矩。郑晟不挑,什么都能吃,让他难受的是肖萌反常的安静,还经常故意与他错开吃饭的时间。郑晟有些怀念前些日子晚饭桌上的谈天说地,舌剑唇枪,觉得一个人吃饭有些寂寞。
小刘的事,他并不是有意冒犯,没想到肖萌竟是开不起这种玩笑的。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事情过去半个月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难道非要他道歉求饶?郑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如果肖萌要求,他愿意道歉。好歹还是室友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么着,多难受啊!
郑晟决定今晚回去,一看见肖萌立刻诚恳认罪。老爸不是教育过他“大丈夫能屈能伸”,犯不着为了一点点面子让里子难过?
手机响了,是肖萌:“你晚上回来吃饭吗?今晚煎神户牛排,得现煎现吃。你要是不回来,我先把你那块冻起来了。”
煎牛排?那是大厨肖萌的滑铁卢啊!神户牛排?据说那牛是喝着啤酒,听着音乐,享受着按摩长大的,心情愉快,肉特别嫩,也特别贵…郑晟一边为那牛排纠结着,一边已经飞快地开始收拾东西:“我这就回来。”
有心情煎牛排,还去买那么高级的牛排,肖萌的气已经消了吧?一切恢复原状?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她的事,他再也不敢惹了。
郑晟脚步轻松地回到宿舍,一推门,看见肖萌戴着顶棒球帽,背向门口坐着,炉前系着她的花围裙,正在煎牛排的是个陌生男子。
笑着跟肖萌说话的男人先看见他,脸上笑意更深:“是郑晟吧?回来得正好,牛排马上就好。”
肖萌扭身回头,手上还抓着一个草莓,嘴里塞的大概也是草莓,口齿有些含糊:“老吴,这是郑晟。郑晟,这是老吴。”
老吴腾出一只手,迈过一步,伸过来:“扎克·吴。你好,幸会!你可以叫我扎克,也可以像肖萌一样称我老吴。”
郑晟下意识地与他握过手,说了句:“你好。”心里有些迷糊。老吴个子不高,看着比他们大了十岁,粗壮有力,笑容可掬,很有风度,穿了一身红袜球衣,戴着球帽,猛一看还以为是参加亲民活动的球星。
洗手洗脸时,郑晟听见厨房里传出轻快的对话:
“然后呢?那人还出了什么损招?”
“没有然后,搞定了。”
“这么快?水平太差,才走了三个回合。”
“还快?!三个回合还不够?大小姐,我被足足折腾了一个月,吃不香睡不着,减了几斤肉,掉了一把头发呢。”
“嘻,他出招越多,你得到的锻炼越多,反正,他不是你的对手,最后也会被你搞定,走过的回合越多,你得到的经验越多。减几斤肉,掉一把头发有什么关系?”
“站着说话不腰疼。还好,你不是我老板,要不然我非做牛做马累死。”
“错,站着说话久了,一定腰疼。”
郑晟出现,话题就转向了当天晚饭。牛排是老吴的手艺。肖萌做的土豆沙拉和奶油通心粉。
牛排鲜嫩柔软,果然入口欲化。肖大小姐赞口不绝:“对啊,这才是牛排。”
老吴吃得很快,吃相还很斯文:“做牛排的诀窍在于挑选牛排。神户牛排名气大,其实,好的美国牛排不比它差。”
“我的心里现在平衡多了。不是咱煎牛排的技术不行,是咱钱包太扁,买不起高贵的好牛排。在咱钱包足够充盈之前,可以对牛排说拜拜了。”
老吴望着她笑:“你什么时候想吃,告诉我一声就是。”
“让你包工包料,多不好意思。”肖萌摇摇头:“我要把对高级牛排的食欲变成奋斗的动力。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牛排也会有的。”
老吴张口欲言,看了一旁一声不吭埋头切割牛排的郑晟,又咽了回去,只是笑笑。
肖萌和老吴要去看棒球赛,很快吃完。肖萌洗完他们俩的餐具,才和老吴出门。他们一走,整套房子突然清静下来,只听见邻居家的印度音乐。
牛排一条很小,郑晟盘里是双份。吃完一条半,郑晟也没觉得这牛排味儿有多好,只不过不费牙罢了。
春暖花开,波城周边各种活动多起来。本地文化气息浓厚,许多专业的业余的文艺组织。美国历史不长,特别珍惜那点历史遗迹。波城附近是美国主流文化的起源地,许多不甚起眼的老屋花园都能讲出一篇美国历史。每年夏天都有美国人从各地来此旅游“朝圣”。晚春至中秋半年里,许多城镇社区都有惯例的节目。
留学生中了解美国历史的人很少,向往的也不过是那些蜚声世界可以拿来说嘴的景点和建筑,极少有人知道那些小地方那些活动,就便知道一些,没车没时间没闲心,也去不了。
老吴在这一带前后已住了十年,本身又是学英美文学专业,对本州本地历史做过细致研究,说起来头头是道,如数家珍,熟门熟路,有车有闲,见她感兴趣,每个周末都来找肖萌,带她四下游逛。
有时候,老吴来找肖萌,碰上郑晟在场,也会邀他同去。有几次,听说是音乐会,还有知名的乐手,郑晟也有兴趣,只是看老吴的笑意,只是礼貌,似乎并不希望他真去,就知趣地谢绝了。
活动丰富,眼界开阔,肖萌心情大好,懒得再跟郑晟怄气冷战,高兴起来还会说说她的见闻感想,偶然也会说到老吴。
关于肖萌,老严的评价是“不太像理科女生的女理科生”,盖因肖萌所学庞杂,涉猎很广,不求甚解,兴趣多变,好处是活泼有趣,缺点是缺乏做学问的严谨刻苦。
肖萌以为家人对她很放心,却不知她有着让家人很不放心,又无从着力的问题。肖珏就曾对郑晟说肖萌“聪明起来很聪明,可有时天真迷糊起来,真是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看到卖身契还一口咬定是伪造”。
郑晟冷眼旁观,也看出来肖萌有极端理性和极端感性两个方面。肖萌自己也知道这点,只是身在其中,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是理智的什么时候是情感的。一厢情愿,一叶障目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分析透彻,十拿九稳。肖珏特别请郑晟在关键时候,多劝劝肖萌,免得她犯糊涂。
当肖萌说起老吴一个文科生,没有奖学金,出国来混到今天多么不容易,经历了多少挫折,婚变情变,多少打击,做过多少种工作和生意,不怕辛苦失败,一次次尝试,多么令人佩服,体验过多味人生,看遍世间百态,学识渊博,几乎没有他不懂的,待人还特别热情善良,多么了不起,多么难得,郑晟几乎可以看见她眼中往外冒的粉色心型物,忍不住提醒她:“经历丰富的人往往思想比较复杂,你还是小心点。”
肖萌脸色一沉,忽地站起来:“经历不丰富的人,还有心思龌龊的呢。是得小心点。”
怕她吃亏,好言相劝,怎么就成了心思龌龊?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的事,他还是再别管了。郑晟郁闷极了。
放假了。这个暑假,郑晟和肖萌都有助研经费,留在学校给老板扛活。
长周末前的周五,肖萌请了一天假,去纽约过周末,和老吴一起去。老吴要去纽约谈笔生意,顺便给肖萌做导游兼司机。
走之前,肖萌很负责地在冰箱里为郑晟准备了够吃四五天的食物,除了馄饨饺子包子面包,还有一大块酱牛肉,一锅红烧肉,一盘卤鸡腿鸡翅,袋装的生菜色拉。冰箱门上压了一张纸条,详细地写了用电饭煲做饭和拌生菜色拉的步骤。
郑晟从实验室回宿舍的路上,觉得肚子很饿,拿起纸条从头到尾读过一遍,打开冰箱门,看看翻翻,却没了食欲,而想喝点什么。牛奶,果汁,矿泉水,唯独没有他想喝的啤酒和可乐。肖萌不喜欢这两样东西,开始搭伙时就说过不包酒水。
郑晟切了点酱牛肉,吃了两块,更想喝酒,拿上钱包出门,走到最近的酒店门口,突然想起听老杜说地铁两站外有一家大型酒店,有世界各地,包括中国的啤酒卖。左右无事,郑晟也不搭车,散布着溜达过去。
买了啤酒出来,觉得真饿了。目力所及有一家日本料理,从外面看很是那么回事,定神一想,发现好一阵子不下馆子,郑晟信步溜达进去。
店堂内部装修有点日本风,看来是有点档次的。正逢周末,生意不错,吃客高鼻子的居多,也有些亚洲面孔。
穿着和服的女侍者送来菜单,郑晟一眼看出她是老中,还有点眼熟。女侍者也看出郑晟是老中,低声说起中文。
该不是同住一楼的哪个老中太太吧?郑晟有点后悔,可既进来了,没有不吃饭立刻出去的道理,瞄了瞄菜单,点了个最大的单人寿司盒。价钱够在系大楼边上的小馆子吃三顿。偶尔为之,也还吃得起。
大麦茶的味道不错,很清香。可肖萌看不上,说这不能叫茶。肖萌这会儿在干什么?郑晟猛然一惊,自嘲地笑笑。他们不过是搭伙吃饭的室友,互不干涉,肖萌爱干什么干什么,和他什么关系?他这是怎么了?
也许因为在异乡,虽然生活有着落,总有点冷清寂寞,住在一起,渐渐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肖萌每天帮他做饭,慢慢有了责任感,出门几天,也要象对一个孩子一样预先安排好他的伙食。而他,不知不觉中对肖萌也有了责任感,为她担心。总觉得老吴手段老辣,别看一直笑脸相迎,和风细雨,弄不好几时就可能化身大灰狼。怕肖萌上当吃亏,偏偏肖萌主意正,不肯听他的。几次对自己说不管她的事,可心里总不能完全放下。这就是对家人对亲人的牵挂和担忧吧?他们是亲戚,在这里,这样的相处,肖萌也可算是他的家人了。
想到远在国内的家人,想到父母祖父母的唠叨,自己不耐和埋怨,郑晟的心情渐渐开朗。就算是至亲的人,也有自己的空间和想法,也不一定都能体会对方的好意。他和肖萌象现在这样相处,已经很不错了。身边就能有一个类似家人的朋友,一份温情。
寿司盒送上来,最贵的大概就是那一小块金枪鱼,三文鱼肉看着不是非常新鲜,虾肉发硬,蟹肉是人造的,还有就是海苔鸡蛋黄瓜。肖萌看了一定摇头:“不值,半点也不值。”郑晟饿了,顾不上挑剔,风卷残云地吃完,咂咂嘴,觉得不是很饱,决定回宿舍一边看电视一边就着酱牛肉喝啤酒。
“郑晟?真的是你?”又来了一个穿和服的女侍者,竟是几次要把亲妹妹介绍给他的老罗太太。
老罗太太满脸是笑,带着压抑的兴奋和窥探:“你怎么想起到我们店里吃饭?肖萌呢?你们吵架了?她不给你做饭?”
“你好,你在这里打工啊?”郑晟有些反感,有些头大,有些庆幸。老罗太太出现的还算是时候,没有影响他吃完那一盒老贵的寿司。
老罗太太还想说什么,那边有人叫,只好不大情愿地走开。
原先的女侍者送来账单,看着郑晟笑:“原来你就是郑晟,我听说过你。”
郑晟尴尬地笑笑,赶赶地算了百分之二十的小费,签完字,逃也似地出了那个门。以后,在学校这一带,还是不要下馆子了。
第 18 章
六月底,郑晟有个专业的学术会议。老板要去做个报告,讲他们这一年的工作成果。投稿的两篇论文,都有郑晟的署名。
这两年,靠着老板的助理教授启动经费和拉到的几笔小的课题经费,日子还算不错。老板每年招一个学生。郑晟已经有了一个嫡系师弟,还有一个即将报到。老板选的方向,定的思路,主要是郑晟做的具体工作,苦干一年多,已经出成绩,发了几篇有分量的论文,在行业里有了一定的名声。老板雄心勃勃,想要在现有工作基础上大展宏图。第一件事就要拉钱,有了钱才好招兵买马。最好能一次拉到大笔经费,下面几年不愁生计,研究工作也可以更有计划。老板带着这样的目的和愿望去开会,作为助手和学生的郑晟也不轻松,要帮着准备资料演讲,准备应付公开的和私下的问题和讨论。
实验室另外几个研究生也要去。开会的地方距此七八个小时车程,老板们能省就省,让学生们开车过去。有人想起离会议地点三四小时车程有一个著名的风景点,提议会议结束后大家一起过去玩一圈再回来。正好国庆节快到了,正是美国人外出度假的旺季。穷学生少有尽情度假的机会,大部分人回来后都要照常工作,也没有加班费。老板们都是通情达理之辈,当初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互相商量了一下,干脆宣布会议后,国庆节前那几天算“带薪假期”,实验室关门,连秘书都不用上班。有人跑去磨了磨,还以实验室活动为名,争取到一小笔公费,至少够大家来个烤肉聚会。这么一来,本来没想顺便度假的,也决定要去。
听说郑晟要出去一个星期,肖萌就要把相当于一周的伙食费退给他。
郑晟不收:“你平时也不记账,伙食费有时多,有时少,哪能算得这么清楚?呃,出门在外,吃的东西不一定合胃口。你能不能给我做点牛肉干带着路上吃?”
“那么多人一起,你一个人躲一边吃独食,不大好吧?”
躲一边不大可能,估计一拿出来,见者有份,两下就没了。看她上回做牛肉干,好像还挺费事。郑晟想了想:“有没有我们老中爱吃,老外不爱吃的东西?”
“有。我可以给你卤一饭盒鸡爪,老外多半不吃,不过,一来天热不经放,二来,你不怕他们以后用怪异的眼光看你?”
“怕什么?回教徒还不吃猪肉呢,印度教徒还不吃牛肉呢,也没用怪异的眼光看我。”
“ 好吧,我给你卤盒鸡爪,再做一点牛肉干。你们实验室那几个老印是不是印度教徒?是的话,大概不会抢你的牛肉干。”肖萌笑着答应,接着话题一转:“你开会那周,我有两个以前的同学要来波城玩,要住在我这儿。我本来想让她们睡我房间,我看看能不能去和蓓蓓挤一挤。正好你不在家,能不能借用你的房间?”
一块儿住了近半年,虽然平时都不上锁,郑晟从来没进过肖萌的房间,肖萌也只进过他房间一次。图方便,图省钱,大学里,出国后,短期来玩的学生借助同学宿舍都是常有的事。郑晟大学里就曾被人在假期借用床位,没什么不愿意。只是,肖萌这么来往的朋友多半是女孩。想到一个不认识的女孩住到自己房间,郑晟多少有点别扭。
“我有富余的床上用品,不会用你的。保证在你回来以前,把房间收拾干净,恢复原状。行不行?”
看见肖萌眼里那一丝央求,郑晟抛开那点别扭,答应了。
投桃报李,肖萌不但卤了鸡爪,做了一大袋牛肉干,还为他准备了几板黑巧克力,一袋他喜欢的意大利果仁饼干,外加一打果菜汁,满满一包吃的,还提醒他出门在外,蔬菜水果吃得少,记得每天喝一两罐果菜汁,防止维生素缺乏。
郑晟接过那一袋东西,有点窝心,想起小时候出去郊游露营,妈妈每次都要张罗准备一番,生怕他在外面饿着生病。
只可惜郑晟藏东西本事不济,这袋东西立刻被同车的两个人发现。等到大家停车吃午饭,巧克力和饼干都少了一半,剩下的东西也在两小时内进了众人的肚子。出乎肖萌意料,几个印度同学都爱吃牛肉干,也许都不是印度教徒。除了一个白人女同学一开始表示了一下惊异,没有人反感卤鸡爪,只是大部分人不会啃,瞎嚼一气就吐出来。
郑晟有些可惜那些东西和肖萌的心意,见大家边吃边聊,兴致勃勃,平日最不爱说话的都开始口若悬河,也就觉得物有所值了。因为郑晟以前也带过菜和点心去系里,同学都猜到是他“女朋友”预备的,就有人预约要到郑晟家吃饭。郑晟含糊过去,暗自苦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吃多久呢。
回来那天,到家已经是晚上快九点。肖萌和她的朋友都不在。房间收拾过,换回了他的床单毯子,都是洗过的,地毯也比原先干净些。厨房里给他留了晚饭,三道菜里的两道从来没见肖萌做过。
郑晟坐了一整天车,很累,热了晚饭吃了,匆匆洗个澡,爬上床,倒头就睡,一觉黑甜。
凌晨起来上了趟厕所,躺回到床上,突然觉得异样。空气中有一股很淡的幽香,卫生间也有,要浓一些。郑晟熟悉这个味道,是肖萌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郑晟几乎可以肯定是肖萌为他铺的床,打扫的房间,那几天,是不是她睡在他的房间?再想起出门时那一袋东西。郑晟心底突然涌起一些说不清的情绪,在黑暗中瞪着天花板发呆,很久才朦胧睡去。
他好似又回到了大三暑假,宿舍,那个绮梦。浑浑噩噩中,感到一份喜悦和激动,从高峰落下,他看清了怀中人的脸——肖萌。郑晟惊醒,大汗淋漓。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他这是怎么了?郑晟脑子里一团糊,好一会儿才定住神,想明白自己在哪里,今天是什么日子,昨天做了什么。床头的闹钟显示已经七点四十,郑晟不想再睡,也不敢再睡,起身去卫生间。
卫生间门关着,传出冲水声,郑晟本能地往后退一步,等里面的人出来,突然想到刚才那个梦,耳根发烧,心跳加快,不想看见肖萌,准备退回房内,等她回屋了再出来,然后,也许赶紧洗漱了,胡乱吃点东西,出去哪里混上一天。
郑晟做贼心虚地低着头,正要躲回自己房间,卫生间的门从里面开了。觉得哪里不对,郑晟下意识地看过去,见到一个陌生的女孩逆光站着,烫着波浪卷发,穿着一件吊带薄睡裙,长度刚过大腿根。
女孩瞪了他有一分钟,突然尖叫起来,有鬼在后面追一样跑进肖萌房间。
郑晟这才想起来,肖萌有朋友来访。刚才,让他觉得不对的就是那两条光腿。一块儿住了这么长时间,他还从没见到肖萌的腿。肖萌的睡衣都是非常保守的宽松的法兰绒两件式。虽然没见过,感觉上,肖萌的腿不可能是那么样两根干干的长竹竿。
不明白她为什么尖叫,有什么可尖叫的。她穿得比较性感,被他看到吃亏了?可是她自己要那么穿的。他长得不算吓人吧?T恤衫,老头裤,也很保守,从头到脚,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肖萌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女孩跑进去时忘了关门,郑晟听见她大呼小叫:“肖萌,起来,起来!有个男人跑进来了!真的,你快去看看!吓死我了!”
一阵动静后,肖萌揉着眼睛打着呵欠从房间里出来,迷迷瞪瞪地走过来要敲郑晟的门:“郑晟,你有没有看见——”
看见卫生间里正在刷牙的郑晟,肖萌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凯伦说的男人,是你?”
“是我。”郑晟低着头,不敢看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肖萌如果穿上性感睡衣,会是什么光景?
郑晟觉得脸颊都要烧得熟了,把头埋的更低些,使劲刷牙,使劲漱口,连着那些可耻的念头一起吐掉。肖萌要那样,他的日子就没法过了,不趁早搬家的话,不是因为流氓罪坐牢,就是被肖萌从三楼窗户踹下去。
肖萌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踢踢踏踏地走回卧室:“凯伦,别闹了,那是我室友。”
凯伦惊问:“你怎么找了个男的做室友?还是个帅哥。你们真的只是室友关系?”
房门关上,隐隐传来肖萌的回答:“他是我家亲戚,算我表哥。”
表哥,又是表哥!只是表哥!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郑晟身体的热度退了。
郑晟本想躲着肖萌和她朋友的,结果却和她们混了一整天。
他还在厨房寻摸早饭吃什么,除了牛奶和面包片,还要不要煎个鸡蛋。看肖萌她们的意思,还要睡一阵,他有充裕的时间吃个像样的早饭。
房门一响,两个差不多娇小的女孩穿着整齐,经过厨房门口去了卫生间,看见他都笑着道了声早安。
郑晟有些奇怪,肖萌不是说来两个朋友吗?已经露面的这就有三个,到底来了几个?
不到五分钟,直发齐肩的圆脸女孩走进来,自我介绍说她叫张勤,是肖萌在前一个学校时的室友,接着就解答了郑晟的疑惑:“本来只有我和艾米来。昨天在纽约的凯伦突然说要来,和我们聚一聚。她下班以后去坐班车,到这边已经十点半。我们去车站接到她,又被她拉到闹市区一个据说很出名的酒吧,回来都一点多。肖萌没来得及告诉她你的存在,也没来得及告诉你这回事。凯伦比较喜欢大惊小怪。请你不要介意。”张勤说话比较慢,轻声细语,有明显的广东口音,普通话有些生涩,但很清楚得体,说话的口气显得和肖萌很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