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珏唤来随侍的小厮:“可有桐倚少爷消息?”
小厮回道:“禀老爷,桐倚少爷尚不曾来拜会。”
兰珏摆手命其退下:“桐倚少爷若过来了,立刻禀报。”
另一小厮入厅添茶,捧给兰珏一张纸条。
兰珏打开纸条,只见上书两行大字——
「小的叩首禀告老爷:听说桐倚少爷正与两位京兆府与刑部的捕头,在县衙后院的验尸房,同张知县一起商量着分尸体。」
兰珏合上纸条,丢于茶盘上:“我这里正见贵客,零星小事,无需禀报。”
小厮称罪退下。
兰珏一脸心忧苍生地眼望着门外青天,长长一叹曰:“望这案犯,已被缉拿。”
此时,丰乐县衙中,验尸房内。
散材与那具无名尸各自陈于竹榻上,一道棉布帘后,是新又挖出的黄稚娘的尸首。
屋内气味熏然。
张屏、柳桐倚、桂淳、燕修脸蒙布巾,沉默注视尸体。
闵仵作、刑书苗泛侍立旁侧。
柳桐倚取出一张伉监察的画像,与无名尸比对。十分符合。
苗泛轻声道:“大人,不如请断丞大人和两位捕头一同去外面,着闵仵作先禀报查验结果,再进来复验罢。”
张屏微颔首,与众人一同走出验尸房。
摘下蒙面布巾,众人皆深深吸了一口气。
苗泛捧出记录验尸结果的册子,闵仵作抱了抱拳:“昨夜尸首运来衙门,苗刑书立刻命小的查验。小的未敢懈怠,然因无能,此时只验得无名尸首系中毒身亡,毒乃口服,胃中无余渣,或乃药汁,或粉末丸剂极易溶解。何毒尚未验出。尸身暂无验得其他伤痕。双手指甲中亦无皮屑或血迹。”
即是说,尸体没有挣扎过的迹象。
柳桐倚道:“死者是被迷晕后灌进毒药或自愿吃下毒药毫无反抗?”
燕修道:“若是被迷晕后灌毒,药丸不易送服,一般是灌服药汁或药粉。然因昏迷时多不会吞咽口水,药汁与药粉残余舌齿间较多。”
闵仵作道:“死者口中未验到毒粉。但也可能是被毒发后所吐的血所化。”
当下验尸的结果对案情进展毫无帮助。
桂淳道:“在下冒昧说一句,而今,柳断丞、张大人、燕兄及某虽是在查各自衙门的案子,然这些死者彼此联系,案情亦相通。不如各自将能说的相关线索说出。正如我们尚书大人与侍郎大人所说,查案,乃为真相。为洗查案情,惩治罪恶!所谓功劳与虚名算谁的,都不重要。我们刑部与兄弟衙门,坦荡协作,肝胆相照!”
燕修面无表情:“感人肺腑,令某动容。那就桂兄先请?”
桂淳爽快一抱拳:“柳断丞,张知县,那某便先说了。目前我刑部的判断,案犯疑为十几年前,残忍谋害蔡府满门的凶犯。”
燕修冷嗤一声:“贵部衙门,真真坦荡。”
桂淳继续道:“此歹徒犯下滔天罪行,侥幸漏网,十几年后,却发现仍有人知当年行凶真相。便就再又行凶。”
燕修道:“如此,两具男尸手中瓷器何解?”
桂淳道:“由蔡府别庄地室可知,蔡府私制瓷器,案犯定与此有联系。案子还待追查,联系需继续查得。”
燕修神色更嘲讽。
桂淳正色道:“燕兄若不赞同,可反驳在下。我们刑部办案,一向欢迎指正。”
燕修淡淡道:“燕某无话可说。京兆府办案,向来需证据确凿,方可定案,不敢妄揣。如今京兆府辖下丰乐、顺安两县境内,忽有三人遇害,又出两具旧尸。需得仔细勘查。”
桂淳挑了挑眉:“燕兄,冯府尹正与我们侍郎大人携手办案,你这里却说这三具尸体都是你们京兆府的,忒武断罢。”
燕修哦了一声:“某只是陈述事实证据,不似桂兄那般天马行空。”
桂淳道:“请教天马行空是什么意思!”
燕修嗤道:“先请桂兄告诉在下,验尸房里的第一具尸体,遇害于张大人到任前,请问若如贵部推论,凶手杀此人作甚?”
桂淳道:“此死者手中有瓷片,与蔡府遗址的能合上,可见必有联系。案子未破,还待追查,请问有哪里不对?”不待燕修开口,又抱一抱拳,“某语气有些过了,请柳断丞和张知县恕罪。其实某与燕兄前几日各自跟随侍郎大人与府尹大人一同办案,本也互相了解,应求同存异。是某言辞不当,望燕兄海涵。”说着,看向了柳桐倚。
燕修亦看向柳桐倚,再拱手:“初次相见,便令柳断丞见笑,羞惭不已。”
柳桐倚还礼:“二位捕头客气。更惭愧在下聆听案情,徒然懵懂,毫无见解。我乃奉命查找失踪的伉监察,竟于县衙见到一具尸体,面貌与伉监察相似,须立刻知会衙门,请其亲属前来相认。有打扰诸位公务及其余不当之处,望请见谅。”
呵呵,不愧是大理寺的人!
燕修与桂淳互看一眼,燕修道:“柳断丞太客气了,卑职万不敢当。不知断丞是要请伉监察的亲属前来丰乐县辨认,还是要将尸体带回大理寺?”
柳桐倚道:“我无专断之权,须先知会衙门。”
桂淳仍爽朗地注视着他:“卑职唐突一言,断丞得快些,尸首可不禁放哪,时日愈长,愈难辨认。”
柳桐倚道:“多谢捕头提醒,定会尽快。”
张屏、苗泛、闵仵作与丰乐县衙其余人等皆站在一旁,沉默观看这水泼不进的场面。
副捕头吴寒亦闻讯早早赶来,一直侍立在侧。此前他错媚于张大人面前,唯恐张大人铭记,急需立功表现,见此时场面尴尬,大理寺、刑部与京兆府的三位特使为着验尸房里的三具尸体剑拔弩张,便殷勤一笑,抱拳上前。
“诸位大人,小的有一愚见,冒昧发声。眼下恰有三具尸体。疯妇黄氏,如桂大人所说,与蔡府案相关,当归刑部。最后运来这具,既然面目与柳大人所寻的某位大人相符,就留待大理寺衙门查证。剩下最早的那具散某尸首,苦未查得原委,府尹大人英明如神,府衙刑房敏捷神武,定能一查即知……”
苗泛尴尬一揖,向左右衙役使了个眼色,几名衙役会意扑上,将吴寒拖了下去。
张屏终于开口:“此案,我需再查两条线索。一是裘真。”
树下无名尸的线索与裘真不符,也尚未了解他的详细生平。
“我立刻再查查他的家中,看是否有线索疏漏。”
听别人禀报再多,也比不上自己亲见。
桂淳道:“大人若需卑职协助,只管吩咐。”
燕修低头:“张大人,卑职唐突。然府尹大人之命,大人清楚。不容耽搁。”
张屏又看了看他:“我知道燕捕头因何而来,我至少还需一日,能否通融?”
张屏的视线掠过他,又投向远处。
燕修微侧身,瞥见一道身着县丞服色,直奔此方的身影。其身后,还跟着数名小吏。
燕修瞳孔微缩,看来张大人尽知谢县丞的身世及可疑之处。应就是之前单独与谢县丞谈到脱衣服那时,问出了真相。
府尹大人单单派他燕修前来,就是因为他和谢县丞的母亲一样姓燕。府尹大人觉得如此这般,可以起到暗示张知县、震慑谢赋母子、及在问案时以同姓为名义套套近乎等各种功用。
张知县迅速领悟,不枉费府尹大人的一片苦心。
燕修垂目望向地面:“府尹大人知道张大人这两日公务繁忙,故而特意吩咐过卑职,只要张大人明白,可稍稍缓之。”
谢赋即将奔到验尸房前,却见张屏几人竟向他这里行来。
谢赋整衣疾步迎上:“大人,下官冒犯,有十万火急公务,急需呈与大人!”
张屏停下脚步:“我要再去查验裘真家中,可否将公文给我,我在路上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我的渣速啊,惭愧。
因为涉及的人物太多,犯了点毛病,节奏就不太对了。

☆、第三十章


县衙正门大敞,张屏步出门外,与防御使俞明彻低语数句,随即同柳桐倚、谢赋先后登入一辆马车。桂淳、燕修及县衙的几房掌书也各自上了之后的车。众车带着一队骑马的捕快,向着城西方向奔去。
县衙隔壁,察院的一名小吏透过门缝瞧着街上的阵仗,与身侧同僚笑道:“这位张知县真真是事多亲为,轰轰烈烈。场面上比先前的谢知县强出几大截了。”
同僚接道:“两位都是场面人,不过张知县的场面铺得更带款。陶老大人敦厚大儒,学生却有慧根。”
先说话那小吏道:“尚书大人只是墙上的夫子画儿,兰侍郎才是受香火的正神哪。”
那同僚眼角褶皱叠起:“这就难怪了。”
丈余外的廊下,袁监察执书而立,漠然不语。
约两刻钟后,马车抵达裘真住处所在的小巷巷口。张屏在车内仔细看过最后一页文书,提笔批复,盖上官印。文书递出车外,小衙役接过,飞奔捧与工房掌书郑声。郑声翻身爬上一匹快马,急驰往寿念山。
张屏仍待在车中,将另两本十万火急的文书先看完批好,方才下了马车。谢赋暗暗松了一口气,张大人毕竟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
吴寒带着几个衙役早已候在轿外,此时赶紧迎上,恭敬禀报:“大人,裘真赁的这几间房是卑职三姑奶家的。卑职敢以性命担保,卑职家与卑职三姑奶奶家都是咱丰乐的老门老户,多少辈人住这里,绝对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大人若有疑惑,请尽查之,卑职立刻将家谱奉上!”
张屏简洁地说:“眼下不用。”继续前行。柳桐倚、桂淳与燕修三人都看了看吴寒,吴寒躬身施礼,油然生出一股受宠若惊的欣悦。
小巷颇深,近年经过县衙主持修缮,巷形笔直,墙壁雪白,瓦片齐整,石板路干净光滑。各户一色深漆黄铜环双扇门板,一对鼓形小门墩儿。唯独门上贴的对联各不相同。
巷子中段左侧的一户门外站着两名看守的衙役,即是裘真住处。
吴寒又出声道:“苗掌书猜测大人或会再亲来验看,一直命人严加看守。”
张屏微点了点头,苗泛无奈吴寒这不上道的马屁,亦开口:“下官见识浅陋,不敢妄揣大人的心意,只是街里坊间,难免有几个好事儿的人。下官加派人手,也是防着有人偷溜进去翻看。”
谢赋跟随于旁侧,心中深深羞耻——尔等能否莫要在大理寺京兆府和刑部的人面前如斯丢人?
唉,罢,罢。昔日谢某居于知县位,或吴寒等亦是这般逢迎,某却浑然无觉。只因其时身在戏中,说不定嘴脸比他们还要可笑,何来资格议论他人哉?
这世间,人人皆是名利场上的碌碌过客罢了!
谢赋将万千情绪化作一叹,看向天际流云,苗泛轻咳一声:“谢大人,请先入内,卑职随后。”
谢赋恍然发现张屏与柳桂燕几人已进了院中,自嘲一笑:“竟是走神了。”也自入院。
院中一片狼藉,地砖尽被刨起堆在一旁,裸露的泥土地面上一个个坑洞,都是拿长杆的小铁钎钻出来的——探探地下有无密室。彰显丰乐县衙众捕快经历姥姥庙一案历练出的觉悟。
张屏沉默扫视院内,桂淳侧身瞧向吴寒:“挖成这样,令三姑奶奶怕要郁闷了。”
吴寒抱拳:“卑职不敢欺瞒,查这里的时候,卑职的三姑奶奶是有些想不开,还过来瞧过。卑职就劝说了一下她老人家,晓之以理。她老人家便说,若能查出案子,把这院子拆了都成。”
桂淳赞叹:“好一位深明大义的老人家!”
一旁的衙役忍不住互望一眼,都想起了昨天老太太顿着拐杖指着吴寒的鼻子大骂“你个白眼儿的小兔崽子!”吴寒连连给三姑奶奶作揖讨饶的情形。
张屏突然出声问:“院子里之前有没有树?”
吴寒反应了一下,赶紧答:“禀大人,这院里没有树。多年前有过一棵,被雷劈了。卑职的三姑奶奶觉得不吉利,就把树挖出来了。之后就没有了。”
张屏再问:“裘真住进来时有没有?”
吴寒道:“没有没有,那时候树早就挖了。裘真倒是在院里钉了两根杆儿扯绳晾衣裳。卑职等来搜查时,怕下头藏有什么密匣,就把杆儿薅出来了。墙根那里两个大些的窟窿就是钉竹竿的地方。竹竿小的们也锯开看了,里面没东西。可再呈给大人验看。”
张屏没说什么,缓步走进了屋内。
小院的正屋是标准的一条脊屋子隔做两间样式。一间做堂屋,一间做卧房。
屋内的地砖也都被掀开了,桌椅摞在一起,柜箱大敞。苗泛禀报:“房梁上也尽都搜过。”
燕修拧起眉:“敢问搜查之前,可有绘下屋中原貌?”
吴寒道:“自然!只是难与京兆府的图绘相较,俺们都是些大老粗,就用粗办法,大概画个框,标上柜子在哪凳子在哪就成。”
张屏继续沉默。桂淳笑一笑:“屋顶搜过没?先前我们侍郎大人办过一桩大案,有条线索就压在屋顶瓦片下面。”
吴寒一脸顿悟:“卑职竟没有想到,多谢赐教!”竟是一副立刻就要卷袖子上房的架势。张屏面无表情道:“先不用了。”
吴寒瞧了瞧张屏的脸色,暂到一边站定。
张屏在屋中缓缓踱步:“摆放瓷片的桌子,是哪张?”
吴寒小心翼翼再看看张屏的脸色,重新抖擞精神指向堂屋上首的大案桌:“禀大人,就是此桌。”
张屏再问:“它之前在什么位置?”
吴寒道:“就摆在这里。此物忒狼犺,别的地方不好搁。卑职等搜查之后就把它挪回来了。桌子上下都查过了,没发现暗格,也没什么刻痕。”
柳桐倚道:“摆放于上首桌案,似有尊崇之意。”
张屏也这么想。他继续查看家具,燕修摸了摸窗框与窗棂,回身看吴寒:“你们搜查屋子时,可有擦过窗扇?”
吴寒看看左右衙役:“应是,没有。”
旁侧捕快应道:“没有。小的们想窗户里应该没什么机关,就没动窗户。只是挖厅里地面的时候开窗透过气。”
燕修捻了捻手指:“上面只有浮灰,窗缝无积尘,这人挺干净。”
吴寒佩服地看着燕修:“正是,卑职来搜查时还说,看不出裘真家里头还挺干净的。平时穿得也瞧不出什么,此人果然深藏不露。”
张屏抬头:“你们平时不曾到过他家?”
吴寒愣了一下:“回,回大人话。确实不曾来过。他家里没婆娘烧菜,都是在外头吃酒罢了。”
桂淳一直在四下打量,也回身开口:“其实这房子瞧着挺不错,看地段也好,外头那条街挺热闹。应不便宜。”
吴寒干笑一声:“因是卑职的同僚,适当照顾了一下,比市面上的稍低些。”
桂淳问:“每月得多少?”
吴寒道:“约莫一年五两银子。”
桂淳道:“那也还成了。丰乐与九和可是京兆府拔尖儿的县。京城里就是在寺院赁两间厢房,一年也得一二十两了,而且抢破头都租不上。更别说这么齐整一个小院儿。”
吴寒道:“桂捕头谬赞了。这屋子跟院子是托了衙门的福翻修了的,先前就是两间小破屋,一直没人住。这也就不瞒知县大人与诸位大人了,三姑奶奶她老人家起先是把她与卑职三姑爷爷的寿材搁在这里的。后来卑职的三姑爷爷驾鹤,停在这院里头过。三姑爷爷仙去后,三姑奶奶她老人家想多些钱压腰,先是想着把这两间屋卖了。一直没卖出去。”
原来当地有种说法,白头到老的夫妻,若有一个人先过世了,过世的那个往往会回头来找老伴,拉其下去相陪。三年是一个坎儿,过了三年这关,还在世的那位就能继续长命百岁。
吴寒的三姑奶奶将过世的老伴停灵在这个小院里,又打算把小院卖掉,就是对付这个说法的一种禳术——
据说鬼魂一般会回到他离开时的那个地方。
让他找不着,自然就带不走了。
但这小县城里的老户人家彼此知根知底,都晓得这屋子以前有过什么,更明白吴寒的三姑奶奶打得什么算盘。自然谁都不肯来买这两间房。买了,不就等于把把自己当三姑奶奶的替身送给老头带么?
“后来三姑奶奶又打算租,正好裘真要换房,卑职在中间说合了一下。”
裘真说自己在衙门里当差,没什么忌讳。三姑奶奶想借裘真的公门阳刚之气来镇镇屋子,双方一拍即合。
“最开始估计一年最多一两银子,其间有个客商想买这房子,三姑奶奶有些心动,裘真说他也想买,打算先去借借钱。”
张屏目光一聚:“找谁借?”
吴寒抓抓后脑:“禀大人……卑职当真不知道……当时没细打听。这街面上也有放贷的……”
张屏嗯了一声。吴寒继续道:“然而先前那个买家听着了租这房的人也想买,还是衙门里的人,就退了。”
三姑奶奶为了把房子卖出去,当时也想赶裘真搬走,就出钱修补了一下房子,这回打了水漂,就涨了一回租金。
“裘真说他在这个地方住熟了,谈了谈价,又接着住了。再之后就是衙门统一翻盖房子。”
张屏问:“翻修的时候裘真也在这里住?”
吴寒道:“那倒没有。当时衙门在城北临时设了安置的住处,屋宅被翻修的人可过去暂住。裘真就在那里住着。正好因临时搬去的人多,衙门要派人巡卫,他趁便得了这个差事。在那里住了两三个月,分文房钱不用付,还另得了一份薪俸,可把他美坏了!”
吴寒咧了咧嘴,想起当下情形,又忙转为肃然。
桂淳仍是上下打量房子:“我说这小院儿怎么如斯精致,若我有钱,都想买一个这样的院儿了。”
燕修道:“桂兄忒谦虚了,跟着王侍郎当差,还能没买个小院的钱?”
桂淳正色:“燕兄这玩笑过了,都一般地领朝廷俸禄,我们每月几个钱的薪俸,燕兄能不知道?”
燕修道:“贵部屡建奇功,朝廷多有赏赐,京城人人皆知,都羡慕得紧呐。”
桂淳道:“朝廷的恩典,某感恩涕零。我们刑部,自尚书大人、侍郎大人而下,仅秉一个清字与一个正字!桂某虽无能,亦只愿肝脑涂地,报谢浩荡天恩。”
旁边众人看他二人杠着,都出声圆场打岔。
一直未说话的柳桐倚道:“不过这小院瞧着的确不错,若要买,到底需多少钱?”
桂淳笑道:“估摸着得个一二百两银子罢,只是柳断丞住这里不合适。”
谢赋心中一震,深深看向柳桐倚。
柳……
莫非……
其余人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谢赋听闻议论修房旧事心绪激荡,苗泛便道:“衙门先前已顾虑到,房屋翻修后,若有人高价收购,恐怕扰乱民生,因此当时便与各户订了契约,县衙免费修房,但修好的房子五年之内不得买卖。”
柳桐倚赞道:“如此甚好。惠民许多。”
谢赋垂下视线:“然租价还是涨了。”
柳桐倚道:“人人皆有求多之心,物愈好,价愈高。常情尔。”
谢赋涩然一呵。
燕修道:“只是以眼下的价租这么个院子,每月怕也剩不下多少钱了吧。”
吴寒道:“谁说不是呢。所以卑职的三姑奶奶之前又要涨价。卑职也帮着裘真求她老人家降一降。然她说跟跟这一条巷子的街坊邻居彼此都认得,她若给了裘真太低的价,被旁人知道了,拿着这个价去租邻居的房子,邻居各家得骂她。说来也是道理。卑职说破了嘴皮子,好歹算是帮着压下了一些。”
燕修若有所思地再看向屋内。
吴寒又补充:“卑职当时是以为,裘真可能是在这里住得熟了,横竖他也没老婆孩子要养,除了吃酒,没别的可花钱的地方,所以价涨了这么多他还是接着住。然而案子一出,卑职也想到了,裘真一直要在这儿住,是不是有什么缘故,方才搜查得格外仔细。”怯怯偷瞥张屏的脸色。
张屏问:“裘真原本就是丰乐县人士,之前在县里没有家宅?”
吴寒摇头:“回大人话,他家原先穷,爹娘在世时也是借宿亲戚家,因此才会跟着亲戚去南边讨生活。”
张屏走到方才看过的一张小桌旁:“这桌上有墨迹,裘真常写字?”
吴寒满脸钦佩:“大人真真英明!卑职等是在裘真房里抄出了字帖纸张和笔墨,还有几本书。平时当真看不出他竟爱文墨!这些都与其他物事一道送回衙门了,大人可随时验看!”
张屏又嗯了一声,柳桐倚看向屋外:“敢问隔壁住的是……”
吴寒流利答道:“东边是对老夫妇,自家做糖饼买卖,女儿嫁得远,儿子做皮货买卖,常年跑商,不同他老两口住。”
燕修插话:“记得府尹大人昔年在西南时,曾办过一件大案,最后凶手就是路边开茶铺的老两口,做雌雄双煞数十年,不知有多少过路的健壮客商成了摊中的包子馅儿。”
吴寒哈腰:“卑职一定再细细地查!”又继续禀,“西边住的是个书生,姓陈,听说是科举落榜,觉得京里房贵,就来这边租房读书,以备下届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