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这是有备而来。”吕不韦调侃道:“怕自己头一回当爹,做不合适么?”
“夫人与仲父,同我与英华很像。”嬴政却不为所动,认真回应:“与父王母后不一样。”
吕不韦猛然一顿。
哪里不一样?
先王子楚和赵姬是因为实打实的感情在一起,而吕不韦和赵维桢却是利益夫妻。
这与楚国公主为联姻入秦也差不了多少。
“原来王上因此才向不韦发问。”吕不韦勾了勾嘴角,显露出淡淡嘲讽色彩。
“还是别学我们。”
吕不韦低声道:“起了个坏头,之后一切都不是那个意思了。”
嬴政讶然侧首,他看向吕不韦:“仲父此言何意?”
第121章 一一九
“仲父此言何意?”嬴政讶然道。
吕不韦只是不带感情地笑了几声作直接回应。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一刀狰狞血痂从虎口延续至末指指根,如同丑陋的蛇横亘在他的掌心。
赵维桢追问了足足三遍,他为何这么做,吕不韦没有回答。
不是避而不答,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当时的吕不韦什么都没有想。
刀来了,他便伸了手,待到痛楚直袭脑门,血迹泅透衣袖,吕不韦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事后比伤口更让他畏惧的是自己的行径。
什么时候,他对一人,可以做到身体先于行动?
“我与维桢,”吕不韦低声出言,“关系因利益而起,因利益而延续。算得太过清楚。”
就算是吕不韦也明白,婚姻、感情,是没法算清楚的。
“昔日维桢有言:不怕人有所求,就怕无所求,便立于不败之地,不可为人讨好,不可有攻讦之隙。”吕不韦感慨道:“难道她自己不是如此?如今我没有什么能给她的,金钱、名声,乃至权力,都是维桢自己挣来的,不韦摸不透她还能从我这儿索求什么。”
这番话是对嬴政说,更是对他自己说。
吕不韦本没期待嬴政能理解,但少年国君却回给他一个足以称之为震惊的神色。
对上嬴政一双含着意外的凤眸,吕不韦苦笑几声:“王上不懂?”
年轻人,不懂也正常。
他与赵维桢之间的纠葛,连吕不韦自己都不懂。
可出乎意料的是,嬴政竟然摇了摇头。
“是不懂。”少年人有些茫然:“不懂仲父平日算得如此明白,为何与亲近之人却又糊涂起来了。”
吕不韦:“……”
嬴政继续道:“仲父对夫人又欲求什么?”
吕不韦愣住了。
“既是怕夫人无所求,那仲父必然对夫人有所求。”嬴政坦然出言:“可是仲父是否想过,你言及金钱、名声,以及权力,如今仲父同样拥有,同样不是从夫人那里讨来的。那仲父图谋夫人什么呢?也许夫人求的,与仲父想要的是一样的。”
轮到吕不韦露出意外之色了。
他看向面前的少年国君。如今的嬴政已有成人的模样,可对吕不韦来说,他仍然是个孩子呢。
明明是来求教的,反倒是他一番言论条理清晰说的清清楚楚。
“王上说的是。”
吕不韦哭笑不得:“是我强求了。”
强求什么?
自然是一颗真心,一份真情。
“不韦一介商人,本性下()贱。”吕不韦自嘲道:“做不得亏本买卖,也就舍不得把一颗心剖出来给别人。”
话说到这儿,就是不想再谈的意思。
但嬴政却没放过这个话题。
他一双凤眸转过来,锐利的视线中带着不遮掩的审视。清瘦高挑的少年人沉默片刻,而后平静出言:“可仲父却对父王剖得出一颗心,可是因为父王对仲父欠下一恩?”
吕不韦大惊抬头。
“臣……不敢!”
这话要是在朝堂之上落地,都够吕不韦掉脑袋了!
他当即退后半步,抬手行礼:“苍天可鉴,臣绝无此心!”
嬴政毫不意外地阖了阖眼睛。
少年没生气,也没错愕,他一张冷峻面孔无动于衷,只是继续开口:“若是父王说同样的话,仲父不会如此诚惶诚恐。”
一言道明了吕不韦对两届秦王的态度。
嬴政早就看出来了。
他知道吕不韦自打他即位之后,有几次行事都为维桢夫人拉了回来。
一次河间十城,嬴政默许燕国使臣行间,若非维桢夫人及时回来,堂堂秦相国也许就真的把那十座城池收入囊中。
一次偏袒韩国,吕不韦早就认定了不可直接灭韩,此次遇刺都想压下来,亦是维桢夫人从中提醒。
他甚至明白吕不韦为什么保他即位又屡次与其意见相左。
因为嬴政不欠吕不韦任何恩情。
平等相待,嬴政为君,吕不韦为臣,他便战战兢兢,想要试图抓住更多的东西:权、势,乃至名声,以保自身。
都说国君多疑,嬴政想过,如果是太爷爷在位,他是容不下吕不韦的。
但少年人同样清楚:倘若父王还活着,吕不韦决计不会考虑什么燕国送来的十座城池。
假设情景换一换,是他壮志未酬,那维桢夫人会因此而改变吗?
嬴政以为夫人也会。甚至维桢夫人身为女子,她要面临情景比吕不韦更为艰难。这么一想,嬴政多少能理解吕不韦的心境。
他为先王友人,是维桢夫人的丈夫,更是昔年竭力支持他即位与华阳太后抗衡的人,于秦,于父,于嬴政本人,都有功劳。
加上不管吕不韦自己怎么动摇,截至目前他还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正因如此,嬴政才觉得当下的秦国还能容得下他。
“仲父。”
少年国君语气相当平淡,说出的话却是重若千钧:“如今你为秦国相国,只会有更多的人欠你,求你,望你施恩。而与仲父两不相欠的人则会越来越少,仲父合该去珍惜才是。”
“王上说得极是。”
听出嬴政没有责怪的意思,吕不韦暗地舒了口气。
他不敢展露情绪,只是躬身应下:“今日提点,臣铭记于心。”
嬴政反而是因为他滴水不漏而失笑出声。
“寡人是仲父的王么?”他问。
“王上?!”
吕不韦愕然出言:“此话怎解?”
嬴政:“仲父究竟是寡人的臣,还是先王的臣?”
吕不韦张了张口,可已到嘴边的话语却是没说出来。
表忠心、说些漂亮话,吕不韦信手拈来。哪怕是嬴政话说得非常之重,堂堂秦相国在名利场沉浮多年,也是能完美地应付回去。
正因如此,他才明白嬴政想听的不是那些场面话。
此言可谓忠告,也能称之为警告。
国君选择与他坦诚相见,倘若吕不韦还虚与委蛇,枉为人臣。
吕不韦自诩小人,但到底还是个人。
“罢了。”
嬴政不欲再言,淡淡地把话题扯了回去:“仲父自己好生想想。夫人说过,家、国乃一体,于君于臣,其实都是一样的。”
说完,少年的视线再次落到吕不韦的右手。
他都没想到吕不韦能为维桢夫人拦刀,能叫秦相做到这个地步,也不怪他自己想不明白还踯躅迟疑起来。
“这些个儒生,”嬴政冷哼一声,“本不愿置喙,偏偏要自寻死路。寡人欲将在秦儒生悉数赶出秦国去。”
吕不韦这才回过神来。
嬴政的前后话好似没有联系,但吕不韦却是反应神速。
“王上,不可!”
这是在等他一个意见呢。
前半场的话可以说是敲打,到了与儒生相关的事情,才是国君的真实目的。
秦国历来不喜儒家,当年孟子点了名骂过,荀子入秦最终离去。儒生素有“儒者不入秦”的说法,也就是昭襄王之后,在秦相吕不韦与夏阳君赵维桢主持推广纸书,也愿容纳儒家之言,情况才稍微好那么一点。
行刺吕不韦与赵维桢的是名韩国儒生,仅凭这一点,秦王要驱赶在秦儒生理所当然。
但是——
“维桢昔年曾言,管他什么家,有用即可。”吕不韦斟酌一番,飞快整理语句:“法、儒、道,阴阳墨农,既是能流传下来,不是没有其站住脚的道理。王上,不韦从商起家,出身低贱,见多了那世上的是非黑白与流言蜚语。这天底下有骂法家严苛的,有说墨家狭隘的,可说到儒家,纵使斥责其言之无用,也并无多少人出言攻讦。”
吕不韦抬头:“虽各国不用儒生,却也尊重儒生,王上以为为何?”
嬴政嗤之以鼻:“人都是喜欢捡着好话听的。”
吕不韦莞尔:“确实如此,仁人君子、克己复礼,谁不喜欢?虽则没用,但也是实打实占据了道德义理。”
说到后面,吕不韦的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嘲讽。
他可太明白人本质是什么模样了,所谓“爱人”,于吕不韦眼中也是极其荒谬的说法。
但越是如此,他越深谙其重要性。
“我在各国行商时,人人瞧不起,觉得不韦出身低贱,不占据道德义理,因而就什么难听的话都敢编排。”吕不韦说:“连我与维桢多年未有子嗣都传出了那么难听的话语,王上也是知道的。”
甚至是传得沸沸扬扬,竟然没人敢同吕不韦言及,他是到了很久之后才知晓那些话语荒唐成什么样子。
“可现在没有人敢置喙仲父了。”嬴政不苟同道:“人一朝得势,就会受人尊敬。国亦如此。”
“道理是这个道理。”
吕不韦忍俊不禁:“谁拳头大,谁说了算。但依不韦来看,拳头大也不妨碍嗓门大。先王薨时,华阳太后带私兵逼宫,她其实赢面不大的,王上还记得么?”
“记得。”
嬴政怎么可能会忘记那一夜:“虽则凶险,但夫人手有诫剑,有王家支持,华阳太后不过是赌一把。”
吕不韦:“王上赢就赢在占了‘理’。”
嬴政侧头。
吕不韦继续温言道:“王上乃先王嫡长子,是先王立下的太子。在秦国,王上即位名正言顺,放眼天下,也无人敢以秦礼不同于中原礼节而出言攻讦。道德、名理、义节,起的作用就是如此。谁行刺我与维桢,就以秦律责罚谁,到此为止。若是迁怒于全天下的儒生,便是秦国不占理,平白给这些人送把柄。”
正因吕不韦没有名声,所以他才鄙夷名声,也分外在乎名声。
秦国不在乎,赵维桢也不在乎,但吕不韦还是挺看中这明面上的东西的。
“今日儒生行刺,秦国公事公办,不作迁怒,便是秦国占据了道德义理,而是儒生理亏。到时候就算天底下的儒生再鄙弃秦国,也要捏着鼻子承认秦王大度、不计前嫌。”
嬴政本还不以为意,但转念一想,也明白了吕不韦的意思。
用夫人的思路来说——横竖这些儒生都是要骂人的,与其骂秦国,不如指使他们骂别人。
“维桢亦是如此作想。”
吕不韦又补充道:“秦国迟早一统,可王上,在不韦看来,统一版图不过是个开始。维桢如今着手推广纸书、小篆乃至度量衡,考虑不可不谓深远。还请王上三思,驱赶儒生,着实是白白给自己添麻烦。”
嬴政沉思片刻,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他不介意旁人与自己观点相悖。比起政见不同,嬴政更介意身边的人不交付信任。
“至少仲父愿意同我说真言。”嬴政说。
“不韦是为自己着想,”吕不韦又自嘲道,“本就名声不好,如果今日能说动王上放儒生们一马,搞不好日后还能换几句好话。”
说完,他又开口:“臣还有一句实话。”
嬴政点头:“仲父请讲。”
吕不韦肃穆出言:“公子非要留。”
第122章 幕间03
李斯把期末重点画出来后,赵维桢就进入了紧急突击模式。
这段时间她把所有事情都抛在脑后,彻底进入了图书馆实习和宿舍复习两点一线的生活,这可把她的室友们吓了一跳。要知道过往赵维桢没课时恨不得要过美国时间!怎么低血糖昏一次还转性了呢。
对此赵维桢只是满不在乎一笑:开玩喜呢,她都过了一辈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啦!
两千多年前可没有电灯电视电脑,更没有wifi互联网,熬夜做什么,和吕不韦天天炕上运动吗。
突击了两个星期,某个周日上午,就在赵维桢刚刚结束了与各种斯基各种夫的战斗,就听到身后室友尖叫出声:“开播了,开播了!!”
而后宿舍里床上瘫着的,阳台洗衣服的等等室友们纷纷如越共探头般冲了过来:
“什么?”
“这就开播了,怎么之前还没宣发?”
“南极畜生平台都做了多少广告了,你没看到吗?”
赵维桢:啥,什么,她就背了半个月的书,错过了什么大剧?
穿越回去又穿越回来,之间过了几十年,导致赵维桢早就忘记当下该播什么剧了。她只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情放下手中的教科书,凑到身后室友的笔记本前一看——
只见南极畜生视频首页题头挂着四个分明的古风大字:夏、阳、君、传。
后面还把一名着先秦服饰,但明明是黑色深衣也要尽可能用金线与花纹勾勒出艳丽效果服化道,化着美美妆容的女主演抠出来当海报。
赵维桢:“……”
是啊,呵呵,她怎么就能忘记这茬呢!
该来的总会来的,但凡是个历史有名字的女性人物,人生经历总是要被改编成各种没谱的有谱的偶像剧古装剧历史正剧,叫历朝历代文学家剧作家资本家薅羊毛的!
而且看这女主演的衣服和妆容,赵维桢用脚想也知道是个古偶。
大概是她的表情过于扭曲,身边的室友不禁惊讶道:“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尴尬罢了。
一想到自己的人生经历要载入史书,说的话要被反复研究,赵维桢就很想用脚趾给政哥扣出一座现成的阿旁宫。
“这……服化道有些夸张。”赵维桢委婉地评价道。
她不是转世来的,而是突然穿越回来,经历了世界线变动。
所以世界线变动后过去的事情,赵维桢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能接受在现实中看到或者回想起有关于自己的历史痕迹呢,这么一个剧就突然出现。
救命啊。
“嗨呀,古偶都这样的。”室友A无所谓地说:“我听说这剧从资方到编剧再到演员都是历史爱好者,剧情应该挺尊重历史的吧。”
“我要求很低。”
另外一位准备考古代文学方向研究生的室友B肃穆地推了推眼镜:“别再编排李牧和孟隗夫人有一腿了好吗!我都不知道该说硬凑这对CP是在埋汰李牧还是在埋汰孟隗夫人。”
听到这么说,蹲等剧集的室友A不乐意了。
“磕CP不就磕个快乐?”她反驳道:“初恋分道扬镳这种口味多好磕!”
室友B:“初恋个鬼,孟隗夫人认识李牧时都二婚了好吧!”
室友C:“我还不如去磕夏阳君和李斯呢。”
室友A、B闻言一人一包抽纸砸过去:“《秘密情人》那篇同人雷爆了!你们这种看了雷文瞎磕的走开啊!”
室友D:“就没人磕官配吗,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拉郎,谁比谁高贵啊?”
室友E:“我要是想看史实,我去读史书不行吗?”
说完,五名妹子一齐转头看向赵维桢:“维桢你说哪个好磕?”
赵维桢:“古籍室老师找我,我先走一步。”
现在,她大概明白一点李斯当时被她威胁时的心情了!
宿舍内CP党混战 ,她这个当事人还是不要参与了。赵维桢拎起书本就往图书馆跑,在路上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打开南极畜生视频APP。
别说,《夏阳君传》还真是个大制作。这剧刚开播,预约观看和点击量已经冲到了视频app的排名前列。
南极畜生老套路了,开播放三集,充钱还能再超前点播。
赵维桢翻了个白眼,然后关闭app,直接打开夹子大眼怪翻阅超话和实时讨论。
《夏阳君传》的女主演是近几年最红的年轻小花,有颜值,有爆剧,有演技,去年转去大银幕,一部文艺片也是拿了不少好口碑。赵维桢刷了一下广场,发现大家对开头几集的评价很是不错,好评主要在主演身上。
当然了,也有说古偶浮夸啊,偶像剧不符合史实之类的负面评论。
但赵维桢倒是挺满意的——找这么好看的女主演来演自己,值了。
诚然她觉得自己不丑,但也没好看到上镜无死角的地步,看看女主演的古装截图,啧啧啧,原来她在大家心中这么好看吗!
赵维桢当即把刚刚的尴尬抛在脑后,美滋滋地继续往下看。
再往下,就是营销号的一些推送。
“XXX娱乐资讯:人生若只如初见,赵孟隗与吕不韦初识的场面太可爱了吧,朋友们我先磕拉了呀![视频]”
赵维桢:“……”
赵孟隗是个什么东西,她在心中疯狂腹诽:知道现在姓氏不分家了,但怎么错也得是错成赵隗吧!
嘀咕归嘀咕,赵维桢还是点开了营销号截取的视频。
赵维桢与吕不韦初识的场面多少和“可爱”一词相距甚远,可古偶嘛,总是要有改编成分在内的。
视频不过一分多钟,只见镜头对准了赵家门前。比历史上要宽敞繁华许多的街道上挤满了对赵家大门指指点点的路人。
“听说赵家的女儿当寡妇啦?”
“嫁去齐国一年,夫君就病逝。”
“晦气,这回来别把霉运带回来啊!”
“可得离远一点!”
赵维桢:“…………”
编剧给我出来遛一遛,这就是传说中的历史爱好者吗!
当年她回邯郸的时候,说媒的恨不得要踏破门槛好不好!先秦时代的寡妇比黄花闺女还要受人欢迎呢。
就在赵维桢准备关闭视频之时,下一刻,女主角出来了。
女主演截图美,动态更美。只见屏幕中的“赵孟隗”穿着胡服,勾勒出窈窕纤细的身形,明艳面孔中一双桃花眼凌厉又俏皮。她用那双眼横了众人一圈,而后扬起一个灿烂笑颜。
赵维桢关闭视频的手迟迟没按下去。
可恶,她好好看,原谅编剧了!
“赵孟隗”虽然面带笑容,但她手中却是举着一盆污水。只见女主演脸上言笑晏晏,手上却是毫不客气地把一盆子脏水直接往碎嘴路人的身上泼过去!
赵维桢:!!
现在她明白为什么说编剧是历史爱好者了。
别说,要是当时的情况如此,赵维桢大概也会做出泼脏水的事情来。
正主亲自给编剧盖一个不OOC的奖章!赵维桢在心中竖起拇指。
接下来,视频镜头一转,随着水渍的轨迹转到地面。
只见飞溅的脏水,有那么一部分落在了一袭洁白衣角上。
镜头上挪,一张五官深刻的英俊面容出现在赵维桢的手机里。
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漆黑的瞳仁折射着明亮的光。镜头之后的着白色深衣的男子往后撤了几步,见衣物沾了污水,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侧头,看向门前的姑娘。
“哎呦,不好意思。”
“赵孟隗”笑吟吟道:“妾往自家门前洒水,没料到家门口围着这么多人呢?泼到郎君身上了,妾给郎君赔不是。只是今后郎君没事也少往别人家门前凑。”
着白衫的青年郎君只是莞尔一笑,温和道:“可若时有事往前凑呢?”
“赵孟隗”一抬眉:“你有何事?”
青年郎君抬起双手,笑得神采飞扬,他朗声道:“求亲。”
视频到此为止。
一分钟的长度播到头了,画面就停在男主演飞扬的笑容上。
赵维桢接连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心态。
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里宿舍讨论组疯狂输入:【你们没人告诉我,吕不韦是我墙头演的啊!这CP我磕了,我磕官配,谁也拦不住我!】
《夏阳君传》的这位男主演,就是明明能靠脸吃饭,偏偏要靠实力的类型。
三十岁出头就拿了一把影帝,上能演贪官,下能演警察,硬汉、书生形象均有涉猎。他可是很少演电视剧的,这剧的投资方是有多厉害,能把他请过来演古装偶像剧?!
赵维桢拿着电话的手,止不住颤抖。
讨论组里的舍友纷纷出言谴责:
【就知道是这样!】
【赵维桢的意见不算数,她墙头演村口二傻子她也能代入玛丽苏。】
【这演的可是吕不韦哎,你真能磕?】
能,太能了!
要是吕不韦真长成这样,别说连夜跑路,就算是他踹赵维桢下车,赵维桢都能再给他一次弥补的机会。
龟儿子,给我变!
这啥公司啊,家里睡矿上吗,能把她墙头请过来当男主。
赵维桢立刻退出程序,去搜了一下《夏阳君传》的投资信息。
她发现不仅是男女主演选角夸张,连重要的配角都是一顶一的明星。而且看放出来的物料和剧情梗概,有这两位主演坐镇,爱情线理所当然是写的赵维桢和吕不韦。
光看剧情,怕是要往吕不韦情深不寿含情脉脉,夫妇二人同甘苦共患难的方向写了。
这倒是无所谓,同样是瞎扯,都有人能写她和李斯有一腿,那些她和吕不韦是缠()绵夫妻都不算太过分了,对不对。
让她在意的是,《夏阳君传》的制作公司叫文信文娱。
之前翻阅度娘词条时,赵维桢就知道了这家公司——赵姬和嫪毐都隶属于他们。
而《夏阳君传》则是文信文娱总裁亲自拍板、投资,乃至参与部分制作过程的大型古偶,可见公司对该剧的重视。
至于这位总裁,人生更是传奇无比。
他年纪轻轻,子承父业,就继承了自家的商业帝国。不仅是力挽狂澜,一上任就产业转型,把将倾大厦硬生生扶了起来,靠着互联网行业再次发家,还自己投资了文娱、科技,以及其他诸多新兴产业。
文信文娱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位总裁,也叫吕不韦,度娘词条上挂的照片,和赵维桢记忆中二十八、九岁的吕不韦就差个修剪精致的胡子。
帅还是帅的,长得也依旧是赵维桢最喜欢的那张脸,但——
她面无表情地关上词条页面。
万万没想到,在现代的重逢,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吕不韦,把她墙头,请过来演他自己。
也就是说,在吕不韦眼里,他自己的形象就是赵维桢她墙头这般完美。
太自恋了,太无耻了,太不要脸了!
此时此刻赵维桢脑海中只剩下一行大字:墙头,脏了。
赵维桢冷酷地切回微信讨论组:【算了,不磕了,磕不动了,官配不值得。】
群里其他室友:【????】
第123章 一二零
120
月余之后,秦相国遭行刺之事,终于尘埃落定。
咸阳学堂外的广场上,不仅贴出了小篆誊抄的告示,更是有专人在旁宣读解释。
行刺之人确实为来韩儒生,虽为韩人,但在秦地犯法,依旧按秦律处置。儒生行刺秦相国、太师,纵使不成,也是大大地羞辱了秦国。
秦王政大怒,本欲驱赶在秦韩国客卿、儒生,以示报复,但秦律昭昭,并无杀人连坐举国上下的条例,即使是秦王也不能违背。因而此事必须依照法律公事公办,方能彰显秦律公正。
在秦的儒生,亦不可撰文陈情,去留随意,好自为之。
如此处罚一出,连在咸阳准备慷慨就义的一些热血人士都彻底熄了火。
都说秦国为“暴秦”,秦王为暴君,可哪怕是秦王政最亲近的先生与长辈遭遇危险,他也坚持了遵循秦律处置。
儒家也是讲究公平正义的,倘若这都不算公正,那什么算?
甚嚣尘上的讨论与争辩,因一张告示彻底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