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时候,老夫人正因为等了许久不见沈芝英过去诵经而气愤。
俞嫣亦是直接穿着骑装出门。她在府门前见到熟悉的沈芝英,两个人坐在马背上相视一笑。
姜峥没有和俞嫣同行,而是先进宫。
早朝结束,圣上单独召见了姜峥。
后来奉茶的小太监听见圣上大笑着说:“酿酿这孩子邀我去观看。我这个当舅舅的自然要去。”
圣上摆了摆手,传令下去——早朝刚散,还未归家的朝臣可随他一同前往行昌园,同乐。
姜峥与朝臣一同去往行昌园,视线越过人群,一眼看见远处正和温塔兄妹说话的俞嫣。
姜峥收回视线,长睫藏起眼底的郁色。
终究是有些等不及这慢慢爬的仕途。
第79章
马嘶阵阵,黄沙雾起没马蹄。
马背上的道道纤影握着球杖俯身,争夺木球。木球时不时被高高拍起于空中飞掠。
俞嫣用力击开萨图雅球杖下的木球,朝着沈芝英的方向打过去。
萨图雅皱了眉,恶狠狠地盯着俞嫣。显然十分在意到了她手里的木球又被她抢走。
俞嫣却对她骄傲地轻抬了下下巴,握着马缰转身去护球。
过了片刻,当萨图雅从俞嫣球杖下抢走了木球之后,萨图雅颇有几分扬眉吐气,道:“到了小郡主手里的东西,我照样能抢走!”
俞嫣不生气,反倒是笑了。
隔着扬起的细沙,萨图雅望着俞嫣的笑脸,愣了一下。下一刻,被她球杖护着的木球被沈芝英抢走。
萨图雅恨极。不再跟俞嫣多话,转身去救球。
赛场上尘土飞扬,计分侍卫时不时捧着赢旗插到两边的成绩篓。
赛场下,圣人在不少朝臣的陪同下观看着。眼看着胜券在握,圣人明显心情不错。虽说只是姑娘家们的玩乐,可他自然不愿输给这些温塔人。圣人点点头,笑道:“难得来看女娃娃们打马球。这个个球技了得,巾帼不让须眉啊。”
身边的朝臣跟着附和。
徐思博站在一大群朝臣中,始终皱着眉盯着赛场上的一道人影。这世上真的会有两个人长得这样相似?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分辨那道飒爽的身姿是不是沈芝英。
她说今日有事,她以前也的确擅长纵马。分明已经确定了那道身影就是她,可是像有什么东西梗在心里一样,让徐思博死死盯着那道身影,不敢去认。
这个样子的沈芝英,徐思博也说不清是陌生,还是更熟悉。
计时的燃香即将烧到尾端。等着敲结束鼓的侍卫频频望向那支燃香。
当木球再一次被俞嫣抢走之后,萨图雅咬了咬牙,转头望向计分篓和燃香。
就这样输掉吗?
她在草原时,不管是骑马还是射箭,又或者摔跤、攀爬等等……从未输过,没想到来到洛阳城,竟是频频输给她以前向来看不起的中原弱女子。
萨图雅不甘心。
她紧紧握着球杖,望着护球远去的沈芝英,这一球击进球网,比赛也会以失败落下帷幕。
“驾!”俞嫣骑马从后面追上去,做最后的护球。
萨图雅看见俞嫣骑马经过,特别想用手中的球杖打在俞嫣的马腿上,让她摔下去!
可是那么多人看着,俞嫣的身份又高贵。她实在不能如此。萨图雅抖着手,好不容易才能压下下黑手的冲动。
远处,姜峥手里慢悠悠地转着一枚玉扣。他视线盯在萨图雅手中的球杖。
最后一击猛中球网。鼓声响,在一片欢呼声中,俞嫣这一方取得了胜利。
萨图雅恨恨看着俞嫣远去的背影,用力扔了手里的球杖。
姜峥这才停下转动玉扣的动作,亦收回了视线,不再理会萨图雅,转而望向俞嫣。
那根紧绷的弦松开,姜峥望着暖阳下俞嫣的笑靥,他的眉眼间也镀上了几许柔情浅笑。
赛场中央,赢了比赛的姑娘们欢笑着。俞嫣骑马朝沈芝英过去,沈芝英也正朝她过来。两个人看着对方脸颊上的薄汗,都眉眼间带了笑。
剧烈运动之后,女郎们原本紧绑的头发也都有些松散。
俞嫣欠身,伸手帮沈芝英掖发,状若随意地说:“下次还要和阿英一起打马球。”
俞嫣有一点怕听到不想听到的拒绝,没有给沈芝英回答的机会,便往一旁去了——刚刚比赛的时候有个姑娘受了伤,似乎伤得不重,那姑娘立马又跳上马继续比赛。现在比赛结束了,俞嫣得过去看一眼。
比起这边的喜悦,那边显然冷清许多。个个温塔女勇士打量着萨图雅的表情,大气不敢喘。萨图雅摔了手里的球杖之后,便策马离开赛场,直奔萨其拉。
“哥!”萨图雅愤愤下了马。
萨其拉这才将目光从俞嫣身上移开,望向自己的妹妹,笑呵呵地宽慰:“你才刚学而已,输了不要紧嘛!”
萨图雅气得跺脚,一生气直接用温塔家乡话抱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盯着中原小郡主瞧!你眼珠子都快掉出去了!你该不会是希望她赢吧?”
“怎么可能嘛。你才是我亲妹妹。”萨其拉安慰着妹妹。可是他的目光却再一次移开,越过萨其拉,望向正朝这边来的俞嫣。
这两日,赵琼总是在他面前提到俞嫣。还带他看过宫中悬挂着的侍女图,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悬挂了一幅幅美人卷,可唯有俞嫣的画像才镇得住那一室的奢华。
画像足以让他朝思暮想,再次见到真人更是让他心里又痒又憋。
俞嫣骑着马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兄妹两个,颇为大方地夸赞:“温塔公主学得很快。”
萨图雅气愤俞嫣这胜利者的姿态。萨其拉却笑呵呵地说:“她还差得远呢。”
夏风吹拂,吹动俞嫣的一点碎发轻抚着她的脸颊,她伸手拨了拨,点了点头,便调转马头去见更远处的舅舅。
萨其拉的眼睛牢牢凝在俞嫣的身上。原先只觉得她貌美惊若天人舞姿更是勾人心魄,可如今亲眼见她骑马、打马球,更是被勾得魂不守舍。既有中原女子的温柔,又有他们草原女子的飒爽,难道不是最好的王后人选?
萨其拉盯着俞嫣远去的背影,眼前仍旧浮现着她骑着马用力挥舞球杖的身影。
他的心态悄悄发生了转变。从最初的见色起意,变成想要将人带回草原,做他的王后……
俞嫣忽然握着马缰转回身,萨其拉莫名挺了挺脊背。俞嫣纵马回来,停在萨其拉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问:“你非要娶怀荔不可?”
萨其拉当然不是非要怀荔不可。可是他不能说实话。他微眯了眼,道:“本王已向你们的皇帝求娶,你们的皇帝也已经答应。”
俞嫣“哦”了一声,没再说别的,纵马转身。
望着她的背影,萨其拉却皱眉。他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俞嫣这突然的一问之所为。
不过片刻之后,他又看见俞嫣身边的侍女小跑着朝他过来。
“我们郡主说,想于午后邀温塔王小坐,再议和亲之事。”
萨其拉一口答应。
他已知晓俞嫣和怀荔公主关系好,而那个怀荔公主又有个未婚夫并不想远嫁和亲。俞嫣寻他相商还能有什么事?必然是要劝他改人选。
萨其拉摸着自己的大胡子,眼中有笑。他看向低头坐在一边闷闷不乐的萨图雅,笑着说:“阿妹别急,哥哥答应你帮你从小郡主手里抢了那只弱鸡。”
帮不帮妹妹抢到姜家那只弱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再次被俞嫣勾了魂,打定主意要将人带回去做他的王后。
圣上带着臣子们后到,观看地很远。俞嫣带着刚刚打马球的姑娘们往圣上坐席去的路上,她悄悄转过脸,望了一眼远处的姜峥,再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她一直都知道姜峥始终在她不远处。
她目视前方,唇角却轻翘。
“舅舅!”俞嫣翻身下了马,快步直奔圣人面前,福了福身行礼,再道:“赢了有没有赏赐呀?”
圣人哈哈大笑,问:“酿酿想要什么奖赏啊?”
圣人含笑望着俞嫣,猜着她会借机要他收回让怀荔和亲的成命。就在圣人还在犹豫要不要答应时,却不想俞嫣皱了眉,显出几分小女儿的憨态撒娇:“舅舅怎么这样,一点诚意都没有。赏赐要你想来,这样我才有惊喜呀!”
“哈哈哈。”圣人大笑了两声,视线落在从远处走近的姜峥身上。他点点头,道:“那就赏……鸿胪寺卿吴文彦已递了立秋时还乡的折子,就赏你夫君届时补上他的缺。”
姜峥这个鸿胪寺少卿的职,当了才十几日。就要开始准备交接,直接去了这个“少”字。
在的臣子们悄悄目光交流了一番。
俞嫣微怔,回头望了姜峥一眼,再转过头来,却有一点迷茫不知道这赏赐划不划算?
姜峥已经走近,行礼道:“谢陛下。”
众人瞧着姜峥这从容淡然毫无惊喜的神情,倒是摸不透是不是早已定好,今日不过故意借俞嫣的讨赏公之于众。
圣人抬了抬手让姜峥起身,指着俞嫣笑话:“看看这傻孩子还没算明白。”
一旁众人脸上都有几分笑。
俞嫣已经想明白这是大赏了,却仍旧嘴硬地轻哼了一声,嘀咕:“这是赏他又不是赏我。舅舅再赏我些亮晶晶的宝贝!”
她讨赏讨得直接,圣人反倒高兴,将近日进贡的几件珍宝都赏了她。
那边离得很远的萨其拉也骑着马,带着手下赶了过来。
这行昌园是前朝时一位受宠亲王所建,如今皇家子弟常在这里打马球。而除了打马球的场地,这里也是一处景色宜人的小型宫殿。
马球比赛在上午,结束之后距离用午膳也没多久。圣人便下令和朝臣一起留在行昌园用午膳。
临时决定留下用膳,并不开宴。圣人并不与朝臣同席,早早进了殿内暂歇,一会儿亦是独用。
臣子们或于大殿用午膳,或三三两两寻雅处对酌。
萨其拉和他的勇士们喝了不少酒,俞嫣身边的侍女过来请他。萨其拉跟着侍女穿过葳蕤的花园,在一片花海里看见独坐在凉亭里的俞嫣。
她斜倚凭栏,一手托腮闭目小憩。清风徐徐,吹起几朵落英,打着卷儿翩翩,飘落在她肩头。
俞嫣忽然睁开眼望过来。
第80章
宫中
怀荔斜倚美人靠,望着随风轻摆的枝条走神。不过才几日而已,本就纤细的人又消瘦了一圈。她已经得知俞嫣今日要和温塔公主赛马的事情。事情发生在这个时候,她难免忍不住去想会不会和自己有关系。
宫婢脚步匆匆地赶来,禀来太后召见的消息。怀荔急急起身,提裙而奔,全然将往日里的优雅端庄丢到一旁。
自从和亲之事敲定,她想向太后求情,太后一直闭门不见。今日终于肯见她了。
她急急奔进太后殿内,看见太后和怀湘正在下棋。她舒出一口气,整理了下裙摆,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再委屈地软声:“皇祖母终于肯见我了。”
太后看着她跑乱的鬓发,含笑摇摇头。她收回视线继续下棋,问:“怀荔这是记恨上皇祖母了?”
“怀荔不敢!”
太后突然问:“孩子,皇祖母对你好不好?”
怀荔直接跪下了,红着眼睛说:“怀荔自小养在您膝下,您对怀荔当然好!”
太后“嗯”了一声,再问:“那你父皇对你好不好?”
怀荔迟疑了一下,竟是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她实在和父皇接触不多。可父皇是日理万机的帝王,对其他皇子、公主亦是相处甚少,没有偏倚。若说父皇以前对她不好,实在又算不上。
太后没等太久,改了个问题:“在你眼里,你父皇是个怎样的帝王?”
“仁君。”怀荔脱口而出,“勤政爱民的明君!”
怀荔并不了解前朝政事,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自小对父皇的尊崇,让她下意识说出这些话。
太后饱经沧桑的一双慈悲眸望过来,却一时不知怎么与这单纯孩子细说。
有些话,帝王未言。旁人亦不能妄言。即使她是太后。
“你是不是想去行昌园?去吧。”
怀荔还没想明白皇祖母接连的问题,猛地听到太后准许她出宫,更是惊讶。
“我可以出宫?”怀荔不敢确定地再问一遍。
太厚笑着摆了摆手。
“谢皇祖母。”怀荔福了福身,转身往外走。人还没走出殿门,又被太后喊住。
“对了。听说今年的状元病了。你要是在行昌园见到了,得问候一声。”
怀荔眨眨眼,更懵。
“去罢。”
怀荔转身往外走,低着头,反复琢磨着太后对她说的话。
太后望着她的背影,轻叹了一声。这养在宫里的公主,金枝玉叶,经点事情也好。
她转过头看见怀湘皱着眉瞎琢磨,似笑非笑地问:“还想求情吗?”
怀湘微怔,又赶忙说:“皇祖母您说什么呢!我就是来陪皇祖母下棋的呀!”
太后放下手里的棋子,笑道:“回去吧。和你这年纪的孩子下棋可没什么趣味。不如去听戏。”
行昌园。
萨其拉看着俞嫣端着酒樽入口,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俞嫣将小巧的酒樽在纤白的指间慢悠悠地转了转,用嫌恶的语气道:“传言最好是真的。”
萨其拉一时难以分辨俞嫣的态度。难道她与姜峥并非外人看到的那般和睦甜蜜?
“圣上赐婚又不能抗旨不遵。被逼着和一个不喜欢的人成亲,可真是天天犯恶心。”俞嫣皱着眉,“你妹妹看上姜六,那可真是太好了。本郡主和怀荔公主姐妹情深,为了不让她远嫁,大义和离,是舍己为人的大美名!”
萨其拉盯着俞嫣脸上的表情,眸色莫名。
俞嫣继续说:“只不过我们中原人讲究多,我若突然站出来要和离这不和礼数,还得造个合适的和离借口才行。”
“哦?那需要什么样的借口?”萨其拉盯着俞嫣问。他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俞嫣,反倒让俞嫣不能从他的目光中辨出他信了几分。
“当然是说他苛待打骂我!正好今日皇帝舅舅和许多大臣都在,是个好时机。”
言罢,俞嫣转头张望了一下,皱眉道:“人多眼杂。我不能在这里和你多说了。一会儿我会在憩房里故意先扇他巴掌激怒他,还请你到时候当个证人。”
萨其拉笑了笑,问:“为什么是本王?小郡主找旁人当这个证人不可?”
俞嫣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向他,反问:“这你都想不明白?”
她脸上的那表情,差不多就等于直说萨其拉没脑子。
萨其拉轻咳了一声,稍微正了正坐姿。他脑子里飞快地琢磨着,却的确没想通……
俞嫣非常无语地说:“我这边的人谁会无意间闯进郡主的憩房?那不明摆着我栽赃陷害姜六郎?只有你们温塔人有不识路的借口啊。”
萨其拉一愣,好像是这样?
俞嫣眸光轻转,再慢悠悠地说:“本来也想过借你的属下一用。不过随从身份低,就算撞见了也只能是个灭口的下场。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这样身份的人才能当证人。”
萨其拉想了想,也没什么可怕的。中原皇帝都将他待为上宾,他走这么一趟,不管成与不成都无妨。再言,他对俞嫣势在必得,提前帮自己的女人一把,他日回忆也成了佳话。
他哈哈大笑了两声,道:“那就帮小郡主当这个证人。”
“本来也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温塔王这样爽快。”俞嫣微微笑着,“你可真疼你妹妹!”
萨其拉但笑不语。他哪里是为了帮妹妹抢男人?他分明是放长线钓大鱼,为了自己的王后。他望着俞嫣的目光,慢慢多了几分宠溺。已在心里说——傻女人,老子都是为了你啊!
“我不能在这里和你单独说话太久。”俞嫣转眸环顾,站起身,“我得走了。记住了,左数第四间憩房。”
萨其拉仰望着站起身的俞嫣,重复:“记住了。”
俞嫣转身走出凉亭,步子迈得缓慢。她走出三步,终于等到了萨其拉喊她。
“郡主的酒忘了。”
俞嫣回眸而笑:“赏你了。”
俞嫣再次转身往前走,终于舒出一口气。
萨其拉望着俞嫣的背影,眼前浮现她端着酒樽慢悠悠说话的眉眼。他端起那盏酒壶,仰起头,将酒壶中余下的香酒尽数倒进口中。尝一尝她喝过的酒,浇一浇心里的躁。
俞嫣款步穿过花海,转弯穿过月门的时候撞见一道人影,她吓了一跳,才发现是姜峥。
她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问:“他喝了吗?”
姜峥点头。
俞嫣眉眼间这才浮现几分笑意,她握住姜峥的手腕,颇为骄傲地询问:“我演得好不好?”
姜峥望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俞嫣这才觉察出不对劲。姜峥不管心情如何,总是面带微笑,而此刻他脸上没了笑,一点表情也没有。
四目相对,片刻沉默。
姜峥握住了俞嫣的手,温声:“走吧。去憩房安排。”
俞嫣点点头,跟他一起往前走。她侧过脸,仔细端详了一下姜峥的神色。在进了憩房后,俞嫣才主动问:“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姜峥对她笑笑,松开她的手,走到香炉旁,打开炉盖,往里面添加香料。
然后他倒了一大杯温水递给俞嫣,问:“没喝多少吧?”
“只抿了一小口,然后借擦嘴的时候吐到帕子里了,那一点点不要紧。”俞嫣解释着,仍旧接过姜峥递过来的温水,一口接一口地喝下去。
两个人一坐一立,俞嫣垂眸喝着水,姜峥立在她身前望着她。
姜峥突然伸手,摸了摸俞嫣的脸。
俞嫣仰起脸望向他。她想了想,解释一句:“都是故意那么说的……”
“我知道。”姜峥对她笑笑。
俞嫣深看他一眼,这才收回视线继续喝着温水。不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不高兴?那就是因为别的事情不高兴?俞嫣猜不透,想着兴许是担心今日的事情会不会顺利?
俞嫣一边等着萨其拉过来,一边反复思量着今日的计划。
圣上上了年纪,有着雷打不动的午休习惯。用了午膳,要留在这边的憩房小睡片刻再摆驾回宫。他下了令,朝臣尽可自去。
朝臣三三两两结伴离去,已离开行昌园近半。圣上也已睡沉。忽然的惊呼声,惊醒了安静的行昌园,枝头的麻雀振翅。
圣上身边的内宦吓了一跳,担心惊扰圣眠,赶忙派人去查看谁在喧哗,又转头进了憩房,见到圣人果真被吵醒。
“什么事情?”圣上已坐起身。他侧转过身,望着声音发出的方向。
“已经派人去查看了。”小太监禀了话,偷偷去瞧陛下的神色,见圣上皱着眉陷入沉思。圣上虽皱着眉,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却没从圣上脸上瞧出几分怒意。
不多时,去查看的小太监过来禀话,是温塔王酒后闯了小郡主的憩房。
圣上忽然挑了下眉,道:“去看看。”
怀荔赶来行昌园时,见臣子们都脚步匆匆地往花园去,交头接耳谈着什么事情,一看就是出了事情。
她赶忙让身边的宫婢跑到前面去询问,自己也朝着花园的方向去。
还没赶到近处,怀荔听见了俞嫣气愤的声音——“你这个混账的草原莽夫!”
怀荔提裙小跑着往前面去。臣子们瞧见是公主到了,纷纷朝两侧避让,给她让开路。
萨其拉被侍卫押着,俞嫣立在一旁一脸气愤。
萨其拉眯着眼睛盯着俞嫣,还是没想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难道她以为污蔑他就能将他处死?开什么玩笑,就算他真的酒后糊涂唐突了一个小郡主,中原皇帝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圣人还未到,朝臣们瞧着这一幕,心里好奇,却也没资格发问。倒是从俞嫣气恼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一二。
“混账东西,酒后跑到本郡主这里来撒野。当这里是你们草原了吗?”俞嫣指着被侍卫押着的萨其拉怒斥。
这个时候,温塔人也得了消息。萨图雅带着温塔勇士赶来。
自己的勇士就在一旁,而自己被长刀架在脖子上,被一个中原女人指着鼻子骂,这让萨其拉颜面尽扫。他气得脸颊上的肌肉抖动,带着大胡子也跟着颤。
“你这个悍妇血口喷人!明明是邀我去的!”萨其拉大怒,说完之后又跟了几句温塔语言的脏话。
俞嫣惊得睁大了眼睛,将不敢置信写在脸上。
“我邀你?你们温塔人是从来不照镜子的吗?我夫君是什么样的人物,你又是怎么样的德行?这胡子里都能养虱子了!我邀你?哈,这也太好笑了。我是失了智还是瞎了眼会和你这样的人偷情?”
旁边有宫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萨其拉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怒吼了一声,长臂一挥,将架在他肩上的几柄长刀震开。
“你们中原的皇帝见了本王都要客客气气,你们是什么东西胆敢拿刀架在本王的脖子上!”他脸上涨红,眼睛也猩红。他一步步朝俞嫣逼近,带着怒火。
“一个有了婚约的公主,只要本王开口,你们皇帝也要送来。何况一个郡主?就算是两个都要了又如何?”
萨其拉的属下忽然脸色大变,惊于萨其拉乱言,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
那壶酒里的确加了东西,若查却查不出什么,但是萨其拉午膳时饮过不少酒。二者在体内相融,会让他变得暴躁易怒。
俞嫣向后退了两步,再委屈地惊呼:“舅舅!”
原来圣上已经到了。
俞嫣快步朝圣上跑过去,她跪下来,哽声:“请舅舅替我和怀荔做主!”
怀荔在一旁盯着俞嫣,脸色煞白。
圣人弯腰亲自将俞嫣扶起来,问:“可受惊了?”
俞嫣使劲儿点头。
她瞧着皇帝舅舅脸上的表情,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她心里有一点七上八下。
青序对她说天子最忌揣摩圣心。君心难测,可又不能不揣测。
事到如今,她只盼着她与青序没有猜错君心。
一片寂静里,圣人终于开口:“允你求娶,是赏你尚公主的殊荣。所谓尚公主,是做朕女儿的臣,甚至是奴。”
一直沉默立在一侧的姜峥听得此言,慢慢垂下眼。
温塔人看出情势不对,赶忙上前拉萨其拉,想要将事情先压下去。
萨其拉脑中忽然有一瞬的混乱,他甩甩头,再睁开眼,眼前画面有些晃动。晃动的画面里俞嫣对他狡猾地笑。
“都是你这个刁妇!”他甩开温塔人,怒气冲冲朝俞嫣直奔而去。
忽然的拔剑声有些刺耳。
人们还在震惊谁敢于圣前拔剑,姜峥已将长剑刺穿萨其拉心脏。
萨其拉不敢置信地盯着凭空出现的小白脸,双唇动了动:“弱……”
鸡。
第81章
俞嫣吓了一跳,猛地转头愕然望向姜峥。
这可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圣上亦是有些意外地向后退了半步。更别说在场其他人,无人不惊姜峥胆敢圣前杀人。
“哥!”萨图雅凄厉地高喊了一声,直扑而来。
姜峥握剑的手略转,让剑刃在萨其拉的胸腔内切割着他的心脏。又在萨图雅赶过来的前一刹,迅速收了剑。鲜血喷溅,溅脏了他整洁干净的衣衫,也溅起几许在他的面无表情的面颊,红得刺目。
萨其拉的胸口鲜血如注汩汩涌出,再无止血的可能。
姜峥盯着萨其拉倒下去的身影,确保无活命可能,他松了手,长剑落在砖石地面,轻弹了两下发出几道脆响。剑刃上的鲜血滴落,沿着砖石上的纹路慢慢流开。
萨图拉哭着抱住萨其拉,用手使劲儿去捂哥哥心口的血窟窿,可是汩汩鲜血拼命往外冒染透了她的手,怎么也止不住。
“哥哥,哥哥!”
萨其拉瞪圆了眼睛,张着嘴却是一个音发不出来。疼痛让他痉挛,大胡子抖动了片刻,脖子一歪,倒在萨图雅的怀中,当场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