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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妩接过,见他似还有话要说,也不急,只抬眼看他:“有话就说罢。”
哪怕是骂她,她也受了。
楚明诚却只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一双泛着乌青的眼眶又渐渐红了:“昨夜我沐了一遍又一遍身,我以为你觉得我脏了,才不要我……”
心口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李妩抬起头,触及他清隽面庞的泪,险些也要落下泪。
终归和离书已拿到手,她也愿施以他最后一分柔情,算作给这段婚姻画一个还算温情的结局。
“我没有嫌你脏。你才不脏,你是我见过最干净的郎君。”
像是从前一般,她拿出帕子,替他拭了眼泪,又朝他笑笑,语气轻软而坚定:“是我配不上你的真心,彦之,你值得更好的女子与你共度余生。”
帕间是属于她的淡淡香气,曾熟悉地陪伴他过去三年每一个安稳甜美的夜晚。而在这阵清甜香气离开面颊时,楚明诚也知道,这一场他侥幸得来的美梦,不论他愿不愿意,终究要醒了。
桌上茶水愈发凉了,楚明诚跌跌撞撞离开了隔间,李妩并未随他出去。
她只失了全部气力般,捏着那份和离书跌坐在月牙凳上。
外头的素筝听到动静,于门边探进半个脑袋,忧心看她:“主子,您不回前厅么?”
李妩头也没抬,只淡声道:“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听出那语气里浓浓的疲惫,素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阖上了门。
雕着福禄寿花纹的窗牖半敞开,绿柳萌芽,午间明净的阳光斜斜洒在碧玉凿花地砖之上,四下静谧安宁。
李妩望着那一地光影逐渐如雾如水般波光粼粼,心头还纳罕光如何变得朦胧,直到颊边泛起湿意,她才惊觉是自己在落泪。
她还以为昨夜就把眼泪落干了。
眸光稍移,落在那张和离书的落款,楚明诚三个字,洇湿一大块墨。
大概是他落笔时不慎跌落的泪。
她捻起帕子一角去擦那点水痕,又将那封和离书从头至尾看了遍,许是父亲文采太好,字里行间处处温情,就如她与楚明诚做夫妻这些年,琴瑟谐和,互敬互爱。
半点真心都无么?她又不是木胎泥塑的。
正兀自低眉垂泪,身后忽的笼上一片阴影,不等李妩反应,掌心的和离书便被抽走。
她吓了一跳,仓皇转过身,当看到光线明亮的屋内,那不知何时出现的高大男人时,一张娇颜霎时雪白:“你…你如何在这?”
环顾四周,门仍是阖上的,难道说——
“朕在书阁转了两圈,并未寻到中意的书,又见你次兄想来凑热闹,便放他去了。”
似是会读心术般,锦袍玉带的男人深深看着她,嗓音低醇:“朕不过随意挑了间屋子闲坐,不曾想瞧了出妾心如铁的好戏。”
李妩扫过最右手边那高大的碧纱橱,眼睫颤了两下。
所以她方才说起真心时听到的那一声冷嗤,并不是错觉,而是他在出声?
一想到自己与楚明诚所说的话,都被眼前之人听去,李妩面上不由滚烫,连带着心间的怅惘悲伤也都被愤懑与羞恼所代替。她撑着桌面起身,怒目看他:“臣妇竟不知陛下还有窥听旁人谈话的癖好。”
“和离书都签了,还算哪门子臣妇。”
裴青玄扬了扬手中那张轻飘飘的纸,薄唇微勾:“况且是你们自己选的这间屋,如何能怪朕窥听?”
李妩一噎,而后咬牙:“装什么无辜,你今日过来,不就是想来看我笑话么?”
裴青玄宽肩窄腰,身量又高,垂眸看着面前娇娇小小的年轻妇人,像是看一只被踩到尾巴龇牙咧嘴的猫儿。
幼年时,她也常这般仰脸望着他,只那时是缠着他带她出去玩,眼里都是亮闪闪的请求,才不会像这般气人。
目光落至她乌蓬蓬的发顶,仍梳着妇人发髻,裴青玄凤眸轻眯,只觉碍眼——
刚伸出手,李妩仓促往后退了两步,满脸防备:“这可是李府,我父兄就在隔壁,你莫要胡来!”
裴青玄眉梢微挑:“阿妩怕了?”
“说不上怕,只是没陛下这般厚颜。”
李妩冷嘲,视线落在他掌心的和离书,神色愈冷:“如你所愿,我与楚明诚夫妻散伙,你心里可痛快了?”
痛快?裴青玄眼波微动,嘴上笑道:“痛快谈不上,只是瞧了出有趣的热闹罢了。”
见他生拆了她的安稳姻缘,还以一句无关痛痒的“热闹”概括,李妩心下愈堵,再不想与他废话,伸手去要和离书:“还我。”
裴青玄瞥过那白嫩掌心,非但没还,反叠起收进了袖里:“朕替你保管。”
李妩觉得荒唐:“凭什么?”
裴青玄看着她,眉目沉静:“你欠朕的。”
这语气太过坦然,坦然到李妩一时都不知该如何答。再看他这副不容置喙的模样,她知这和离书怕是难拿回来了——
也罢,终归这纸文书是为了防止男女双方日后变卦而立,放在她这还是他那,细想并无区别。
想来就算没有这张纸,他也不会再让楚明诚有任何纠缠她的机会。
思及此处,李妩收回手,冷淡看他:“和离书已在你手,你也不必再因从前旧怨迁怒他和国公府。至于你和我……”
乌眸闪过一抹复杂怅惘,而后变得坚定:“我违背誓言在先,你毁我姻缘在后,一报还一报,至此以后,你我再不相欠。”
撂下这话,她抬步就走。
手腕却被一把扣住,下一刻,整个身子便被猛力拽了回来。
李妩失声:“裴青玄,你放开!”
“今日脾气真是大得很,都敢直呼朕的名讳了。”裴青玄捉住她的腕子,毫不费力地将人提到身前。
自上次抱她洗沐,他便知道她的身量很轻,轻飘飘宛若一片云、一丝絮、一根白羽,浑身皮肉又娇嫩得很,稍用些劲儿就会留下印子,这叫他不得不控着些力道,免得捏碎她这把又脆又轻的骨头。
“你松开!”李妩挣扎着,后腰被迫抵着桌沿,膈得她是不适。
高大身躯微俯,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语调从容而淡然:“阿妩尽管将动静闹大些,将老师、你兄长、或是连楚国公府的人一齐招来,让他们都瞧清楚,看明白,也好彻底死了心。”
仿若被施了定身术,李妩停下挣扎,满脸羞愤:“我已照你所说与楚明诚和离,你还想如何?”
“阿妩与你那前任夫婿说话都温柔如水,如何在朕面前就吃了炸药般。”
裴青玄眉心轻折,好似为此感到困扰,又盯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眸色暗了暗,抬手去抹:“你这眼泪,是为谁而流呢?”
李妩双手被扼住,动弹不得,偏脸想躲,那宽大的掌心又牢牢托住她的脸,最后只得睁着潋滟双眸瞪着他,无声表达着她抗拒。
“不说话?”
长指将她的泪擦得干干净净,男人嘴角噙着嘲讽笑意:“总不是为那个平庸草包落泪罢?可你方才还说,从未对他动过半分真心。”
他这话的语气十足鄙薄,李妩却嗅出一丝试探的味道——
他在试探她对楚明诚的感情,是否真如她所说那般。
眸光轻晃了晃,她下意识往他的手腕看去。只这次衣袖遮得严严实实,她也不知那根红绳他是否还戴着,或是上次之后就摘了去。
裴青玄自也注意到她下滑的视线,眼神一暗,用力攫起她的下颌:“朕在问你话。”
李妩下颌吃痛,被迫抬头,对上那双幽邃漆黑的眼眸,她也敛了柔弱求饶的心思,只依他的要求,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给他回答:“我并非为他落泪,而是为我苦心经营多年的姻缘落泪。”
“至于真心,那自是没有的。就如我与他说的,那时换做任何一个有权势有地位的男人,我都会嫁给他,与他恩爱甜蜜,与他夜夜欢好,与他……呃!”下颌陡然施加的力道叫她皱起眉头,再看面前脸色愈发阴沉的男人,她心下既惧又悲。
从前有多敬他、爱他,如今就有多遗憾、多伤怀。
可她知道她不能再哭,或是在他面前表现出柔弱怜人的姿态,更不能再与他打旧日温情牌,叫他产生一丝丝她还爱他的错觉。
该像对楚明诚一样,也叫他对自己彻底死心。
左右他心目中的阿妩已经毁了,旧日情谊也蒙上阴翳,不如破罐子破摔:“陛下,你说的一点不错,我就是个毫无真心、本性凉薄的女人。对楚明诚这般,当初对你,亦是如此。”
周遭的气压陡然低了下来,连同眼前之人那阴沉能拧得出水的脸色。
原本攫住她下颌的手也往下扼住了她的脖颈,空气逐渐稀薄,她在那慢慢袭来的窒息中,触到他涌动着疯狂戾气的漆黑目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激怒他了么?李妩眼皮动了动,索性放弃挣扎,只盯着他,嘴角扯起一抹轻蔑的笑,艰难出声:“你乃贤德…明君,咳…为我这种女人脏了手……可不值当……”
裴青玄幽幽睥睨着她,看着她因窒息而蔓延绯红的玉脸,如上好白釉瓷器罩上一层柔软绯纱,还有她那双便是如此情况也仍旧倔强清澈的乌眸,心下冷笑连连。
瞧啊,他当做明珠珍宝般从小珍惜、呵护的,竟是这么个人。
这样好的皮囊下,长着那样凉薄无情的一颗心,那样毒的一张嘴,字字在剜他的心。
如此可恶,他就该掐死她,一了百了。
可胸口的怒意都快汹涌溢出,却始终狠不下心,拧断这纤细脆弱的颈子。
“的确不值当。”
他陡然松开手,看着她身子不受力地软软靠着桌案,一只玉手捂着脖子,微鼓的胸脯因着大口大口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着,眼角也因濒死窒息而染上迷离薄泪,犹如受不住疾风骤雨蹂躏的花儿,娇柔又可怜。
喉间滚了滚,裴青玄再次朝她伸出手。
触及他眸中欲色,李妩大骇,转身就要跑,然而才转过身,男人坚实有力的臂弯便从后横过她身前,而后那高大炽热的身躯牢牢覆上后背,几乎要将她压趴在桌上。
“混蛋。”贴在后腰处的存在叫她都无暇顾及胸前横亘的那只手,她扭过脸,鼻子险些撞上男人的胸膛。往后稍倒了些,才堪堪抬起头,羞恼瞪着他:“你疯了,这可是太傅府……唔!”
他用行动证明,他大概是真的疯了。
大掌用力掐住她的脸,她被迫扭着身子迎接这激吻。
这几乎不算吻,他像在吃她,要将她的唇舌都撕咬着生吞下去般,要用另一种方式掠夺她的呼吸,叫她溺死在他的唇齿间。
李妩一开始还挣扎着,后来渐渐挣扎不动,只流着泪承受着他的吮吻,她试图麻痹自己的大脑,告诉自己熬过去就好了。直到她清晰感受到身后那无法逃避的直白的慾望,如遭棒喝,她回光返照般地剧烈挣动。
可怕的是,他亲她时是睁着眼的,两道视线在如此亲近又暧昧的距离碰上,他眼底的危险愈发浓郁,像是嗅到血腥而亢奋的兽,炽热气息强势而浓烈地笼罩着她,叫她心惊肉跳,浑身战栗。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尤其在此处,她宁愿一头撞死。
在他的舌再次纠缠过来,李妩眸光猛缩,刚预备狠狠咬住,男人陡然离开了她的唇,在她错愕之际,猛地换进一根手指。
李妩报复性地狠咬住那根手指,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他却不知道疼似的,只勾着唇角,凤眸迷离地乜着她。
裴氏一族自来出美人,昔日太子更有清凤的雅称。事实也是如此,裴青玄无论是身段还是容色,放在长安城里都是数一数二,更别提此刻他眼尾潮红,薄唇还沾着些许水光,深深凝视着她——那双凤眸天生带着三分笑意,看谁都含情脉脉,现在离得这样近,她口中还含着他长指。
李妩心跳蓦得漏了两拍,她是经历过风月的妇人,怎会不知此番含指的模样多么引人遐思。
她连忙松开牙,面染红霞地将脸扭向一侧,心下羞恨得几欲怄血,这个孟浪无耻之徒!
“怎么不咬了?”
裴青玄看着那已咬出血痕的长指,屈了屈,还能动,于是又抚上她那抹被吻得红肿的唇,狎昵按了按:“这张嘴这么爱咬,改日换些别……”
“裴青玄!”李妩再听不下去,尤其此刻她还维持着这羞耻的姿势,腰后热意快要叫她的理智崩溃:“你当真是要逼死我么?”
“朕若真想你死,方才就掐死你。”
他说着,掌心覆上她的双眼,又低下头,沿着她的后颈往下吻,嗓音又轻又哑:“阿妩,朕疼你都来不及,如何舍得叫你死。”
从前他最喜欢她的眼睛,可此刻,他不想看到她这双过于清澈明亮的眸,那其中的怨恨、失望、愤怒,都叫他深恶痛绝,连同她眸子里倒影出来的他那张写满慾望、占有与沉迷的脸。
温柔薄唇落在后颈处薄而敏感的肌肤,霎时激起她一层细细的战栗,当那粗粝大掌从衣摆探入时,李妩脸上褪去血色,险些失声尖叫。可理智叫她压住了嗓音,与此同时,心底涌起的悲伤叫她放弃了挣扎,如同失去灵魂的偶人,她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神情颓然:“既然陛下有这样好的兴致,那便弄罢。”
落在耳畔的亲吻稍顿,随之两根长指掰过她的脸。
她清晰看到他眸底压抑着的欲与怒,仿佛只要她再多说一句,顷刻间就会被他撕成碎片。可那又怎么样,从昨日到现在,她已精疲力尽,烦躁不堪,再不想去思考这个顾虑那个。
“没想到这具妇人身子,能叫陛下如此惦记?今日才和离,你便迫不及待地来。”
她眉眼神色如一片即将被阳光爆嗮而融的薄雪,语气愈淡:“要弄就快些弄,去我院里也成。终归你要报复我,先毁了我的姻缘,再毁了我的身子,余下我也没什么好叫你毁的……也罢,那你就尽着可毁的快些毁了,好消了你心头怨气,从此斩断前尘,再不必多睬我一眼。”
第24章
说罢那番自暴自弃之言,李妩便认命般阖上双眸。
裴青玄睇着面前这张写满倔强的脸,眼底的情欲逐渐被胸间翻涌席卷的意乱烦闷所压制。
良久,他松开掐住她面颊的手,语气冷然:“朕对死鱼一样的女人没兴趣。”
纤长的眼睫颤了两下,感受到那覆压在身上的力量挪开,李妩缓缓睁开眼,只见那身形俊伟的男人神色阴郁,沉默整理着衣袍。
这是要放过她了?前几次的交锋叫李妩此时不敢有半分放松,她谨慎审视着他,脑子也飞快转动,琢磨着他方才的话。
对死鱼一样的女人,不感兴趣。
也是,他如今身份地位,要何等女人没有?怕是早试过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晓得风月之事得你情我愿方能快活。
现下他们既已到了撕破颜面的地步,想来自己也不必再念着从前那份纯粹的旧情,有什么丑话都说出来好了——只要能摆脱他。
稍定心绪,李妩撑着桌面起身,嘴上淡淡道:“陛下对死鱼没兴趣,那便最好。我就是这般,既无真心,床笫上更是不知情趣,你就算强占了我,我也无法同旁的女人一样教你畅快。”
长指拢了拢领口,她毫无情绪说着“不知耻”的话:“且我早已不是那等要守贞洁的黄花闺女,如今又没了婚约束缚,你若又改了主意,仍想来幸我这死鱼,我也不介意将你当做角先生来用。”
听她前半句自轻自贱之言,裴青玄只觉心如针扎刀剜,恨不得上去堵她的嘴,或者将她按在腿上打一顿,叫她日后再不敢这样说。听到最后那句角先生时,却是怔了一下。
觉得这名听着耳熟,细想一下,原是曾在北庭军营里听那些鲁莽糙汉说过。
北庭那地一年之中有半年积雪,夜里守边的兵将们喝酒暖身难免会聊起女人说些荤话,那日他恰好与晋国公府世子巡营回来,路过篝火就听一军汉红光满面说起他们村里寡妇的事:“……总归那个贼摸黑溜进了屋里,翻箱倒柜一番,最后在床上发现个精致的匣子。那小贼还以为里面是什么值钱的宝贝,喜孜孜打开一看,里头却是四五根这样长的角先生——”
那军汉边说还边比划:“红木的、樟木的、石料的、长的、粗的、前头带棱角的,啧啧,那小寡妇白日里瞧着老实,私下里倒是贪得很。不过想想也是,漫漫长夜寂寞难熬,又每个男人暖被窝,也只能靠这些煞痒了。”
旁边还有人接话:“听说有钱人家的夫人也有这些呢,不过做的更精巧,用的都是上好的玉料呢!”
“嚯,拿玉去雕那玩意?还真是奢侈。不过就算料子再好,总比不过真家伙弄得舒坦不是?”
这些话引发一阵哄然大笑,接着又是推杯换盏声。
裴青玄及冠前一直是读圣贤书,恪守礼仪的端方君子,哪曾听过这些直白下流的话,当时皱着眉直摇头:“不堪入耳。”
他身侧的晋国公世子谢伯缙却是一脸平静地宽解:“殿下居庙堂之高,不知驻守边关之苦。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壮年,为了守家卫国来到这苦寒之地,终日见不到女子,也只能过过嘴瘾解解闷。不过殿下放心,北庭军纪律严明,但凡有违反军规者,严惩不贷。至于他们醉酒之言……殿下习惯就好。”
后来他常去军营,倒真是习惯了——
只是现下不期然从李妩嘴里听到这词,裴青玄还是克制不住变了脸色,拧眉定定看她。
李妩被他这意味不明的审视看得有些发毛,难道是她激将法太过,适得其反了?心下正惴惴,身前的男人语气冷硬开口:“你如何知道角先生?”
稍顿,两道浓眉拧得更深:“难道,你用过?”
这一本正经的询问口吻叫李妩怔住,而后脸颊也不禁变得滚烫,他有什么毛病?重点是在这么。
咬了咬牙,她偏过脸,拒绝回答他这莫名其妙的问题。
男人却像是与这个杠上了,上前一步,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山压了过来,居高临下睨着她:“说话。”
“我凭什么告诉你这个?”李妩又羞又恼,莹白脸庞也布满红霞,双眸忿忿道:“堂堂一国之君压着个小女子问这种事,你不觉得荒唐么?”
“是夫人先提起那物,朕只是顺着你的话罢了。”幽邃的视线在她绯红的面上寸寸逡巡,待对上那双言辞闪烁的莹润乌眸,他忽的明白什么,浓黑眉梢挑起一抹嘲弄弧度:“果然是个草包,不中看,也不中用。”
李妩愣了一愣,待反应过来他是在讥讽楚明诚,一股不忿如热水般咕噜咕噜沸腾,她下意识辩驳:“才不是,他好得很!我与他在一起琴瑟和鸣,不知多快活!我提起角先生,也是指若是与你做那事,便如死鱼、死物一般,毫无趣——唔!”
双颊猛地被掐住,她被迫扬脸,对上男人眉头紧蹙的俊颜。他如严肃兄长般呵斥她:“越说越不像话。”
这口吻叫李妩有些恍惚,不过也就短短一瞬,男人忽又眯起眼眸,恶狠狠俯身,咬住她的耳垂:“何况你又没试过,怎知朕不如那物?”
那炽热湿润的唇舌含住柔软耳垂,叫她背脊过电般颤抖,双腿都发软,若不是背后撑着桌子,她怕是要瘫下去。待感受到他牙尖叼着她耳垂肉厮磨,李妩的语气再不如先前那般冷静,双手抵着他:“你…你放开!”
一声低哑的嗤笑在耳畔响起,随之身前的男人松开了手。
裴青玄掸了掸袍袖,看着她泛着潮红的脸颊与轻喘起伏的胸前,凤眸噙笑乜着她:“没有心是真的,至于床笫间是否不知情趣,有待考量。”
李妩呼吸一滞,而后抬手用力擦了擦耳朵:“恶心!”
裴青玄笑意微僵,刚欲发作,便听门外传来一阵声响——
“小娘子还在里面?”是崔氏的声音。
“回夫人,我们主子说想一个人静静。”素筝回答。
“楚国公府的人都走了,还是叫她回玉照堂歇息吧。”崔氏这般说了句,似是走上前,开口唤着:“阿妩,我可以进么?”
李妩脸色陡然变了,顾不上其他,边应着“嫂嫂等会儿”,边抬手去推裴青玄,压低嗓音道:“你快躲起来。”
裴青玄见她这般,半点不急笑了笑:“一回生二回熟,阿妩藏男人愈发有经验了。”
李妩现在是半个字都不想理他了,沉着脸将人推到碧纱橱后,没好气提醒着:“看在我父兄待你不薄的份上,莫要再做出叫他们难堪之事。”
说完,她再不看他,稍理仪容,快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崔氏站在门口,见着李妩眼眶泛着红、脸色瞧着也不好,只当她是伤心和离之事,不由叹了口气,安慰道:“事已至此,莫要伤心了……”
李妩低低嗯了声,生怕崔氏要进屋,忙垂下眼睫作出一副颓然郁悒神态,哑声哽噎着:“长嫂,你陪我回玉照堂吧。”
隐隐带着哭腔的嗓音叫崔氏也不禁悲上心头,抬袖按了按湿润的眼角,她挽住小姑子的手,语气极尽温和:“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李妩再不多留,头也不回地跟着崔氏离开。
且说前厅,送走楚国公府一家,李太傅长吁一口气:“可算是了却这桩事,只可惜彦之……”
想到楚明诚那失魂落魄的伤心模样,李太傅心里也怪不是滋味:“彦之虽说资质平庸,却是个实诚可靠之人,尤其他待阿妩的那份真心,便是我也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李砚书站在身侧,安抚老父:“再忠厚又如何,妹妹不喜便是白搭。父亲无需遗憾,咱们家阿妩这样好,定能再遇良人。”
“大哥说的极是。要我说,和离了才好,那个国公夫人张口闭口就是子嗣、妾侍,压根就没把妹妹放在眼里。哼,她还以为咱们家是前些年的光景,需要仰仗他们楚国公府的鼻息么?”
这陡然插进来的声音叫前头站着的李太傅和李砚书一怔,待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李成远,皆变了脸色:“你如何在这?”
又往他身后左右看了看,并未见到那道芝兰玉树的清贵身影,越发惊诧:“陛下呢?你不是陪他去书阁了?”
提到这事,李成远心虚搔了搔后脑勺:“陛下见我心系妹妹,说不用我作陪,他自己挑书便是……于是,我就过来了。”
“你这糊涂东西!”李太傅勃然大怒,抬手就要去敲他脑袋:“陛下说不用,你就真来了?我平时教你多读点书,怎没见你这么听话!”
“哎哟,大哥救我。”李成远往李砚书身后躲。
李砚书瞪了他一眼,又上前宽慰李太傅:“父亲消消气,当务之急是回去寻陛下。”
李成远刚给李砚书递了个感激眼神,便听长兄一脸严肃道:“等晚些收拾二郎也不迟。”
李成远:“……”
李砚书再不看他,扶着李太傅大步往里府里走。
才出正厅,便在春意盎然的抄手游廊处看到那一抹缓缓而来的修长身影。
彼时阳光正好,院中花草树木萌生新绿,生机勃勃,而那浅色锦袍的年轻帝王闲庭信步,面色怡然,一如多年前那温润如玉的翩然模样。
李砚书看着都不禁与李太傅感叹:“陛下这样瞧着如从前一样,没甚变化。”
李太傅略显浑浊的眼眸动了动,只意味深长说了句:“能于朝堂争斗中坐上帝王之位,怎会还与从前一样呢?”
说话间,他带着儿子们迎上前去,拱手垂首:“二郎失礼,怠慢陛下,还请陛下治罪。”
“老师此话言重了。”裴青玄虚虚扶了李太傅一把,似是心情不错,语气愈发和善:“二郎也是朕从小一起玩耍的伙伴,朕看他如看自家兄弟般,何至因这点小事而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