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盛已下定决心。
“唤维时之妻来。”贞盛大声说。
“马上唤来。”
下人在另一头回应,又传来有人奔去的动静。
维时面色苍白,咬着嘴唇。
脸颊失去血色。他总算理解贞盛说的意思。
事情到此,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不能改变贞盛的决心。要阻止的话,只能现
在当场杀死父亲贞盛。可是,他下不了决心。事情来得太突然。
他以求救眼神望向祥仙。
祥仙无言闭上双眼,紧闭双唇。
自媳妇体内取出还未出生的孩子,并吃其肝脏,真是疯狂举动。
贞盛已变成妖鬼了吗。
维时几度吸气又呼气,调整了呼吸。
若要阻止,只能此刻拔刀杀死父亲。呼吸急促起来。
“怎么了?”贞盛说,“维时,你在发抖。”
身体确实在发抖。
就在维时即将有所行动时,一股温柔力量握住维时搁在膝上的右手。
是如月。十岁的如月,双手握住维时发抖的右手。
“没事吗?”如月的黑色大眼睛望着维时。
维时放松下来,身体的僵硬消失了,恢复正常呼吸。也不再发抖。
此刻不能冲动行事。目前首先必须以理服人,让贞盛打消主意。
倘若他仍不听,到时候再——维时如此下定决心。
“没事。”维时说。
此时——
维时妻子已被唤来。肚子很大。
她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坐在垂簾内。
连垂簾外都感觉得出她很不安,心神不定。
“喂。”贞盛说。
“请稍待……”祥仙起身。
他走向前,钻进垂簾,说句:“请见谅。”,用右掌贴在孕妇腹部。
祥仙随即自垂簾出来,又回到原位坐下。
“怎么了?”贞盛问。
“请维时大人的夫人退下。”祥仙说。
他没说理由。儿肝是祥仙说的,既然他如此要求,贞盛也只得听从,暂且让
维时的妻子退下。
维时的妻子离去后,贞盛问:“怎么回事?”
“那个不能用。”祥仙说。
“为什么?”
“因肚子里的胎儿是女的。”
“女的?”
“这回的儿肝,不要女婴,要男婴肝脏才有效。”祥仙道。
“原来如此。”
听到贞盛点头这样说,维时觉得自己的血液温度总算回复。
“对了,”贞盛似乎想起某事,收回下巴说:“炊事妇的确怀孕了。”
下人立即唤来那女子。
这回不是屋内而是窄廊下的庭院,坐着个大肚子的女子。
此时贞盛已握刀起身。
他走下庭院,站在女子面前,“唔”一声,冷不防就砍死女子。
完全没给任何人说话的余地。
剖开女子肚子,从中出现的是女婴。
“丢掉。”贞盛说。
女子尸体和女婴尸体立即被扔弃。
结果——
遣人买来三位怀孕女子。
去寻找这些女人的下人也不知道贞盛为何命他们做此事。
三个女人聚在贞盛面前。
贞盛亲自握长刀。
剖开三人肚子后,其中之一是男婴,贞盛当场吃下那男婴肝脏。
只有祥仙一人在场。维时是事后才得知此事。
“人肝出乎意料地好吃。”
恶疮痊愈后,贞盛在维时面前轻声地如此说。
就在维时眼见贞盛的恶疮逐渐痊愈,暗忖父亲终于吃了儿肝之时。
当时只有贞盛和维时两人。
说完这句话,贞盛突然压低声音,嘴巴凑近维时耳边,悄声说:
“杀掉祥仙,偷偷埋了。”
“什么……”
“只有祥仙知道我吃了儿肝。不知那男人会在哪时、哪处向人说出什么。现
在杀死他比较安全。”
这时,祥仙还待在贞盛宅邸。
维时到祥仙那里,说:“请逃走。”
“为什么?”祥仙问。
维时告诉他贞盛说的话,并向他说:
“我虽恨你教我父亲贞盛有关儿肝的邪法,但那时你救了我妻子和孩子性命。”
如月一个人在庭院里玩,望着飞来的鸟群。
维时望着如月,向祥仙说:
“反正是我父亲,说不定改天也会命别人杀掉如月。你们和我一起离开这宅
邸,两人直接远离此地。我在途中回来,报告我父亲贞盛,说已杀了你们两人并
埋了。”
“您特地来告诉我这么重大的事,我不知该如何表示谢意。可是,维时大人,
您若报告已杀死我们,日后贞盛大人要是得知我们还活着,不知会有多愤怒。您
放心。我有个好办法。”
祥仙说毕,跨开脚步。
“去哪里?”维时问。
“到贞盛大人那儿……”祥仙答。

祥仙见了贞盛,说:“我有话对您说。”
“什么事?”贞盛问。
维时坐在一旁听两人谈话。
“有关恶疮的事。”
“噢。”
“看上去似乎完全痊愈,但您还不能安心。”
“什么?”
“这恶疮不知何时又会出现,届时您可能还需要我的力量。”
“此事当真?”贞盛说毕,转动眼珠瞪着维时。
因刚才正命维时杀死祥仙。难怪贞盛会起疑。
但是,对维时来说,贞盛虽瞪着他,也不能移开视线。
维时拳头中紧握汗水,忍耐着贞盛的视线。
等贞盛回望祥仙时,祥仙才说:
“今日以后,我不会离开此地,打算一直在贞盛大人身边伺候。不仅恶疮,
任何疾病,我都可以为您效劳。”
原来如此。祥仙说得很有道理。
不去任何地方,在贞盛身边伺候的话,便不可能向旁人提及儿肝的事。
“明白了。”贞盛点头。
如此,祥仙在附近找了房子,成为贞盛专属医师。
而贞盛的恶疮也如祥仙所说那般,每隔几年就会出现。
起初使用那膏药,当膏药也无法抑制病状时,贞盛再吃儿肝。
每次痊愈后,过几年又会出现恶疮。
而每次在最后都使用儿肝,且每次使用儿肝时,儿肝量也随之增加。

“这实在是很可耻的事。”维时咬牙向晴明说。
“唔……”俵藤太抱着手,低沉呻吟。
内容太骇人。博雅也说不出话。
“贞盛大人最后一次吃儿肝是何时?”晴明问。
“正好约六年前吧……”
“这六年来恶疮都没出现?”
“是。”
“我想您大概也听说了,最近有人在京城四处袭击怀孕女子。这跟贞盛大人
有关吗……”
“恐怕是我父亲做的。”
维时毫不迟疑地说,不知是否已下定决心。
“那么,他因这回恶疮已吃了好几次儿肝了?”
“是。”
“尽管如此,这回的恶疮还是无法痊愈?”
“正如晴明大人之前看的那般……”
“贞盛大人行踪不明,那祥仙和如月大人呢?”
“我察觉父亲贞盛不在时,立即到祥仙居处通报,但两人都不在。”维时表
情郁郁不安。
“您知道他们去哪里吗?”
“不知道。”
“有关贞盛大人,我刚才也问过了,他会不会为了儿肝而到哪去……”
晴明说这话时,“啊!”维时叫出一声。
“您想起什么事吗?”
“昨天有人送炭过来……”
“噢。”
“是每次都送炭来的烧炭人,名叫岩介,那时他说他妻子怀孕了。”
“怀孕了?”
“他说大概已六个月,我父亲或许略微听到一点风声。”
“那岩介住哪里?”
“他在桂川西边山沟搭了间茅屋,住在那里烧炭。”维时说。

停住牛车,开始步行,已是傍晚。
四人让众随从在牛车旁等待,往前走。
晴明和博雅两人。俵藤太和平维时两人。共四人。
“博雅,你留着。”途中晴明在牛车内对博雅说。
“我也要去。”博雅如此说,坚持要去,“晴明,让你一人去危险之处,你
认为我能平心静气吗?”
“好吧。”晴明只能点头。
反正俵藤太在,维时也在。
即使发生什么事,只要这两人在,应该不会有问题。
四人走的是山径。群树左右遮着狭窄的路,已如夜晚昏暗。
维时点燃火把举着。一行人仰赖那火光,登上山径。
不久——
“快到了。”维时说。
山径陡度变得较缓,空气中传来木炭味。
一行人来到空旷之处。
月亮已升起,火把照不到的地方也隐约能看见。
尽头有个类似小屋的影子,看上去黑漆漆。一旁也可见有个类似烧木炭的窑
影。
走在前面的维时驻足。他用火把照看脚边。有人倒在地面。
“是岩介。”维时说。
一眼便能看出那是尸体。
岩介脖子被斜砍,伤口大大裂开。鲜血已流光,渗入四周地面。
岩介仰躺着,睁着眼睛丧命。
原本应是遮住小屋入口的席子落在地面。
那席子以奇异形状隆起。
维时掀开席子用火把映照,露出具女子尸体。
腹部被人用刀刃剖开。
维时没说什么,但众人都知道那女子是谁。
“里面有人……”藤太低语。
藤太将黄金丸自腰上的刀鞘拔出。
以藤太为首,维时跟后,两人先进小屋。晴明和博雅随后。
是间简陋狭窄的小屋。地面是泥地。中央有个用石头围起的火炉。
火炉另一方有个黑影蹲在地面。
那黑影蜷曲着背部,背对入口,蹲在地面看似在做某事。
黑影旁的泥地插着一把长刀。长刀刀刃沾着鲜血。
黑影蠕动着肩膀和脖子。
传来一阵湿润的咕叽、咕叽声。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是令人脖子汗毛倒竖的声音。
黑影背对入口,看似在吃着某湿润的东西。
“父亲大人……”维时以低沉嘶哑声呼唤那背影。
黑影的肩膀和脖子停止蠕动。
“维时吗……”黑影背对众人说。
黑影缓缓回头。
“怎样?我的脸恢复原状了?”那东西说。
那东西已非贞盛也非人脸。
头部四处冒出类似泡沫的肉瘤,分不清何处是眼睛何处是鼻子。
只看得清嘴巴。那嘴巴和脸沾满鲜血。
那东西——贞盛双手捧着刚才埋着脸吃的东西——正是取出不久的婴儿尸
体。
“您这模样太可耻了……”维时发出宛如在流血的声音。
“噢……”
贞盛站起身。抛出双手捧着的婴儿尸体。
“痒,好痒……”贞盛说。
说完,贞盛开始用双手手指用力抓自己的脸。
他用指甲挖肉。让手指潜入肉中剔肉。头发带肉掉落。
扑通,扑通,撕裂的肉块掉在地面。
自掉落的肉内侧出现某物。
仰赖维时所举的火把亮光,众人可看清那光景。
“那、那是……”博雅叫出声。
自原本是贞盛脸庞内侧出现的,是——
“脸。”
是人脸。火把亮光中浮出张不是贞盛的脸。
那张脸望着四人,扬起双唇两端,无声笑着。
左眼有两个发光瞳孔。那张脸说:
“在那儿的是俵藤太大人吗?”
“将门!”俵藤太大叫。
“藤太,久违了……”将门说。


第十三章 阴态者

小野道风在被褥中睁着眼。
眼睛虽睁着,也只能看见一片漆黑,虽然阖上或睁开眼都一样,但他还是睁
着眼凝望漆黑。
呼吸不稳定。因受威嚇。受那男人——
那男人——是贺茂保宪。保宪昨天来访。他说:
“净藏大人有托您保管一样东西吧。”
听他如此说,道风才想起来。净藏确实交给他一样东西。
是十九年前。在西京遭遇可怕的事之后。
与他幽会的女子竟在眼前被妖鬼们啖噬了。
他自己因衣领缝进净藏写的《尊胜陀罗尼》经文,因而得救。
妖鬼似乎看不到他。回家一看,《尊胜陀罗尼》经文已烧焦。
他打算请净藏再帮他写新经文,到叡山造访净藏。
不是搭自己的牛车,而是搭哥哥小野好古的牛车。
那时,除了《尊胜陀罗尼》经文,净藏另给他一样东西。
那不是代为保管的东西。道风认为那是净藏送他的。
是个搁在掌上大约还留些空间的小袋子。是锦袋。
“是可以避开妖鬼难的护身符。”净藏说。
只是,净藏又说,不能对任何人说出此事。若说出,会失灵。
因此至今他始终没向任何人说出。
“有是有,但那不是代为保管的东西,是净藏大人送我的。”道风说。
“正是那个。”保宪若无其事地说,“我希望您将那东西还给净藏大人。”
道风不愿意交出。
若是净藏本人来说此事,倒还可以,为何必须给保宪?
可是,保宪说,是净藏遣他来。
道风自己从未向任何人说出净藏给他东西一事。
为何保宪知道此事?
这表示,是净藏告诉了保宪吧。那么,保宪说是净藏遣他来也可能是事实。
若是如此,不交出不行。但是,交出了又会怎样?
净藏说过,那是可以避开妖鬼难的东西。那东西若从自己手中递给别人,事
情会变得如何?道风回答不出。
“道风大人……”保宪又恭恭敬敬说,“那东西已失去灵力了。”
“什么?!”
“道风大人,您刚才不是对第三者的我说出您持有那东西吗?”
啊——道风几乎叫出来。的确,他已对净藏失约了。
然而——
总觉得上了保宪的当。
道风自藏袋子的场所取出袋子,递给保宪。
“确实收下了。”
保宪将袋子收入怀中,又取出另一样东西。是木牌。
上面写着莫名其妙的文字。
“这是净藏大人重新帮您写的护身符。”
道风自保宪手中收下。
“虽也可以避开妖鬼或妖物难,但请您千万要注意一件事。”
“什么事?”
“这护身符确实可以避开邪鬼,但对人无效。”
“什么?!”
“我是说,万一有盗贼闯入用长刀威胁您,那时这护身符也无法保护您的安
全。”
保宪说出令人不快的话。
而且,保宪临走前又说出令人更不快的话。
“或许,深夜时,会有人来找您问关于刚才还给我那袋子的事。”
“你说什么?!”道风几乎跳起来。
他听不懂保宪到底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很害怕。
“谁会来找我?”
“会是谁呢?”
“那,是人吗……”道风问,但保宪不回答。“还是妖鬼?”
“咦,到底是哪边呢?”保宪含糊其词,“不过,无论任何东西来找您,问
您任何事,希望您都回说不知道。绝不能说出这袋子的事。”
说毕,保宪告辞离去。
这男人真实令人头痛。道风因此昨晚几乎没睡。
深夜或许有人会来找自己,怎么可能?
道风在被褥中,既愤怒又害怕。
此时——
响起某种声音。

是地板吱嘎声。
窄廊——木条地板上有某种沉重物体登上的声音。
不只一、二次。
吱嘎——
吱嘎——
声音持续响起。
道风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是人。人登上窄廊时会发出这种声音。
吱嘎、吱嘎、吱嘎、吱嘎。
踏着窄廊的声音逐渐挨近。
道风抬脸,问对方:“是谁……?”
然而,没回应。
“是谁?”稍微提高声音。
不管是谁,不可能没听到这唤声。
不是宅邸内的人。
正看着时,突然亮起火光。火光自格子板窗缝隙射进来。
那火光在移动。道风支起上半身扬声说:
“有人!有人!是盗贼,盗贼闯进来了!”
可是没人回应。宅邸内鸦雀无声。
“没用的。”声音响起。是女人声。
有人随那声音进入道风寝室。
是个身穿白色十二单衣,深罩披衣的女子。
女子四周有五、六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如影相随。
其中之一手举灯火。
“除了道风大人,这宅邸的人都睡着了。”
女子声音虽干燥,却黏糊得像是会缠上肌肤。
“是、是谁?你是谁……”道风以颤抖声问。
“我没名字。”
“什……”
“想称呼的话,请叫我泷夜叉。”
“泷、泷夜叉?!”
“是的。”女子边说边跨前一步。
“找、找我有什么事?”道风扭着腰部往后退。
“我想请问您一件事。”
“什么事?”
“这儿应该有云居寺净藏托您保管的东西。”
听对方如此说,道风立即明白。原来是这事?保宪说的是这事?
“不、不知道。”道风说,“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道风照保宪吩咐说。他爬着想逃走。
女子跨前,立在道风面前。
“啊!”
道风支着膝盖,往后仰看女子,屁股着地。
这时,道风右手在半空滑动,手指缠住女子披衣一角。
隐藏女子脸庞的披衣飘然滑落,落在地面。
道风看到女子脸庞。是个美丽女子。
然而,道风未一直看那女子脸庞。女子头发吸引了他的视线。
头发上插着一把梳子。是象牙梳子。
脊上刻着花纹。花纹内涂着朱漆,再镶嵌上一层薄玳瑁。透过半透明玳瑁可
看到底层的朱漆颜色。
“那、那是……”道风记得那把梳子。
十九年前——道风为了送给幽会女子请人特制的。
那梳子虽给了女子,但之后女子立即在道风眼前被妖鬼们啖噬。
道风眼睁睁望着女子被啖噬。
因他自己身上有净藏写的《尊胜陀罗尼》经文,众妖鬼看不到他而得救,但
女子被啖噬时发出的悲鸣,以及妖鬼吃肉、吸血的声音,至今仍留在耳里。
众妖鬼离去后,道风才逃出。
那梳子到底怎样了,道风从未想过。现在竟插在眼前这女子头上。
女子察觉道风的视线。
“这梳子怎么了?”女子以柔声问,“您看过这把梳子?”
说毕,女子红唇嘴角左右上扬。
“原来如此。”女子笑出。露出白牙。“您看了那个?”
道风左右摇头,扭着腰后退。
“不、不知道。我什么也没看到。”
“胡说……”女子窃窃私语般道:“女子不可能单独一人去那种场所。”
“不、不知道。”
“啊,原来您看了我那可耻模样。”
女子突然神情忧郁,皱起眉头。悲哀自女子脸庞如泉水涌出。
“噢……”
女子用右手白皙指尖拾起掉落的披衣深深藏住面孔。
“被看到那模样了。被看到那模样了……”
这时——
冷不防外面传来好几人的动静。足音。盔甲触碰声。
“喂,围住。”
“别给逃走。”
响起男人声音。火把火光在外头零零落落移动着。
“是公役!”盗贼之一大叫,“是追捕公役!”
盗贼拔出腰上长刀。
黑暗中,火光映在刀身,闪闪发光。
窄廊传来有人登上的足音。
噹、噹。
足音错乱移动,继而响起刀刃交击的声音。
“保护宗姬!”
“让宗姬逃出!”
盗贼们大喊。黑暗中,众人开始混战。

“总算回来了。”将门说。
将门不慌不忙地环视四周。
晴明在。博雅在。还有俵藤太。以及平维时。
火光中浮出小屋内光景。将门深深吸一口气。
“没想到还能在这世上再次吸气。”边说边吐出吸气。
脚边有婴儿尸体。
“将门,你怎么做出这种事……”藤太说。
将门俯视被吃掉腹中物的婴儿尸体,喃喃自语:
“噢,太可怜了……”
“是你做的。”
“不是我,藤太。”
“什么?!”
“这不是我做的。是平贞盛做的。”
“不是你操纵贞盛的吗?”
“是贞盛自己做的。”
“……”
“没想到复生一看,现在的人世和以往一样……”将门以沾满血的嘴巴低语。
他望着尸体,又望着藤太。
“充满悲哀和愤怒。”
将门往前跨出一步。
“别动!将门。”藤太握住黄金丸刀柄。
“藤太,要跟我斗?”将门止步,“你听好,藤太……”将门说,“人都一
样。”
“一样?”
“并非因是贞盛才做出这种事。”
“……”
“就算是你,大概也会做出同样事。”
“什么?!”
“我是说,倘若你患了恶疮,而且只有这方法可治,你大概也会跟贞盛一样
做出这种事。”
“……”
“你只是凑巧并非贞盛而已。你只是凑巧没患上恶疮而已。你若是贞盛,大
概也会做出跟贞盛同样的事。而你若是将门,此刻在此复生于人世的或许正是你。
你只是凑巧并非将门而已……”
“哼。”藤太只握住黄金丸刀柄,还未拔出刀身。
——的确如此。
藤太内心暗自点头。
倘若将门没做出那种事,自己或许会做出与将门同样的事。
藤太自己也认为如此。他咬着牙。
“不能被他所惑。”晴明在藤太身边说,“俵藤太大人是俵藤太大人,不是
将门大人。”
“唔。”藤太嘴唇冒出呼气。
“怎样?藤太,”将门说,“要不要跟我一起毁灭这京城……”
“……”
“跟我们一起举兵……”
将门的声音如咒文,注入藤太耳里。
“藤太大人,不能被他所惑。”晴明声音响起。
将门转动双眼望向晴明。
“你叫晴明吗……”将门问。
“是。”
将门望着晴明往前跨出一步,挨近插在地面的长刀。
“是阴阳师?”手握住长刀刀柄。
“别动,将门。”藤太沉下腰。
“噢。”将门手握刀柄望向藤太。“动了,你会怎样?”
“砍你。”
“你砍得下我吗?”
“有必要的话。”
“有趣。”将门笑出来,“好久没跟你交手了。”
将门打算拔出长刀。在此,将门停止动作。
“唔……”将门发出叫声。
他似乎想拔出右手握的长刀,身体却无法动弹。
“唔。”
看得出将门全身用力。手臂、双足、全身筋肉都隆起得如肉瘤。
然而,无法动弹。
不是是否过于用力,将门身体在发抖。
“晴、晴明……”博雅说。
“怎么了?”
“你做了什么吗?”博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