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第六夜,不知那女子是不是又会出现;要是出现了,彦麻吕的右手该不会被咬断吧?
看起来像是某物在作祟。若是如此,是不是该去找哪里的阴阳师商量,还是让彦麻吕移到别处去睡就好?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下人来报。
“外面有个奇怪的老头子,说想进来见主人。”
“奇怪的老头子?”
“是的。”
“是什么样的老头子?”
正当彦麻吕如此问时,声音响起。
“像我这样的老头子。”
声音传自庭院。
“您遇上麻烦了吧。”
彦麻吕望向庭院,发现庭院站着一个身穿破旧黑水干的老头。
光着脚。
头发像艾草般蓬乱地往上树立,眼睛发出黄光,长胡子遮住了整个下巴。
“哎,您遇上麻烦了吧。刚才经过你们家大门,看到一股恶气从屋顶冒了出来……”
从老人说的内及其举止来看,似乎是名法师阴阳师。
“看样子,在着一两天内,这宅邸内会有人死去……”
老人在庭院中,瞪大双眼环视着窄廊上的人。
“我知道了,不就是你吗!”
老人指向彦麻吕。
对此,彦麻吕感到惊讶万分。
家里的人什么都没说,老人也只是从屋外路过,竟能看出屋内有事,甚至在没有人告诉他到底是谁出了什么事的情况下,就指出了问题。
他身上的衣着虽然邋遢不堪,但看起来应该是灵力很强。
“不管那是什么问题,就让我这个老头子帮你们解决吧。至于报酬嘛……”
老人抿着嘴,对着众人笑了笑。
“我想喝酒,你们请我喝杯酒吧。”
老人如此说。
“别说是一杯还是两杯,只要你能帮上忙,喝多少都可以。”
彦麻吕当然这么说。
“那就这么决定了。”
老人显得兴高采烈,伸出红舌头舔了舔嘴唇。
“我叫芦屋道满。”
老人扬起一边的嘴角。
“你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二】
“原来如此。”
道满听了彦麻吕述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点了点头。
“你认识那女子吗?”
“不认识。”
彦麻吕一口否认。
“我有个女人住在西京,但我从来没让她在经济上有过困难,也没有别的女人……”
“伸出你的手来。”
听道满如此说,彦麻吕伸出右手。
那只手通红肿胀。
无论手背或是手掌,甚至连手指、指腹、手腕,都有咬伤的痕迹。
“这不是老鼠咬的。”
道满自言自语地说。
“唔。”
道满歪着脖子想了一两口气的时间。
“应该是今晚吧。”道满低声说道。
“今晚?”
“就让我道满出手来解决。”
“真的?!”
“给我笔墨和砚台。”道满说毕,补充道:“还有酒。”
下人送来盛有酒的酒瓶、酒杯,以及笔墨和砚台。
道满先直接就着酒瓶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再悠然自得地磨起墨来。
道满将毛笔伸进磨好的墨汁里,说:
“伸出右手。”
道满让彦麻吕伸出来的右手打开手心,用毛笔在手掌上画了个“〇”,然后在“〇”中心画上一条横线,形成“⊝”。
至此,道满再度咕噜咕噜大口地喝起了酒。
“除了我道满,没有人会用这招。要是用土器当工具,甚至可以夺取人命。”
道满用抓住瓶子的左手背擦了一下嘴唇,再用右手食指尖贴着“⊖”,念了一阵子听不出是什么的咒语。
“这样就可以了。”
“真的吗?”
“啰嗦。”
道满又喝了酒,之后搁下瓶子,就地躺了下来。
“晚上再叫醒我。”
说毕,道满便睡着打起呼噜来了。
【三】
道满在黑暗中喝着酒。
他待在幔帐后面。
此刻已是深夜。
幔帐另一方传来彦麻吕的鼾声。
刚才,彦麻吕还一直睡不着,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但不知何时,他就睡着了。
道满坐在幔帐后面,不出一声,悠然地喝着酒。
白天已睡了一觉,到了晚上就不会犯困。
夜愈来愈深,没有任何事发生。
大概过了半夜——
道满察觉到有动静。
“唔……”
道满将酒瓶搁在地面,侧耳倾听。
原来是彦麻吕的鼾声发生了变化,变得粗重起来。
鼾声中还夹杂着另一种声音。
“唔……嗯,唔……嗯。”
是呻吟声。
“来了吗?”
道满低语,点燃搁在膝前的灯台上的灯火,举起灯火站了起来。
他走到幔帐另一方的彦麻吕的枕边,居高灯火。
彦麻吕仰躺在床上。
他身上盖着盖被,此时右侧的被子下出现了某物,正不停蠕动着。
“出现了!”
道满一喊,屋子里有了动静,两三个手中举着灯火的人,聚集了过来。
期间,彦麻吕依然闭着双眼,发出呻吟。
待大家都聚齐时,道满说:
“你们看好了!”
道满蹲了下来,用左手掀开盖被。
“噢!”
所有人都大叫了一声,惊慌失措地往后退。
原来是彦麻吕的右臂,缠着一条粗壮的蛇——是青大将,正弯弯曲曲地扭来扭去。
彦麻吕的手,紧紧握住那条蛇的头部。
这时,彦麻吕才醒了过来,仰望着聚拢过来的人。
“怎、怎么了?”
彦麻吕大声问道。
之后,看着缠在自己的右臂上,以及手中握着的物体,尖叫了起来。
“哎呀!”
【四】
“我想起来了,在出现在这种怪事之前,发生过一件事……”
天亮之后,彦麻吕才一副认真表情地讲述起来。
“我之前告诉过你,我在西京有个女人。那天,我前往女人住处的途中发生了一件事……”
彦麻吕搭车出门。
人数很少,只跟着一名赶牛车的下人。
途中,不知车子的车轮出了什么问题,屁股下传来咚嚓咚嚓的声音。
那种感觉很不舒服,让彦麻吕坐也坐不稳。
彦麻吕要拖着车子的牛先停下来。
“怎么回事?”
他问赶牛车的下人。
“是蛇。”
赶牛车的下人立即去查看详情,回来报告道。
“蛇?”
“一条很粗的青大将缠在右车轮上。”
“想办法扯下那条蛇,扔到路旁吧。”彦麻吕如此说。
过了一会儿——
“不行,那条蛇缠得很紧,扯不下来。”
“什么?!”
彦麻吕下了车,亲自去查看车轮。
果然有一条粗大的蛇一圈圈盘在车轮上,紧紧咬住车轴,就这么死了。
可能在来到此地的途中,车辆压到了蛇,那蛇才缠了上来吧。
而且,这条蛇相当倔强,不但紧紧缠住了车轮,还紧咬不放。
因此,每当轮子转动一圈都会碾过那蛇一次,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赶牛车的下人想把蛇剥下来,但蛇缠得太紧,怎么也剥不下来。
“你在磨蹭什么?这样不就行了。”
彦麻吕推开赶牛车下人,伸出右手抓住蛇头,使劲地将蛇从车轴上扯下。
但是,那条蛇放尽力气死缠住车轮,以致于蛇身从车轮压过它的地方被撕裂为两半。
“呿!真麻烦。”
彦麻吕好不容易才从头到尾将蛇剥下,然后将它的尸骸随手扔在路边,搭上牛车继续前往女人的住处。
“啊哈!就是这个原因!”道满说:“这是条女蛇。”
道满将右手伸进怀中,从怀中滑溜地拉出一条粗大的蛇。
那条蛇挂在道满手中,蛇身弯弯曲曲地蠕动着。
正是昨晚那条蛇。
昨晚,道满从彦麻吕的手臂剥下了蛇之后,说:
“这个,我道满收下了。”
说毕,将大蛇塞进怀中。
“彦麻吕大人的牛车碾到的,应该是这条女蛇的丈夫吧。这家伙看到丈夫被碾死,于是向彦麻吕大人报复。”
因此这条女蛇才会于每天夜晚来啃咬彦麻吕抓住丈夫蛇身的右手。
道满将蛇往怀中一靠,蛇就主动伸长了头,钻进道满怀中,滑了进去。
这条蛇似乎对道满萌生了莫名的好感。
“今后到了晚上,你的右手再也不会被咬了。”
道满伸出左手,一把抓住眼前的酒瓶瓶颈,站了起来。
酒瓶瓶颈悬着一根绳子,道满将食指插入那绳子圈成的环子中。
“那么,这酒我就带走了。”
道满赤着脚踩着地板,走到窄廊,再从窄廊下了阶梯,来到庭院。
道满慢条斯理地跨出脚步。
“接着,去晴明那里吧……”
道满如此喃喃自语,不过,声音传不到彦麻吕那边了。
晨曦和莺啼,倾泻在道满的背上。


第8章 相人
【一】
有一位名为登照的僧侣。
据说他是花山天皇时代的人,因此也可以说,他与安倍晴明几乎是同时代。
在某古籍记载中,说他是位“相人”。
所谓相人又称相士,能透过观看骨相或人相判断吉凶祸福。
此人既是僧侣,又是相士——也就是相人,两者并不矛盾,所以就当他兼具这两种身份吧。
登照的相术非常准确。
他能通过观看人的相貌,听着该人的声音,了解其举止行为,然后算出寿命长短,指出将来的贫富,预言官职的高低。
登照算出的结果从来不失准。
因此,京城中不论道俗男女都聚集到登照的僧房来。
有一次,登照出门办事,路过朱雀门,看到有很多人在门下休息。
据说,不分男女老少——亦即,老人、儿童、男人、女人、旅者、僧侣,以及赶牛车的下人等,众多人聚集在门下,或站或坐,或躺着休息。
由于时值夏天,众人为了躲避阳光而聚集在该处。阳光从正上方射下,只有门下恰好是阴凉处。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悠闲地休息。
登照是侍奉佛祖的人,他非常明白佛教的原理,也就是诸行无常的定律。
不仅是人,这世上的所有生物都有可能随时随地因突发事故而丧命。
因此,登照走在京城马路上,经常会看到迎面而来的人脸上出现死相。有时,即使不看相貌,光是听其声,或看一眼随身携带的物品也能察知。
那时,登照也察知到了。
门下的每个人都出现死相。并非只有一人或两人,而是这人那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面呈死相。
这实在太奇怪了。
倘若,有人之后遭盗贼袭击,或因生病,或因摔倒撞到头而死去,出现死相的一个只有一两个人,但此刻却是所有待在门下的人都如此。
登照想得到的原因只有一点。
亦即,当这些人都到此处,这道朱雀门便会倒塌,压死门下的所有人。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看吧,那道门即将倒塌,门下的众人皆会死。快逃啊。”
门快倒了,大家都会没命,快逃啊——
有些人听了登照所说的话,惊慌失措地逃了出来,有些人则不信。
“不知在胡说些什么!”
不相信的人便留在门下。
逃出来的人和登照逃到离大门有一段距离之处,停下了回头一看,朱雀门突然发出巨响,塌了下来,留在门下的人全被压死了。
不用说,死里逃生的所有人脸上已经不见死相。
此事之后,登照的声誉传遍京城。
“哎呀,登照大人的占卜术实在太了不起了。”
【二】
登照的僧房位于一条那一带。
时值春天——
据说那是个静静飘落着细雨的夜晚。
是春雨。
无声无息。
比细线还细,比细针还细的雨丝,轻柔地飘落到地面。
就像云雾那般。
雨丝虽然会触及地面,以及地面上的石头和丛生的青草,但不会发出声响。云雾似的雨丝飘落在松叶和野萱草等叶尖时,会在不知不觉间形成水珠,闪闪发光,仅此而已。
到了深夜,登照熄了灯,正打算就寝,听到一阵笛音。
有人在外面的大路上,边走边吹着笛子。
那笛音优美且温柔。
登照本来侧耳倾听着,突然站了起来,叫来一名弟子僧。
“吹笛子的不知是何人,从他的笛音听来,恐怕命在旦夕,你快去告诉他。”
这个吹笛子的人大概不久就会丧命,不快跟他说不行——
“你快去外面,把这笛声的主人叫来。”
登照让弟子出去找人。
但是,就在吩咐这些话的过程中,笛音已渐渐远去,笛声之主不知消失于何处。
弟子虽然慌忙跑了出去,可是已听不见笛声,再者又是夜晚,笛主早已不知所踪。
当晚登照就寝后,依旧很担忧笛声之主的下场。
那笛声的主人到底怎么样了?
他的性命恐怕撑不到天明……
然而——
雨停后的第二天早晨,登照在尽显晨祷诵经时,自外面的一条大路又传来了笛音。
登照侧耳倾听,听出吹笛的人和昨晚的是同一人。
而且,昨晚明明在笛音中出现的死相已经消失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登照停止晨祷高专,如此说:
“吹此笛路过者确实是昨晚那人,此事实为奇异也。”
“听起来的确是作为那人吹的笛音,但奇异之事究竟是指什么呢?”弟子问。
“别问了,你先去请那位笛声之主进来吧。”
听登照这么说,弟子便出去叫人。
没过多久,弟子僧带着一名男子回来。
看那男子随身携带的物品以及身上的服饰,打扮像是个武士,但容貌和举止却又像是身份很高的贵人。
“昨晚,您是不是吹着笛子路过此地?”
“确实如此。”
“那时,我听到的笛音中充满了就要断气的死相,为了告诉您此事,我让弟子追出去,无奈那时您已经走远了。”
“原来有这种事。”
“不过,我现在听到的笛音完全没有死亡的气息。请问,昨天晚上您是否做了什么事?”
“不,这天晚上我没特别做什么。”
“可是……”
“我这天晚上去的是离这里不远的川崎,在那里有位大人在做普贤菩萨法会,我配合法会的伽陀,吹了一整夜的笛子……”
“噢,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也许是您吹了一整夜笛子的功德,和普贤菩萨结下了缘,才得以保全性命吧。”
据说登照如此说,接着对着那笛声之主合了掌。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三】
过了三天的那天——
登照因为有事要到朝堂院,于是进了宫。
办完事后,归途中,他穿过了朱雀门。
那时——
“登照大人!”
背后有人叫住了他。
登照回头一看,看到一名身穿白色狩衣的男子站在该处。
那男子眉清目秀,嘴唇像女子那般红润。
“我是阴阳师安倍晴明。”
那男子自报姓名。
登照虽然听过这个名字,却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不,应该说,之前好几次曾远远看到对方的身影,但面对面这样出声问候,倒是第一次。
“噢,晴明大人,幸会,久仰大名。”
“我才久仰您的高名呢。”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大约五年前,您预知这道朱雀门将倒塌,拯救了在门下休息的那些人的性命——”
“不,还是有人被压死了,是我力有未逮。”
此时的登照还不明白晴明为何找他。
“说到底,人确实不知会在何时又因何事而丧命,就连我晴明,也绝不会是例外。”
晴明抬头望着朱雀门说。
“确实如此。”
“这个……”
晴明将视线从朱雀门移向登照。
“今天我听人提到大人您会进宫来,所以特地在此等您。”
“有什么事吗?”
“您是否记得三天前,有人吹着笛子路过您的僧房。”
“哦,我记得很清楚。”登照点头。
接着,登照讲述起那天晚上和次日早晨所发生的事。
“有什么问题吗?”
“吹笛子的那名男子,是我熟识的人。”
“是吗?到底是哪位呢?”
“是正三位贵人,源博雅大人。”
晴明在此给博雅加上了“大人”的称呼。
“噢。就是那位以笛术精湛而著名的大人,难怪能吹出那样的笛音。不过,您叫住我,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
“不是,接下来才是我真正要说的。”
“那么,我就洗耳恭听了。”
“昨天晚上,在我的宅邸,博雅大人和我一起喝了酒……”
“是嘛。”
“我宅邸庭院中的桃花刚要绽放,博雅大人想观赏桃花,一边品尝美酒,就来到了我的宅邸。”
“然后呢?”
“在我们互相酙酒的过程中,我察觉到一件事。”
“什么事?”
“博雅大人似乎曾被某物附身……不,也许应该是他被诅咒了,或者有邪恶之物曾附在他体内一段时间,不过我们见面那时,那物已经脱落了。”
“您可以看出这类事吗?”
“是的。”
“然后呢?”
“于是,我就问博雅大人,近来发生过什么事。”
因此,晴明才得知三天前的晚上所发生的事。
【四】
“嗯,我遇到这样的事喔,晴明……”
博雅将正要端到嘴边的盛有酒的酒杯停在半空,如此说。
“那时派人来叫住我的,正是五年前预知朱雀门会倒塌,后来救了众人的那位登照大人。”
“但是,博雅啊,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前往川崎参与普贤菩萨法会呢?”
晴明如此问,博雅答道:
“从以前,我就很想配合法会的伽陀吹一次笛子。可是若穿上黑袍,带着随从去的话,总觉得太煞有其事,好像会造成麻烦,所以就扮成武士出门了。”
“可是,你前往川崎的那天中午还在这里和我一起,我们不是还喝了酒吗?那时,你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死相。”
“那么,应该是后来才出现的吧。”
“才半天时间而已。”
“嗯。”
“这不就表示,登照大人察觉出了连我都没察觉的事吗?”
“这样不行吗?”
“不,不是不行……”
“那不就好了吗?”
博雅如此说,将停在半空的酒杯端到嘴边,总算把酒喝了。
“因为你很特别。”
待博雅将酒杯自嘴唇上移开后,晴明才如此说。
“特别?那什么意思?”
“你是大自然之物。”
“大自然?”
“嗯。”
“晴明啊,你是不是在开我玩笑?”
“不是,我这是在赞美你。”
“是嘛……”
“总之,我会找个机会,和他见个面。”
“见面?”
“嗯。”
“和谁见面?”
“当然是那位登照大人,我必须要与他见上一面。”
【五】
“因此,今天我特地在这道门下,唤住了登照大人。”晴明说。
“原来如此。”
登照点了点头,望着晴明。
两人的头顶上,耸立着朱雀门。
“所以,您觉得如何呢?”登照问。
“觉得什么如何?”
“我的意思是,您亲眼见到了我,觉得如何?”
“这个……”
晴明脸上罕见地浮出琢磨着什么的表情。
“我有点为难……”
“什么事令您为难?”
听登照如此问。晴明微微抿着嘴唇,感觉是下定了决心。
“在告诉您这件事之前,我想先试试另一件事。”晴明说。
“无论什么事,请您试吧,我不介意……”
“实在很抱歉,坦白说,我已经试过了。”
“试过什么?”
对此问题,晴明避而不答。
“源博雅大人是大自然之物,自然界的人。”晴明如此说。
“大自然?”
“比如说,四处可见的花草、石头、树木,这些东西浑然天成地存在于天地间,而博雅大人也一样,浑然天成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是嘛……”
“就像石头和树木不会出现死相,博雅大人也和那类事沾不上边。”
“您想说的是?”
“我的意思是,即使那类现象出现在博雅大人身上,博雅大人也不用借助神明或者菩萨的力量,只要他吹笛子,这类现象便会消失。不过,也并非表示他会长生不老。”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晴明大人所说的意思。”
“方才,我告诉过您,我已经试过了……”
“是。”
“但是,我还没有证实结果。”
“证实?”
“证实我的想法是否正确。”
“这是什么意思?”
“请稍等。”
晴明将右手伸进怀中,取出一根细针。
“那是什么?”
“是针魔之针。”
“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能不能请您伸手触摸这根针,或者,请您用这根针,稍微蘸一下颈部的汗。”
“当然可以。”
登照用右手手指触摸了针。
“这样可以吗?”登照望向晴明。
“可以。”
晴明用右手将针搁在左手掌上,再度将右手伸进怀中。
当晴明伸出右手时,手指夹着一张纸片,是用纸做成的人形。
那个人形上有一根用红线系住的头发,胸口四周还浮出一块黑色斑点。
“那是什么?”
“是我的头发。”
“头发?您的……”登照脸上首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晴明点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方才不是告诉过您,我已经试了某件事,但还没有证实其结果?”
“是那结果出来了吗?”
“是的,很遗憾。”
“很遗憾的意思是……是对我而言很遗憾吗?”
“我实在很抱歉,但是……”
“请您说明吧。”
晴明轻轻叹了一口气,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
“这个人形的胸口上的黑色斑点,是蘸上我的血。方才还很红,现在却正如您所见的这般,变黑了。”
“是……”
登照点了点头,脸上的不安神色愈来愈浓。
“这个黑色,换句话说,正是死相。”
“死相?”
“这死相本来应该出现在我脸上,但这个人形代我接了,所以变成这样。”
“这意味着……?”
“意味着某人诅咒了我,或是暗中盼望我死去。”
“那是……”
“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诅咒他人。曾有个女子,在非自己的意愿下变成了生灵,附身在另一个女子身上,想杀掉对方。而这事,连当事人都一无所知。”
“那……”
“方才我就告诉过您了,即便是在下晴明,也不知何时会丧命……”
当晴明说到此,晴明左掌上的针,突然噗一声地跳了起来,深深地刺进晴明右手上的人形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