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以为那是个网名,后来我想它可能和电脑游戏有关。‘Nimue’当中插入了一个大写字母‘X’,这游戏非常流行。”
凯洛格摇了摇头。
“很明显,这游戏非常流行。我本该问问专家的——那就是我的孩子们。不管怎样,我胡乱猜测的结果是,佩尔和吉米想去克罗伊顿家偷一些值钱的软件,而我记得雷诺兹曾告诉我,克罗伊顿把所有的电脑研究和软件资料都给了加州州立大学蒙特雷湾分校。我以为,佩尔打算从大学的档案室里偷出什么东西。但结果却不是这样的,‘Nimue’其实是某种别的东西。”
“是什么?”
“我们也不太确定。这就是我想让你帮忙查清的。TJ在珍妮·马斯顿的电脑里发现一个文件夹。名字是——”丹斯找出一张纸,读了起来。“原文是这样的:‘Nimue——洛杉矶邪教自杀事件’。”
“里面是什么内容?”
“这就是问题所在。TJ试图打开文件夹。但文件夹受密码保护,我们必须把它送到位于萨克拉门托的加州调查局总部去破解,但老实说,这得花几个星期的时间。文件夹的内容可能并不重要,但我想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我希望,你在局里有熟人,可以帮我们尽快破解。”
凯洛格告诉她,他认识一个电脑高手,就在联邦调查局驻圣荷塞办事处——那里就是硅谷的中心。
“只要是能打开的东西,他们就一定能办到。我今天就拿给他。”
她表示感谢,并把一台戴尔电脑递给他。电脑放在塑料袋里,袋子上有个“证物追踪链”卡片。他在卡片上签了名,又把袋子放在旁边。
丹斯向服务员挥挥手。今天早晨,她只想吃点吐司面包,而凯洛格却点了全套早餐。
他说:“现在,跟我说说大瑟尔。那里一定很漂亮。”
“可以用惊艳来形容,”她说,“那会是你见过的最浪漫的地方之一。”
五点半,温斯顿·凯洛格来接凯瑟琳·丹斯赴约时,她还在办公室里。他一身介于正装和休闲装之间的打扮。他和丹斯的衣服几乎成了情侣装——都是棕色外套、浅色衬衫和牛仔裤。他的裤子是蓝色的,而她的裤子则是黑色的。尽管温塔纳汇集了高档旅馆、餐厅和葡萄酒厂,但毕竟这里是加利福尼亚。只有在旧金山、洛杉矶和萨克拉门托这些城市,你才需要穿整齐的西服和打领带。
当然,还有参加葬礼的时候。丹斯不禁想到了这一点。
“首先,我们先把工作问题解决掉。”他打开公文包,把一个塑料证据袋递给她,里面装着在蝴蝶旅馆搜获的电脑。

 

 

  

第五十九章

 

  他们所在的是3号房间,这是加州调查局蒙特雷县分局的一间审讯室,也是丹斯最喜欢的一间。
这间审讯室比另一间稍微大一些(那就是1号审讯室,这里没有2号)。而且,里面的单向可视镜面幕墙也更为光亮。审讯室里有一扇小窗户,如果拉开窗帘的话,你可以看见外面有一棵树。有时,在审讯期间,丹斯会利用屋外的景色分散或吸引审讯对象的注意力。今天,窗帘是拉着的。
只有丹斯和凯洛格两个人。光亮的镜面幕墙背后架了一台摄像机,机器正在运转。TJ和查尔斯·奥弗比就在玻璃后面,从审讯室里是看不见他们的,但这面玻璃的存在就已经说明有人在观察了。温斯顿·凯洛格拒绝请律师,愿意亲自和丹斯交谈。他以一种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语气说话(丹斯想到,这种语气跟丹尼尔·佩尔在审讯中的表现如出一辙。她感到一丝不安。)。
“凯瑟琳,我们先不要较劲,好吗?这样可以吗?我不知道你认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这绝不是处理事情的办法。相信我。”
这些词语的潜台词就是傲慢——随之而来的结果就是暴露。她试图忘记痛苦,只是简单地答道:“我们开始吧。”她戴上黑框眼镜,就是她的那副“饿虎扑食”眼镜。
“你可能得到了一些坏消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所想到的问题是什么,然后我们一起来思考究竟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似乎是在对孩子说话。
她仔细打量着温斯顿·凯洛格。丹斯告诉自己,这次审讯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当然,她做不到。这个男人曾让她产生了浪漫的感觉,可他却欺骗了她。凯洛格利用了她,就像丹尼尔·佩尔利用了……嗯,他利用了所有人。
接着,她强迫自己撇开情感的因素,虽然很难做到,但她还是集中注意力处理眼前的这项任务。她要攻破他的防线。没什么可以阻挡她。
因为现在她已经很了解他了,所以她的脑海里很快就有了分析结果。
首先,他的行为属于何种类型的犯罪?应该是凶杀案的嫌疑犯。
其次,他是否有撒谎的动机?是的。
第三,他属于何种性格类型?外向型、沉思型、判断型。如果需要的话,她会摆出最强硬的姿态。
第四,作为撒谎者,他属于何种性格类型?高级马基雅维利型。他很聪明,记忆力强,善于使用欺骗技巧,并会使用多种技巧来编造对自己有利的谎言。
如果他被揭穿了,就会停止说谎,转而利用其他武器来转移罪责,并做出威胁或攻击行为。他会摆低姿态、屈尊俯就,试图使她失去意志力,利用她自身的情感反应——他就像一面黑色的镜子,映射出审讯官的一举一动。她提醒自己,凯洛格会竭力收集信息,以便稍后来对我展开进攻。
你必须非常小心地对付他。
她的下一步表意学分析需要做出下列判断:当他撒谎时,他处于何种压力反应状态——愤怒、抵赖、沮丧还是讨价还价——而且,等她分析出这种状态之后,还要探究他的真实经历。
但这里存在一个问题。她是全国最好的表意学分析家之一,但她之前却没有发现凯洛格的谎言,他曾当着她的面撒谎,而且有时还是与她直接相关的谎言。总的来说,他的行为不属于赤裸裸的谎言,而是躲避真相——将某些信息隐瞒起来,这种做法是最难察觉的说谎形式。但是,丹斯善于发现规避式的谎言。更重要的是,她认为,凯洛格属于极为罕见的那一类人,他们对表意学分析和测谎仪具有抵抗力——他们是非常例外的审讯对象,类似于精神病患者和连环杀手。
这类人也包括狂热分子。
此刻,她认为温斯顿·凯洛格就属于这一类人。
他不是邪教组织的头目,但他同样的狂热而危险,他只相信自己的正义标准。
然而,她必须攻破他的防线。她必须知道事实真相。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丹斯必须找出他内心的压力标志,以便知道从何处着手。
因此,她展开了攻势。凌厉而迅急。
丹斯从她的皮包里拿出一支数码录音笔,放在他们之间的桌上。她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笔里传来电话铃声,然后出现了对话:“技术资源部。我是里克·亚当斯。”
“我是第9大街的凯洛格。多重受害人强迫犯罪调查部。”
“哦,凯洛格探员。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就在你们附近,我的电脑出故障了。里面有一份加密文件,发文件给我的那个家伙把密码给忘记了。用的是WindowXP操作系统。”
“没问题,小菜一碟。我会处理好的。”
“最好别让你们的人来处理这份私人工作。他们还在总部忙着破解密码呢。”
“好的,在库珀蒂诺有一个很棒的公司,我们会分些任务给他们做。他们要价可不低。”
“他们动作快吗?”
“哦,就你这点问题?非常快。”
“太好了。把他们的号码告诉我。”
她关上录音笔。“你骗了我,你说找‘局里的技术人员来破解’。可他们却没这么做。”
“我——”
“温斯顿,佩尔并没有写什么关于‘Nimue’或者自杀事件的东西。那份文件是我昨晚创建的。”
他无话可说,只能盯着她看。

  “真荒唐。”
她继续用坚定的语气说:“还有那枚闪光爆震弹?在海景旅馆的强攻行动之后,你应该上交所有的弹药。这是标准程序。你为什么留下这枚闪光爆震弹?因为你在等待时机采取行动,以便杀死佩尔。
“我查过你请求支援的时间。你并不是在旅馆里请求支援的,那是你假装的。你后来才拨打了电话,为的就是能有机会独自干掉佩尔。”她举起手,不让他反驳。“但是,无论我的推理荒谬与否,他的死都有疑点。所以,我想我应该进一步核查。我想了解你更多的情况。我从我丈夫生前在第9大街的一个朋友那里拿到你的档案。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你参加过一些抓捕行动,但几名邪教头目嫌疑犯都被人枪杀了。另有两名邪教头目蹊跷地自杀死亡,当时你正在当地执法部门的调查行动中担任顾问。
“洛杉矶的自杀事件最让人困惑。一个组织邪教团体的女人从她家6楼的窗户跳下,自杀身亡。而两天前,你刚到那里去帮助洛杉矶警方展开调查。
“但这很奇怪——在此之前,没有人听说她要自杀,也没有任何遗言。当然,她接受过警方调查,不过那只是因为伪造税务的民事案件。她没有自杀的理由。
“所以,我得试探你,温斯顿。于是我创建了那份文件。
“那是一封伪造的电子邮件,暗示一个名叫‘Nimue’的女孩加入了那个自杀女人的邪教组织,还掌握了一些信息,证明那女人的自杀有可疑之处。
“我获得许可,在你电话上安装了窃听器,并给文件加了一个简单的密码,然后把电脑交给你,看你会怎么做。如果你告诉我,你看过文件了,并说出里面的内容,那么这事就到此为止。那样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在去大瑟尔的路上了。
“但是,你没有这样做。相反,你打电话给技术人员,然后让一家私营公司破解密码,于是你看到了文件。里面并没有自毁程序。文件也没有被粉碎。你自己把文件毁掉了。当然,你必须这样做。因为你担心我们会发现真相,那就是,你在过去的6年里跑遍全国各地,专门谋杀丹尼尔·佩尔这类人。”
凯洛格笑了一声。现在他的表意学特征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语气也有些不同。他的确是一位例外的审讯对象,但他已经感到压力了。她很快就能触及到事实真相。
“拜托了,凯瑟琳。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你女儿。”她带着一丝同情的语气说。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很痛苦,这说明——尽管只是个细微的迹象——她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想耍我,可没那么容易,温斯顿。不过,你真是挺厉害的。我注意到,你的基准行为模式发生的唯一一次变化,就是谈到孩子和家庭时的表现。但我没想太多。起初,我以为这是因为你我之间的那种纽带,而且你和孩子们在一起会觉得不自在。怕因为生活中会出现孩子,而不断进行思想斗争。
“后来,我觉得你发现我有些好奇,或者说是怀疑,所以你承认你说谎了,说你曾有个女儿。你谈到了她的不幸身亡。当然,这是个常用的伎俩——承认一个谎言,再以此来掩盖另一个相关的谎言。那谎言是什么呢?你女儿的确在一起车祸中丧身,这一点没有错,但并不像你所描述的那样。很明显,你销毁了西雅图的警方报告——没有人可以找到它——但TJ和我打了几个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拼凑了起来。
“你女儿16岁时离家出走,因为你和你妻子正在闹离婚。结果她加入了西雅图的一个团伙——很像‘佩尔家族’。她在那儿呆了大约6个月。之后,她和邪教组织的其他三名成员集体自杀,因为邪教头目说他们不够忠诚,把他们赶出了团伙。他们驾车坠入了普吉特海峡。”
一想到要被踢出“家族”,那可真可怕……
“然后,你加入了MVCC,致力于抓捕邪教头目。
“只是有时法律不太配合。所以你必须靠你自己来铲除这些人。我给芝加哥警局的一个朋友打电话。作为邪教专家,你上星期去帮他们进行调查。他们的报告说,你声称罪犯朝你开枪,所以不得不‘消除那个威胁’。但我想,他并没有开枪。我认为是你杀了他,然后再弄伤自己。”她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颈部,指出他扎着绷带的位置。“你的做法就是谋杀,就像杀死佩尔的手段一样。”
她生气了。突如其来的愤怒就像是乌云退去时闪现的一抹骄阳。她对自己说,控制住情绪。要向丹尼尔·佩尔学习。
也要向温斯顿·凯洛格学习。
“死者的家属递交了一份诉状,声称他是被陷害的。当然,就像佩尔一样,他也有很长的刑事犯罪记录。但他从没碰过枪。他害怕被指控拥有致命武器。”
“他当时手里一直拿着枪,还朝我射击。”
凯洛格的脚微微动了一下。几乎无法察觉,但这却反映了他内心的压力。所以,他并不能完全抵制丹斯的审讯。
他的回答是个谎言。
“看过卷宗后,我们会了解更多的情况。我们还在联系其他职权部门,温斯顿。显然,无论哪里发生有关邪教组织的案件,你都会坚持前往,帮助全国各地的警方调查案件。”
查尔斯·奥弗比曾表示过,请一位邪教方面的联邦调查局专家是他自己的主意。但昨晚,她开始怀疑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于是直接问她的老板,这位联邦探员怎么会加入佩尔案件的调查过程。奥弗比起初支支吾吾的,但最终承认,凯洛格曾告诉局里的艾米·格拉贝,说他要来半岛地区参加追捕佩尔的行动;他根本不容争辩。芝加哥的批准文件一经签发,他就赶到这里来了。
“我又回顾了一下佩尔的案子。迈克尔·奥尼尔很生气,因为你想在海景旅馆采取抓捕行动,而不是先进行监视。我在想,你为什么要第一个冲进门去。答案是,这样一来,你就可以一枪击毙佩尔。昨天,在海狼岬的海滩上,你让他双膝跪下,然后杀了他。”
“那就是你指控我谋杀他的证据吗?仅凭他的姿势?真的吗,凯瑟琳?”
“蒙特雷县警署犯罪现场调查部门在山脊上发现了你朝我开枪时留下的弹头。”
对此,他沉默了。
“哦,你并不想开枪打死我,这个我能理解。你只是想让我和萨曼莎、琳达呆在原地不要动。这样,我就不会干扰你杀死佩尔了。”
“那是走火,”他用实事求是的口吻说。“那是我不小心。我本该主动承认的,但这太令人难堪了。我可是个职业警察啊。”
谎言……在她的逼视下,凯洛格的双肩微微下沉,双唇紧绷。丹斯知道,他不会承认的——她甚至都不追求这样的目标——但他确实转入了一种不同的压力状态。他似乎并不是一架完全没有感情的机器。她的攻势非常猛烈,刺入了他的痛处。
“我一般不会谈论我的过去以及我女儿的事。也许我该告诉你更多的事情,但我发现,你也不怎么谈论你丈夫的事。”他沉默了一会儿说,“瞧瞧我们的周围吧,凯瑟琳。看看这个世界。我们的生活都已变得支离破碎,伤痕累累。家庭已经面临灭绝,但我们却还渴求能拥有家庭,以便给自己带来慰藉。渴求……可是发生了什么?出现了丹尼尔·佩尔这样的人。他们吸引了那些软弱而贫困的人。‘佩尔家族’的女人们——萨曼莎和琳达。她们都是好孩子,从没干过坏事,真的没干过。但她们却被一个杀人凶手所引诱。为什么?因为他把一样她们不曾拥有的东西悬在她们面前:家庭。
“她们,或珍妮·马斯顿,还有其他人,会因为他的魔咒而开始杀人,这只是迟早的事。或许还会绑架孩子、虐待他们。甚至是在监狱里,佩尔仍有很多追随者。这些人出狱后,还会有多少人重蹈他的覆辙?……必须阻止这些人。我毫不手软,因此富有成效。但我没有越过法律的边界。”
“你没有越过你自己的边界,温斯顿。但你应遵循的不该是你自己的标准。司法体系不是这么运转的。丹尼尔·佩尔也从没认为自己做错了。”
他朝她笑笑,耸耸肩,这是一种具有象征意味的姿势,她的理解是,“你有你的看法,我也有我的看法。在这一点上,我们永远都不会达成一致。”
对丹斯而言,这就等于说:“我有罪。”
接着,他的笑容消失了,就像昨天在沙滩上一样。“还有件事。我们之间的事?这是真的。无论你怎么看待我,那都是真的。”
凯瑟琳·丹斯想起那天和他一起走在加州调查局大厅里的情景,当时他用渴望的语气谈论“佩尔家族”,其实是暗示他生活中存在着裂痕:孤独、用工作来取代失败的婚姻,以及因女儿丧生而造成的不可言状的痛苦。尽管这个男人向她隐瞒了自己的真实使命,但丹斯并不怀疑他的真心,这个孤独的男人曾真诚地想和她建立某种情感上的纽带。
作为一名表意学分析家,她能觉察出,他所说的话——“这是真的”——是绝对诚实的。
但这跟审讯毫无关系,也不值得给与任何回应。
接下来,他眉头微微皱起,形成一道淡淡的“V”字形,虚伪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真的,凯瑟琳。这不是个好主意。办这样的案子就像是一场噩梦。不仅对加州调查局没好处……对你个人也没好处。”
“我?”
凯洛格稍稍撅起嘴。“我好像记得,你在萨利纳斯市法院审讯佩尔的时候,曾惹过一些麻烦。也许你说的某些话和做的某些事帮助了佩尔的逃脱。我不知道详细情况。可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确实听说,艾米·格拉贝提到过一两次。”他耸耸肩,抬起手。手铐发出了丁当丁当的声音。
那是奥弗比为了保全自己而对联邦调查局胡扯的内容,这些话再次令丹斯恼怒不已。丹斯对凯洛格的威胁感到愤慨,但她没有流露任何情绪上的影响。她也耸耸肩,但表现得更加轻蔑。“如果出了这样的问题,我想我们得尊重事实。”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只是希望这件事别影响了你的事业,长期的事业。”
她摘下眼镜,身体微微向前倾,侵入到他的个人空间,“温斯顿,我很好奇。告诉我:在你杀死丹尼尔之前,他对你说了什么?他丢下枪,双膝跪地,伸手去拿手铐。然后他抬头看着你。他知道你要杀他,是不是?他并不笨。他知道自己会死的。他说什么了吗?”
尽管凯洛格什么也没说,但他无意中流露出承认的表情。
当然,她的这种情绪爆发有些不恰当,而且她知道,这也说明审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但这也没什么。她已经有了答案,她掌握了真相——至少接近了真相。根据表意学分析和审讯科学的模糊性,通常这就已经足够了。

 


第六十章

 

  丹斯和TJ出现在查尔斯·奥弗比的办公室。
加州调查局局长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边点头一边看着自己和儿子一起抓鲑鱼时拍的照片。她也看不太清楚,或许他正在看着桌上的钟。晚上八点半。这位局长已经连续两晚加班了。这已经成为了一项纪录。
“我观察了整个审讯过程。你得到了很重要的信息,这是肯定的。但他很圆滑。什么也没有承认,根本谈不上招供。”
“他是一个具有反社会性格的高级马基雅维利型说谎者,查尔斯。他不是那种会坦白的人。我只是尝试着去发现他如何为自己辩解,以及如何否认事实。当他认为那份电脑文件使他涉嫌在洛杉矶导致一起可疑的自杀案时,他就毁灭了电脑文件?他使用未经许可的弹药?他的手枪‘意外’走火,朝我射击?陪审团会哄笑着给出有罪判决。对他来说,他在这场审讯中一败涂地。”
“是吗?他看起来很有信心。”
“他的确很有信心,而且他出庭时会是一个很厉害的被告——我是说假如他能被告上法庭。但从战术角度来看,他的案子已经毫无胜算。”
“他当时正在逮捕一名携带武器的凶手。你却说,他的动机是因为他女儿死于邪教组织的迫害?这可不具备说服力。”
“我从来都不担心动机的问题。如果一个男人杀了他的妻子,那么对陪审团来说,动机并不重要:无论是因为妻子给丈夫做了一块烤焦的牛排,还是因为丈夫想得到她的保险金。谋杀就是谋杀。当我们把凯洛格跟那些被杀害的人联系在一起的时候,这就不像肥皂剧那么简单了。”
丹斯把其他几桩死亡案件也告诉了他:上周在芝加哥发生的可疑抓捕事件,以及在沃斯堡和纽约发生的类似事件。洛杉矶和俄勒冈的自杀事件。让人感到特别困惑的,是一起发生在佛罗里达州的案件;当时,凯洛格前去协助当德县的警察调查当年早些时候发生的一些绑架案。一名来自迈阿密的男子在市郊拥有一处具有公社性质的房子。这个拉美裔男子有很多忠实的追随者,其中一些极为狂热。在抓捕行动中,该男子伸手要去拿武器,这时凯洛格向他开了枪。但警方后来才发现,该公社还经营着一家难民施粥所,开办颇受尊敬的《圣经》学习班,同时还为社区里的单亲家庭日托中心募集资金。后来才查明,那些关于绑架案的指控都是他的前妻捏造的。当地报纸仍在质疑那人死亡的详情。
“真有意思,但我不知道这些是否可信,”她的上司说,“沙滩上的刑侦分析有什么结果?”
丹斯觉得很痛心,因为迈克尔·奥尼尔不在这里,否则他就可以汇报本案的技侦结果。(他为什么不回电话呢?)“他们发现了凯洛格朝凯瑟琳开枪时留下的弹头,”TJ说,“弹道分析与他的希格手枪完全吻合。”
奥弗比咕哝着说:“意外走火……放松点,凯瑟琳,总会有故意唱反调的人。”
“从佩尔手枪里射出的弹壳落在了沙滩上,它们距离凯洛格的位置反而要比距离佩尔自己更近。凯洛格可能用佩尔的枪射击过,以便制造正当防卫的假象。哦,实验室分析还发现凯洛格手铐上有沙子。这就意味着凯洛格——”
“应该‘暗示着’。”奥弗比纠正道。
“这就暗示着凯洛格拿走了佩尔的武器,把他带到空旷的地方,将手铐扔在地上,当佩尔去拿手铐的时候,他就杀死了佩尔。”
丹斯说:“听着,查尔斯,我不是说这一切都是确凿无疑的,但桑多瓦尔会打赢这场诉讼。我可以作证,当佩尔遭到枪击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具有危险性了。他尸体的姿势很明显地说明了这一点。”
奥弗比的目光扫过桌面,盯着另一张有相框的钓鱼照片。“有动机吗?”
难道他刚才没听见吗?可能并没有动机。
“嗯,跟他女儿有关。他要杀死所有相关——”
分局长抬起头,眼神锐利而深邃。“不,我指的不是凯洛格杀人的动机。而是我们的动机。我们告发他的动机。”
哦,是的。当然,他的意思是,她有什么动机。
是不是因为凯洛格背叛了她,所以她要报复?
“他们会问到的,你知道的。我们需要一个答复。”
她的上司今天显得挺亢奋的。
她也一样。“因为凯洛格在我们的辖区杀人了。”
奥弗比的电话响了。他盯着电话,电话响了四声,他才接了起来。
TJ小声说:“这是个很好的动机。比说他给你端上烤焦的牛排更有说服力。”
分局长挂断电话,看着那张抓鲑鱼的照片说:“我们有客人了。”他整理了一下领带。“联邦调查局的人来了。”
“查尔斯,凯瑟琳……”
艾米·格拉贝接过奥弗比的助理给她递来的咖啡,坐了下来。她向TJ点点头。
丹斯在这个魅力十足但却一脸严肃的特别探员旁边挑了一把高背椅子坐了下来。格拉贝领导联邦调查局旧金山分局的工作。丹斯没有坐格拉贝对面那张更舒服但也更低矮的沙发椅;哪怕坐姿比别人只低1英寸,这都会让你处于心理上的劣势。丹斯把关于凯洛格和“Nimue”的最新详情告诉了这位联邦探员。
格拉贝已经知道了一些情况,但还不是全部。
她边听边皱眉头,不动声色,不像烦躁不安的奥弗比。她身着时髦的酒红色套装,右手放在左袖口上。
丹斯开始陈述她的观点。“他是个积极负责的探员,但却杀了这些人,艾米。他骗了我们。他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组织了大规模进攻行动。他差点让十几个人受伤。还有些人差点因此而送命。”
奥弗比的笔像鼓槌似的不停敲打着,而TJ的表意学特征则可以解释为:好吧,这可真是个令人尴尬的时刻。
格拉贝的眼睛藏在漂亮的眉毛下,扫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她说:“这很复杂,也很难决定。我能理解。但不管发生什么,有个人给我打过电话。
他们要求释放他。”
“他们——第9大街的人?”
她点点头。“还有更高的指示。凯洛格是个明星。有过辉煌的抓捕记录。他从那些邪教组织手里救出了成百上千的人。他正要去调查原教旨主义案件。我的意思是,恐怖主义案件。我找他们谈过了,他们答应会展开调查,希望这消息能让你们感到舒服些。他们会检查一下抓捕的过程,看他是否过度使用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