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帅望笑道:“安志倒罢了,欧阳喜,还是跟着我比较安全。”
鸟皇诧异。
帅望道:“这小子刺伤冷雪玑,被雪琅捉到,会被剥皮抽筋。”
鸟皇骇异。
欧阳喜笑道:“小事情,有韦掌门在,都是小事情。”
韦帅望道:“雪玑不死,就是小事情,否则,你还是让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比较幸运。”
欧阳使个眼色:“他死不了,我手下有分寸。”
韦帅望见他眼神怪怪的,只得不语,转过头来,只见鸟皇抬起眼来,盯了欧阳二秒钟,虽无表情,那种不常见的沉重的眼神也让人知道她的担心,这两位原来还旧情未了,即使是友情,这份友情,大约,也比平常友情有所不同的。
韦帅望想:“这个女子,倒是不缺感情寄托的。”

  23

  
尹军给奇圭裹伤,被奇圭怒目推开,换上姚一鸣。绷带在手腕上包得一层又一层,血还是不断渗出来,奇圭痛得脸色惨白,他怒问:“为什么这样对待我父亲!”尹军道:“因为你父亲刑讯鸟皇,任何人都不可以这样做。”奇圭脸色渐渐改变,他不相信,他知道他们敬爱她,但不知道尹军竟敢爱她,而且,尹军竟敢亲口把这些话说出来:“你,对我母后……”尹军道:“我曾答应我最好的朋友,我会用生命来保护她,甚至比生命更宝贵的。”奇圭问:“你的朋友——”尹军道:“他是鸟皇最爱的人。”奇圭问:“他们为什么会分开?”尹军道:“我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这些年来他爱的人不论是爱着别人还是孤身一人,或是嫁了人,或是嫁了不如意的人,都与他无关,他从没得到过她的爱。
奇圭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善良,这善良只属于特定的人,不是给别人的,是不是?”尹军皱皱眉,无言。奇圭问:“我母后呢?有没有爱过你?”尹军微笑:“如果她有过,我不会让她嫁给别人。”奇圭问:“你问过她吗?”尹军点点头。奇圭问:“她怎么说?”尹军道:“我不知道,我立刻就被发配到边疆去站岗了。”奇圭微笑:“啊,是那次,难怪三军交战正酣,却大将派去看押粮草。”尹军道:“那时鸟皇那样护着你,看你怎么报答她的。”奇圭垂下头,他说:“我已经尽了我的力,我不能同我母亲作对。”
姚一鸣为奇圭包好伤口,无言。
转过身问尹军:“你这样做,不怕皇上难为鸟皇。”
尹军冷笑:“别皇上皇上的。我量他也不敢,他儿子在我手里,十万大军在我手里,鸟皇是他手中唯一的一张牌,他还靠鸟皇活命呢!他敢动鸟皇一根汗毛,我就把他儿子拉到城下去,活着喂狗!”
奇圭打个冷颤,如果不是姚一鸣曾答应保他平安,他的冷颤打得还要厉害。这个尹军真是个狠人,说得出做得到。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野狗活活咬死吃掉,奇圭的脸禁不住微微抽动。
姚一鸣道:“你不能那样做,二皇子是自愿留下来的,安志说,即使他死了,我们也不可以伤害二皇子。”
尹军冷笑:“二皇子是本是来骗我们入京的,你受的那场折磨都拜他所赐,把他扔出去喂狗也不为过。”
姚一鸣气道:“安志说——”
尹军一抬手:“你不必安志说鸟皇说,他们现不在此,凡事,只要你说我说就行了。你说话要好使,你尽管说,否则,就听我说!”
姚一鸣取出兵符:“尹军,这是鸟皇给我的兵符!”
尹军微笑:“我们都反了,你还拿小念的兵符给我看,做什么?”
姚一鸣涨红脸:“这不是小念的兵符,这是鸟皇的信物!”
提到鸟皇,尹军终于沉默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好,只要我们的人不死,我不会难为这小子就是。”
鸟皇由大内侍卫护送至军帐外,南晔自然也跟在鸟皇身边,当下在帐外停步,鸟皇宫中的侍卫王海的过来给鸟皇挽住缰绳,禀报:“陛下,前面就是叛军的军营了。”
鸟皇点点头,前面已有人通报过,尹军姚一鸣已立在帐外,南晔低声道:“陛下,下臣不方便再跟着陛下。”鸟皇点点头,监视鸟皇的南晔,会被尹军撕碎。王海上前道:“属下愿随陛下前往。”
大内侍卫们,大约把跟去叛军军营当做一件危险万状的事了,虽然鸟皇自信不会发生流血事件,但对自己昔日下属的这份心意,还是很感动的。她没有说话,只是侧过头看了王海一眼,点点头。
那样疲惫,惯于戎马生涯的江湖女子在这场斗智斗勇中,也有点疲惫了。
王海过去:“皇后驾到,请尹将军出迎。”
士兵过去通报,许久,尹军迎出来,看着鸟皇,看见鸟皇身后的人不是安志,他问:“安志呢?”
王海喝道:“见到皇后,还不跪下!”剑光如虹,划向鸟皇身后,鸟皇身子实在虚弱,她安逸太久,精神又受了重创,这一招,她竟没有接到,只见那只剑水一样泼出去,回来时带着一片红色霞光。鸟皇慢慢回头,看见王海倒在血泊中!
鸟皇从王海腰畔抽出刀来,握在手中,然后面对尹军,微笑:“我功夫荒费太久,竟不能在你手下保住一个下人!”
她挥出一刀,同样没有抵抗,那把刀停在尹军胸前,鸟皇道:“接招!”尹军没有回答,而是回头问左右:“众将士,我可以同皇后过招吗?”没人回答。
鸟皇道:“带奇圭上来,你同我回去。”鸟皇临时改变主意,尹军这种态度,怕姚一鸣无法安全地带兵回去。
尹军问:“安志呢?你不能带他出来,也不能带你儿子出来,你还要带我回去?”
鸟皇道:“跟我回去,我保你性命无攸!”
尹军道:“我并不在乎性命!”
姚一鸣道:“尹军,听皇后的安排!”
尹军微笑,他不是没想过,鸟皇不会赞成他这样做,到时他会与鸟皇对抗,如何对抗呢?这些人都对鸟皇忠心不贰,他自己也同样,他不会同鸟皇对抗。
尹军道:“你一定要保住安志,千万不要失手!”
尹军的手抓住刀背,猛一用力,“噗”的一声,刀锋陷入他的身体!
鸟皇不相信!但她的血同尹军的身体一样在发冷,看着尹军倒下,鸟皇不相信这是真的!
刀落下,“当”的一声。
鸟皇许久没有动,是真的吗?经由她的手,结束了尹军的生命?!她的手足,她最好的朋友,他们为救她而来,她杀了他?!鸟皇紧紧握住双手。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为什么不死掉!为什么?为什么死掉的不是她?
她不能倒下去!昏眩和痛苦已经要夺她性命,她还是不能倒下去。
不能倒下,还有安志,一定要保住安志,不能失手!不是她以死相报就可以抵偿的,她的兄弟对她这样赤胆忠心,她一定不能失手,任何情况下,她不能失手!就算欺君弑主,她不能失手。
鸟皇吩咐:“带奇圭过来。”
鸟皇蹲下,握住尹军的手,那双手沾着血,已经冰冷。鸟皇颤声道:“你陷我于不义!我恨你,我恨你!”
奇圭看见鸟皇哭了,他从没见过鸟皇哭泣,这位皇后千岁,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改色,她总是微笑,不论什么事,即使再痛苦她不过沉默,现在他看见皇后在哭,她一只手握着尹军的手,血迹已经变成褐色干在他们的手上,皇后的身体在颤抖,她哭得全身颤动,并没有注意到众将的表情诧异。渐渐,众将士跪下。
奇圭跪下:“母后!”鸟皇抬起头,奇圭从没见过这样怨毒的双眼,这双眼想杀他!
然后鸟皇低下头,慢慢地,她恢复了以往的淡漠表情,缓缓起身:“来人,将尹军就地埋了。”
鸟皇一手握住奇圭的手:“我带你回去!”那只带血的手冰冷而瘦硬。奇圭怕。
鸟皇并没有一刻迟疑,转身叫起姚一鸣:“小姚,你即刻升任大元帅,所有将士,按例进级。你带他们回去,好好镇守边境!”姚一鸣忍痛道:“是!”
鸟皇回去时是坐马车,她太累了,再也不能受鞍马劳顿,她一路在马车里闭着双眼。
奇圭不敢开口,他怕她,他记得那双眼,他痛苦地觉得鸟皇永远不会原谅他,更不会原谅他的母亲。
鸟皇想的是她怎么才能保全安志的性命?
尹军一心救她,不惜任何代价,谁知竟是她前来催他的命!尹军的心已经先死了吧?所以自杀。
他死前是否不甘心?他是否觉得自己不值?
这些,鸟皇永远不会知道了。
鸟皇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她只想一死了之,但是不能。
她想杀了身边这个象影子一样无声无息的孩子,但是不能。
鸟皇握紧双手,她一路上身体都是僵硬的,这一口气不知要提到什么时候。
她怎么没想到她独自来解尹军的兵权,尹军会自杀?她为什么没想到?尹军那样骄傲的人怎会肯沦为阶下囚?

  24

  
马车停下来,因为有人跳上马车,车夫已摔落车下。
一道银光闪过,帘子落下。
阳光照进昏暗的马车里,鸟皇微微眯上眼睛,是谁?
然后听到剑破空气的呼啸声。
鸟皇本能地向后一仰,但阳光打出来的那个黑色的轮廓让她认出欧阳来。
欧阳喜手中那把剑!
鸟皇忽然微笑,不再躲闪。
那支剑,预计她会向后仰倒,所以微微向下了一点。可是鸟皇的躲闪,只是身子微微一动,就停下了。那支剑偏了一点,刺在心脏下方。
胸膛里感觉到一点凉。
那刺在身体里的剑,让鸟皇的内脏感觉有一点凉(告诉我,心脏底下是啥玩意?),象是夏天时喝了一口冰凉的井水,不过,这一口水不是从嘴巴进去的,是从前胸进去,后背出来的。
鸟皇微笑,如果这样死了,死得其所,再无遗憾。
欧阳喜看见那张微笑的脸。
令他想起多年前他要离去时那张惨笑的脸。
那时的那张脸,惨笑着,还是表明她懂得并理解。
如今这张脸,笑容那样平和,仿佛得偿所愿。那种得到解脱的笑容,让欧阳喜想知道,这几十年来,他爱过并抛弃了女人又遇了什么?
谁出生时不是雪雪白的一个婴儿?
变得狠心辣手,是为了什么?是什么令她改变?
一个他爱过,却不能庇护的女人,他是否有权审判她?即使她为自己做了伤害兄弟的事,那个拿着剑来杀死她的人是否应该是他欧阳喜?
欧阳喜慢慢拨出他的剑。
鲜血如泉,“噗”的一声喷溅在他脸上。
鸟皇坐在那儿,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只能慢慢咽下涌进嘴里的腥咸的血。
那一个微笑始终挂在嘴角。
血,无声地爬满鸟皇胸前。
外面渐渐传来喧哗声,有人问:“什么人!什么事?!”
鸟皇轻轻挥手,勉强开口,却无法出声,欧阳喜自她的口型中看出,那是一个“走”字!
欧阳喜看着衣襟上的血!
刺不出第二剑。
他转身而去,
侍卫与士兵,这才冲上来喊杀。
鸟皇昏了过去。
醒来,看见奇圭在哭,小孩子趴在她身上痛哭:“母后!母后!”嘴巴里一股苦涩,原来已经被喂过药了,鸟皇叹息:“我没事,不要哭。”
奇圭慢慢起身,聪明的他已经知道同他母后的怨已经结下,永不能解。
鸟皇穿着一身布衣,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她就这样缓缓走上大殿,就这样,她依旧象一个皇后,不可能是别人,她那昂然的态度她的自信和安然。依依只是个美女,一个国家可以有许多美女,但只有一个皇后。
鸟皇说:“幸不辱命,皇上,臣妾带二皇子奇圭回来了。”
小念想,当年,这个女人一身铁甲,同奇圭战胜归朝,也是这样说的,这个女人带领十万大军将中原兵马拦截在边界之外。今天她又回来了。小念想:“我怎么能说,她要谋杀我喜欢的一个女人所以将她休掉,将她的朋友全部下狱?她的朋友都是真正的功臣,都是国家栋梁,为了那些人,我也不能动她呀。
鸟皇道:“臣妾劝尹军回来,尹军要我回皇上,他误以为京都有变,带兵马回朝,虽无伤亡,毕竟人言可谓,只怕难免要当‘谋逆’二字,所以,他愿以死明志,尹军对陛下、对朝庭绝无二心!”
小念呆住:“尹军死了?”鸟皇道:“奇圭亲眼所见。”奇圭垂头:“儿臣亲见尹将军已死。”
小念慢慢靠到椅背上。
糟糕,鸟皇那边有人流血有人死亡。
怎么办?
小念额头渐渐冒出汗来。
鸟皇轻声道:“陛下,陛下容臣妾归隐山林吧。”
没有回答。
鸟皇等了又等,这样迟迟疑疑没回答,是因为皇帝陛下根本不想践约吧?她终于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血,到此时,再一次从她胸前渗出。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十月的大雪!
鹅毛一般,扑天盖地而下。
大军只得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连一壶好酒都找不到,姚一鸣裹着安志的旧皮氅,在帐中生了旺火还是觉得寒气逼人,倒不是他身子受不了,而是他的心里不愿接受自己需再一次熬苦这件事。
由此可知,安志与尹军真是不容易,再怎么也是京城以外的苦寒之地,他们驻守多年,从无言苦。
姚一鸣在京中,钟鸣鼎食,就快培养出品味与气质来了。
三代为官,方知吃穿。
现在这个有了品味与气质的姚一鸣,勉强呲牙咧嘴地灌下一碗热烧酒,觉得酒气不香,辣嘴,回味又不醇。皱着眉,只得安慰自己:“多喝几次就习惯了。要是为这种事叫苦,非被兄弟们骂死不可。”
想当初,姚一鸣曾用这种烧酒同尹军拼酒量来着,结果是尹军胜出,小姚先吐也先睡着的,可是尹军却比小姚多睡了一天才醒的。
尹军!
小姚提都不想提这个人。
一个自杀的人!
一个借鸟皇的刀自杀的人!
姚一鸣恨这个人,他的世俗头脑无法理解那种高贵情操,为了理想,为了爱情,为了崇高的目标而死,小姚不理解,他只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且他也知道财是不值得人为之而死的。在小姚的心目中,天底下再没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了,如果有人为了不值得或虚幻的目标而放弃生命,小姚强烈鄙视他。可是,这样做的,偏偏是他的兄弟与朋友,小姚鄙视他之外,还要加上恨他。
寒风在帐外呜咽,小姚瑟缩一下,刚想让士兵把门帘压紧些,门帘被人大大地挑开了,外面狂风夹雪,呜的一声冲进小姚温暖的大帐,小姚跳起来就要破口大骂,却见进来的,那个眉毛上挂着白霜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欧阳喜。
姚一鸣惊喜:“欧阳!”
欧阳喜拿起桌上的烫的热酒,对着壶嘴,一气灌下去,然后一抹嘴叹道:“好酒。”
姚一鸣站在一边也叹了一口气,心想:“我同这些野人算是没有共同语言了。好酒,这种酒,他居然说是好酒。”
欧阳喜说:“这种酒,让我想起从前。”
原来是忆往惜峥嵘岁月,姚一鸣放下一颗心,是因为酒里有过去的青春的味道,而不是真的大伙味觉齐齐坏掉,只有他长了一条会尝酸甜苦辣的舌头,那么,看起来欧阳喜同朋友的差距还不算太远。
欧阳喜放下酒壶:“以前我们常喝这种酒。我还以为,你成了京城首富之后,永生永世不会再尝这种酒了呢。”
姚一鸣苦笑,来了,朋友们到一起,就喜欢取笑小姚的钱。他们要么有权要么有功夫,只有小姚,有的是钱。
可是许多事要靠钱来推动,没这俗物怎么成?
欧阳喜再抬起脸来,笑容终于不见了,他问:“尹军是怎么死的?”
姚一鸣叹口气:“你也知道了,他自杀。”
欧阳喜双手颤抖:“自杀?!”
姚一鸣道:“这个白痴加王八蛋竟然自杀,我们那么苦苦求生,他竟自杀。靠!”
欧阳眼前浮现鸟皇那淡淡的微笑,与胸前大量大量的浓稠的血。
自杀!
欧阳喜沉默一会儿:“是为鸟皇所逼吗?”
姚一鸣道:“什么叫为鸟皇所逼?要是鸟皇命令他死,我这会儿该赞他忠义无双呢!鸟皇不过要他回京。”
欧阳喜半晌道:“或者他误以为回京是死路一条。”
姚一鸣哼了一声:“欧阳,我不知道你这位大侠如何理解信任两字,咱们兄弟中, 要是有人敢出言担保对方的性命,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鸟皇说了她会保尹军性命无攸,我同尹军都不会误会!”
欧阳喜问:“那么,尹军为什么死?”
姚一鸣苦笑:“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不知道吗?”
欧阳喜闭上眼睛。
他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都爱鸟皇,鸟皇爱欧阳喜。
尹军什么也不说,欧阳喜认为他永远永远不会说。
直到欧阳喜失去双眼。
那个时候,肯舍命来救他们的,只有尹军这样的疯子而矣。然后尹军认为瞎了的欧阳喜不能再给鸟皇幸福,他要求自己最好的朋友自杀。
重色轻友到这个地步。
欧阳喜苦笑。
他的离开让尹军愤恨,也让尹军觉得窃喜吧?无论鸟皇做了什么,尹军都爱鸟皇不变。欧阳喜做不到,应该让尹军得到所爱吧?
可是不,鸟皇爱的,始终不是尹军,有欧阳与没有欧阳都一样,鸟皇不爱尹军。
是不是那种无私的爱,会让被爱的人感到累与恐惧?
即使小念那样负了鸟皇,鸟皇的选择仍是留在小念身边,她再一次再一次没有给尹军机会。
那样一生无望的爱情,尹军选择死亡或者是一种解脱。
欧阳睁开眼,扬声:“拿酒来!”
卫兵送上酒来。
欧阳无言地喝了一碗一又一碗。
姚一鸣陪着喝了一碗又一碗,忽然觉得,酒这东西,其实味道没有好坏之分,如果是同朋友在一起,喝茶水也可以得到同样的快意!
欧阳喜道:“想起年少时的事。你同尹军斗酒,互相骂对方是猪猡。”
仰起头想,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已经多少年过去了?身份地位改变,尹军的一颗心竟还没变,男人的心本是容易变的,尤其是得到了女人之后,雄性的本能是更多地繁殖嘛。
可是尹军竟一直不变,真是异数,这样的男人应该灭绝吧?男人若都如此之专一,太不利于人类的繁衍了。
姚一鸣道:“尹军最讨厌我。”
欧阳喜笑道:“因为每次分到一组,你都会拖他后腿。”
姚一鸣道:“切,要是人人考第一,就没有第一了。他要肯听我的,根本不必那么冒险。”
欧阳喜道:“同鸟皇一组他都有话说,这个人锐利如钉子,也如钉子般刺人。”
姚一鸣道:“到最后只有你肯同他一组。”
欧阳喜扯扯自己的脸:“我脸皮厚。”
尹军跳着高地当众大声指责欧阳,欧阳点头微笑:“你说得对。”
尹军那根用来指点欧阳鼻子的手指不知为什么就伸不了那么直,最后握成拳头,最后自己躲到一边反省去了。
几次救过欧阳的命,与被欧阳救,再遇到什么事,也不过低声骂一句:“笨蛋!”就算了。
欧阳酒醉之后,终于落泪。
那个在他被俘后,孤身一人站在冷家沙场上的尹军。
还有,被他刺了一刀的鸟皇!
欧阳喜说:“我担心鸟皇,说服韦帅望放我走,我来到营地,正看到鸟皇从尹军身上拔出刀来!”
姚一鸣被酒精浸透的大脑听不懂欧阳喜说了什么。
欧阳喜微笑:“我刺了鸟皇一剑。”
姚一鸣呆呆地看着欧阳喜,他听不懂听不懂。
他只看见欧阳喜吐了。
一早醒来,姚一鸣看着帐顶,想:昨天欧阳喜是不是说他刺了鸟皇一剑?
欧阳喜已衣冠整齐地站在帐中,看起来是要走。
小姚跳起来:“要走?”
欧阳喜点头,小姚叹息:“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欧阳喜回过头来微笑。
那样温和,带一点苦涩带一点不舍,那种想多看你一眼的神情让姚一鸣惊怕。
小姚终于鼓起勇气问:“昨天晚上,你说……?”
欧阳温和地:“我说,我误以为鸟皇杀死尹军,所以,刺了鸟皇一剑。”
姚一鸣呼吸停顿。
欧阳喜道:“好在错过一寸,没有刺在要害。”
姚一鸣这才呼出一口气去,怒道:“干你娘!你疯了!”
欧阳喜说:“我错了!”
姚一鸣害怕,没有哪个武林人会轻易开口说这三个字,承认错了,就要给大家个交待,不是说一声错了,写一份检讨就完了的,在武林中“我错了”三个字,就是服从判决不再上诉的意思。
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地欠了鸟皇的男人怎么办?
要是小姚自己犯下这种错误怎么办?
小姚打个冷战,不!想也不敢想!
欧阳喜再次开口,还是那样温和平静:“我有一样礼物,请你派人送去冷家,给冷家掌门人韦帅望过目后,再送给冷雪玑!”
姚一鸣害怕,他的大脑混乱,手脚发软,他该说什么做什么?欧阳喜要做什么?
小姚无法开口。
他不能说,请你不要——不管你要做什么,不要做,那是不可能的,既然欧阳喜承认错了,当然要承担责任。
欧阳一笑:“我去取来。”
欧阳要走,又回过来拍拍小姚的肩:“小姚,谢谢你的酒。”手掌那样沉,小姚被拍得内脏震动,却只是发呆。
欧阳出去。
姚一鸣有个预感,即使欧阳喜活着,他也永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呆坐在帐中许久。
欧阳喜没有再进来,小姚也不敢出去。
他不敢掀起那层帘子来,他怕看见欧阳喜的血!
血!
既然欧阳承认错了,他错刺了鸟皇一剑,当然只得用流血来承担他的责任。
只有风声一直呜咽。
亲兵进来:“大帅,帐外有个盒子!”
帐外有一只盒子。
一滩血。
一支断剑。
一串滴血的脚印。
没有发现一个死人,总算是姚一鸣好运。可是看到盒盖上那半个血红色的手印,姚一鸣想吐。(我也想吐)
姚一鸣不想看不想知道盒子里的是什么,他立刻派人送去冷家山庄。
那礼物是什么?
是什么?
姚一鸣自己对自己说:“如果有一日我必须选择,我宁可信错了我的兄弟,信错朋友不过一死,伤错了朋友,我付不起那样的代价!”

  第 26 章

  25
帅望正在同芙瑶讨论留什么样的胡子好看,姚一鸣手下的亲兵被指点得晕头转身地进来了:“请问,要见冷家掌门怎么走?”
忽然之间,眼前竟出现内眷,那士兵大吃一惊,惨叫一声,连连道歉,退着出去了。
韦帅望大笑:“滚进来吧,你有什么事?”
那亲兵头晕目眩的,差点哭了:“小的,不过是要求见冷家掌门,可是没一个人肯给小人通报引见,只是给小人胡乱指路。”
韦帅望道:“呸,你不是看见我了吗,证明他们指路指得很正确,废话什么,有事快说。”
那亲兵下巴几乎掉下来,半晌道:“你是韦掌门?”
韦帅望道:“是啊,没错。”
那亲兵再道:“你是韦掌门?”
韦帅望搔搔头:“你要是不信,可以出去问问啊!”
一提“问问”两个字,那亲兵一下变色:“不用了!既然你说你是韦掌门,那,那就请你过目吧,看完,我再去找冷雪玑。”一提找字,那亲兵又是一脸痛苦。象这么平易近人的掌门,前来求见的人可实在是受不了啊!这位亲兵,从早上直找到中午,才找到掌门大人住的地方,问询时每个人都只伸手一指,没人肯通报也没人肯带路,即然这个不象掌门的人承认自己是掌门,那,管他是不是真的是掌门,只要他看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