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继续选择躲藏,不要再继续漠视善的存在,或者试图摆脱这些永远都改变不了的现实,正视自己的罪吧,虽不好受,却是自我救赎的开始……”

  又有一双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他好想回头看一眼,可是身体似乎不再受意识的控制,他的眼睛盯着李丞洁一刻也无法离开。那双手不停地拍啊,拍啊,在他的背后……

  他闭上眼睛,瞬间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感觉,视觉、听觉、触觉,他似乎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中漂浮,变得没有形状、没有重量,是烟,是气体,还是尘埃,他说不清楚,他没有了任何

感觉……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传来,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李丞洁已经不在了,那双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却还在,老人已经是在用双手用力摇晃他,他盯着她那张发皱得面皮看了好久,才终于完

全恢复了意识。

  “你怎么了?没事吧你……”

  “我没事,血压不好,有些发晕。”他的话音恍恍惚惚,好像随时都会掉在地上摔碎似的。

  “我差点儿要打120。你刚才一直自言自语,吓死我了。你真的没事吗?”

  沐天陉看看手机,忙道:“对不起,我没事。嗯,我在说一些鼓励自己的话,医生说这样对调整血压有好处……”

  “不太像,不像鼓励的话,你好像是在指责什么人。你说谁是懦夫,说他逃避现实、躲藏什么的。而且,你干吗把那杯水倒在我的沙发上……”

 

 

【第三十章 死亡的味道】

 

 

  周正阳开车离开警局,马上买了个廉价手机,随后按照卢九龙名片上的地址找去。

  一栋距离马路很近的单元楼房。“二单元,102。就是这里。”正阳看着名片又对照一下,这才发现门外墙上挂着一个小木牌:九龙信息咨询中心。

  正阳险些笑出声,下意识地去敲门,嘭嘭两下,才想起卢九龙此刻正躺在林函引的尸检台上。停顿片刻,又觉得裴宣所说未必准确,也许老九不是独居,于是复敲几下,果然无人开

门。他没有沐裴二人的开锁功夫,干脆去小区找了几个开锁公司的野广告,挑最近的打了电话。

  不到五分钟,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骑着摩托车赶到。正阳向来人出示了证件,说明情况后让对方开锁。

  “二百八,不还价。”老头边掏工具边道。

  “嗯?”周正阳有些诧异,差点笑起来,“我没听错吧?我是警察。”

  “警察咋了?我外甥也是警察。”

  “不是,”正阳越发觉得搞笑,一时语塞,竟忘了舜城方言,冒出一句非常严肃且意味深长的普通话,“这个,协助警方办案是公民应尽的义务……”

  “二百八。”中年人打断他,“里外两道门,这一片儿你找不出二价来。”看着怔怔地杵在那里的周正阳,老头开始不耐烦起来,“到底开不开?不开我走了。”

  周正阳拍拍自己的胸膛,“周正阳。人送外号‘笑面虎’。”

  老头呆呆地看了眼前这位年轻人足有三秒钟,伸着大拇指点了点自己,“邬刀电。江湖人称‘摸错门’。”

  周正阳哭笑不得,憋了半晌,终于由口里迸出五个字。

  “前辈,打个折。”

  “二百六。”

  “二百。”

  “看在你是警察的份儿上,二百五,少一毛也不行。”邬刀电说的很坚决。

  周正阳无奈地掏出钱包,想起那款诺基亚6500s,默默骂道,狗叼鸡把那个毛,今天赔大了,当个警察容易吗,连开锁的也欺负我。

  老头揣起二百五十元钱,刚要开始干活,正阳又递过来一圆硬币。

  看着对方莫名其妙的表情,正阳狠狠地说:“收不收?不收跟你急!娘滴,说什么也不做二百五。”

 

  ※※※

 

  “所有的心理问题皆缘自各种不同类型的自恋情节。”郁雨凡站在舜城公安局会议室中临时搭建的讲台上,向专案组的主要负责人分析封戈的心理特征,“自恋,我们称之为唯我独

尊的‘自我关系观’,是一种防卫机制,以强调自我的伟大和特殊来掩饰自己对外界事物的恐惧。自恋者往往否认个体的所有缺点,处在一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里。绝大多数儿童

都存在天生的自恋特质,在正常的成长环境中,如果能得到父母的呵护关爱,他们会逐渐摆脱自恋的心态。相反,如果父母残暴地虐待子女,或是童年时期经受了难以磨灭的创痛,都将

使自恋延续,在充满坎坷的人生中浮现,作为自我的心理屏障。这就是为什么绝大多数患有心理疾病的人都有一个不堪回首的童年的原因。

  “封戈的心理问题源自典型的恶性自恋,他幼年丧父,后又被亲人抛弃,从小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敏感的自尊心和自卑感交织在一起,使他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自恋的人往往是

完美主义者,封戈也不例外,他总是希望生活井然有序,完全按照自己的预设轨道进行,然而当现实背离自己的意愿时,外界的巨大压力――我想这个压力来自妻子李丞洁的背叛――会

导致他漠视现实的存在,直至人格分裂,突变形成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人格特征,心理学家称这种情况为MPD,即多重人格障碍。在我对封戈的观察及治疗过程当中,除了之前警方专家

鉴定的强迫妄想型精神官能症外,我在他身上还发现了明显的多重人格障碍症状。简单来讲,在封戈的身上有着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格特征。

  “关于这种障碍,在已发现的病例当中,两种或多种人格多具有相似性。而封戈的两种人格特征表现出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一面是接受所有的不幸,宽恕所有对他造成伤痛的人,

而另一面,则是惩罚这些人。两种人格在他的意识深处相互躲藏、暗中博弈,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显然,后一种人格完全占据了上风,支配着他的行为。在日常生活中,他也许对

人表现出谦逊、彬彬有礼、与世无争,周围生活环境中的人们很难注意他的存在,然而当房门紧闭,恶念陡升的时候,他的大脑中所想的全部是如何实施自己既定的惩罚判决。”

  ……

  与此同时,在那个封闭的空间里,失去手脚的褚梦瑶上身裸露在强光照射之下,旁边托盘里摆放着胸外科手术用的各种工具。他依然身着白衣,高高在上。

  “一切皆已离去/万事依然如故/四周的东西是静止的/我的心脏却永不疲倦地跳着/忽然间我明白/我还活着。”他停顿片刻,深呼一口气,继续道,“有人说,在历史里一个诗人似乎

是神圣的,但一个诗人在隔壁便是个笑话。我同意这个观点,如今许多诗人的称号是他们将自己的精神砸锅卖铁换来的,而我从肢解人的肉体中获取灵感,没什么不同。有机会的话,我

很想将那些以诗人自居的小丑们的头颅剖开,数数他们到底有几个作为诗人的情感细胞。”

  ……

  “他喜欢阴霾的天空,像今天这样的天气会让他感到兴奋。”站在讲台上的郁雨凡说。

  ……

  “今天是个好天气,单调、死气沉沉的阴天。就连大自然也来取悦我。云/灰灰的/再也洗不干净/我们打开雨伞/索性涂黑了天空。不错的意境,我开始渐渐理解他为什么喜欢顾城的

诗。”

  ……

  “他漠视自己的病症,会找到合适的理论解释自己的反常,肯定自己的完美。”

  ……

  “‘我的伟大与同时代的人的渺小成鲜明对照,因此,人们既不相信我的话,也对我不屑一顾。’”

  ……

  “他将一个活生生的人视为没有心理情绪的实体,褚梦瑶在他的眼里,本质上与我眼前的这个保温杯没有什么区别。”

  ……

  “进化程度较低的生物多受直觉本能所左右,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此刻的孤独。每一个凡人都难耐寂寞,每一个凡人都是群居的动物,你们彼此相互需要,相互依赖……凡人,令人窒

息的凡人。”

  ……

  “恶性自恋具有不愿驯服、不肯顺从的特征。这个不驯服、不顺从的对象,有些时候,甚至是他自己。当别人甚至自己的理性向他提出合理意见时,常常明知道是正确的,却有意不

采纳。这种思维表现在了行动上。他对于警方选择掩盖夏小雨案的内情非常不满,于是在二次作案的时候,冒着比上次更大的风险,向警方发出电子邮件,暗示自己的行动地点,而地点

的选择,都是公共场所,更加表现出他的狂妄自大。”

  ……

  “你的头颅,今天晚些时候会出现在某个地方,至于地点,我们得等一等才能得到他的信息。”

  ……

  “一个人之所以犯错,不是因为他们不懂,而是因为他们自以为什么都懂。这是封戈的性格特点,也是他最大的弱点,警方应该充分利用。我丝毫不怀疑,他会像上两次一样提前发

来邮件,暗示自己的抛尸地点。”

  ……

  “就理论来讲,人类的心脏在离开身体之后还可以跳动几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然而我的实验证明,个体与个体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很遗憾,带来这种差异的原因我还没有发

现。这是0.7%的盐水,半个小时以后,你的心脏会在这里面跳动。”

  他弯腰俯视褚梦瑶的身体,闭上眼睛,在她赤裸的胸前深深吸一口气,随即站得笔直,缓缓仰首,默默说道:“知道吗?人在死亡之前,身体会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让我们来看一

看,你与前面的那些人有什么不同……”

  ……

  段青山挠挠愁眉不展的额头,“你说的没错,如果我们运气够好,当褚梦瑶的头被切下来,他喝着茶轻松发出第三封邮件的时候,也许我们可以破译那该死的暗示,但那样还是完全

被动地让他牵着鼻子走。何况时间,只有大概六十分钟,你也看过那两首……诗了,不知所云,谁能保证第三封邮件能在三十分钟之内被破译?所以,郁教授,你能不能向我们提供某些

他可能的藏身之所,回想一下,他在以前接受治疗与你交谈的时候,有没有提到什么对他来讲有意义的地点?”

  郁雨凡冷笑一声:“这我做不到。对他来讲有意义的地点倒是有几个,比如童年时期失去家庭之前与父母生活的地方,不过据我所知这个家不在舜城,距离这里太远,与你们划定的

范围不符;还有他与妻子李丞洁的家,以及以前的宿舍等等,我想这些你们一定早就搜查过了。”

  “没错,第一时间就排除了。”段青山深叹口气,“我们几乎翻遍了舜城的各个角落,发动了三千多人搜寻,所有的房屋租赁中介,公开的、地下的,破旧的工厂、仓库,各辖区派

出所都对自己的管片儿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两天过去了,没有他的任何踪迹。就算这个人智商再高,总得有个供他容身和进行肢解的地方吧,地毯式的搜索,怎么能毫无线索呢?”

  郁雨凡微微点头陷入沉思,突然默默道:“封戈这个人的思维总是逆反式的。我记得罗警官你说过,他上次作案的地点就在被害人住址的附近。”

  “而且就在我的眼皮底下,说起来真是惭愧。看来他相信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可是这一次,全县各个角落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

  “总有些不同。一贯的思维总会得到一贯的结果。让我们想一想,在关于藏身地点的思维元素里什么是可以完全相反的。空间的元素包括大小、明暗、动与定、远与近……”

  “等等,刚才你说什么?”罗从打断道。

  “远与近,你们不是划定出了大体的搜寻范围吗?”

  “不对,不是这一句,和远近没有关系。你刚才说动与定?”

  “是的,怎么?”

  “空间是可以动的!”罗从一拍桌子,近乎疯狂地叫道,“他藏身的地点是可以动的!”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嗓音,惊的所有人心里一哆嗦,尤其郁雨凡,诧异地看着罗从,似乎眼前这位刑警队长是马家庄跑出来的病人。

  段青山听的莫名其妙,“什么意思?他的那些变态行为需要很多器材,不太可能随时挪动地方。”

  “车!”罗从狠拍一下额头,为自己思维太慢而懊悔,“他一直躲藏在带有封闭空间的货车里!他随便停靠在某个停车场或者在这个城市里兜圈,都不会引起我们的注意!截肢、分

尸,去他妈的,他可以干他想干的任何事情!”

  一席话让在座的七八名高级警官恍然大悟。

  段青山回过神来叫道:“快!通知各队,就近检查所有的停车场!交通大队,拦截所有行使当中的大中型厢式货车,急救车、送奶车、维修车等等这一些凡是能形成一个封闭空间的

车都给我挨个查一遍!整理一年内此类车俩的失窃纪录,不,所有车辆的失窃纪录,不排除车经过改装的可能!郁教授,你就留在局里吧,请暂时不要离开,我们可能随时需要你的意见

。如果又想起什么,马上给我打电话。”

  郁雨凡略显无奈地点头,“好吧,正好我可以趁这个时间仔细回顾一下封戈的资料,写一份详细的书面分析。”

  瞬时间,在外出警的所有警员,由上而下,全部收到了各自的命令,整个舜城的大街小巷、十字路口、停车场所,全部聚集着穿制服的人。不明就里的过路群众,都在议论又是哪位

高官首长下来视察。

  韩杰奉命24小时盯着县公安局的官方邮箱,他无事可做,边开着邮箱边用还原软件搜索周正阳提到的文件。突然屏幕下方的邮箱地址栏开始一闪一闪,韩杰急忙点击,打开信件,一

段简短的文字映入眼眶。

  “我操!”

  韩杰慌忙打印,不等纸张吐完,揪出印纸回身便跑,竟撞在转椅上,爬起来捂着膝盖直奔青楼会议室而去。

  ……

  罗从和段青山分头行动,在接到段青山的电话时,正在检查一辆指鹿为牛牌奶粉运货车,那车得了尿道结石一般喷出的尾气橙黄橙黄的。看着手机上的第三首诗,罗从无奈地转发给

了沐天陉。现在忙着追踪封戈,没有时间分析这首诗的含义了,再说,他也解不出来。

  一个小时之内,各地人员发现六辆疑似车辆,经过检查都是虚惊一场。第七辆车被发现于舜城肉联厂附近,是一辆常见的运送猪肉的车,车厢面积足有七八平米。发出警报的是管片

儿派出所的老民警,他就近观察发现驾驶室里没人之后,马上躲到远处监视,并立刻求援。罗从接到通知赶到的时候,那位民警正和一个中年人聊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那辆车

  自我介绍之后,罗从问道:“盯了多长时间了?”

  “28分钟。”

  “没有人靠近?”

  “没有,只有路过的人。”

 

  ※※※

 

  “会不会打草惊蛇了?”

  “不会。我打扮成肉联厂的工人在附近巡查,发现之后半分钟之内就躲开了,来增援的同事也没有穿警服。第一时间就通知交警那边查了车号,车号是假的。这位是肉联厂保卫科的

科长,这辆车停在这里多久了他也说不清,到厂里运货送货的车辆经常在附近停靠,所以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到现在为止还不能肯定车厢里是否有人,我观察过,两道暗锁,车厢门不

好开,如果强行打开需要时间,怕万一凶手就在附近打草惊蛇,所以等你们过来做决定。”

  “干得好。不能再等了,万一褚梦瑶真的在里面,救人要紧。”

  罗从一声令下,几名便装刑警带着工具围上前去,片刻,两道锁都被撬开。四名刑警队员双手紧握枪柄,枪口对准车厢门口,两名队员各抠一边车门的底把,门被缓缓打开了。

 

 

【第三十一章 带孝的帆船】

 

 

  车厢中空无一人。

  手术床、聚光灯、氧气瓶以及各种医疗检测仪器陈列其中,车厢壁上挂着许多工具包,整个空间被改装成一个简易的手术室,分明就是封戈进行截肢解剖的地方。

  “有股汽油味。”跟着罗从上车的王哲忍不住捂住鼻子。

  “是为了防止警犬追踪,这个人太狡猾了。”罗从说道。

  罗从和王哲一起上车,迅速进行现场勘查,同时分派人员在附近搜索,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罗从在车厢中转了两圈,没有发现血迹,封戈似乎严格遵循了医院手术的要求,收拾得非

常干净,但是没有了双脚和双手的褚梦瑶在哪里呢?

  “罗队,发现几根毛发和若干指纹。”见罗从没有反应,王哲又道,“收拾的这么彻底,却没有把车开走,按道理应该就在附近,是不是碰巧他在返回的时候看到我们了?罗队,是

撤出立即监视这辆车还是增派人员在附近进行全面搜查?”

  罗从突然道:“王哲,怎么不见褚梦瑶?就算她已经被杀,尸体在哪里?”

  “我也觉得困惑,如果褚梦瑶已经在这里被分尸,不可能没有一丝血迹。可如果褚梦瑶没有被肢解,他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转移呢?”

  “该死!”罗从恍然一惊,大声道:“附近是肉联厂!快,跟我去厂里!”

  王哲跟着下车,渐渐领悟到罗从的意思,后脊不觉一阵发麻。

  罗从留下两名刑警监视车辆,其余人包括管片儿民警全部在保卫科长的带领下进入肉联厂,分批直奔生产车间和冷冻仓库。

  肉联厂的冷冻仓库有三四百平米,分成六列全部挂满了去掉下水的无头整猪,血红肚皮大开,四蹄微微下垂,脖口被铁钩结结实实钩住,白白的身体似在努力伸展,远远望去与人无

异。

  王哲跟着罗从和几名刑警在几百具猪的尸体中寻找褚梦瑶,心脏狂跳不止,做好了心理准备以突遇那惨不忍睹的画面。一个个肥胖的白色躯体在视野中闪过,她忽然有种感觉,它们

在自己的背后微微转身,正用剖开的肚皮向她张望着。

  一排又一排,终于检查完了整个仓库,不见褚梦瑶的尸体。王哲深呼一口气,罗从面无表情,立即道:“去生产车间。”

  罗从所说的生产车间是剔骨搅肉的地方,一扇一扇的大片猪肉在这里被搅成肉馅,作为生产火腿或香肠的原料。因为是周末,工作人员比平时少一点,个个穿着浅蓝色的工作服忙碌

着。几个刑警队员和片儿警在保卫科长的引领下,已经对整个车间进行了全面搜查,并且挨个儿盘问了十几名工作人员。大家都在忙碌,没人注意是否有生人进来。在大型搅拌机的噪声

中,红乎乎的肉馅堆积在生产线上不断地被输送出来,王哲盯着眼前颇为壮观的场景,暗暗发誓,再也不吃猪肉食品了。

  罗从面色凝重,如果封戈已经切下褚梦瑶的头颅,将尸体混在肉箱中偷运进来,在这个管理漏洞百出的肉联厂里处理掉并非不可能。怎么办?通知肉联厂将当天下午加工的十几吨肉

馅全部销毁?他做不到,也不是现在他应该考虑的问题。

  “搜!”罗从恨恨地说。“王哲马上回局里做指纹比对和毛发DNA鉴定,其余人跟我留在这里等待增援,今天就是把这一片儿翻个个儿,也要把封戈找出来!”

 

  ※※※

 

  你是一个懦夫……

  闪躲、回避、躲藏……

  正视自己的罪虽不好受,却是自我救赎的开始……

  沐天陉试图努力摆脱这些耳畔的幻听,但一句句,还是那么清晰。他在立夏路步行街上急匆匆走着,盯着手机的屏幕大声朗诵罗从发过来的第三首诗,一遍遍重复,试图盖过幻听中

那个女人的声音。

  “带孝的帆船

  缓缓走过

  展开了血红的尸布

  残缺的月亮

  被上帝藏进浓雾

  一切已经结束……”

  好多人驻足观看这难得一见的疯子。

  一个女孩偷偷对身旁一起逛街的女伴说:“这哥们儿是不是在练习向女朋友求婚呢?”

  “你脑残啊,求婚能说‘一切已经结束’吗?又是带孝,又是尸布的,人家这是行为艺术……”

  沐天陉似乎走累了,一屁股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那长椅另一头坐着一尊等大的人体铜像,描绘着一个年轻女孩右手托腮,陷入沉思的样子,酷似罗丹《思想者》的造型。沐天陉猛揪

自己的头发,随即左手托腮,冥思苦想,与铜像相映成趣。

  《结束》中的两句。

  后一句他第一眼就明白了含义,但关键的前一句,却怎么也看不出对方所暗指的地点。

  几米外马路中央,车辆或快或慢鱼贯而行,带过柔软的气流,飞到他的身上,掀起附在额头的乱发。

  风,幽暗的天空,迷幻的光影,移动的人群,这样的环境总能带给人某种突如其来的灵感。

  他为什么要把“暗黄”改成“血红”?为什么……

  忽然,一颗白色的流星倏地闪过脑际,沐天陉眼前的车流幻化成另一幅画面。

  漂泊在江河里的小船,驶向朦胧未知的世界……

  他霍地站起,轻呼一声,“妙!”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闯进了沐天陉的余光,他缓缓转头望去,竟是那黑色的铜像,立在旁边。原来竟是李丞洁的面容,盯着沐天陉轻蔑地发出一个声音,“你这个懦夫。”

  “闭嘴!滚开!”沐天陉终于忍不住大吼,吓得旁边的路人都远远躲开。他怒视铜像倒退几步,倒退着,看着周围向他注目的人群,突然转身狂奔而去。

  沐天陉惊魂未定地坐在出租车中给罗从打电话。此时的罗从正率人在肉联厂的空闲仓库中来回穿梭,段青山也已经闻讯赶到。见是沐天陉的电话,罗从马上躲到一边儿接听。

  “怎么样?解了?”没等对方说话,罗从就抢先问道。

  沐天陉着急反问道:“褚辛是不是在警局里?”

  “在。我们劝不动,他一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待第一消息。”

  “你呢?”

  “我在外面。肉联厂发现一辆厢式货车,里面有解剖用的各种工具,不见封戈,妈的,我怀疑他把褚梦瑶的尸体扔进绞肉机里了!现在正忙着搜寻封戈。那首诗你看明白了?”

  “师傅,马上回局里!再过一会儿,褚梦瑶的头会出现在褚辛面前!”

  “什么?”

  “他要把头丢给她的父亲!就像一年前对待夏源一样!第三个地点是舜城公安局!”沐天陉恍惚敏感的神经突然爆发,不停地喊叫,“公安局!公安局……”

  罗从在电话另一端,耳膜都要震破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镇定一下。”他没有时间再安抚沐天陉,不等那边应声,就马上挂了电话。迅速告之段青山,根据第三封邮件上的

暗示,封戈很有可能像对待夏源一样把褚梦瑶的头颅丢在褚辛的面前。段青山一听,大呼一声,“不好!我们的人都在外面,警局是空的!”与罗从商议几句,立刻嘱咐几名警官坐镇指

挥搜索,带人向局里赶去。

  在听到后座的乘客喊叫“把头丢给她父亲”的时候,的哥忍不住在后视镜里打量起身后这个人,一看之下,咽了一大口唾沫,额头渗出微微细汗,紧握方向盘的手控制不住地打颤。

前一天夜里出车受了刺激,好不容易换成白班,又碰到了这个疯子……

  等到后面平静下来,后视镜里的沐天陉又蜷缩着开始喃喃自语:

  “公安局,公安局……‘带孝的帆船’,警车,肯定指警车,警车……‘血红的尸布’……‘暗黄’改为‘血红’,是为了暗示旗杆上的国旗……‘残缺的月亮’,失去下巴的头颅

……他把自己称作上帝,嘿嘿……他说自己是神!浓雾,浓雾……哪里有浓雾?浓雾是水汽,哪里有水?管它,去了就知道了……”

  沐天陉的幽幽哼笑险些让的哥撞向路中央的护栏。

 

 

【第三十二章 警员9527250】

 

 

  周正阳在卢九龙的家兼办公室中找了足足两个钟头,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房间并不凌乱,但是凶手显然来过,进行了仔细的搜查,资料笔记一无所剩,甚至连卢九龙电脑的硬盘也被拆走了。

  在翻找到一个钟头的时候,他隐约觉得似乎应该试试提取一下指纹,但看看自己光秃秃的手掌,桌子、电脑、书橱,不知道被他摸了多少遍,想想凶手应该比自己聪明,不至于蠢到

留下指纹的程度,挠挠头,继续翻找起来。

  遭遇了周正阳两个小时的“现场勘察”后,卢九龙的家反而变得满屋狼藉,被洗劫了一番。正阳累得满头大汗,环视整个屋子,歪倒的书橱,扣在地上的抽屉,四脚朝天的桌椅,屁

股翘翘的电脑……长叹口气,一下仰躺在被他挪移到厕所门口的廉价革皮沙发上。擦拭额头的汗液,掏出火机,点上香烟,猛吸一口,还未将烟雾喷出,传来猛烈的敲门声。

  正阳一脸疑惑地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胖一瘦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察和一个比那胖警察还胖的中年妇女。没等周正阳发问,胖民警先回头问那女人:“他是房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