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证?”
“我找艾琳帮了忙。你也见过她吧,去年那起蓝玫瑰案时?”
“哦,她啊。”
艾琳·迪利特这名少女是创造出蓝玫瑰“深海”的遗传工程学研究者弗兰基·坦尼尔博士的得意门生。去年因侦办蓝玫瑰案,玛利亚及涟跟她有过接触。
“我请她帮我做了一个‘DNA鉴定’,非正式的。样本太少,她费了不少劲儿,不过没白费工夫,有了成果。塞西莉亚·佩林留在自己家里的毛发;大厦瓦砾中找到的遗体中,除了罗娜·桑福德的两具女性遗体,共三个样本,我让她对比了一下DNA。三者之间全都不一致。大厦的尸体里,没有塞西莉亚·佩林。”
※
“有几点你要注意……”话筒那边,艾琳·迪利特静静地说,“首先……我想你们也明白,DNA鉴定尚未被列入司法证据的范畴。就算得到你们所期望的结果,大概也不能用于庭审。
“第二点……要进行DNA鉴定,需要至少两个出处不同的样本。换言之,只能知道两个样本是否不同。从一个单独的样本判断该DNA属于谁,这是做不到的。
“还有一点……就算是不同人的DNA,也不能保证鉴定结果一定会显现差异。以我的,应该说是以现在的技术水平,顶多只能分类到三十几条,这是极限了。就是比血液判断更细化一点儿的程度。这样也可以吗?”
※
“我在顶层看到的尸体,除了桑福德和他女儿,全都穿着像病号服的白衣服。一开始以为是凶手为了不让他们逃脱——或者为了不让他们手里有武器,才脱掉他们的衣服给他们换上病号服的。然而,凶手可是连炸弹都用上把消防楼梯炸毁了哦,加之我看不出特意花工夫脱掉他们衣服的意义,所以——我就想会不会是……”
“他们不是被换了衣服,而是一开始就穿着那身衣服……是这个意思吗?”
“反正要把大厦一把火烧掉,那不管穿什么衣服不都无所谓嘛。他们跟别的珍稀生物不同,不是赤身裸体的,这大概是休对女儿最低限度的良心——或者出于教育方面的考虑吧。”
玛利亚曾亲眼看到他们的尸体,然而日后在N市警方的搜查资料上看到他们的面部照片时,有种不对劲儿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尽管说当时没有余力记住细微的特点,但只当作痛苦死去的面孔和生前的照片给人的印象不同,就轻易放过了这个细节,现在想来真是懊悔。
只是——玛利亚目击的“玻璃鸟”们的发型都和生前的伊恩他们一样。
这也是助长了玛利亚错觉的一个原因……为什么没对衣服做手脚,却把发型弄成相似的?这一点如鲠在喉。
约翰一副愈加难以相信的样子,但终于死心般地摇了摇头。
“桑福德父女……和‘玻璃鸟’一样,是在大厦顶层——跟伊恩·加尔布雷斯他们在不同的时间遭到杀害的啊。”
“先不说罗娜,用‘玻璃鸟’充当休的替身大概不太可能。”
验明了桑福德父女的身份之后,大概下意识地认为剩下的受害人尸体都是真身。得知艾琳的DNA鉴定结果后,鲍勃咬着牙说“要是让我来验尸就好了”。
“你隔着防火门听到的声音,不是塞西莉亚·佩林的,而是一个‘玻璃鸟’的?”
“她被刺成重伤,但勉强还活着,拼命挣扎到防火门前时才力竭身亡。我也看到了,地上有点点血迹——”
想到她临终的样子,玛利亚不由得表情扭曲。
“凶手没对她痛下杀手,是因为没必要特意去那么做……是这样吗?反正只要把大厦炸毁,她也不可能获救。但要是这么说的话,凶手为什么要杀害‘玻璃鸟’?要是会因大厦崩塌而死,那凶手不必亲自动手,结果应该也是一样的。”
“会不会……是为保万无一失?把‘玻璃鸟’关进原先的笼子里,确实能省事儿,可在炸掉大厦之前,他们打破笼子逃出来的可能性并不一定为零。可能为绝后患,凶手才对他们下手的。”
玛利亚边回答边感觉条理不清。她不认为“玻璃鸟”能轻易打破强化玻璃做成的笼子——凶手是格外谨慎的人吗?
“炸毁大厦的真正目的,是因为想抹去‘饲养人类的笼子’的痕迹吗?”
在宅邸的一间空屋子里发现了无线电。大概是用无线引爆炸弹的吧。已经让鉴证科他们去详细分析了。
“如果只是放火,会留下笼子的痕迹。那么和其他珍稀动物的笼子的不同之处,比如大小或者设备等细节,可能会被注意到。特意把‘玻璃鸟’杀掉也是,我想其中一个理由是害怕尸体都堆在同一个地方被发现,有可能暴露笼子的存在。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疑心,凶手才选择了把尸体分散开。”
可如果只是想“分散”的话,分别关进其他珍稀生物的笼子里应该就行了……凶手是觉得麻烦吗?
约翰重重呼出一口气,看向休的旧宅邸。
“那个地下室,就是‘玻璃鸟’和其他珍稀生物曾经待过的笼子吗?”
地下室的门几乎全部都只能从外边上锁。那是一种牢房。
“看来一年前搬家的时候,暂时撤走了主要的设备。”涟打开笔记本,“那之后,由桑福德相关的房地产公司经手,于这个月初对地下室进行了装修施工。资材的出处上有很多不明之处——已经查明几乎同一时期,SG公司的研究所进行了玻璃的量产试验。试验的名目是与M工科大学的合作研究项目。样品在那之后被送到了刚才说的那家房地产公司。”
“说到玻璃,那灰色的墙就是吧。”
“恐怕是。根据研究笔记,最近伊恩·加尔布雷斯的研究课题是‘透光率可变玻璃’。具体原理我也不理解,但好像是通过电压控制透光率的构造。也许就是那个的样品。休大概是担心珍稀生物及‘玻璃鸟’的存在一旦暴露,这里可以作为紧急安置场所,所以才让人整修的吧。长期闲置不用的地下室到了今年突然要装修,也暗示了这一点。由于用途不便公开,休对合作研究的相关人员也应该是保密的。”
“暗示?”
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吧。
“因为我们抓到了他走私的把柄?!”
“有这个可能。休·桑福德就算能给警察组织施加压力,大概也无法完全阻止个别搜查员的个人英雄主义吧。所以他考虑到为防万一,要做好准备。”
在酒吧出手镇压打群架的人,结果转了一圈却给凶残的犯罪布置了舞台……这是什么因果关系啊。
“那杀了桑福德父女和‘玻璃鸟’,还有伊恩·加尔布雷斯等人的凶手是谁啊。总不会是休·桑福德本人干的吧。”
“符合条件的人不多。知道‘玻璃鸟’存在的人,能以休的名义给伊恩他们发邀请函的人,能在他们到达大厦之前杀害桑福德父女和‘玻璃鸟’的人,有可能知道旧宅邸有地下室的人——案发前一晚,能从大厦顶层和受害人一起坐上水母船的人……”
“帕梅拉·埃里森吗……那个女佣?”
“是对三年前事故的复仇吧,肯定是。”
间接导致事故的伊恩和恰克·特拉维斯,还有可以说是一切事情元凶的休。
不知道她打算拿塞西莉亚怎么办,但要是知道她是合作研究的顾问,那对她同样心怀仇恨也不奇怪——但连累了罗娜和“玻璃鸟”,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的。
不管是地下室里还是在其他地方,都没找到帕梅拉。
擦掉血迹、把尸体埋起来,这至少证明凶手有隐瞒罪证逃跑的意图。犯下这么多罪行的元凶,隐蔽工作却过于拙劣,这让人有些在意。
受发现伊恩·加尔布雷斯尸体的影响,辖区搜查员们的表情远比一开始认真多了。其他受害人的尸体很可能就埋在附近。
玛利亚料中了。
没过多久,搜查员们就分别在花坛中找到了两名男性、一名女性的尸体。
“这就是所有人了?”
在并排放在蓝色塑料布上的尸体前,约翰低声说。
褐色的卷发——恰克·卡特拉尔。尸体旁边放着一副眼镜,应该是他生前戴的。
略年长的男性——特拉维斯·温伯格。生前的照片上向后梳得整齐的头发现在已经乱了,盖住了一半额头。
还有黑色长发的女性——塞西莉亚·佩林。
这些人都跟伊恩一样,身上穿着简朴的白衣服,跟“玻璃鸟”们穿的是一样的。
“‘玻璃鸟’就算了,为什么连他们也穿成这个样子?”
“需要拿走身份证、钱还有能成为武器的东西,好限制他们的行动,这是一个原因。再有——就是为了把他们贬低到跟‘玻璃鸟’相同的立场,以占据精神上的优势地位。”
“自己是人,而他们是‘鸟’,杀死他们根本不用客气……吗?”
约翰的表情扭曲了。
把目标关在地下,当成鸟一个一个杀害。帕梅拉的憎恨和疯狂可见一斑。
就在玛利亚等人讨论的时候,验尸工作也有了进展。所有人都是中刀身亡,从伤口的位置判断他杀的可能性很大,使用的恐怕也是同一件凶器。初步推断已经死亡四五天了,具体的死亡时间要等解剖之后才能知道。
尚未找到凶器。地下及一楼的厨房有菜刀,可都没有任何血迹。搜查员在宅邸内找了个遍,也没发现其他能当武器使用的器具。
了断伊恩他们性命的凶器,和在大厦里用于杀害“玻璃鸟”的刀具——大概是菜刀之类的——大概是同一件。是把他们带到旧宅邸的时候一起拿来的。要是用旧宅邸的菜刀,搞不好最先受到怀疑的就是女佣帕梅拉自己。
这么找都找不到,是早就被处理掉了吧。看来只好放弃追查凶器了。
就在这时——
发生了一阵骚动。搜查员们站在花坛一角脸色大变。
发生什么事了?
涟向他们走过去,随之脸色严峻地回过头。
“玛利亚,好消息。发现第五个人的尸体了。”
啊?!
玛利亚猛然冲过去,推开搜查员,视线落在他们脚边。
看到从土中挖出的她,玛利亚感到一阵战栗。
是帕梅拉·埃里森。
黑红色的长发。透过女仆装,胸口是一片漆黑的血迹。皮肤已经变成了土灰色。
显而易见,帕梅拉至少死亡好几天了——跟伊恩等人遇害的时间相同。
“不会吧……怎么……”
玛利亚的声音在颤抖。
在她旁边的约翰也瞪大了眼睛。
如果只是死了那还不至于这么震惊——她被埋起来了。
帕梅拉死了之后,有人将她和其他受害人一起埋了起来。
不,不对——是有人杀害了帕梅拉,和其他四个人一起。
验尸官赶过来,检查她的伤口。“是他杀。凶器应该也一样。”压低的声音让周围的搜查员表情僵硬起来。
凶手不是帕梅拉?是谁了断她的性命,把那些受害人埋在花坛下的?
就像做了一场无止境的噩梦。玛利亚拼命摇着头,右手的手指抵在下巴上。盯着化为尸骸已没有了魂魄的帕梅拉——
长久的沉默之后,脑中有火花闪现。
不会吧……
尾声
一九八四年一月二十九日16:45——
黄昏落到摩天大楼上。
落日的余晖斜射过来,许许多多高层大楼长长的影子遮住了地表。
冬天的屋顶很冷,吹过的风有时像要把人冻住一样。几步前方是生了锈的栏杆。只要跨过那低低的栏杆一步,前方就是虚空。地面在遥远的百米之下。
栏杆随风晃动,响起吱呀吱呀的声音。
地面缝隙中的杂草已枯萎。只不过空置了十年而已,这座建筑就会萦绕着如此荒凉的气息。
为什么事到如今,会走到这个被抛弃的地方来?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他是想让她看看这可以说是一切的开始,让人又痛恨又怀念的风景吗?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是只有他自己沉浸在感伤中而已吗?
没有答案。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不会再有机会来这里了。
他眯起眼睛眺望渐渐沉入摩天大楼之间的夕阳。风更冷了。他立起衣领,就在这个时候——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他反射性地回过头。
从通向楼梯的门中,出现了两个人影。
是谁?没等他问,其中一个人影先开口了。
“真是巧啊,维克多·利斯特律师。没想到会在这地方见到你。”
他见过这张脸。随风摇动的黑发,整洁的西装,显得理性的眼镜。
“你是……”
是在大厦案件中认识的搜查员,名字应该是……涟·九条。旁边那个打扮实在欠妥的红发美女是什么人呢?
“我是A州F警察署的玛利亚·索尔兹伯里。”红发女人亮出证件,“我听涟说过,他好像受了你不少关照。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想找你做个随机查访,能占用你点儿时间吗?”
律师脑中响起警报。他们为什么——不,是从哪儿开始跟着我的?
“不好意思,我差不多该回事务所了。”
刚要迈出一步,红发警官一句话把他钉在了原地。
“休·桑福德和他女儿罗娜是你杀的吧。”
这不是在提问。红发美女漫不经心却认定他有罪的视线扎入他的胸口。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我杀了他们两个人?可我听说一连串的罪行都是女佣帕梅拉·埃里森干的?而且受害人是在我离开之后才进入大厦的。”
“你这回答像是早就有所准备呢。”红发女人浮现如同食肉野兽般的笑容,“确实,你没有机会杀伊恩·加尔布雷斯他们四个人。头一天从大厦出来之后,到案发当天为止,你一直都在事务所附近没走远,这点有包括涟在内的数名证人。然而,要收拾桑福德父女,时间倒是非常充足的。你到大厦的时间是案发前一天的十七点十分,离开的时间是十七点四十五分——这里有半个多小时呢,只杀两个人的话足够了。”
“有机会不等同于付诸行动。因为这个理由就说我是杀人凶手,太牵强了吧?”
“你说合理的怀疑?请放心,有的,绝对够充分。”
“是什么呢?”
“手枪啊。为什么只有桑福德父女是被枪杀的?明明伊恩·加尔布雷斯他们和‘玻璃鸟’,其他受害人都是被刀刺死的。”
律师的呼吸停顿了。
玻璃鸟也是被刺死的。他确实听到了这句话。面前的两个人——警察,已经看穿他们的真实身份了吗?
他自以为自己表情没变,但似乎露出了马脚。那个名叫玛利亚·索尔兹伯格的警官嘴角扬了起来。
“看你的样子,你也知道‘玻璃鸟’啊。”
“你说什么呢。”他生硬地别开话题,“而且,只有他们父女是被枪杀的,这事儿有那么重要吗?也许只是凶手小心起见准备了多种凶器呢。”
“不对哦。”玛利亚一口否决,“既然都有手枪了,那根本没必要用刀,直接射杀所有人不就好了——至少对留在大厦顶层的人可以。对桑福德父女用枪,对同一楼层的‘玻璃鸟’却非要用刀,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现场是高层大楼的顶层,楼下就是机房,再楼下没有人,枪声不会被人听到。根本不用客气,开枪扫射不就好了?应该远比起拿刀一个一个刺死简单啊。只要把枪塞在某个受害人——比如休的手里,还有可能把一切都推到休身上。凶手为什么不这么做?”
绵长而令人窒息的沉默降临。最终,红发刑警开口道:
“答案只有一个。杀害大厦里的‘玻璃鸟’时,凶手手里没有枪。凶手用刀了结了‘玻璃鸟’的性命。这时,持有手枪的第二个凶手出现,枪杀了休和罗娜。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几个人。”
“你说的那个‘第二个凶手’,也就是指我?”
“只有你啊,只有你能把手枪带进顶层。头天晚上飞到大厦的水母船是无人驾驶的,吊舱里没有人,这点已经通过物流公司的数名员工证实了。
“住在顶层的人——休和罗娜,以及帕梅拉也可以排除。要是他们的话,在案发头天晚上之前早就可以准备好枪,采取将珍稀生物运到顶层一样的方法就能做到。这样的话,一开始就可以枪杀‘玻璃鸟’。
“最后,伊恩·加尔布雷斯他们四位来客也不可能。搭乘直达电梯前,有金属探测器把关,还有保安检查随身物品。实施犯罪的时间也太紧张,从进入顶层到坐上水母船起飞为止不足三十分钟。他们跟你不一样,要避开其他人的视线,还要把仅有工作关系的休和他女儿罗娜一起叫到宴会厅,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更重要的是,他们自己也被杀了。我不觉得他们有带枪进去的动机。”
“要瞒过金属探测器和保安这一点,我应该也一样啊。还是说因为我频繁出入顶层,跟保安混了个脸熟,所以有可能趁保安不备夹带进去?听起来这欲加之罪未免过分了吧。”
“也不是这样的哦。我们问过保安了,你随身的包不是好几次都弄响了金属探测器嘛,因为有个铝制的文件夹。那里面能藏一把枪吧?”
律师背上流下冷汗……连这种事都查到了?
“当然,一开始保安应该也会检查文件夹里面,但多次触动金属探测器,慢慢地保安也就不再检查文件夹,只是看看包里就算完了。大厦崩塌的前一天也一样,保安是这么说的哦。正因为你多次去顶层,才能耍出这样的把戏。”
“仅仅是假设而已,而且欠缺合理性。你不是说把枪塞在休的手里就好吗?不管假设谁是凶手,这点应该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凶手没这么做?你可别说连炸楼都干得出来的凶手顾不上考虑这么多。”
“哎呀?你不否定自己带枪进去了啊。”玛利亚露出恶魔般的笑容,“——当然,第二个凶手应该也考虑到这点了。但是,把枪塞到休手里这项伪装工作,只有当全部受害人都明明白白死于枪杀的时候才能最大限度发挥作用。‘玻璃鸟’和两父女的死因既然泾渭分明,那总会萦绕一个疑问: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枪杀所有人。
“而且,就算把枪塞到休的手里,受瓦砾挤压的影响,枪也有可能从休的手里脱落,甚至有可能根本发现不了。对第二个凶手而言,与其冒着白忙一场的风险,为了伪装而放弃手枪,还不如继续拿在手里当底牌更好。
“凶手肯定做梦也想不到爆炸当天,竟然会有一个年纪轻轻的警察自己爬到顶层,发现了遭到枪杀的尸体和‘玻璃鸟’的尸体,以及没有凶器的现场……对吧?”
他听到自己口内大牙紧咬的声音。
“那么,一开始别用枪不是更好吗?第二个凶手为什么不用和你所说的第一个凶手相同的凶器?”
“那还用说。因为发生了对凶手而言意想不到的意外,让他没空慢悠悠地去拿刀杀人了。”
“意外?”
“第一个凶手刺死了‘玻璃鸟’们,这时第二个凶手出现,枪杀了父女二人。只要如实观察情形经过,这点是明摆着的。我说的意外指的是‘玻璃鸟’被杀害这件事本身哦。”
“被杀害是计算失误?我越来越糊涂了。对帕梅拉而言,他们的死应该在计划内吧。”
“你打算全推到她身上?很遗憾,事情没那么简单。把枪塞到休的手里就能把罪行全推给他——我是这么说过,可如果最后打算毁掉大厦的话,那本来就没必要杀害他们。只要把父女二人一起和‘玻璃鸟’关到收藏室随便哪个笼子里就足够了。之后炸弹自然会连同大厦在内,把他们一并杀掉。
“这样应该可以谱写‘未及逃脱,因大厦崩塌身亡’这样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剧本的。那凶手为什么宁可冒着被血溅到的风险也要夺走‘玻璃鸟’的性命,哪里有这个必要……可现实中,他们被残忍地杀害了。
“为什么?因为‘玻璃鸟’的死不是第二个凶手想看到的结果。他们被另一个人杀了,这完全在计划外。而且偏偏是在凶手将计划付诸行动的最后关头。
“第一个凶手既不是杀害伊恩他们的凶手,也不是炸毁大厦的凶手。跟真凶——跟‘第三个凶手’毫无关系。第一个凶手发狂,作为第二个凶手的你便‘以杀止杀’。”
他没回话。
他无法反驳——她已经看破了一切。
“如果不是帕梅拉,那第一个凶手究竟是谁呢。”
“还用问吗,是罗娜·桑福德啊。恋人——恰克·卡特拉尔的心被‘玻璃鸟’夺走了。憎恨让她杀掉了宠物。”
※
罗娜死去的样子,玛利亚至今仍能鲜明地记起。
从脸颊到毛衣、牛仔裤都溅上了血,甚至连右手都从手掌到袖口沾满了血。
若只是被枪打中,流出的血实在太多了。应该更早留意到的。那不是罗娜自己的血,是从“玻璃鸟”身上溅出来的血染红了她的右手——那只曾经握着凶器的手。
※
“你收到紧急联络去了大厦顶层,目击了当时的情形,当场便决定干掉罗娜。既然对罗娜下了手,就不可能让她父亲活着。所以,你连休一起收拾了。
“罗娜刺死了‘玻璃鸟’,而赶过去的你射杀了罗娜和她父亲。这就是爆炸前一天,伊恩他们到达之前在大厦顶层发生的一切。”
“那……帕梅拉呢?”光问这一句,他就已用尽了全力,“她在干什么?没去阻止罗娜杀害‘玻璃鸟’吗?”
“应该阻止了吧,但发现得太迟了。她应该忙着准备迎接伊恩他们,罗娜偷偷地躲过了她。等她注意到收藏室有异变时,罗娜已经对几只‘玻璃鸟’下了毒手。
“她父亲休应该也去制止她了。‘玻璃鸟’有四只已经断了气,一只受了重伤但勉强还活着,就是我听到声音的那个……然而,区别也只是当场死亡和第二天死亡而已。”
罗娜撕心裂肺的叫声像诅咒般地在他耳边响起。
(放开我!)
被父亲和帕梅拉压着的罗娜,五官扭曲得早已不见平时的娇美。
(这些家伙——是这些家伙不对!都怪他们,恰克他,恰克他——)
“休本人或者帕梅拉,我不知道是谁打的电话。总之你赶到了大厦,枪杀了桑福德父女。既没有慢慢劝说罗娜的时间,也没空选择凶器。要是不快点让她闭嘴,等伊恩他们一来,一切就都败露了。”
“为什么那个时候没连帕梅拉一起杀了?她是头号目击证人啊?”
“还用说吗?因为帕梅拉是你的同伙啊。”
将军——红发刑警露出如此宣告的表情。
别慌。
真相被发现,和会被官方正式承认是两回事。因为职业的关系,这点自己比谁都清楚。
“帕梅拉虽然没杀‘玻璃鸟’,但并不是完全无辜的。她本来应该在大厦里,实际上却和参加晚宴的来客一起在相隔甚远的休的旧宅邸。这个事实就表明案子中有她一份。只有她能做到将收藏室及宴会厅的惨状瞒过来客,并带着他们乘上水母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