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刚才在三十五楼的什么人散播的,“着火”“恐怖袭击”“炸弹”等惊悚的字眼在众人口中交传,大部分人脸上都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到二十九楼的时候,涟听见从门缝里传来如同尖叫的声音。
“冷静!请在原地暂时等待!”
这是保安或者主动担起指挥责任的员工吧。为了避免消防楼梯拥堵,在离火灾现场较远的楼层原地不动等待,是高层大楼火灾救援的原则。然而一旦真发生这种情况,能冷静行动的人很少。涟从消防楼梯的人群中挤出,进入楼层内。
“冷静!请不要随便乱动!”
一位二十来岁、穿着制服的女性对着杀气腾腾的群众扯着嗓子喊。涟站到女性身边,高高举起证件:“我是警察!”
大概是听到了涟的声音,楼层里的杀气渐渐退去。女性的脸上浮现出交织着惊讶和放心的神色。
“谢谢。我——”
“道谢的话回头再说。请你继续指挥大家撤离。”
女性点点头,再次开始大声喊话。涟一边帮忙指挥,一边感到一种不常见的焦灼压在心头。
下楼梯的人流尽管密度不断增大,但仍奇迹般地保持着平稳。
不知道是事态尚未传到离地面较近的楼层,还是下面的保安进行了妥当的指挥,或者因为下面购物区有扶梯可以代替楼梯,人群分成了两拨。不管是哪种情况,未陷入最糟的状况实属侥幸。
但现在还不到安心的时候。
在购物区的人数应该是办公区无法比拟的。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了事态,涌向消防楼梯,那马上就会引起大恐慌。
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从爆炸的声音和震动距离之近判断,爆炸应该就是在楼上三十六层或三十七层附近发生的……是煤气泄漏吗?但据监控员说,居住区应该还没有住户。
——那么,是炸弹?
有人放了爆炸物,并且引爆了——这并非不可能。
在休·桑福德的大楼中,十年前有过这样的实际案例。跑下消防楼梯的人们脸色凝重,恐怕也是因为想起了过去发生的悲剧吧。
只是,听说机房和居住区都被封着。如果是爆炸物的话,那么是谁、什么时候、如何放的?是撬开了门锁吗?能引起那么大的爆炸声和冲击的爆炸物,案犯是从哪里弄来,又是怎么带进楼里来的——
不,回头再推测。现在要分秒必争保证疏散工作完成。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爆炸只有这一次。不管原因为何,这时候要是发生第二、第三次爆炸,那正在逃生的人们之间勉强保持的均衡状态就会立即崩溃,令整栋大楼陷入恐慌之中,也许只靠涟和保安会难以维持秩序。要在事态变糟之前把所有人疏散到楼外。
所有人——
大厦的主人,休·桑福德还在顶层,或是已经逃生了?不管怎样,一开始调查珍稀生物的违法交易这一初衷现在只能先放一放了。
另外——
玛利亚她现在在哪儿?
涟的担心会不会只是杞人忧天,她其实已经出去外面等着自己了。还是——
事实证明只是杞人忧天——就没有发生第二次爆炸这一点来说。
涟跑下消防楼梯,根据情况在各层楼帮忙指挥,在看得到的范围内对逃生人员的安全进行确认。来到购物区后人骤然增多,但保安的指挥比想象得更干脆利落。
把指挥的任务交给保安,从一楼出入口跑到外边时,距爆炸已经过了近三十分钟。
大厦周边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一场大混乱。
刺耳的警笛和汽车喇叭声响彻大街,扩音器传出的叫喊声混杂交错。沿着地界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外挤满了人。从玻璃大厦里出来的人们背对着大厦狂奔,仿佛在逃离恐惧。最先赶到现场的报社摄影师就算遭到警察阻止仍按着快门。
涟仰望着大厦——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南侧正中央附近开了一个纵向约占两层楼的大洞,不断喷出火焰和黑烟。
破洞旁边的玻璃窗也碎了,玻璃裂开的地方同样向外喷火吐烟。
涟曾听过煤气泄漏或化学实验的错误操作导致整个房间被炸飞的事例,但他也未曾这么近距离地身处爆炸现场。想到自己刚才就在爆炸发生的正下方,他直到现在才开始起鸡皮疙瘩。
但是让涟战栗的,不仅仅是爆炸现场的惨状。
火势蔓延得太快了。
不只是发生爆炸的楼层,上面三、四层的窗户也冒出烟来。虽说距爆炸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但是考虑到楼层的面积和防火设备的存在,火这么快就已经烧到上面的楼层可以说是异常的。
防火门和灭火装置失灵了,还是说放了大量的可燃物?从这里无法确认。
“你快点儿离开这里。”
身穿防火服的消防员严厉的视线钉在涟身上。
他本来想说自己是警察,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听说在N州消防员和警察的关系不好,不应该引起不必要的对立。
“对不起,我在找我的同伴——你看到一个红头发红眼睛的女人了吗?”
“没看见,快走。”
消防员把涟赶走了。
玛利亚没出现。
可能是因为离爆炸现场较远的楼层的疏散被安排在后面,在三十五层的涟跑出来之后,逃生的人群依然不断涌出。涟判断轻举妄动会起反作用,于是就在从大厦里跑出来的人群中寻找玛利亚的身影,可他红头发的上司毫无要现身的迹象。
大厦周边的群众淹没了人行道,甚至挤到了机动车道上。尽管看热闹的人和媒体聚过来也是一个原因,但更接近实情的是仅仅因为从大厦里跑出来的人就在不断增多,人群渐渐挤成一团动弹不得。
涟左右张望,还是没有玛利亚的身影。那女人可不是一般的醒目,只要一进入视线就不可能看漏,可至少就近找不到她。
她会不会为了找涟跑到大厦后边去了?如果自己也跑去找,会不会反而相互错过?话说回来,要是涟担心的事情成真了,那留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
不冷静了——要是平时的自己,应该能即刻做出判断的。
又花了十几秒思考之后,涟从群众之间穿过,开始行动。
现在应该做好迎接最坏事态的准备。要是白忙一场回头当笑话讲就好了,但若不是,一点迟疑都可能会导致致命的结果。
就在他为了找一个能跟外部联系上的地方,从人群旁走过的时候——
爆炸声再次响起。
仰望大厦。
西南角,比最初的爆炸地点略高的楼层向外冒着烟。
玻璃碎片飞舞着撒向地面。
四下响起无数绝望的尖叫和哀号。


第5章 玻璃鸟(Ⅲ)
一九八四年一月二十一日9:40——
塞西莉亚叫得喉咙生疼,全身都没了力气,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死了。特拉维斯,就在刚才还好好说话的人,死了——
“塞西莉亚!”伊恩摇着她的肩膀,“看着我的脸。大口吸气——呼气。”
塞西莉亚任由伊恩盯着自己的眼睛,反复做着深呼吸。尽管恐惧未消失,但心头的混乱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我去看看温伯格,你最好别看。”
塞西莉亚摇着头对伊恩说“不”。
“我没事的……别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她缠着恋人。伊恩牵起她的手,慢慢走向特拉维斯的房间。他们看到恰克和帕梅拉同样沿着变成透明的墙壁在往特拉维斯那儿走去。
特拉维斯已经回天乏术了。
只放了一张简陋的床的朴素房间门大开着,亚麻油地毡上的血泊渐渐扩大。在尚未凝固的鲜血的海洋中,特拉维斯面朝下趴着。
白衣服的背部被血染透,能看到好几处刺伤的痕迹。不只是地面和特拉维斯的背上,连变成透明的墙壁上也沾着斑斑血痕。
看着这凄惨至极的场面,塞西莉亚不禁捂住了嘴……这不是简单的死亡,怎么看都是谋杀。
没看到凶器。是凶手拿走了吗?
“特拉维斯先生——”
恰克的声音变了调。
帕梅拉没说话。她脸上仿佛戴着没有表情的面具,可交错在腹部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伊恩绕开血泊走近特拉维斯,蹲下去用手指按在遗体的颈部,应该是在检查脉搏。任谁看都知道已经迟了,可他大概实在忍不住要检查一下吧。伊恩终于站了起来,静静地摇了摇头。
“身体还有温度……看这样子,估计被杀之后还没几分钟。”
他的视线依次扫过聚在房间里的众人。
“那么,以防万一,让我问一下,是谁杀了温伯格先生?”
没人出来承认。沉重的静默之后——
“什么谁不谁的。”恰克充满敌意的视线钉在帕梅拉身上。“除了她还能有谁?不就是她把我们关在这里的嘛!”
“不能急于下结论。溅出这么多的血,凶手肯定也沾了一身。不过……”伊恩把帕梅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你们也看到了,她身上完全没有血迹。你怀疑她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不能没有证据就一口咬定她是凶手。”
正如伊恩所说,帕梅拉的头发、皮肤以及女仆装上都没沾一滴血。
他有一瞬间怀疑会不会是她洗掉了血迹,可她的头发衣服皮肤都是干的。就算头发可以戴浴帽避免沾湿,但衣服上如果沾了血就不那么容易洗掉了。如果像伊恩说的,特拉维斯才死了没几分钟的话,在这几分钟里换一套女仆装是很困难的。溅到皮肤上的血也只能擦拭或者冲洗掉。
就算是冲洗掉了……如果用了水,那水滴会溅到周围。应该很难把那些痕迹一滴不漏全都擦掉。
塞西莉亚装作不经意地打量恰克。他的身上还有白衣服上也没沾上血迹。伊恩,还有自己也一样。
“是不是穿了雨衣。”
“那应该有一件沾满了血的雨衣藏在什么地方。之后我们去找找吧。”
伊恩朝周围打量了一圈。墙壁变成透明的,“牢房”可以一览无遗,但没看到任何类似雨衣的东西。唯一的死角是浴室被浴缸遮住的地方,但如果藏在那儿,只要走近马上就能发现。
“就算找到了,要是连是谁用过都能知道就好了。”
就算什么地方藏着沾血的外衣之类的东西,也无法成为直接指认凶手的证据。这是伊恩想表达的。
“说什么是谁,我们连衣服都被人换过了,怎么可能有什么雨衣。而且凶器呢?我们赤手空拳的,怎么可能让特拉维斯变成这样!”
“凶器的话,厨房有菜刀。大家也都知道放在哪里。正好,现在大家一起去查看一下吧。”
厨房的门是开着的。放在洗碗池下面橱柜里的大小两把菜刀,状态跟一开始看到的时候一模一样。
上面也没沾着血。刀刃有些发暗,不是不能看成使用过的痕迹。但如果说本来就是这样的,也没办法否认。
调理台上摆着食材和餐具。洗碗池里有水滴。是在这里把血洗掉了,还是在为大家准备饭菜,这也很难判断。只是考虑到洗碗池的大小,明显不可能清洗全身。
餐具架还有冰箱也都查看了,但别说凶器了,甚至找不到雨衣、擦过血的抹布还有血痕。
以防万一,他们也去查看了一下浴室,洗浴处没有一滴水,浴缸也是空的。塞西莉亚心烦意乱地跟着大家一起回到了特拉维斯的房间。
“很遗憾,没找到任何决定性的证据。”
“会不会是用纸巾擦干净之后丢进厕所冲走了?”
恰克的反驳很薄弱。
“你怎么还说这种话。”伊恩大幅度摇了摇头,“说到底,就算把我们关起来的是帕梅拉小姐,她的行为事先未必没人知道。”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伊恩……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除了帕梅拉小姐,说不定还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就是所谓的同伙,他可能在我们之间。那么恰克,我问你一个问题。刚才出现的玻璃鸟,你显得很熟悉。你很熟悉桑福德先生的宠物鸟。你是在哪里认识‘她’的?”
恰克的脸色变了。发青的脸色混着惊愕,就像对方只下了一个子就把整个棋盘上的石子都翻了过来一样。
是啊。身为领导的特拉维斯就不说了,只是普通员工的恰克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知道休秘藏的宠物的?
“这个……”
“你要不想说就算了。但是你最好搞清楚,你和桑福德之间有超过社长和员工的联系,这正是你自己证明给我们看的。你要是怀疑帕梅拉小姐,对我们而言你就是凶手的第二候选。”
“不,不是——”
恰克说到一半就闭了嘴。他紧紧握拳,嘴唇颤抖,最终嘟囔着什么移开了视线。伊恩也没继续追问,只是耸了耸肩。
帕梅拉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的争论。塞西莉亚受不了这痛苦的沉默,出声说:
“温伯格先生……为什么会遭遇这种事。”
“不知道。”伊恩的目光落在特拉维斯的遗体上。“看他的背部被刺成这样,只能说凶手应该对他怀有相当大的仇恨。现在我们没法推测出具体的动机。”
在动机这点上,比起帕梅拉,反而是跟特拉维斯关系密切的恰克更有嫌疑。
只是……如果恰克是凶手,他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杀害特拉维斯?就算恰克和休之间有什么勾结,但是在休名下的大楼里,还假装跟目标特拉维斯一起被幽禁起来……这实在过于绕弯了。
恰克突然抬起头。
“艾嘉呢?!”
“艾嘉”——这是刚才恰克叫玻璃鸟的名字。
墙壁变成透明的玻璃,所有房间几乎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不见玻璃鸟的身影,也听不到啼声。刚才在厨房和浴室查看了一圈,那时候甚至没感觉到玻璃鸟的气息。
跑到哪儿去了?天花板和地上都没有玻璃鸟能钻过的缝隙,出入口只有大厅的铁门。
嗡——
响起混着杂音的低沉震动声,玻璃墙壁又恢复成了灰色。
这和一开始墙壁变成透明的时候一样毫无任何预兆,只是一瞬间的变换。
“啊?”
众人不由失声低呼。
伊恩挑眉道:“这是……”恰克也如受挫般视线摇摆不定。
这墙壁不会是……
“那、那个,Miss——”
想问帕梅拉,才发现不知道她的全名。
“帕梅拉·埃里森。请别介意,叫我‘帕梅拉’吧。”
“那……帕梅拉。这墙是怎么回事?突然变成透明的又突然变回来……这是什么装置?”
“技术上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听说是老爷以个人名义从SG公司特别订购的。”
“是‘透光率可变玻璃’!”伊恩的声音透着天真,“我还想不会真是吧,已经走到能量产这一步了啊。真快。恰克,你也知道这事儿?”
“我知道在进行半量产的试验。鬼才知道已经用在这种地方了。”
恰克的回答带着火气。
果然——
透光率可变玻璃的事儿,塞西莉亚也从恋人口中听过。她想起决定要在休面前做报告之后,伊恩打着练习的旗号乐此不疲地对自己详细说明过其中的理论。
但是,她从没想过居然会以这种方式目睹实物。
报告是去年年底进行的,只不过是一个月之前。如果是那之后突击进行试生产和安装施工,那这个“牢房”就是最近才建起来的。
休到底为了什么才建了这么个地方?
四下一片瘆人的寂静。只能听到空调的风声。
嗡——
墙壁和地面小幅摇晃起来。
众人不禁失声惊叫。但摇晃并不剧烈,很快就停了。
“是大卡车。”帕梅拉淡淡地说道,“好像受地面构造影响,远处干线道路的震动会传到这里。大小姐相当介意这个,不过大楼本身建得很结实,请不必担心。”
一个人被杀了,什么叫别担心?而且——
这里究竟是哪里?真的是休的别第吗?
“谁管那些事啊。帕梅拉,你把她——艾嘉藏到哪儿去了?”
恰克逼上前问道。帕梅拉冷冷地回答“您无须知道”。
“我已重申了几次,那是老爷的东西。恕我僭越,不过是一只鸟而已,您有必要这么上心吗?”
“你!”
恰克揪住了帕梅拉的衣襟。
“住手!”塞西莉亚叫起来,“请住手。有人死了啊……这是在死者面前啊。你们不觉得对不起死者吗?”
就站在特拉维斯的遗体旁边争论的两个人,简直就像两个不明真身的怪物一样。
恰克像是这才回过神一般,放开了帕梅拉的衣襟,难堪地转身背对着三人。伊恩向依然戴着无表情面具的帕梅拉问道:
“帕梅拉小姐,有什么办法跟外界联系?我不知道桑福德先生把我们关起来要干什么,但是温伯格先生都这样了,没空继续玩游戏了,要赶快报警。”
“没办法联系。至少无法由我联系。刚才我也说过了,这里没装内线电话或者对讲机之类的东西。正面的门也只能从外边开锁。只能等老爷发现有异常了。”
一阵恐惧袭来。就连陷入如此事态,他们还是没法出去吗?
简直就像鸟笼……休·桑福德是要把他们饲养在这里吗?
而且——
“你呢?你真的和我们一样被关在这里了?”
“是的。”
回答得仿佛事不关己一样。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难道和我们一起被关起来了?
——我只是遵从老爷的吩咐而已。
怎么可能!
一直以为帕梅拉只负责给休传话,能自由出入外界。难道说她对特拉维斯的回答是毫不作假的事实?
“您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我也没指望得到各位的理解。”
塞西莉亚说不出话来。
如果自己站在帕梅拉的立场,再怎么说是休·桑德福的吩咐,跟客人一起被关在不明究竟的地方,对这样毫无道理可言的命令,怎么可能老实服从呢。
“帕梅拉小姐,让我替恰克再问一次。你把玻璃鸟放到哪儿去了?”
“无可奉告。那不是用来给人观赏的。”
“这不对劲。你应该也明白吧。如果不能出入外边,那玻璃鸟现在应该也在这‘牢房’的某处。然而刚才墙壁变成透明的时候,哪里都没看见玻璃鸟。”
长长的沉默过后,帕梅拉无表情的面具有了细微的动摇——看上去好像如此。
“我不知道……我也觉得奇怪。我确实应该放起来了。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呢……”
我去准备饭菜,请大家在房间里稍等——留下这句话,帕梅拉就走了。
向特拉维斯的遗体默祷之后,塞西莉亚等人也出了房间。结果遗体只能这么放着。本想至少把他的姿势摆好,可想到在血还没干透的时候这么做,自己的衣服也会沾上血,就犹豫了。伊恩安慰她说,出于保护现场的目的,最好不要乱动。
“饭菜,哼。”走在过道上,恰克语带讽刺地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吃得下去……特拉维斯都变成那样了。那女人的神经到底是什么做的。”
他明显流露出对帕梅拉的怀疑。“不会是又想下毒吧。”伊恩开玩笑说,可恰克笑不出来,皱起了眉。
“那个,伊恩……她说的话,能信多少呢?”
铁门真的只能从外边打开吗?帕梅拉自己和他们一起被关起来了是事实吗?她是真的找不到玻璃鸟去哪儿了吗?
“不好说。不过想断定她从头到尾全是在说谎,现在还为时尚早。”
“啊?”
“比如说,她其实能打开门,或者其实能跟外面联系。那在这种情况下,对帕梅拉小姐而言最需要戒备的事态,你觉得是什么?”
“应该是被我们抓起来吧。”
“我是说为了避免被我们抓起来,她应该回避的事情。不能让我们产生决定性的疑问,绝对需要回避的事态——塞西莉亚,你明白吗?”
对帕梅拉而言,绝对需要回避的事态……
尽管被伊恩的视线扰乱了心,塞西莉亚还是试着开始思考。突然一个想法浮现在她脑中。
“比如说……她出入大门的时候被我们看到?”
答对了。伊恩露出一个笑容。
“那样她说的门锁打不开这个谎言马上就会被戳穿。同样,即使不是被直接目击,如果发生什么暗示门能够打开的事情,一样会招来我们的怀疑——比如‘牢房’里有什么突然消失不见了。”
塞西莉亚明白了伊恩的言外之意。
暗示门能够打开的事情——这指的是玻璃鸟不见了这件事。如果是帕梅拉故意把玻璃鸟藏起来的,那她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招来怀疑的举动?
“她可能只是没顾上。”
“不一定。你为什么会注意到玻璃鸟不见了?那是因为墙壁变成透明的了。如果墙没变成透明的,那关于她的疑问应该只不过是‘被放到哪个房间去了’。”
大概是被说中了,恰克的表情充满了苦涩。
对啊——就算是帕梅拉打开铁门把玻璃鸟拿到外边去了,只要墙壁没有变成透明的,那也不会这么快就发现玻璃鸟消失了。墙壁在透明、不透明之间的切换,不知道是谁在哪儿操作的,但假设开关在帕梅拉手中,那就相当于她错上加错地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而且……玻璃鸟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会不会这里还饲养着休的其他宠物,搬走的时候只有她被丢下了?但是,如果刚才的推测是对的,那这里是最近才建起来的。忘记那样东西这事本身就令人难以相信。如果“饲养珍稀生物”,那至少会相应进行个别管理,而且把他们关起来的帕梅拉就算事先没检查“牢房”,也很难考虑她会忽略玻璃鸟的存在。
或者说,除了那扇铁门,还藏着别的通道?
还是——
“伊恩你怎么看?”
“我没有任何确切的想法。但关于刚才指出的矛盾,如果帕梅拉小姐全都想到了却明知故犯的话,那她的目的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想让我们以为‘铁门能打开’。”
一阵沉默。
“什么意思?”
“一个是为了让嫌疑扩散到门的外边。进一步说,就是为了把罪行推到休·桑福德身上。因为她身为女佣,不可能直接把‘老爷是凶手’这句话说出口。可能是想利用玻璃鸟绕着弯子把嫌疑从自己身上引开。不管做得是否成功。”
确实,休·桑福德的动向让人在意。
他现在在哪儿、做什么呢?是在铁门外边单手拿着红酒杯观察他们吗?刚才查看了一圈,倒是没找到监控摄像头一类的东西……
“你说‘一个是’,就是说还有别的原因吗?”
恰克问道,伊恩回了句“很简单”。
“那就是为了隐瞒铁门真的打不开这件事。”
塞西莉亚停下了脚步。
“啊?”
“我们虽然怀疑帕梅拉小姐,但没对她采取决定性的行动。为什么?因为没她的意思就无法去铁门外——我们无意间被引导着做出了这个判断。对不对?就算我们把她绑起来处以私刑,但无法真的伤及她的性命。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桑德福可能真的会丢下我们不管。‘铁门能打开’这个认知,反而保护了她。但如果这个想法是错的……”
铁门真的打不开?
“别瞎说。打不开的话艾嘉去哪儿了?厨房的橱柜还有浴缸里面不是都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