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过去这几天,对不起。”艾克桑德用手指夹着床罩,就像他小时候那样,“我只是担心。”
“我知道。我也要道歉。”内森说,“看吧,你说得对,我和史蒂夫约了个时间。我会好好想想你说的那些改变。不过我不能向你承诺说我会搬走,伙计……”
艾克桑德显得有些失望,但内森想实话实说。他说的是实话。出于种种原因,他无法一走了之。财务原因,现实原因……尤其是,他有时候觉得—事实上很多时候都觉得—他和内地有着无法割舍的联系。他喜欢这种联系。他喜欢太阳高悬天空时的那种酷热,喜欢看着牛群漫游,喜欢眺望辽阔的平原,喜欢看见尘土变幻莫测的色彩。只有在这些时候,他才感到他是幸福的。如果艾克桑德不能感受到这一点—内森知道,并非人人都能—那么他就无法向艾克桑德解释。内地是残酷无情的,但它让内森觉得像是家。
“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保证。”内森伸出胳膊,抱住他的儿子,艾克桑德也抱住了他。“你可以相信我。”
“是啊。我知道。”
内森离开艾克桑德,让他起床、穿衣。在大厅里,内森仍能听见从客厅里传来的聊天声。那是一种美妙的声音。他朝客厅走去,然后看见了固定电话。他停住脚步,回头望了望艾克桑德的房间,没有细想就走了过去,拨了一个号码。他拨号用了一会儿时间,第一次还拨错了。他又拨了一次。
“哪位?”电话那头的声音既令内森感到熟悉,又让他感到陌生。
“是雅基吗?我是内森。”
雅基似乎有些困惑,停了一会儿,然后问道:“艾克桑德出事了?”
“没有。他很好。”内森听见她放心地喘了一口气,“其实吧,是我想和你谈谈。”
“哦。”雅基又停了一下,“好的。”她似乎有些意外,但声音里没有内森习以为常的那种敌视。她的语气和她通过电子邮件或她的律师传达信息时有些不同。
“听着,雅基,我想对你说,丢下你爸爸不管是我的不对。无论我和你之间发生了什么,我那么做都太过分了。我要是能回到过去,我不会那样做的。”
“哦。”雅基停顿的时间更长了,“谢谢你。”
“我还想说对不起的是,我不是你们需要的那种人,无论是对你,还是对艾克桑德,都是这样。”
内森料到雅基会再次沉默。他等待着。
“你一直没亏待过艾克桑德。”雅基终于说,他听见她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内森,我不得不问,你是不是皮肤癌恶化了?情况不妙?”
“你说什么?不是。”
“那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我只是……”他停了一下,“觉得是时候了。”
内森意识到真的是时候了。愤怒了十年,挺不容易的。雅基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累了。他们又说了一会儿。他们的语气有些尴尬、陌生,就像一台旧机器。但他觉得这台机器又再次开始转动了。雅基表达了她对卡梅伦的哀悼。内森强忍着彬彬有礼地询问了马丁的情况。马丁显然干得不错,他的事业在以金属为中心的建筑领域依然蒸蒸日上。当雅基尴尬地聊到他们打算重新装饰艾克桑德的卧室时,他漫无目的地扫视着房间。他的视线落在了家庭日志簿上方的钥匙挂板上。卡梅伦的车钥匙垂在钥匙链上,就在内森自己几天前悬挂它们的地方。
电话那头沉默了。
内森意识到自己没听见雅基说了些什么。“对不起,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响起了一声失望的轻叹。这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不过他马上集中了注意力。“我说的是,谢谢你理解艾克桑德的考试,他需要在家多待一些时间。”雅基停顿了一下,“我知道你想念他。”
“是啊。”
“他也想念你。”
“真的?”
“当然了。你是他爸爸。”
内森感到他们之间闪过了一缕温暖。他一下子就想了起来,他过去为什么那么喜欢围栏那边的那个金发女孩。
“看见艾克桑德是我这一年最开心的事情。他真不错,你应该感到骄傲。”
“好的。你也应该感到骄傲,内森。”
内森听见了动静,看见他们的儿子站在门厅。他招手让艾克桑德过来,然后对电话另一边的雅基说:“他在这儿。我让他接电话。圣诞快乐,雅基。”
艾克桑德接过电话,有些目瞪口呆。这让内森既感觉好了一点儿,又感到内疚。他几年前就应该这么做了。
内森转身离开时,他又一次看到了钥匙挂板。他伸出手,取下了卡梅伦的钥匙。他慢慢走向大厅,手指捏着钥匙链。它上面仍粘着一些红色的尘土。他不由得想起来,在他们发现卡梅伦尸体的那个可怕日子,它被胡乱丢在卡梅伦的车前座上的情形。不是胡乱丢的,他心里想,而是整整齐齐地盘着。他以前从没看见他弟弟这样做过。
苏菲和洛叽叽喳喳地从客厅里跑出来,从他身边跑过。他的思绪被打乱了。伊尔莎脸上挂着笑,跟在后面。她手里提着一个垃圾袋,垃圾袋里装满撕破的包装纸。内森把钥匙放进口袋,也冲她笑了笑。丽兹出来了,看上去比昨天好些。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她朝厨房走去,经过他旁边时捏了捏他的胳膊。她似乎至少已经原谅了他。
“我最好去准备午餐。我给背包客放了一天假,你们做好帮忙的准备吧。”丽兹转过身,喊了起来:“苏菲!”
“干什么?”一个声音喊了回来。
“你能不能跑一趟,告诉西蒙和凯蒂,十二点吃午饭?”
“好的。”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苏菲出现了。她停了片刻,问道:“我能打奶油做巴甫洛娃蛋糕吗?”
“不能!我要打!”洛喊道。
“你们俩都能。”丽兹翻了个白眼,“我们还根本顾不上做那个呢。”
丽兹进了厨房。苏菲跑到了外面。屋内屋外一片寂静。然后,走廊的木板再次咚咚地响起来。苏菲又出现在了门口。内森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出事了。
“它不见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困惑。
哈里出现在内森身旁。“什么不见了?”
“背包客的小汽车。”
“他们走了?”
“大篷车还在。他们的小汽车不见了!”
哈里皱起眉头。内森跟着他走到了外面。
没错,背包客那辆破破烂烂的车真的不见了。那是他们自己的车,他们就是开着它来到镇上的。它昨天晚上还停在那里,此前的每个晚上都停在那里,紧挨着那辆大篷车。它过去停泊的地方此时空无一物。
苏菲跑过去,张开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看见了吗?”她喊道,“我都告诉你们了!”
大篷车的门开了,西蒙探出头来。看到内森、哈里、女孩们都盯着自己,他吃了一惊。
内森扭过头,看见伊尔莎和巴布慢悠悠地来到走廊上,估计是想看看究竟为什么这么喧闹。
西蒙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看上去刚睡醒。
“凯蒂已经进屋了?”西蒙问道。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他们在看什么。他睁大了眼睛,最后几丝睡意一扫而光,声音里透出惊讶:“那辆该死的车在哪儿?”
西蒙提着他的短裤跑过去。他站在空荡荡的地面上,先正着转了一圈,又反着转了一圈。那辆车没有重新出现。
“钥匙在哪儿?”哈里问道。
西蒙停止转圈,冲回了大篷车。他重新露面时,脸上的表情更加困惑了。
“它应该在柜子里,可现在它不见了!”
他又冲向了那个空荡荡的停车地。
“里面也没有凯蒂还在这里的迹象吗?”还没等西蒙再次开始转圈,哈里就连忙问道。
“没有!她也不见了!还有她的包!”西蒙停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他们,“等等,凯蒂开走了我的车?”
“我想说,伙计,看起来是这样。”
“可……为什么?”西蒙睁大了眼睛,然后他的脸色迅速变暗了,让内森感到吃惊,“那是我的车。她怎么能这样对我?”
内森清了清喉咙。“她的确提过她很想离开。”他不冷不热地说。
“为什么?她刚做出的决定,是吧?”西蒙忽闪着眼睛,在空地上踱来踱去,“妈的!妈的!我难以置信。”
“你听见她离开的声音了吗?”哈里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昨晚吃了安眠药。”西蒙厉声回答道,“我近来非常压抑。妈的!”他又踱起了步。“有没有人听见她什么时候把车开走的?”
内森强忍着那种回过头来瞥一眼伊尔莎的冲动。由于西蒙的提醒,他想起来了,他的确听到过一台引擎发出的低低的隆隆声。那时他困极了,以为是发电机发出的声响。当到他睁开眼睛,看见伊尔莎睡在身旁,就马上把那种声响忘了。
内森看着西蒙走来走去,嘴里喃喃着“愚蠢的贱女人”之类的话。他想到凯蒂趁着夜色离开,心头涌过一股暖流。仔细想想,她值得过更好的日子,这只不过是个开始。
“没了车,我该怎样离开这个鬼地方呢?”西蒙此时在大喊大叫,几乎声嘶力竭。
内森听见走廊上的巴布忍不住笑了出来。哈里和内森对视了一下,微微一笑,结果使他粗糙的脸庞稍微动了一下。
“我明天可以把你送到镇上,伙计。”哈里客客气气地说。
“然后他妈的又该怎么办?”西蒙厉声问道。
“我哪儿知道。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在那里把事情搞清楚。”
西蒙看了一眼他们,又看了一眼那片空荡荡的地面,然后转过身,跺着脚回到他和他女友曾经待过的那辆空空的大篷车里,啪地关上了门。
内森听见巴布和伊尔莎、女孩们回屋时仍在笑。他和哈里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关于这件事……”哈里开始朝房屋走去,“你不进来聊聊吗?”
内森感到放在他口袋里的卡梅伦的车钥匙沉甸甸的。
“哈里。”内森觉得自己的笑意就要消失了,“伊尔莎的车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听到这句话,哈里转过身来,问道:“没毛病?”
“她觉得卡姆一直在破坏它,因此要开它就太不可靠了。”内森看着哈里的脸,“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哈里起初什么也没说,然后点了点头。“是啊。我也这么怀疑,我后来终于想明白了。能难住我的车不多,但他妈的那辆车……”他又摇了摇头。
“她觉得他还在干别的事。”
“比如说?”哈里问道。
“就像爸爸干的那些事。”内森说,“你看上去好像并不意外。”
“不是的。”哈里朝房屋瞟了一眼,“你看,卡梅伦是个聪明的家伙,比卡尔聪明多了,你知道这一点。卡尔是个比较暴躁、爱找碴儿的浑蛋,不在乎别人知道不知道。但卡梅伦不是,他希望人们喜欢他、尊敬他。大家也的确都喜欢他、尊敬他,不是吗?然而私底下……”哈里久久不语,内森以为他不想继续说下去,但他又说道:“我开始想,要是卡梅伦不装得像个好人,他是不是更像你爸爸,说不定甚至更坏,因为他聪明,他能伪装。”
“你从没见过他干什么事吗?”
“没有,不过我觉得我以前应该看到过一些苗头。洛那非常悲伤的画,还有关于苏菲的胳膊,我觉得她说的纯属扯淡,但她发誓说事情就是那样。”
“上帝啊,哈里,你应该采取点儿行动的。”
“唉!”哈里伸出一根结着茧子的手指,指着内森,“你一年都不来这儿露露脸,伙计。你没资格说我应该干什么,不应该干什么。我藏着枪柜的钥匙就是怕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我让卡梅伦离开这里,去干我能想到的随便什么活。我还试图和他聊聊。等那也不管用的时候,我还和他吵过,就像那该死的背包客伙计偷听到的那样。”
“你可以给警察打电话。”
“你也可以啊!”哈里突然说道,直勾勾地盯着内森,“你什么时候不能打电话?说说你爸爸的事、你的事、你弟弟们的事、你妈妈的事。你也不小了,完全可以打个电话。你为什么不打?”
“我不知道。”内森讷讷地说。
但其实他知道原因,他意识到了。他之所以没有打电话求助,仅仅是因为他从没想到他可以这么做。他知道那些心照不宣的规矩—不要对任何人说,甚至也不要互相谈论。即使他想到过要求助,他似乎也根本没理由求助。他也许知道的不多,但在心里,他一直坚守着一个根深蒂固的真理—在外面,只能靠自己。
“我的确给警察打过一次电话。”哈里说,他的表情又变得高深莫测,“在你妈妈和你爸爸闹别扭的时候。那时你和卡梅伦在上寄宿学校,不在这儿。不过你可以问问巴布,我向你保证他肯定还记得。在那之后,你妈妈让我做出承诺,以后再也不这么做。问题很多,就是警官来一次也解决不了,而且结果也不好。”
“对妈妈不好?”
“对巴布不好。”
他们都盯着院子对面的坟墓,盯了很久。
“我知道巴布能做到踏实肯干,只要他想干。”哈里说,“但他小时候,他的处境甚至比你和卡梅伦还糟。你要记着这一点,可以吗?不是只有你和卡梅伦吃过苦头。”
内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是啊。我知道。”
哈里此时回望着房屋。内森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瞥见了厨房窗户里丽兹的身影。她笑着,低头俯视,也许是在和一个女孩说话。哈里看着,脸上露出放松的表情。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戒备。内森以前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内森看着哈里注视着他的母亲,突然前所未有地想,哈里之所以愿意在这座牧场待这么多年,除了土地和生活方式,也许还有别的。然后,丽兹的身影离开了窗户,哈里的眼睛也一下子失去了神采。内森觉得他猜到了实情。
“我在葬礼上和史蒂夫聊了聊。”内森说,“他觉得那晚卡姆的确对詹娜下了手。”
哈里只是点了点头。
内森感受到了他口袋里的车钥匙,觉得它们异常锋利。“你觉得她给他打电话想说什么?”
“不知道。难猜。”
“可你不觉得……”
“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吧,伙计。”哈里打断了他的话,“有时……无论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我觉得事情有时候会否极泰来。可等你到了该到的地方后再去刨根问底,看你是怎么到的那里,这并不一定都有好处,你明白吗?”
他又瞥了一眼那两座坟墓。风卷起了它们周围的尘土。
“现在……”哈里这次坚决地把身体转向了房屋,“你不进来和大家一起吗?”
钥匙上的金属刺痛了内森的皮肤。
伊尔莎的塑料信封被一条野狗叼走了。
詹娜·莫尔不在这一带。
钥匙链此时已被解下,仍在硌着他的手指。
卡梅伦的车孤零零地停在车道上。
内森摇了摇头。
“暂时还不进去。”


第三十六章
卡梅伦的陆地巡洋舰还停在内森和艾克桑德几天前停下它的地方。
达菲紧跟着内森。当他们再次上了那辆熟悉的车时,它显得很兴奋。内森坐在驾驶座上,感觉上面磨出来的轮廓完全符合他弟弟的身材。此时从座位到踏板的距离正合适。他从口袋里摸出了钥匙。引擎立即发动了,一如既往。他想起了伊尔莎那辆被闲置的车,心里有些酸涩。他等到空调平稳、高速地运转起来就下了车,打量着车的后面。达菲盯着他。
内森从车里拽出了瓶装水、罐装食品、冷却器。他搬出急救包,取出里面的东西,查看犄角旮旯的地方,寻找塑料信封之类的东西。
内森拆下备用轮胎,把内缘摸了个遍。那辆车已被警察检查过两次了,但他还是有条不紊地搜索着。他想以前他们不知道要找什么,而现在他很清楚。他摸了一遍脚垫,还摸了可以掉进东西的缝隙。他检查了车顶和车座的编织物,寻找隐藏的接缝。他仔细搜索了工具箱,然后滑到地面上,拿着手电筒查看底盘下面。他打开引擎盖,检查了边缘或底部被胶带粘住的所有东西。
一小时后,他开始打开食品袋,窥视瓶子里面。又过了半个小时,他打开一瓶啤酒,坐到前座上,一边让空调吹着他的脸,一边喂达菲卡梅伦储藏的饼干。
内森看着他周围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什么也没找到。就算有人真的从牧人坟墓那里挖出了一个塑料信封,然后把它藏在了这辆车上,他也找不到了。如果那时除了卡梅伦还有别人在车上,那么他是不会把自己暴露给内森的。也许……内森喝了一小口啤酒,不由得龇牙咧嘴起来。啤酒热得就像咖啡。也许他在卡姆的车里永远也找不到。
内森一动不动地坐着,啜饮着啤酒,思考着。他听见脚步声,然后通过布满灰尘的挡风玻璃看见一个人。巴布来了。
“我听见引擎响了。”巴布坐到了乘客座上,“我一直在找你。”
“我?”卡梅伦留下的那提六罐装啤酒现在只剩余五罐,内森全部递给了巴布。
“他们逼我来的。”巴布拿了一罐,然后扫了一眼车内,问道:“你在这里面干什么?”
“老实说,我不知道。”
“好吧,无论如何……”巴布啪地打开那罐暖啤酒,刚喝一口就不想喝了,“伙计,听着。我想说声对不起。”
“哦?”内森吃惊地看了过去。
“关于凯利的事情。我知道是我不对,不过那只是个意外。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凯利是一条很棒的狗。当时我听说它死了,我肠子都悔青了。我绝不是有意毒死它的。”
“我知道。”内森诚心诚意地说。
巴布看着他手里的那罐啤酒。“我感觉糟透了。我不应该下毒,可我不知道你在那个区域。我觉得我把毒饵都收起来了。我听说凯利的事时想跟你解释,但卡姆说他会解释的,他会把事情搞定。他对我说他跟你说了,你很生气。可他说你知道那是个意外,既然都这样了,你知道……”巴布拍了拍头,“我最好让自己忘记,不要再提了。”
内森喝了一大口啤酒,说:“他从没跟我说过。”
“没有。嗯,是啊。我刚开始的确有点儿惊讶。接下来,当你昨天说了那番话后,我真的有点儿慌。我很抱歉,伙计。我不知道要对你说什么。那事干得不地道,我一直很过意不去。我应该自己去和你说,而不是相信该死的卡姆。”
内森知道伊尔莎是对的。无论他原不原谅弟弟,凯利都回不来了。
“谢谢你告诉我,巴布。”内森叹了口气,“不过,应该道歉的是我。我几年前就该说了,但我真的抱歉,伙计,在对付爸爸这方面,我没帮你多少忙。”
“不用道歉。上帝啊,内森,那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老实说卡姆也是。”
“不过,我们还是应该……”
“应该什么啊?谁能对付得了爸爸那样的家伙?”巴布扫了他一眼,“无论怎么说,你也不好过。”
“也不完全是那样,真的不是。”内森说,“我和卡姆一直互相帮助。”
他们坐在那里,喝着啤酒,一起透过挡风玻璃盯着外面,盯了一会儿。挡风玻璃此时灰尘太多,很难看清外面。
“我不喜欢在这儿过日子。”巴布终于说,“它总是让我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那就是我要毒死那些野狗的原因。卡姆拒绝我的请求之后,我想挣点儿钱,好去达斯特维勒。那也是我这么讨厌这个地方的原因。”他叹了口气,“与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伙计,可一想到要待在这儿,再听我另外一个该死的兄弟呼来喝去十年,我头都大了。我就想换个地方。”
“到达斯特维勒射袋鼠,是吧?”
“是啊。”巴布的眼神有些迷离,“那里太棒了。找到我自己的位置,结识一些人。达斯特维勒还有小妞,你知道吧?比这儿多多了。”
“是啊。”内森冲巴布微微一笑,“我听说过。”
“卡姆死了,我觉得我的机会来了。就算我不能离开,好好经营这个地方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可以做些改变。可话又说回来……”巴布把拉环从他罐子上拽了下来,“事情明摆着,没人认为我经营得了它。他们都拼了命地希望你来帮助伊尔莎,我只能滚蛋了。”
内森皱起了眉头,说:“我觉得他们不想那样。伊尔莎会找个经理什么的。”
“伙计。”巴布说,“那正是他们想要的东西。我听哈里说了,还有妈妈。伊尔莎也是。我估计他们都等着你说同意呢。”
“老实说,还没人提过。”
“我知道,卡姆死后,他们都在欺骗自己,不想给你太大压力。事实上,你可能有点儿……”
“什么?”
“就像我说过的那样。”巴布拍了拍头。
“我不是那样。”内森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什么都找不到了,“也不是一直都那样。无论如何,我几乎经营不了我自己的牧场。”
“是啊,因为它糟糕透了。无论谁经营那个地方,都挣不着钱。哈里一直在说这个。卡姆过去也这么说。你能一直撑着,已经很不错了。”
内森久久不语。他伸出手,又打开了一罐啤酒。多亏了空调,这罐啤酒比较凉,只稍稍高过室温。“你要怎么办?”内森问。
“伙计,我不想搞经营。文书工作太多。别误解我,我没想让人征求我的意见,那样就太他妈的假惺惺了,不过别担心。我只想兑一些现金,去达斯特维勒。”
“袋鼠和小妞,是吧?”
“正是,伙计,正是。”
内森笑了,说:“有梦想也不错。”
“是啊。那你会帮我跟伊尔莎说说吗?她能不能买断我的股份?至少能买一部分吧?”
“你可以和她谈谈。她想知道你的想法。”
“是啊,我知道。可我今天凌晨三点左右经过客厅时,我感觉你的睡袋没怎么用。”巴布斜着眼,瞥了一下内森,咧开嘴笑了,“因此,我觉得,客观地说,你比我更懂怎样和伊尔莎谈。”
内森强忍着没笑出来,什么也没说。
“要不这样吧……”巴布接着说,“你买断我的股份,如何?慢慢来就行,我刚开始不需要那么多钱。只要你好好干,弄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
透过布满灰尘的挡风玻璃,内森看着外面。他几乎分辨不出前面是什么。“是啊。”他说,“也许吧。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帮你想个办法。”
“那太好了。谢谢你,伙计。”巴布瞄了一眼,“顺便说一句,把你的脸搞成那样子,我很抱歉。”
“没事。你还好吧?”
“是啊。”巴布哈哈大笑,“你根本没伤到我。我很耐揍。”
“那我就放心了。”
“这么说,我们和解了?”
“是啊。我们和解了。”
“好极了。谢谢,伙计。”巴布打开车门,下了车,“我要回去了。你在这儿忙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