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布和哈里说,卡姆最近似乎有些压力。”他说。
“什么?只是最近?”伊尔莎的声音有些气恼。
“时间更长吗?”
“你知道这个地方是如何经营的。他们知道实情。他一直都有压力,即使是在效益不错的时候。”她从绳子上拽下一个枕套,草草地折叠成方块,显得皱巴巴的。她吸了一口气,打开重新折叠,这次比较认真。“不过,我觉得哪里不对劲。哈里说得对。卡姆有压力,他情绪不佳好一阵子了。他有些魂不守舍,不太像他。我希望这种情况赶紧过去,可至少持续了六个星期,说不定更长。如果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情况越来越糟。”伊尔莎说。
“你问他原因了吗?”
“那还用说?”她开始下意识地辩解,“他对我说他很好。这里有操不完的心。正是因为卡姆工作努力,所以那才不意味着……”
伊尔莎停下来。
院子里有动静,两人转过身去。光线正在变得暗淡。他们看见巴布在栅栏最远的角落附近,那里的地势较高。巴布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一片泥土。即使在远处,内森也知道他站在哪儿。巴布没有朝晾衣绳这里观望,内森拿不准他是否看见他们站在床单中间。
“他在那里干什么?”伊尔莎问道。
“鬼才知道。”
巴布站在他们爸爸的墓前。在坟墓的上方,内森可以看到一棵桉树的轮廓。那是二十年前他父亲下葬后,他和他的弟弟们栽的。那天很热,干起活来很费劲,可那是丽兹的主意,他们只好照做,在那块地的前面挖了个坑。那棵树现在长得相当不错了,枝条摇曳,黑乎乎的,映衬着天空。
卡尔·布莱特的坟墓左边是给一家人预留出来的坟地。等他们死了就会葬在那里。正常情况下,紧挨着他的坟墓的那片地应该是丽兹的,但是现在,内森意识到,它应该是卡梅伦的了。内森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我该进去了。”伊尔莎突然站直了身体。从她的表情看,他怀疑她跟自己想的一样。“我想在关发电机前再看看女孩们。”伊尔莎说。
发电机每晚都会被关掉,以节省燃料和金钱。切断电源,院落整晚都会漆黑一片。内森已经习惯了。这些天来,他关掉他自己的发电机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独自躺在无边的黑暗里,从日落到日出。
“去吧,”内森冲晾衣绳点点头,“我会把这些收进去。”
“谢谢你。”她仿佛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改变了主意。
一条床单被吹到内森面前,因此,伊尔莎离开时,内森没能看见她。他把床单推到一边,刚好看到她消失在屋里。他又把身体转向了晾衣绳。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白亚麻床单显得幽暗,有些发红,又有些发灰。
在院子对面,巴布仍站在墓地旁,他的背影隐约可见。内森伸手去够下一条床单,但停住了。他看到巴布就着手里的瓶子又是猛饮一通,而后把瓶子放在地上,把手伸向裤子的前裆开口。一秒钟后,就传来了绵长的哗哗声。巴布在撒尿,错不了。那种声响不间断地持续着,然后终于有了间隔,直至无声无息。巴布终于尿完了。他拉上拉链,慢悠悠地朝房子走去,没有朝内森的方向瞅一眼。空气中飘荡着微茫的曲调,他在吹口哨。
内森一直没动,直到巴布离开。家庭坟地影影绰绰。他走了过去。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他时刻小心着落脚的地方。他看着他爸爸的坟墓和巴布不久前待过的地方,然后蹲下来,用指尖碰碰土壤。土壤已干。干渴的土地把湿气吸了进去。巴布撒尿的地方已无迹可寻。
第九章
天刚亮,内森就看到两个小女孩已在练马场上了。她们是卡梅伦的女儿。内森看了她们一会儿,然后坐到哈里四轮驱动车的乘客座上。
丽兹已经筋疲力尽,不愿也无力再反对,因此,巴布和艾克桑德都坚持要到卡梅伦的车上去见镇上的警官。尽管没人提,但内森知道,每个人私心里都希望格伦·麦肯纳能好好看看,然后说出个所以然来。
巴布挨着艾克桑德的后座坐下,没有和任何人说话。他昨晚离开坟墓时,内森还能嗅到淡淡的尿味,但当内森回到屋里时,发现巴布已进了卧室,门也关了。内森正盘算着要不要敲门,就听见哈里喊出了夜晚警报。发电机要关了。内森放下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最好不要交谈。接着,发电机停止转动,房屋一片黑暗,内森躺到沙发上,思考着他要说的话。不过,早上当他醒了时,他发现他的想法已经消失了。他突然发觉,他思考的东西毫无条理。
哈里发动引擎,驶上了车道。经过练马场时,内森做了个手势。
“在路边停一会儿,哈里。”
八岁的苏菲站在练马场中央,一只手牵着一根长长的缰绳引导着一匹马,另一条胳膊用吊腕带挂在脖子上。五岁的洛坐在围栏边,低着头,在一叠纸上画着什么。在内森记忆中,她们似乎没这么大,但话说回来,那是一年前了。内森看到伊尔莎在走廊上看着她的女儿们。卡梅伦的狗达菲无精打采地蹲着。
“嘿,姑娘们!”内森探出车窗,冲他的侄女们挥手。
哈里停了车。
“昨天没顾上和你们打招呼。你们怎么样?还记得艾克桑德吗?”
苏菲拴好马。两个女孩快速走了过来。洛盯着内森,仿佛不认识他。
“过来啊,来向你们的伯伯问好。”她们绷着脸站着,哈里催促道。
“嘿,内森伯伯。”苏菲说,声音抑扬动听。洛落后她半步,什么也没说。
她们看上去真像卡姆,尤其是眼睛周围,内森想。等她们再长大一点儿,她们有些混浊的淡黄色头发也许会变黑。艾克桑德的头发就是那样。
内森看着苏菲的吊腕带,那是用五颜六色的织物做成的,上面印着小马。
“你怎么了?”内森问。
“摔下来了。”
“哎哟,你还好吧?”
“小骨折。”
“那可不好。”
“是不好。”
她的话里是不是有点儿轻微的嘲笑意味?内森拿不准。她的年龄还小,似乎学不来那个。“那就这样吧。”他说,“小心点儿。我想我们稍后还会再见。”
两个女孩点点头,瞥了一眼哈里,然后跑回了练马场。
“好像随便什么都能吓到她们。”内森说着,看到苏菲用好的那只手拿起马缰绳,“可她的胳膊好像没把她吓住。”
“是啊。”哈里看着车道,“好啦,你知道的,苏菲就是这样。”
其实不知道。驶离时,内森想。他们经过伊尔莎身边,她抬起胳膊挥了挥手。
他们默默地行驶着,房屋落到了后面。哈里走的是大路,没有抄那条经过牧场的小路。内森能听见石子砰砰地弹离车身,比昨天声音更大,也更频繁。哈里开车比内森快,不过大多数人开车都很快。
爸爸出车祸时,内森还不到二十一岁。根据雅基的建议,那时他们俩一直生活在那座现在被他称作“家”的房子里。和后来不同,那时,他们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做爱很频繁。雅基长得不错,床上功夫更佳,有好一阵子,他就是因此而爱她的。卡梅伦当时在外面上一门农业综合经营课程,巴布还是个小屁孩。
让内森最感到震惊的是那起车祸极其普通。卡尔和丽兹夫妇当时正开车从镇上回来。他们这样做过很多次了。一头牛走到了车道上,卡尔赶忙转向。他这样做也很多次了。但这一次,他若不是动作太慢,就是车速太快,若不是方向盘打得太急,就是打得不够急……总之,车狠狠地撞上了那头牛。车翻了个底朝天,卡尔被夹在方向盘和车顶之间。丽兹被撞昏过去,当她在黑暗中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头在流血,而丈夫已经失血致死。她急忙用无线电求助,可过了四十分钟,才有人赶到。又过了三十分钟,救护车才到。事故已发生四个小时,他们谁都没有获得基本的医疗护理。在那段时间里,也没有别的车经过。
电话打来时,内森正在和雅基睡觉。他穿上衬衫和鞋子,雅基恰当地表示了同情,但又有些生气,因为内森要在半夜离开她,去参演涉及他家人的一出戏。总是事后才会发现危险信号如此强烈,甚至强烈到可笑。内森后来常常这样想。
当内森终于抵达现场时,丽兹已在救护车里了。当时还比较年轻的史蒂夫·菲茨杰拉德已开始忙碌。他把内森拉到一边,说了一下基本情况。卡尔仍被夹着,但犯不着立即解救他,因为他已经死了。但是后来史蒂夫用无线电低声传递信息时,内森无意间听到,卡尔的死亡过程不仅漫长,而且痛苦。如果有人早点儿路过,发出警报,说不定还有救。
夜晚很热,但救护车里面的丽兹肩上还是盖着毯子。她覆盖着一层因凝固而发黑的血,使人几乎认不出来了。
“她还算幸运。”史蒂夫说,“她会痊愈的。”
内森看着他的妈妈。她有些恍惚、憔悴,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幸运。他又朝车的歪歪扭扭的金属残骸里看了看。从那天起,他开车时的车速就比实际需要的车速每小时要慢上几公里了。
内森听见哈里哼了一声,他看过去。哈里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你没事吧?”
“没事,”哈里说,“我刚才在想你和卡姆还是小毛孩的时候,你们偷偷跑到牧人坟墓去的事情。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了。”
“那是怎么回事?”艾克桑德的身体前倾。
哈里透过后视镜看着他,问道:“你难道从没听说过这个故事?”
艾克桑德摇摇头。哈里瞥了一眼内森。内森耸了耸肩。
“我会告诉他?我会吗?那件事蠢到家了。”
“是啊。是挺蠢的。”哈里说,“但你们那时不过是小屁孩。你当时多大?十二岁?”
“十一岁。卡姆九岁。”想起弟弟,内森心里像翻倒了五味瓶。他沾满尘土的腿从一个满满当当的背包下伸了出来。
“你们当时为什么要偷跑出去?”艾克桑德问道。
“鬼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内森说,他能感觉到艾克桑德看着自己,巴布也是,“说实话,我们其实不是往牧人坟墓跑。那不过是通往镇子的路上一个歇脚的地方。”
那天,他们把背包塞满,天不亮就骑马出去了。他们当时觉得镇上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至于是什么,他现在想不起来了,反正肯定是某种好东西。他只记得他们有个计划,他们探讨了很久,现在还能想起一些细节,但他不想说。
“那么,发生什么了?”艾克桑德问道。
“他们没走多远,也就是刚开始,”哈里说,“在我们发现他们离开大约五分钟后,他们的爸爸就猜出了他们想干什么。我们开车去了那儿,停在坟墓旁,等着他们从远处的山顶过来。”他看着内森,“你还记得吗?”
“是啊。我记得。”内森想起了看见两个男人等在那里时的感受。
“你们发现他们后做了什么?”艾克桑德问道。
“我们把他们接上车,回家了。”哈里说,“我们把马缰绳拴在车窗外面,让它们在旁边飞奔。”
“爸爸生气了吗?”巴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是自打他们出发以来,他第一次说话。
“生气了。”内森没有回头看他,“生气了。他生气了。”
“我猜也是。”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重。大家都默不作声了。内森看到露出地面的岩层在前面绵延。不远了。
现在想来,内森十分庆幸他和卡梅伦被找到并接上了车,虽然当时他们不这样想。那个时候,即使带着补给而且运气极佳,他们最多也就能撑到中午。那是个危险的季节。他现在知道那么做有多么愚蠢了。内地的生存规则也许有些残酷,但它们是用血书写的。问问卡梅伦就知道了。
内森正想着,头猛地向前一探。哈里轻踩着刹车。
“从这儿往右拐。”巴布在后面喊道。
内森抬头看着岩石,看着那道在岩石间绵延向前、几乎看不见的裂缝。他们到了。内森听见艾克桑德在后面挪动身体发出的声响,他从后视镜里瞥了艾克桑德一眼。他的儿子看着哈里,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警车出现在视野之中,停在斜坡底部。卡梅伦的车仍停在坡顶上,就在他们上次看到的地方。格伦·麦肯纳警官站在它旁边。内森一行人往上走时,麦肯纳举起了手。
“你也没发现它有什么问题吧?”内森冲那辆陆地巡洋舰点点头。
麦肯纳点点头:“从镇上到这儿的路上,有一两分钟能看见它,就是你的边界外边的那条路,内森。”
“你能看见?”
“你自己没看见吗?”
“我不走那条路。”内森盯着警官的眼睛,“它通向的唯一的地方就是镇上。”
“说得也是。你看,不好意思,我昨天没能来这儿。另外那个警官怎么样?”麦肯纳继续盯着他。
内森和巴布对视了一下。“挺好的。”内森说。
“我听说他挺能干的。”麦肯纳冲车门点点头,皱起了眉,“我记得他好像说车门没锁。”
“是啊。我们发现它时,它就没锁,”内森把钥匙递了过去,“是拉德洛锁上的。”
“为什么?”
“以防有人经过。”
麦肯纳看上去像是被逗乐了,但他什么也没说。他打开车门,看着里面。他彻底检查了一遍,和他的同事检查的地方一样,还检查了几处那个家伙没想到的地方。和拉德洛一样,他看见车后面的食物和水便停了下来。内森能嗅出三明治和水果已经开始变质了。最终,啪的一声,警官关上了后门。
“我想我们已获得了我们想要的一切,所以,你们可以开回去了。”
艾克桑德脸上现出沮丧之色:“你不打算把它扣住……我不明白……不调查一下吗?”
“不用,伙计。我很抱歉。”麦肯纳摇了摇头,“注意,要是我觉得那么做有用,我肯定会做的。我可以让刑事情报科的小伙子们从城里飞过来,做各种检验,但要提出充分的理由,否则他们不会专程跑一趟。这里没有打斗的迹象,什么都没损坏,贵重的设备也没被偷。我不知道卡梅伦当时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但你叔叔没死在这辆车里。”
约有一分钟,没有人说话。系在门把上的提示犯罪现场的带子在风中摇摆。
“那么,我们都知道了什么?”麦肯纳一边说,一边看着他们四个,“卡梅伦说他要去莱曼山,但不知什么原因,他改变了主意。从这里到他丧命的地方所走的路,是条非常老的徒步旅行线路。他应该知道在这个时候离开车会遭遇什么。徒步,没带水。他星期三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八点左右。”哈里说,“伊尔莎和一个临时工看见了他。”
“我在诊所和史蒂夫说过了,”麦肯纳说,“已做过验尸登记,但他推测卡梅伦死于上午十点左右,最迟是那个时候。考虑到气温,也许还要早一些。”他看着巴布,声音柔和,“你告诉拉德洛警官说卡姆最近过得不太爽,伙计。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
麦肯纳等待着,但巴布没再说什么。
“看吧,”哈里说话了,“卡梅伦处理事情井井有条,但他口风很严,什么都闷在心里。这一点你很清楚。不过,巴布说得对,最近这两个星期,有几件事被他忽略了。”
“比如说?”麦肯纳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一些他说要做却没做的事情,例如给牧场装门等。”
“他提没提和谁发生过矛盾?比如镇上的某个人?”麦肯纳问道,巴布和哈里都摇了摇头,“他对你们怎么样?对他老婆呢?”
内森觉得哈里和巴布被问得有点儿恼火了,但他们俩仍只是摇了摇头。
“是没有,”麦肯纳问道,“还是不知道?”
“没有。”哈里说。
“不知道。”与此同时,巴布说。
警官打量着他们,像学校的老师打量着犯了错的学生。内森感到有些内疚。他瞥了一眼他们几个,猜测也许内疚的不止自己。唯一的例外是艾克桑德,他仍一脸好奇地看着哈里。
“好了。我觉得不管是谁,只要看到车这样停着,而里面没人,都会做正确的事情,那就是报告这一情况……”麦肯纳欲言又止,他瞥了一眼内森。
内森也瞥了他一眼,目光沉着。如果每次有人提到这事他就垂下眼睑,那估计这辈子他都没法直视别人的眼睛了。
“不管怎样吧,”麦肯纳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没有人向警方报告,因此我觉得,我们可以假设没人路过。”
“你觉不觉得,卡姆叔叔也许是停车帮助谁,结果遇上了麻烦?”艾克桑德说,“一个观光客,或别的什么人?”
“有可能,不排除这种可能,”麦肯纳说,“但我没听说有人经过。”
内森知道,一个陌生人要穿过这片区域,且不被当地人知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沙漠公路夏天会封闭,只留下两条路可以进出。两个选择通向方向相反的两个小镇,它们相距数百公里。每个人都必须停下来加油,增添补给。此外,每年的这个时候,当地人一般会盯着陌生的车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开过去并不容易。不过,内森觉得这并非完全不可能。
“家里都还好吧?”麦肯纳问道,哈里点了点头,“还有就是……我直接说吧,你们的枪都还规规矩矩地放着的吧?”
“是啊。”哈里说,语气有点儿尖锐。
“枪都登记了吧?都规规矩矩地锁起来了?”
“是的。”
“这几天钥匙放在哪儿?要按照规定把柜子牢牢地锁上,毫无疑问。”麦肯纳面无表情地说。
大家都知道,钥匙通常挂在后门上。但是哈里说:“我拿着钥匙。”
内森吃惊地看了过去。
“过去三个星期,它一直在我的钥匙环上挂着。”
麦肯纳看着哈里,问道:“你为什么要带着它?”
“没有原因,”哈里说,“有一天我需要它,然后就没再拿回去。”
“卡梅伦没找你要过吗?”
“他不需要找我要,他直接拿就行了。不过他没拿。没有找我要,也没拿走。”
“好的。”麦肯纳皱起了眉。他似乎还想说点儿别的,但又改变了主意,转而看着内森。
“你呢?你的枪没变动吧?”
“没有,”内森和他对视着,“还和之前一模一样。”
“很好。”麦肯纳说,“伊尔莎怎么样?”
听到她的名字,内森感觉像被针扎了一下。“她不太好。”内森回答道。
“你妈妈呢?”
“也不太好。”
“知道了。好了。告诉她们,我回头给她们打电话。还有你们这些家伙……”麦肯纳有些犹豫,“你们都过得怎么样?这个季节有些难啊,到处都是压力。你们都好吧?”
内森知道他想说什么。还有没有人不想活了?
“我们没问题,我觉得。”看到没人答话,内森说,“我的意思是,就各方面来说,和预料的差不多。”
“你们知道,随时可以给我或者诊所的史蒂夫打电话,哪怕只是想随便聊聊也行。”
大家都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麦肯纳冲内森招招手,“跟我来一下。车里有些资料,我要给你。”
内森跟着他下了斜坡,来到警车旁边。麦肯纳把手伸进杂物箱里,从里面取出一把卡片。“这种情况下,我想我应该给你这些东西。”
内森接过去。那些卡片上印着一个自杀预防热线和一个精神健康慈善团体的电话号码及网址。
麦肯纳看着他,显得有些不自在。
“还有别的吗?”
“听着,伙计。这不意味着我之前做过相关的调查。关于没人报告那辆车的事情。我想说的是,我知道你一般都躲着镇子……”
“是啊。我没有多少选择不是吗?”
“好了,你说得不对。其实你可以有选择,伙计。过去这些年,你本可以来惹些麻烦,可你没选择那么做,我很欣赏你这一点。”
“很高兴有人这么想。”
“我也知道,你会说你现在习惯了。不过考虑到这一切,如果你觉得那有些过分,有点儿受不了,你可能……”麦肯纳压低了声音。
“像卡姆那样把自己弄死?”
“是啊。差不多吧。如果你觉得情绪很差,你知道,你可以来镇上,你想来就来。”
内森点了点头,麦肯纳是个不错的家伙。已经发生的事情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要怪只能怪自己。再说,关于整个事件,麦肯纳已尽可能做到不偏不倚了。做镇上唯一的警察还真不容易,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替内森说好话,试图构建沟通的桥梁。那不是他的错,但结果都一样。
“谢谢你,伙计。”内森说,“不过我一个人挺好的。”
“我听说,在搜索卡梅伦的呼叫发出去时,你把你的无线电关了。”
“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我们最好谈谈。”
内森没有回答。
“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我不知道法律还规定了一定要开着它?”
“得了吧,别他妈的自以为很聪明!”麦肯纳说,“不管怎样,听着,你需要发泄情绪的时候就发泄出来,别憋在心里。”
“好的。知道了。”
似乎再没有要说的话了。内森站在那里,看着麦肯纳钻进警车走了。他一直看着,直到警车消失在视野中。然后,他走回斜坡,朝其他人走去。
“那是什么东西?”艾克桑德看着内森手里的卡片。
内森递过去。巴布翻起了白眼。
哈里向西方眺望,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我想沿着那条路回家,顺道在坟墓那里停一下。”
“没什么可看的。”巴布说。
“可我还是想看看。”
内森看到哈里把热线服务卡片装进了口袋。大家都看着卡梅伦的车。
“谁把它开回去?”巴布问。
没人回答。
“我们开吧。”内森一边说,一边瞟了一眼艾克桑德。
艾克桑德点了点头。
“好的,”哈里转过头,看着斜坡下面的车,“跟紧了,万一卡梅伦的引擎真的出了故障。”
“不用担心。”
很显然,没有人相信引擎有故障。
巴布跟着哈里走下斜坡。内森从卡梅伦的车门把上解下拉德洛留下的带子。他坐进去。驾驶座磨得光溜溜的。他伸手调整座椅,直到它和踏板的距离正合适。座椅的轮廓已经适应了弟弟比较小的体格,让内森觉得陌生。内森调了一下后视镜,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它们看上去和卡梅伦的很像。他连忙转移了视线。
“哈里知道在哪儿转弯。”艾克桑德从容的声音从乘客座传来。
“你说什么?”
“他知道,”他冲哈里的车点点头,“在来这儿的路上,他知道哪条路能穿过岩层,通向卡姆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