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癌症……她有一个恶性脑瘤。”

“对不起。”

萨迦记得眼泪滴进嘴里的味道,电话听筒的气息,她热热的耳朵, 还有透过肮脏的厨房窗户的光线。也许是因为药物,她的神经,或者是杰里科敏锐的目光。她多年来一直没有找人说这些话,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这样。

“爸爸……他无法应付她的病,他没办法待在家里。”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生气。”

“我太小了,不能照顾妈妈……我试图帮助她服药,我试图安慰她……晚上她会头痛,躺在卧室里哭。”

伯尼爬过来,试图在萨迦的腿间嗅来嗅去。她把他推开,他直接滚到了人造棕榈树旁边。

“我也想逃走。”他说,“我跟你一起去,我可以咬……”

“闭嘴。”她打断道。

杰里科转过身来看着伯尼,他坐在那里咧嘴笑着,凝视着萨迦。

“你需要我再次把你撂倒吗?”杰里科问他。

“对不起,对不起。”伯尼低声说,从地上爬了起来。

杰里科又开始在跑步机上行走,伯尼走到沙发上看电视。

“我需要你的帮助。”杰里科说。

萨迦没有回答,但不禁想到,如果她说她想逃跑,她就是撒谎,她想待在这里,直到菲莉西亚被找到为止。

“我认为人类比其他任何动物都更能与家人联系在一起。”杰里科继续说道,“我们竭尽全力避免分离。”

“也许吧。”

“你当时只是一个小孩子,但是你照顾了你的母亲……”

“是的。”

“她能自己进食吗?”

“大多数时候可以……但是在最后的时候,她没有什么食欲。”萨迦诚实地回答。

“她做过手术吗?”

“我想她只是做了化疗。”

“用片剂的?”

“是的,我以前每天都帮她……”

伯尼正坐在沙发上,却不停地瞥他们,不时地小心碰着鼻子上的绷带。

“那些药片看起来像什么?”杰里科问道,并稍稍加快了速度。

“就像普通药片一样。”她回答。

她突然感到不安,他为什么要问药的事情?他没有理由问这些细节,也许他在考验她?她的脉搏加快了,她反复重复说这不是问题,因为她只是在说真话。

“你能描述一下吗?”他平静地继续问道。

萨迦张开嘴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突然间,她想起了毛绒地毯上长长的棕色绳索中的白色药片。她把罐子撞倒,然后在床旁边爬来爬去,把药片捡起来。

记忆非常生动。

她把药片放在她的手上,把上面的绒毛吹掉。她手里拿着十粒小药片,药片的一面上有着两个字母。

“白色,圆形。”她说,“一边写着字母……KO……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些。”

 

 

121


杰里科把跑步机关掉,然后站在那里微笑着,花了很长时间平复呼吸。

“你说你给了母亲细胞抑制剂,化疗……但是你没有……”

“不,我给了。”她说。

“你所描述的药物是磷酸可待因片。”他说。

“止痛药?”她问。

“是的,不过给癌症患者开可待因没什么用,只有强效鸦片,比如吗啡和酮咯酸才有用。”

“但是我能完全记起这些药片……它的一边有一个沟槽……”

“是的。”他直言不讳地说。

“妈妈说……”

她沉默不语,心脏跳动得很厉害,她害怕脸上显露出来自己的恐怖。乔纳警告过自己不要谈论父母的事情。

她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看着地面。 没关系,她心想,然后朝房间走去。

她说得太多了,但她一直坚持只说事实。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回答他的问题就太明显选择回避了,这是一次必要的交流,但她现在不会再说了。

“等等。”杰里科轻轻地说。她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

“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个机会逃走。”他说,“我知道对我判刑以确保精神病治疗的决定永远不会被复审,而且我意识到我永远不会得到假释……但现在你在这里,我终于可以离开这家医院了。”

萨迦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瘦削的脸庞,望着他苍白的眼睛。

“我能做什么?”她问。

他回答说:“我需要几天时间来准备所有的事情,但是如果你能找到一些安眠药……我需要五片地西泮。”

“我怎样才能把它们藏起来?”

“你保持清醒,说你睡不着,要十毫克地西泮,然后藏好药片,上床睡觉。”

“你为什么不自己做呢?”

杰里科咧着嘴露出了笑容。

“他们永远不会给我任何我想要的东西,他们太害怕我了。但你是一个迷人的家伙……每个人都看到你是多么美丽,而不是多么危险。”

萨迦认为这可能是胜过杰里科的关键。她会按照他说的去做,只要他的计划不太冒险,就加入他的计划。

“你为我的所作所为承担了惩罚,所以我会尽力帮助你。”她平静地回答。

“但是你不想出去?”

“我无处可去。”

“你会有的。”

“那你告诉我。”她大胆地笑了笑。

“休息室要关门了。”他说着走了回去。

她感到奇怪的是,在她告诉他之前,他好像已经知道了她的一切。当然这不是化疗药物。她只是假想那些药片就是化疗用的,没有真正地去思考,她不可能有资格去接触这类需要严格服用的化疗药物。癌症发展得太迅速,剩下能做的就是减轻痛苦。

当她回到自己的病房里时,感觉好像自己自从遇见杰里科 · 沃尔特以后一直屏着呼吸。

她躺在床上,筋疲力尽。

萨迦认为从现在起她应该保持被动,让杰里科自己向警方透露他的计划。

 

 

122


早上八点差五分,雅典娜小组的所有成员都已经在阁楼的公寓中。内森 · 波洛克洗了杯子,把它们倒扣在一个蓝色的茶巾上。

昨天在休息室的门关闭后,他们开始分析收集到的丰富材料,一直讨论到晚上七点。他们倾听杰里科 · 沃尔特和萨迦 · 鲍尔之间的对话, 对信息进行整合和评估。

“我担心萨迦掺入太多私人感情了。”科琳对向自己递来一杯咖啡的内森报以微笑,“显然这是一个走钢丝的活儿,若不自愿做点儿什么,她就无法建立任何信任……”

“她控制了局面。”波洛克说着打开了他的黑色笔记本。

“希望如此。”乔纳喃喃自语。

“萨迦很聪明。”约翰 · 乔森说,“她成功地让他开始说话。”

“但我们对杰里科 · 沃尔特依旧一无所知。”波洛克用钢笔轻敲桌子,

“除了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并不是……”

“还有他想逃走。”科琳说着扬起眉毛。

“是的。”乔纳说。

“可是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计划?为什么要五片安眠药?他要给谁吃药?”科琳皱着眉头问。

“他没办法让员工……因为他们不允许触碰任何他递来的东西。”波洛克说。

“只有让萨迦继续做下去。”科琳稍作停顿后说。

“我不喜欢这样。”乔纳说。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又开始下雪了。

“早餐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顿饭。”约翰 · 乔森说着拿出了一条能量棒。

“在我们继续之前。”乔纳转身面对房间说,“我想再多听一次录音……萨迦说她不想离开医院。”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听了三十五遍。”科琳无奈地说。

“我知道,但我有一种感觉,我们忽略了一些东西。”他用一种深信不疑的声音解释,“我们还没有谈到这件事,但到底发生了什么?首先,当杰里科说有比安全科更好的地方时,听起来和往常一样……但当萨迦回答说可能有更糟糕的地方时,她设法让他失去内心的平衡。”

“也许吧。”科琳低头说。

“不是也许。”乔纳坚持说,“我曾花了几个小时和杰里科交谈,我能听出他的声音有变化,他陷入了沉思,仅仅片刻,就是当他描述那个红土的地方的时候……”

“还有高压电线和大挖掘机。”波洛克说。

“我知道这里有隐情。”乔纳说,“这是杰里科开始讲真话的时候,等他意识到自己在讨论记忆的碎片时也感到惊讶。”

“但这些信息没法告诉我们任何有用的东西。”科琳打断说。

“我想再听一遍录音。”乔纳转过身看着约翰 · 乔森。

 

 

123


约翰 · 乔森移动了屏幕上的光标,把声波的播放进度拖到了最前端。扬声器在发出一阵噼啪声和滋滋声后,开始正式播放跑步机上的脚步声。

“我们可以一起逃出医院。”杰里科说。有敲门声,然后沙沙声越来越响。

“我不知道我是否愿意。”萨迦回答。

“为什么不愿意?”

“我在外面没什么牵挂的东西。”

他们能听到背景音中电视上的笑声。

“牵挂?回去并不是一种选择……不是为了任何事,但外面有比这更好的地方。”

“可能更糟。”萨迦说。

一阵敲门声,然后一声叹息。

“你说什么?”她问。

“我只是叹了口气,因为我突然想到,实际上我确实记得一个更糟糕的地方。”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柔软感和犹豫,他继续说道:“空气中充满了高压电线的嗡嗡声……道路被大挖掘机挖开了……满是红色而黏稠的水,一直没到你的腰部……但我仍然可以张开嘴呼吸。”

“什么意思?”萨迦问。

电视里传来了掌声和更多的笑声。

“那些更坏的地方……”杰里科用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回答说。

呼吸声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哀鸣般咝咝的声音。

“你在想你的童年吗?”萨迦 · 鲍尔问。

“我想是的。”杰里科低声说。

他们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约翰 · 乔森停止了录音的播放,皱着眉头看着乔纳。

“我们没法从中再得到任何消息了。”波洛克说。

“说不定杰里科说的东西我们没能理解。”乔纳指着屏幕说,“这里有个停顿,不是吗?就在萨迦说医院外面有更糟糕的地方之后。”

“他叹了口气。”波洛克说。

“是杰里科自己说他叹了口气,但我们确信这就是他所做的吗?”

乔纳问。

约翰 · 乔森抓了抓他的肚子,又移动光标,提高音量再次播放这个片段。

“我需要一支香烟。”科琳说着从地上捡起她那闪亮的漆皮手提包。扬声器发出一阵嘘声,然后又响起了一阵高音的吱吱声,接着发出了一声呼呼的叹息声。

“你看我说得对吧。”波洛克笑着说。

“试着慢一点。”乔纳坚持说。

波洛克紧张地在桌上搓着手掌,剪辑的音频再次以一半的速度开始播放,这次的叹息声听起来更像是一场席卷海岸的风暴。

“他确实是在叹气。”科琳说。

“是的,但是这个停顿和后来的说话声代表着什么?”乔纳说。

“告诉我应该去找什么。”约翰 · 乔森用沮丧的语气说。

“我不知道……我想让你想象他可能在说什么……即使我们没法听见。”乔纳回答道,然后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些好笑。

“好吧,我当然可以试试。”

“难道我们不能提高或降低声音,然后找到中间那个沉默中究竟是否有信息吗?”

“如果我把声压和强度增加几百倍,跑步机上的脚步声就会把我们的耳膜爆裂。”

“所以能不能剔除这些脚步声?”

约翰 · 乔森耸耸肩,把那段声音画成一个圈,扩展出来,然后把声音分成三十条不同的曲线,按赫兹和分贝的顺序排列。他鼓起腮帮子, 选中了一些曲线,把它们去掉。

每个删除的曲线出现在了另一个较小的屏幕上。

科琳和波洛克站起来,走到了阳台上吸着冷气看着远处的屋顶和教堂。

乔纳仍然坐在那里,看着约翰的工作。

三十五分钟后,约翰 · 乔森向后靠在椅背上,以不同的速度循环听着剩下的音频,又移除另外三条曲线,然后播放最后的结果。

剩下的声音就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被拖过水泥地面。

“杰里科 · 沃尔特的叹息。”约翰 · 乔森宣布,然后按下了停止键。

“这些线难道不用加进去吗?”乔纳指向较小屏幕上三条被删除的曲线。

“不,那只是我去除的回声。”约翰说,然后突然沉思起来,“但实际上我可以尝试听一下把所有其他声音移除后的回声。”

“他可能正面对着墙壁。”乔纳说道。

约翰 · 乔森再次选中并移动回声曲线,将声压和强度乘以 300 并循环回放。现在拖曳的声音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乔纳集中精神听了后问道。

“可能有。”约翰 · 乔森低声说。

“我听不见。”科琳说道。

“嗯,现在听起来不像是叹息。”约翰 · 乔森承认,“但是我们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因为在这个层面上,纵向声波开始与横向相互干扰……因为它们以不同的速率运行,它们只能互相抵消。”

“再试试!”乔纳有些不太耐烦地说。

 

 

124


约翰 · 乔森紧紧地抿着嘴唇观察十五条不同的曲线,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奥古斯特 · 斯特林堡。

“这么做估计不行。”他喃喃自语。

他用指尖调整着曲线的时间,并将一些峰拉长。

他试着回放音频,房间里充满了一种奇怪的水下声音。科琳站在那里,用手捂住嘴,乔森停了下来,做了一些调整,把某些部分拉得更长,然后又播了一遍。

内森 · 波洛克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水。

扩音器内部发出了一个隆隆声,接着是一个长长的呼气,分成了两个不明显的音节。

“听。”乔纳说。

他们能听到的是一种缓慢的叹息,由一种无意识的思想所形成。杰里科 · 沃尔特没有用他的喉咙,而只是移动他的嘴唇和舌头呼出了一口气。

约翰 · 乔森轻轻地移动了一条曲线,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咧嘴一笑,音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他在说什么?”波洛克用紧张的声音说,“听起来有点儿像列宁?”

“列宁斯克。”科琳睁大眼睛说。

“什么?”波洛克大叫道。

“有一个叫列宁斯克 - 库茨涅茨基的城市。”她说,“但因为他只是在谈论红土,我想他是指那个秘密城市。”

“秘密城市?”波洛克咕哝道。

“就是众所周知的贝康诺太空发射场。”她解释说,“但五十年前,这个小镇被称为列宁斯克,当时是高度机密。”

“列宁斯克在哈萨克斯坦。”乔纳平静地说,“杰里科的童年回忆来自列宁斯克……”

科琳坐在桌旁,竖直了背,把头发捋在耳朵后面,解释道:“当时哈萨克斯坦是苏联的一部分……而且人口稀少,他们可以在其他国家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建造一个城镇。当时由于军备竞赛正在进行,他们需要研究基地和火箭发射场。”

“哈萨克斯坦是国际刑警组织的一员。”波洛克说。

“如果他们能告诉我们杰里科 · 沃尔特的真名,我们就可以揭开他的背景。”乔纳说,“然后狩猎就真的开始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科琳说,“我是说……现在我们有了他的出生地和大概的时间,我们知道他于 1994 年抵达瑞典,我们有他的照片, 还记录了他身体上的伤疤,还有……”

“我们甚至有他的 DNA 和血型。”波洛克微笑着说。

“因此,要么杰里科的家人属于哈萨克斯坦当地居民,要么他们属于从俄罗斯被派往哈萨克斯坦的科学家、工程师或军人……”

“我会把所有的资料整合到一起。”波洛克快速地说。

“我将设法和哈萨克斯坦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取得联系。”科琳说,

“乔纳,你需要我这么做吗?”

没有回应,她不再说话,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乔纳缓缓站起来,迎接了她的目光然后点点头。他在椅子上拿起他的外套,开始朝大厅走去。

“你去哪儿?”波洛克问。

“我需要和苏珊娜 · 哈贾姆谈谈。”乔纳喃喃自语,继续往前走。

 

 

125


当科琳谈论被送往哈萨克斯坦测试设施的科学家时,乔纳突然想起他和苏珊娜 · 哈贾姆在警车里的谈话。就在女儿开始从救护车里喊叫之前,他问苏珊娜是否记得杰里科信上的地址。

她说这是一个邮政地址,至于收件人的名字,她说那不是俄罗斯人的名字。

她为什么那么说?

乔纳向看守出示了身份证件并解释他想见谁,他们一起穿过了克罗诺贝格监狱的妇女区。

全副武装的看守停在一扇厚厚的金属门外面。乔纳透过窗户往里看,苏珊娜 · 哈贾姆端坐着,闭着眼睛,她的嘴唇在动,仿佛在低声祈祷。

看守打开了门锁,她睁开眼睛。当她看到乔纳进来时,她开始摇晃上身,她的断臂已经被固定住了,另一只胳膊缠在她的腰上,整个姿势仿佛像是在拥抱自己。

“我需要和你谈谈……”

“谁来保护我的女儿?”她绝望地问。

“她们现在和父亲在一起。”乔纳看着她痛苦的眼睛告诉她。

“不,不……他不明白,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你必须做些什么,你不能离开他们。”

“你读过杰里科的那封信吗?”乔纳问。

“是的。”她低声说,“读过。”

“那是写给律师的吗?”

她看着他,开始平静地呼吸。

“是的。”

乔纳坐在她旁边的铺位上,“你为什么不寄出去?”他平静地问。

“因为我不想让他出去。”从她的声音中可以感到她心烦意乱,“我不想给他一点儿机会,你永远不会懂,没人懂。”

“是我逮捕了他,但……”

“每个人都恨我。”她没有听他说话,继续说道,“我恨我自己,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并不想伤害那个警察,但是你们不应该去那里,你不应该试图找到我,你应该……”

“你还记得那封信上的地址吗?”乔纳打断了她的话。

“我把它烧掉了,我想如果我这么做一切都会结束,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想把它寄到法律公司吗?”

苏珊娜 · 哈贾姆的身体剧烈地摇晃,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打在前额和脸颊上。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我的孩子?”她哭泣着,“我必须告诉她们,我为她们做了一切,即使她们永远不明白,即使她们恨我。”

“罗森哈恩法律服务公司?”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已经忘了他在那儿似的。

“是的,就是这个。”她用轻蔑的语气说。

“当我问你之前,你说这个名字不是俄语。”乔纳说,“为什么会有可能是俄语?”

“因为杰里科曾经跟我讲过俄语。”

“他说了什么?”

“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你肯定他说的是俄语吗?”

“他说了这么可怕的话……”

 

 

126


苏珊娜在床边站了起来,一边抽泣,一边转身面对墙壁,试图用那只没断的好手遮住脸。

“请坐下。”乔纳温和地说。

“他不可以,他不可以……”

“你把你的家人关在地窖里,因为你被杰里科吓到了。”

苏珊娜看着他,开始在床边踱来踱去。

“没有人会听我的,但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我能在他脸上感觉到他的火焰……”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和你做同样的事。”乔纳严肃地说,“如果我相信我能用这样的方式保护我的家人,我会做同样的事情。”

她用好奇的目光看了乔纳一眼,擦了擦嘴巴:“我本来应该给杰里科注射奥氮平,我们先给他用了镇静剂……他躺在床上没法移动。斯文 · 霍夫曼打开了门,我进去给杰里科进行臀部肌肉注射……当我给他皮肤消毒的时候,我简单地解释说我不想与他的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不会把信寄出去。我没有说我已经把信烧了,我只是说……”

她一时陷入了沉默,试着振作起来想要继续说话。

她有片刻用手捂住了嘴,然后把手放下:“杰里科睁开眼睛直视着我,开始讲俄语……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能理解,我从未告诉过他我曾经住在圣彼得堡。”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会把艾伦和安雅开膛破肚……然后让我选择哪一个先流血致死。”她用一种诡异的微笑阻止着自己内心的崩溃,“精神病人经常会说一些可怕的事情,你必须忍受各种各样的威胁,但他们与杰里科不同。”

“你确定他说的是俄语,不是哈萨克语吗?”

“哈萨克虽然很近,但是……杰里科 · 沃尔特讲了一口异常优雅的俄语,仿佛他是洛莫诺索夫的一名教授。”

“你告诉他你不想和他的信有关。”乔纳说,“还有其他信件吗?”

“还有一封是他的回信。”

“所以他先收到了一封信?”乔纳问。

“是写给我的……一位律师打算审查他的权利和选择。”

“你把它给了杰里科?”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我认为这是人权,但他不……”

她开始哭起来,然后向后退了几步坐在了床垫上。

“试着记起……”

“我要我的孩子,我受不了。”她呜咽着,又站起来在床前踱来踱去,“他会伤害她们的。”

“你知道杰里科现在还被关在安全科……”

“那是因为他没想逃出来。”她打断了他的话,脚步有些跌跌撞撞,

“他能愚弄每一个人,他可以随意进出……”

“那不可能,苏珊娜。”乔纳温和地说,“杰里科 · 沃尔特十三年来从未离开过安全科。”

她看着他,然后用她那惨白开裂的嘴唇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有那么一会儿,她似乎要开始笑了。“没离开过?”她说,“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眨着干涩的眼睛,然后举起颤抖的手捋了下挂在脸上的头发。

“我在医院前面的停车场看见过他。”她平静地说,“他只是站在那儿看着我。”

床在她脚下吱吱作响,她伸出手来扶在墙上。

乔纳试图让她平静下来:“他的威胁能使你产生……”

“你是个白痴。”她喊道,“我在玻璃上看到过你的名字……”

她向前迈了一步,从床上滑了下来,脖子撞在床边,瘫倒在地上。

 

 

127


科琳 · 梅尔罗斯把她的手机放在桌子上摇了摇头,把一瓶昂贵的香水递到了波洛克旁边。他一直坐在那儿等她结束电话,想着她是否愿意和他共进晚餐。

“我没能得到香肠。”她说。

“香肠?”他苦笑着重复道,“你这个比喻很奇特呀。”

“平常来说这种信息应该并不难,但是……”

“我和哈萨克斯坦安全委员会的安东 · 塔基洛夫沟通了一下。”她说道,“只花了一秒钟,他告诉我杰里科 · 沃尔特不是哈萨克公民,回答得比我打开笔记本还要快。我很有礼貌地要求他们重新查一下,但塔基洛夫似乎感到被侮辱了,说他们在哈萨克斯坦还是有电脑的。”

“也许他不擅长和女人说话。”

“当我试图告诉塔基洛夫基因匹配可能需要一点儿时间时,他打断了我,并解释说,他们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系统。”

“所以基本来说是他们不想帮忙。”

“与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形成鲜明对比,如今我们和他们有很好的关 系。德米特里 · 尤格洛夫刚刚打电话给我,他们没有找到相符的信息, 但是说他会亲自要求国家警察检查照片并检查他们的 DNA 登记册……”

科琳闭上眼睛,用手按摩她的脖子。波洛克看着她,竭力抑制向她伸出援手的冲动。若是可以,他会非常高兴地站在她身后,温柔地用手软化她背部的肌肉。

“我的手很暖和。”波洛克这么说的时候刚好乔纳 · 林纳走了进来。

“我来帮你捏捏?”他用深沉的芬兰口音问道。

“哈萨克斯坦估计是想刁难我们。”科琳说,“但是我……”

“杰里科 · 沃尔特来自俄罗斯。”乔纳说,从碗里拿出一把糖果。

“俄罗斯?”她茫然地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