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一口很好的俄语。”

“难道德米特里 · 尤格洛夫在对我撒谎吗?……不可能,我认识他, 我不相信……”

“他大概什么都不知道。”乔纳说着把糖果放进口袋里,“根据杰里科 · 沃尔特的年纪,他的信息一定是在克格勃时代。”

 

 

128


波洛克、乔纳和科琳靠着桌子总结目前的状态。不久前,他们什么信息都没有。现在,多亏萨迦的渗透,他们有了一个地址。当杰里科 · 沃尔特低声说列宁斯克的时候终于说漏了嘴。他在哈萨克斯坦长大, 但是因为苏珊娜 · 哈贾姆听到他说过只有受过高等教育才会说的俄语, 所以他的家人似乎很有可能来自俄罗斯。

“但那里的联邦安全局什么都不知道。”科琳重复说。

乔纳拿出手机,开始找一个他多年没有联系的人。当他突然意识到可以找他时,不由得兴奋了起来,也许他们这次可以找到杰里科 · 沃尔特神秘的过去。

“你在干什么?”科琳问。

“我要和一位老熟人谈谈。”

“你要打电话给尼基塔 · 卡宾!”波洛克惊叹道,“我没说错吧?” 乔纳从他们身旁走开,把手机放在耳朵上。电话响了,发出滋滋的回声,一会儿又发出噼啪声。

“我有没有因为你帮助普希金而感谢你?”卡宾突然问道。

“是的,你送了一些小肥皂……”

“这还不够吗?”他打断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执着的年轻人,所以我猜你会打电话来打扰我。”

“我们正在追踪一个非常复杂的案子……”

尼基塔又打断道:“我从来不在电话里讨论案子。”

“如果我搞一条加密线怎么样?”

“没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在二十秒内破解的。”俄国人边说边笑,“不过这不是重点……我现在不干了,我帮不了你。”

“但是你一定有着私人关系对吧?”乔纳尝试着问。

“没有人留下……他们对列宁斯克一无所知,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他们不会这样回复你们。”

“你已经知道我要问什么了。”乔纳叹息着说。

“当然知道,这个国家不大。”

“如果我需要答案,我应该和谁去谈谈?”

“你可以跟俄罗斯联邦安全局试试……对不起……”卡宾打了个哈欠,“但我得带泽安出去散步了,我们一般沿着克利亚济马河的冰面走,直到走到码头。”

“我明白了。”乔纳回答。

他结束了电话,回味着这位前克格勃特工的语气,他似乎不相信俄罗斯已经有所改变,也许他说得有道理,世人所看到的俄罗斯只是一种表象。

虽然这不是一个正式的提议,但既然出自尼基塔 · 卡宾,这就可以算作一个慷慨的邀请。

尼基塔的老萨摩耶泽安在乔纳八年前来访时就去世了。他曾被邀请参加过三次关于杰里科 · 沃尔特被捕的演讲,当时莫斯科警方正在寻找连环杀手亚历山大 · 普希金。

尼基塔 · 卡宾当然知道乔纳明白狗早死了,他知道乔纳会沿着克利亚济马河的冰面一直找到他。

 

 

129


晚上七点差十分,乔纳 · 林纳坐上了去莫斯科的最后一班飞机,当飞机降落在俄罗斯的时候已经午夜了。这个国家此时处于寒冷的夹缝中,低温使雪非常干燥。

乔纳坐的出租车驶过广阔而单调的郊区,在经过了一大片杂乱的住宅区后,最终迎来了这座城市焕然的改变。在出租车转向后街停在酒店外面之前,他瞥见了斯大林的“七姐妹”之一——美丽的摩天大楼。

他的标间灯光昏暗,天花板很高,墙壁是黄色的,仿佛嵌入着香烟烟雾。桌子上有一个棕色的塑料茶壶,门后部紧急出口上方的防火逃生通告有着圆形烧焦的痕迹。

乔纳站在唯一朝着小巷的窗前,他可以透过玻璃感受到冬天的寒意。他走回来躺在粗糙的棕色床单上,凝视着天花板。他能听到隔壁房间里低沉的笑声和谈话声。心想着现在打电话给迪莎说晚安有些太晚了。

一阵思绪掠过他的脑海,影像伴随着他进入了梦乡。一个女孩在等妈妈梳头,萨迦 · 鲍尔看着他,头上满是伤口,迪莎躺在浴缸里,两眼半闭哼着歌。

早晨五点半,乔纳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他穿着睡衣,身上盖着毯子和被子。他感觉自己的鼻尖已经被冻住了,必须对着手指哈气才能把闹钟关上。

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天还是黑的。

乔纳走到门厅,请接待处的年轻女子为他租了一辆车。他在一张铺得很整齐的桌子边坐了下来,喝着茶,吃着融化的黄油和厚厚的奶酪。一个小时后,他驾驶着一辆全新的宝马 X3 飞驰在莫斯科的 M2 高速公路上。维德诺伊的交通很拥挤,当他离开高速公路转入蜿蜒的白色道路时,已经八点了。

桦树的树干看起来像雪地上的小天使,俄罗斯简直美得吓人。

天气晴朗而冷冽,万事万物沐浴在冬天的阳光下。乔纳把车停在了屋前空旷的院子里,关上了车门。曾经有人告诉他这个地方是俄罗斯戏剧界的传奇人物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避暑别墅。

尼基塔 · 卡宾走了出来。

“你还记得我那只肮脏的老狗。”他微笑着和乔纳握手。

尼基塔 · 卡宾是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有着一张苍老而迷人的面容, 钢铁般的目光和军人发型。当他还是特工时,是一个令人害怕的存在。

尼基塔 · 卡宾不再是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一员,但仍在司法部任职。乔纳知道如果有人能知道杰里科 · 沃尔特是否与俄罗斯有任何联系,那个人只能是卡宾。

“我们对连环杀手有共同的兴趣。”尼基塔说着让乔纳进屋。

“就我而言,他们可以被视作用于填补空荡荡监牢的家伙……这当然是非常实用主义的。但另一方面,为了不显得我们是无能的一方,我们不得不逮捕他们,这使得整个过程变得更为复杂……”

乔纳跟着卡宾走进一个宽敞而漂亮的房间,仿佛从 20 世纪初开始, 房间的内部装饰就一直没有改变过。

陈旧的墙纸像厚厚的奶油一样泛着光芒,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画像悬挂在一架黑色的大钢琴上方。

特工从一个磨砂的玻璃罐里倒了一杯饮料,桌子上有一个灰色的纸板盒子。

“接骨木花糖浆。”他说着拍了拍他的肝脏。

当乔纳拿过了杯子和他面对面坐下时,尼基塔的脸色变了,他友好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似的。

“我们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大部分事情依旧是机密,不过在那些 日子里,我负责一个受过专门训练的小组,这个小组名叫‘小棍’。”尼基塔低声说,“我和我的人当时用了不少手段……”他仰靠在了椅子上,椅子发出吱吱的响声,“也许我会为此而下地狱。”他说得很认真,“但除非有一个天使来保卫祖国的人民。”

尼基塔纹丝不动的双手放在灰色盒子和杯子之间的桌子上。

“我看过你们秘密警察发给联邦安全局的资料……乔纳 · 林纳,你们没能找到很多信息。”

“是的。”乔纳耐心地说。

“我们过去常把年轻的工程师和工人召集到列宁斯克火箭燃料公司的航天飞机上。”

“火箭燃料?”

“所有围绕太空计划的一切都必须保密,所有的报告都经过仔细的加密,意图是让工程师永远不会从那里回来。他们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科学家,但却被当作牛群来对待。”

克格勃的特工沉默不语。乔纳举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奶奶曾教我怎么把接骨木花糖浆做得好喝。”

“确实很好喝。”

“你来找我是做了对的选择。”尼基塔 · 卡宾说着擦了擦嘴,“我从‘小棍’的档案里借来了一个文件。”

 

 

130


卡宾从灰色的纸板箱里拿出一个同样灰色的文件夹打开,把一张照片放在乔纳面前的桌子上。这是一组二十二个人站在一些抛光石阶前的照片。

“这是 1955 年在列宁斯克拍摄的。”卡宾说道。

坐在前排中间的是传说中的谢尔盖 · 科罗廖夫,他带着冷静的笑容坐在一张长椅上,首席工程师站在太空第一人和世界第一颗卫星的后面。

“看看后面的人。”

乔纳转移目光,看着一张张面孔。一个头发蓬乱的男人背后隐藏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有着瘦削的脸庞和苍白的眼睛。

乔纳猛地把头往后一仰,好像闻到了氨气。他找到了杰里科 · 沃尔特的父亲。

“我看见了。”乔纳说。

尼基塔平静地说:“斯大林政府挑选了最年轻、最有才华的工程师。毫无疑问,瓦蒂姆 · 勒瓦诺夫是其中最棒的。”

当他打开护照时,乔纳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快速跳动。

这张黑白相片上的人非常像杰里科 · 沃尔特,但他的眼睛比较温暖, 脸上没有皱纹。所以,杰里科 · 沃尔特父亲的名字叫瓦蒂姆 · 勒瓦诺夫, 乔纳思索着。

他的这趟远行没有白来,现在他们可以开始研究杰里科 · 沃尔特的过去了。

尼基塔拿出了一套十指指纹,一些关于杰里科父亲洗礼和上学时的私人照片,初中教科书,还有一幅孩子画的带烟筒的车。

“你想知道关于他的什么?”卡宾笑了,“我们有很多东西……他所住过的每一个地址,和艾琳娜 · 米沙依诺娃结婚前的女朋友的名字,还有给他在新西伯利亚父母的信,那时他是党内的积极分子。”

“我想知道他的儿子。”乔纳低声说。

“他的妻子也是一名工程师,但她在结婚两年后就死于分娩。”卡宾继续说道。

“儿子。”乔纳重复说。

卡宾站起来,打开盒子,拿出一个沉重的箱子放在桌子上。当他打开盖子时,乔纳发现里面是一部 16 毫米胶片的电影放映机。

尼基塔 · 卡宾让乔纳拉上窗帘,然后从他的灰盒子里拿出了一卷胶卷。

“这是一部来自列宁斯克的私人电影,我想你应该看看……”投影仪开始转动,图像直接投射到了墙纸上。卡宾调整焦点,然后再次坐下。

图像的饱和度很差,但没有别的问题,摄影机当时一定是放在支架上进行的拍摄。

乔纳意识到他正在看一部由杰里科 · 沃尔特的父亲在列宁斯克拍摄的电影。

墙上的图像显示了房子后面的一个花园,阳光透过树叶,树的远处可以看见一个电力塔。

图像摇晃了一下,然后杰里科的父亲出现了。他把一个沉重的箱子放在草地里,然后打开,拿出四把宿营椅。一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男孩从左边进入了图像。他看上去大约七岁,有着一个鲜明的特征,一双苍白的大眼睛。

毫无疑问,这是杰里科,乔纳看到这里几乎不敢呼吸。

男孩说了些什么,但能听到的只有投影仪转动胶片的声音。

父子两人一起折起了金属制的椅子腿,翻过来的时候,它变成了一个木顶的桌子。年幼的杰里科从视野中消失了,一会儿从画面的另一侧回来,手上拿着一个水壶。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乔纳认为里面可能有什么诡计。

杰里科咬着嘴唇,紧握着手,父亲在跟他说话。

他又看不见了,他的父亲跟着他大步走去,水壶里的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过了一会儿,杰里科拿着一个白色的纸袋回来了,然后他的父亲又抱着另一个孩子回来了。

父亲摇着头,像马一样小跑。乔纳看不到另一个孩子的脸。

孩子的头不在框里,但杰里科向他挥着手,孩子脚上的小鞋子踢在他父亲的胸前。

杰里科喊着什么。

当他的父亲把第二个孩子放在桌子前面的草地上时,乔纳又看到了一个杰里科。

同一个男孩严肃地盯着摄影机,一道阴影掠过花园,父亲拿着纸袋从屏幕中消失了。

“同卵双胞胎。”卡宾微笑着,停止了放映。

“双胞胎。”乔纳重复说。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母亲难产去世的原因。”

 

 

131


乔纳直视着壁纸,默默地重复着睡魔就是杰里科的孪生兄弟。那就是囚禁菲莉西亚的人。

那就是卢米在花园里看到猫时向它挥手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苏珊娜 · 哈贾姆在医院外面停车场的黑暗中能看到杰里科 · 沃尔特的原因。

温热的投影机发出小小的咔嗒声。

乔纳拿着杯子站起来,走过去打开窗帘,然后站在窗前,凝视着外面冰封的克利亚济马河面。

“你是怎么找到这些的?”当他确信自己的声音能准确传递信息时开口问道,“你要查阅多少文件和电影?我的意思是,你必须有着数百万人的材料。”

“是的,但我们只有一个从列宁斯克叛逃到瑞典的人。”卡宾平静地回答。

“他们的父亲逃到瑞典去了?”

“1957 年 8 月是列宁斯克艰难的一个月。”尼基塔用神秘的口气说道,然后点燃了一支香烟。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做了两次发射尝试。第一次辅助火箭起火了,导弹在四百公里外坠毁,第二次也是同样的惨败。我被派到那里去带走负责人,给他们尝尝‘棍子’的厉害。别忘了,苏联不低于百分之五的 GDP 都花在了列宁斯克。第三次发射终于成功了,工程师们可以呼口气了,直到三年后的尼德林灾难。”

“这件事情我知道一点儿。”乔纳说。

“米特罗凡 · 尼德林急于研制洲际火箭。”尼基塔看着燃烧的香烟头说道,“它在人造卫星发射基地爆炸,超过一百人被烧死。瓦蒂姆 · 勒瓦诺夫和那对双胞胎下落不明,在开始的几个月,我们以为他们和其他人一起被杀了。”

“但他们没有。”乔纳说。

“没有。”尼基塔说,“他逃走是因为害怕被报复,他的下场肯定会是被送去古拉格,也许是西布拉格工场……但他却逃到了瑞典。”

尼基塔 · 卡宾陷入了沉默,慢慢地把烟头用力按在一个小瓷碟上。

“我们一直监视着瓦蒂姆 · 勒瓦诺夫和这对双胞胎,显然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要清算他。”卡宾平静地继续说,“但我们不需要这样做……因为瑞典对待他就像对待垃圾一样,可以说是给他安排了一个特别的古拉格……他能得到的唯一工作就是在砾石采石场做劳力。”尼基塔 · 卡宾的眼睛掠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他笑道:“如果你们对他所知道的一切感兴趣,瑞典可能就是第一个进入太空的国家了。”

“也许吧。”乔纳平静地回答。

“这不是开玩笑。”

“那么杰里科和他的兄弟到达瑞典的时候差不多十岁?”

“但他们只待了几年。”尼基塔笑着说。

“为什么?”

“你不会无缘无故成为一名连环杀手。”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乔纳问。

“是的。”

尼基塔 · 卡宾凝视着窗外,擦了下嘴唇,冬天的光线透过模糊的玻璃照了进来。

 

 

132


今天,萨迦第一个走进了休息室,她马上走到跑步机上。她跑了四分钟,当伯尼从他的房间出来时,她刚刚降低了速度开始走路。

“当我出去之后,我会去开出租车……该死的,像他妈的菲蒂帕尔迪……你可以免费乘坐,我会抚摸你的……”

“闭嘴!”她打断了他的话。

他点了点头,表情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然后径直走到棕榈叶旁, 把叶子翻过来,咧嘴笑着,指着麦克风。

“现在你是我的奴隶了。”他笑着说。

萨迦狠狠地戳了他一下,使他跌倒在地。

“我也想逃走。”他咝咝地说,“我想开出租车。”

“闭嘴!”萨迦说着转动肩膀向外看有没有看守要通过气闸进来。似乎没有人在安全控制室的监视器上监视他们。

“当你逃跑的时候,你会带着我,你听见了吗?”

“闭嘴。”杰里科打断他们的话。

“对不起。”伯尼坐在地板上低语。

萨迦没有听到杰里科走进客厅,她意识到他可能看到了棕榈叶下面的麦克风时,她的脊梁一阵寒战。

也许她的卧底身份已经暴露了?

她一直在担心的危机可能就要在此时发生了。她感觉到肾上腺素在体内奔跑,她回忆着安全科的平面图。在她的记忆中,她需要快速移动穿过有标记的门,不同的区域,找到最好的临时避难所。

如果伯尼让她暴露,她将不得不在她的病房前做好路障。理想情况下,她得拿过麦克风来大声呼救,让他们来救她。

杰里科站在伯尼面前,他躺在地板上低声道歉。

“你要把跑步机上的电线拆下来,然后回到你的房间,把自己挂在门顶上。”杰里科告诉他。

伯尼恐惧地抬头看着杰里科:“什么?你说什么……”

“把电线拴在外面的把手上,把它扔到门上,把塑料椅子拉过去。”

杰里科简短地解释道。

“我不想,我不想。”伯尼的嘴唇颤抖着。

“我们不能再让你活着了。”杰里科平静地说。

“但是……他妈的,我只是开玩笑,我很清楚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我知道这只是你们的事……你们的事情……”

133

内森 · 波洛克和科琳 · 梅尔罗斯从桌旁站了起来,休息室内的情况变得严峻异常。

他们意识到杰里科决定杀死伯尼,并希望萨迦没有忘记她此时没有警察的责任或权力。

“我们无能为力。”科琳低声说。

喇叭里传来雷鸣般的缓慢隆隆声。约翰 · 乔森调节着声音,焦虑地搔搔自己的脑袋。

“给我一个惩罚代替吧。”伯尼呜咽着说,“我应该受到惩罚……”

“我可以把他的两条腿都打折。”萨迦说。 科琳搂住自己的手臂,试图控制她的呼吸。

“什么都别做呀。”波洛克低声对着扩音器说,“你需要相信守卫,你只是一个病人。”

“为什么没有人进来?”约翰 · 乔森说,“看在上帝的分儿上,看守一定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吧?”

“如果她采取行动,杰里科马上就会杀了她。”科琳低声说,在压力下她的法国口音凸显出来了。

“不要做任何事。”波洛克忍不住祈祷道,“什么都不要做!”

 

 

134


萨迦的心脏在胸膛里怦怦直跳,当她从跑步机上下来时她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保护其他病人不是她的职责,她知道自己不能脱离精神分裂症患者这个角色。

“我可以打破他的膝盖。”她试着说,“我可以打折他的胳膊和手指。”

“如果他死了,那就更好了。”杰里科下了结论。

“快点儿。”她对伯尼说,“这里监视器看不到……”

“白雪公主,你想干吗?”伯尼啜泣着向她走近。她抓住他的手腕, 拉近他,掰折了他的小指。

他尖叫着跪在地上,紧紧抓住自己的手。

“下一根手指。”她说。

“你们俩都疯了。”伯尼呜咽着说,“我会喊救命的……我的骷髅奴隶会来的……”

“安静点儿。”杰里科说。

他走到跑步机前,把电线从踢脚线上拽出来,一阵混凝土的灰尘撒在了地板上。

“下一个手指。”萨迦又说了一遍。

“你向后退。”杰里科看着她的眼睛说。

萨迦依旧站着,一只手靠在墙上,没有后退。

她看着杰里科把电线系在休息间门的把手上,然后又把它扔到了门上。她觉得这样的情形很荒唐,想歇斯底里地大叫。

当伯尼爬到塑料椅子上,把绳索套进脖子里时,他恳求地看着她。他试着和杰里科说话,一再露出微笑。

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以为工作人员一定会看到他们。但是没有看守赶来。杰里科已经在这里待了很长的时间,长到已经记住了他们的习惯。也许他知道这时正是他们休息的时候,或者正要换班。

萨迦慢慢地走向自己的病房,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进来。

杰里科对伯尼说了些什么,等了一会儿,又重复了几句话,但伯尼在摇着头,眼里涌出了泪水。

萨迦向后走去,心脏怦怦直跳,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正在她的身体中蔓延。

杰里科把椅子踢开,然后径直穿过客厅走进自己的房间。

伯尼在空中晃来晃去,他的脚刚好离开地面,他试图用电线拉起自己,但他不够强壮。

萨迦走进她的病房,面对着门和上面的强化玻璃窗使劲地踢,但她能听到的只是一声闷闷的声音。她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又踢,后退,再踢。坚实的门发出轻微震动,沉重的声音被混凝土墙吸收了。她继续踢,直到最后她听到走廊里传来了激烈的声音,接着是急速的脚步声和电锁打开的嗖嗖声。

 

 

135


天花板上的灯熄灭了,萨迦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上帝,我该怎么办?她的内心因痛苦而燃烧起来。她的腿、脚踝和膝盖因刚才的踢踹而疼痛。

她不知道是否可以通过干涉来拯救伯尼。也许她可以,也许杰里科不会阻止她。

但毫无疑问,她会暴露在危险中,毁掉任何拯救菲莉西亚的机会。于是她走回病房,只能绝望且可悲地踹门。

她尽可能用力地踹门,希望看守们想知道噪声是从哪里来的,最后注意到显示器。

但什么也没发生,他们没有听见她发出的声音,她应该踢得更用力些。

在声音和脚步声出现之前,她感觉迈入了永恒之境。萨迦躺在床上,试图告诉自己工作人员及时赶到了那里,伯尼现在正在接受重症监护,他的病情恢复了稳定。

这一切的结果取决于压迫他脖子动脉上的电线。

她希望杰里科系了一个松散的套索,尽管她知道情况并非如此。 自从萨迦回到自己的病房后她所做的就是躺在床上,感觉着彻骨的冰冷。晚餐从舱口送了进来,但她只吃了鱼排里的豌豆和两口土豆。 萨迦在黑暗中想着伯尼的脸,他摇着头,眼里充满了百分之百的无助。杰里科像影子一样移动着,冷静地执行着死刑,仿佛只是在做他必须做的事,把椅子踢开,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向他的病房。

萨迦在床边打开灯,然后坐起来,把脚放在地上。她把脸转向天花板上的摄像头,朝着它的黑色镜头望去。

像往常一样,乔纳是对的,她凝视着镜头心想道,他认为杰里科会找机会来接近她。

事实上,当他开始以这种个人的方式和她交谈时,乔纳也觉得出乎意料。

萨迦想着她是如何打破了不谈论父母和家人的规则,希望监听的人不会认为她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她说服自己,这是一次进行深入谈话的尝试。当她向连环杀手杰里科 · 沃尔特讲述自己一生中最困难的时期之一时,她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从来没有忘记杰里科 · 沃尔特做过什么,但她没有感到来自他的威胁。她认为这可能得益于一种过滤作用,她更害怕伯尼,直到杰里科用电线把他吊死的那一刻。

萨迦用手按摩着自己的脖子,继续盯着监视器的镜头,她已经就这样坐了一个多小时。

 

 

136


安德斯 · 罗恩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登录了电脑,在科室的日志中总结当天的事件。

为什么现在一切问题都发生了?

每月同一天,工作人员需要清点药房和其他易腐烂的物品。这个过程的时间不超过四十分钟。

他、梅和列夫在药房外面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噪声。

深沉的隆隆声在墙内回响。梅把清单放在地上,跑向监控室,安德斯跟着她。梅看着大监视器,当她看到 2 号病房的图像时突然大声叫了起来。伯尼此时对着客厅的门毫无生气地挂着,尿从脚趾上滴下来,在脚下形成一个水坑。

安德斯的皮肤起着鸡皮疙瘩,由于病房里发生了自杀事件,他被召集到医院委员会的危机会议上。医院经理从一个儿童聚会上直接赶了过来,为此很恼火。经理看了他一眼,说让一个没有经验的医生担任高级主治医生可能是个错误。说这些话时他那圆圆的脸和深凹的下巴微微颤抖着。

安德斯回忆起他是如何站了起来道歉,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根据他的医学诊断,伯尼 · 拉尔森抑郁症非常严重,他转院到这里来后十分不适应。

“你还在?”

他抬头看见梅正站在门口,疲倦地朝他微笑。

“医院管理层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要这份报告,所以你可能要再忍受我几个小时。”

“真是浑蛋。”她打着哈欠说。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去休息室休息一下。”他说道。

“别担心。”

“我是认真的,反正我都要在这里。”

“你确定吗?你真是太好了。”

他对她微笑。

“去睡几个小时吧,当我准备走的时候会去叫醒你的。”

安德斯听见她沿着走廊经过了更衣室,走入休息室。

电脑屏幕在安德斯小小的办公室中泛着光,他打开日志,然后添加了一些与护理工作者和亲属安排的见面会议。

当他再次想起那个新病人时,在键盘上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他在她房间里的那一幕,当他拉下她的裤子和内衣,看着她在注射后白皙的皮肤渐渐变红的过程,他以医生的身份抚摸着她的大腿和私密处。

安德斯记下一个重新安排的会议,然后打开一份过去的诊断,无法集中自己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