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一种可怕的力量,如金属一般。

“也许你再多拿到一片安眠药就足够了。”他说道,“因为昨天伯尼说他在一张纸里藏了一些地西泮,藏在了他的水槽里……除非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我饶他一命。”

她的心跳加速了,伯尼把安眠药藏在了病房里?她现在打算做什么?她必须阻止这一切。她不能让杰里科找到安眠药,说不定他真的会有机会执行他的逃生计划。

“你要进他的病房吗?”她问。

“门是开着的。”

“我觉得让我去更适合。”她快速地说。

“为什么?”

杰里科给了她一个看起来饶有趣味的表情,而她却拼命地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如果他们抓住我。”她说,“他们就会认为我是对药物上瘾,而且……”

“那样他们就不会再给我们药了。”他反驳道。

“我想我可以从医生那里再搞到一些。”她说道。杰里科考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他看着你,就好像他是被你俘虏的一样。”

她打开了伯尼房间的门,走了过去。从休息室里可以看出他的病房和自己的如出一辙,当门在她身后关上时,一切都变黑了。她走到墙边,摸索着四周,从马桶里可以闻到尿臭味,她走到水池前,水盆的边缘是湿湿的,好像刚刚被洗刷过。

通往休息室的门被关上了。

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她母亲,要专注于手头的工作。她的下巴开始颤抖,但她努力使自己振作起来,抑制住眼泪,即使她的喉咙感觉好像要撕裂了。她跪下来,把手指伸进水池的下水管中。她触碰到了管壁, 感觉到了硅酮密封圈,但找不到任何其他东西。一滴水落在她的脖子上,她在黑暗中眨眼,再往下探索着。另一滴水落在她的肩胛骨之间, 她突然意识到水池微微有些倾斜,这就是为什么顶部的水会滴落在她身上而不是洗手盆中。

她用肩膀推着洗手盆,沿着墙的下边探索。她的手指发现了一个裂缝,就在那里,有一个小包藏在里面。汗水从她的腋下渗出,她把水盆顶得更开一些,当她试图抓住小包时,水盆开始发出吱吱的声音。她小心地把它抠了出来,杰里科是对的,药片被紧紧裹在卫生纸里。她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把纸包塞进了裤子里。

当她摸索着走到休息室的门口时,她想着要告诉杰里科她什么也没找到,伯尼一定是在撒谎。她来到墙边,迅速地走了几步,来到门前, 然后走进了休息室。

在明亮的灯光下,只有萨迦一个人,杰里科并不在那里,他一定已经回到自己的病房了。强化玻璃后面的钟告诉她,休息室的门会在几秒钟内被锁上。

 

 

145


安德斯 · 罗恩轻轻地敲了敲监控室的门,梅坐在那里,在大监视器前看世博会的录像带。

“你是来道晚安的吗?”她问。

安德斯对她微笑,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看着萨迦离开休息室走进自己的病房。杰里科已经躺在床上了,伯尼房间的光线很暗。梅打着哈欠,然后靠在旋转椅上。

列夫站在门口,正在把可乐罐中的最后一滴可乐倒出来。

“男性的前戏一般是什么样子的?”他问道。

“男的还要前戏吗?”梅问。

“需要一个小时的祈求。”

安德斯笑了,梅笑得更厉害,她甚至感受到了来自舌头的刺痛。

“今晚 30 号病房的人手有点儿短缺。”安德斯说。

“有趣的是,我们现在这么缺人,但社会上的就业率竟然还那么低。”

列夫感叹道。

“我和他们说过可以把你借过去。”安德斯说。

“我们中的两个人不管怎样都得在这儿。”列夫说。

“是的,我反正得在这里待到一点。”

“好的,那我一点回来。”

“没问题。”安德斯说。

列夫把可乐罐子扔到垃圾桶里,离开了房间。

安德斯静静地坐在梅旁边,他没办法把目光从萨迦的身上移开。她焦急地在病房里踱来踱去,瘦弱的手臂环抱在身上。

图像是如此清晰,他可以看到她背上的汗水。

他因欲望而感到痛苦,现在他唯一能想的就是如何再次进入她的病房,这次他要给她二十毫克的地西泮。

他做了决定,毕竟他是主治医生,他可以让她穿上一件紧身衣,被绑在床上,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她是精神病患者、偏执狂,没有人能为她说话。

梅又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说了些安德斯没注意听的话。

他看了下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就该熄灯了,然后他可以让梅去睡一会儿觉。

 

 

146


萨迦在她的病房里踱来踱去,感觉着从伯尼病房里拿到的小纸包在口袋里摩擦着。在她的背后,她听到电子锁旋转的声音。她应该洗个脸,但想想又算了。她走到门口,透过强化玻璃看是否能看到任何东西,然后把前额靠在凉爽的玻璃上,闭上眼睛。

如果菲莉西亚在砖房后面的房子里,那她明天就可能被解救。否则,我还要花几天时间忍受这一切,然后我必须停止一切,计划从这里脱身。

她的面部肌肉传来阵阵酸痛,努力保持着内心不崩溃。

她没有让痛苦完全主宰内心,她所能思索的就是完成她的使命。她的呼吸开始变快,于是她轻轻地用脑袋敲击冰冷的玻璃。

我能控制目前的情况,她告诉自己。杰里科认为他在控制我,但我用伎俩让他吐露了信息。他需要安眠药才能逃脱,是我走进伯尼的房间,找到了那个纸包,我要把它藏起来,说并没能找到。

她的内心焦灼,但依旧使自己露出微笑,手掌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只要让杰里科相信他在操纵我,他就会继续一块一块地把信息交代出来。

她确信他明天会讲述他的逃跑计划。

我只需要再多待几天,我需要保持冷静,不要再让他进入我的脑海。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

他说她故意杀了她母亲,是她的内心想杀了她。

她感到眼泪涌了上来,喉咙开始哽咽,汗水从背后往下流。萨迦的双手砰砰地撞在门上,她的妈妈真的觉得她是……

她转过身,抓住塑料椅子的后背,用它打击着水池。她失去了重心,椅子旋转着,她再次抓住它,砸在了墙上,然后又砸在了水池上。

她气喘吁吁地坐在床上。

“我会没事的。”她自言自语地说。

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处于失控的边缘,她无法停止思考。她的记忆只是向她展示着长长的地毯,药片,母亲湿润的眼睛,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吞下药片时牙齿碰到了玻璃的边缘。萨迦记得妈妈喊她时,她说爸爸不能来,她记得虽然她不愿意但妈妈强迫她打电话给他。

也许我对妈妈生气了,她想,是自己厌倦了她。

她站起身来,试图镇静下来,反复对自己说她被骗了。 她慢慢地走到洗脸盆前洗脸,小心地洗净她疼痛的眼睛。

她必须重新寻找回原来的自己,把破碎的自己再次拼好,现在她就好像在自己的身体之外乱爬乱窜,无法找到回到身体的入口一般。

也许注射神经降压素可以阻止她哭泣。

萨迦躺在床上,决心藏好伯尼的纸包,告诉杰里科她什么也没找到,这样她就不用从医生那里骗吃安眠药了,她可以把从伯尼房间里拿来的药片给杰里科。

一次一片,每晚一次。

萨迦翻了个身,让自己的后背面对着天花板上的监视器,把藏在裤子里的纸包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然后她看到里面竟然是三片口香糖。

口香糖?

她强迫自己控制呼吸,让自己的目光转移到墙上的污垢痕迹,然后以一种奇异且空洞的思绪意识到她一点儿不差地做了乔纳警告她不要做的事情。

我把杰里科放进了脑子里,一切都变了。我该怎么样才能拯救自己? 这样想是不对的,但我知道我受骗了,这是内心实实在在的感受。当她想起母亲那日早晨冰冷的身体时,内心酸痛难忍。已死亡的母亲有着一张悲伤的、失去生气的脸,嘴角上还有一堆奇怪的泡沫。她感觉好像要摔倒了。

我不能失去自我,她告诫自己,努力恢复对呼吸的控制,然后思考出一个有效的应对策略。

我没有生病,她提醒自己。我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我必须考虑的是找到菲莉西亚。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关于我自己,我是卧底,我得按照计划行事,我收集安眠药,假装按照计划行事,尽可能长时间地谈论逃生路线和藏身之处。我得尽我的职责,即使死了也没关系。想到这里, 她突然松了口气。

 

 

147


乔纳 · 林纳被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人从尼基塔 · 卡宾的家里请出来已经接近二十四小时了。这是俄罗斯新的安全部门,他们还没有问任何问题,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他的护照、钱包和手机被没收了。

他们在咖啡馆里坐了几个小时后,他被带到一个荒凉的混凝土公寓楼里,来到一间两居室的公寓。

里面有一张肮脏的沙发、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隐藏在壁橱后方的卫生间。铁门在他身后被锁上,然后什么也没发生,直到几个小时后,他们给了他一个温暖的纸袋,里面装着已经潮了的麦当劳。

乔纳必须与他的同事取得联系,并要求安雅寻找瓦蒂姆 · 勒瓦诺夫和他的双胞胎儿子伊戈尔和罗曼。也许这两个真名会指引着他们找到新的线索,也许他们能找到勒瓦诺夫所工作的砾石坑。

金属门仍然锁着,时间在流逝。他听到男人们打了好几次电话,但除此之外,他们一直保持着沉默。

乔纳蜷缩在沙发上,时不时打瞌睡。当隔壁房间里传来脚步声时, 他立马醒了过来。

他打开灯,等着他们进来。

有人在咳嗽,他听到有人用很不耐烦的声音说着俄语。突然门开了,前一天那两个人走了进来。他们的手枪都别在枪套中,用俄语快速地对话着。

银灰色头发的男人抽出一把椅子放在中央。

“在这里坐下。”他的英语说得很好。

乔纳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走到椅子前坐下,注意到男子向后退了一步。

“你来这里不是办公事。”那个有着粗壮脖子和黑色瞳孔的男子说道,“告诉我们你为什么去找尼基塔 · 卡宾。”

“我们在讨论连环杀手,亚历山大 · 普希金。”乔纳用一种无力的声音回答。

“那你们得出了什么结论?”那个银发的男人问。

“第一个受害者是他假定的同谋。”乔纳说,“我们在谈论……米哈伊尔 · 奥迪库克。”

那人歪着脑袋,点了几次头,然后用和蔼的口气说:“你在撒谎。”那个脖子粗的人转身把手枪拔了出来。从这个角度很难看清,但应该是一把高质量的格洛克。他把枪上了膛。

“尼基塔 · 卡宾告诉你什么了?”那个头发灰白的人继续问道。

“尼基塔认为帮凶的角色是……”

“别撒谎!”另一个人咆哮着,转身把手枪顶住他的后背,“尼基塔 · 卡宾早就不拥有任何权力,他已经不在安全部门工作。”

“你早就知道,不是吗?”黑眼睛的男人问。

乔纳在想他可能可以搞定眼前的两个家伙,但是她没有护照和钱包就不可能离开这个国家。

两人用俄语交换了几句话。

白头发的男人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尖锐的语气说:“你们讨论了保密资料,在我们带你去机场之前必须知道你知道了什么信息。”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有移动。白发男人看着他的电话,用俄语对另一个人说了些什么,然后摇了摇头。

“你必须告诉我们。”他说着把手机放在口袋里。

“不然我会把你的膝盖打出一个洞。”另一个人说。

“所以,你开车去见尼基塔 · 卡宾,然后……”白发男人在电话铃响的时候停了下来。他接起电话,神色看上去很紧张,交换了几个简短的语句,然后对他的同事说了些什么,两人开始激烈地争论。

 

 

148


黑眼睛的人一脸紧张,然后用手枪瞄准着乔纳,地板在他脚下吱吱作响。灯光射到他的手上,一道阴影随之移来。乔纳现在可以看出这是一把黑色的阿森纳手枪。

白发男人用一只手摸了摸头,下了一个命令,然后看了乔纳几秒钟,离开了房间,锁上了门。

另一个人走到了乔纳的身后。

他显得有些呼吸急速,“老板正在路上。”他低声说。

大门的后面传来了愤怒的叫喊声,手枪上的油脂和汗水所混合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着。

“我必须知道……明白吗?”那人说。

“我们谈论的是连环杀……”

“别放屁!”他喊道,“我必须知道卡宾说了什么!”

乔纳可以听到背后他的不耐烦,他走近了些,一条影子横亘在地上。

“我现在必须回去了。”乔纳说。

那个黑眼睛的男人动作迅速,把枪管紧紧地压在乔纳脖子的后面。他呼吸急促。

一个连贯的动作,乔纳把他的头向一边掰,身体随之一扭,右臂向后移动,把枪敲到一边,然后站了起来。他把那人摔得失去了平衡, 然后抓住手枪的枪管,把它拧了下来,随之向上猛拉,打断了那人的手指。

那人号叫着,乔纳用膝盖剧烈地撞击他的肾脏和肋骨。这个男人的一条腿被抬了起来,向后摔了一跤,把下面的椅子摔得粉碎。

乔纳已经从一边闪开,用他的手枪指着他。他侧身咳嗽,睁开了眼睛,试图站起来,但又一阵咳嗽,只好躺在那里,他的脸贴在地面上, 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指。

乔纳把弹夹卸下来放在桌子上,把子弹从里面拿了出来,然后把整个手枪拆开。

“坐下。”乔纳说。

那个黑眼睛的男人站了起来,痛苦地呻吟着。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坐了下来,对着解体的手枪皱起眉头。

乔纳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颗糖果。他用芬兰语说:“这是我的最爱。”那人惊奇地看着乔纳撕开糖纸,把糖果丢进嘴里。

门开了,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是银灰色头发的男人,另一个是满脸胡须的老人,穿着灰色西装。

“对不起,误解了。”老人说。

“我必须马上回去。”乔纳说。

“当然可以。”

留胡子的男人陪乔纳走出公寓,他们乘电梯下去,一辆车已经等在那里,然后一起驶向机场。

司机提着乔纳的包,留胡子的男人跟着他一起办了手续、安检,一路到登机口。直到登机完成后,乔纳才把手机、护照和钱包拿了回来。在胡子男离开之前,他递给乔纳一个纸袋,里面有七小块肥皂和一块印有弗拉基米尔 · 普京的冰箱磁铁。

乔纳几乎没有时间发短信给安雅,他被告知要把手机关闭。他闭上眼睛,想着那块肥皂,想知道整个审讯过程是不是尼基塔 · 卡宾安排的测试,目的就是看看乔纳是否有意识保护他的消息来源。

 

 

149


乔纳的飞机在哥本哈根转机后降落在斯德哥尔摩时已经是晚上了。他打开电话,从卡洛斯那里读到一条消息,告诉他正在进行大规模的警察行动。

也许菲莉西亚已经找到了?

乔纳试图给卡洛斯打电话,他匆忙经过免税商店,下到行李提取区,来到大厅,然后穿过天桥到达停车库。在后备厢的内嵌层有着一个枪套,里面有着他的黑色柯尔特战斗手枪。

他开车向南行驶,一边拨打内森 · 波洛克的电话。尼基塔 · 卡宾说瓦蒂姆 · 勒瓦诺夫曾希望孩子们能到他们最后在一起的地方去找他。

“那会是在哪里?”乔纳当时问道。

“访问工作者的住所,军营四号,这也是他自杀的原因。”

乔纳正以每小时一百四十公里的速度从高速公路向斯德哥尔摩行驶。拼图的各个部分向自己袭来,他有信心很快就能看到整个画面。

双胞胎兄弟被迫离开这个国家,还有一个自杀的父亲。

父亲是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工程师,但在瑞典的砾石坑里从事体力劳动。

乔纳再次试图给卡洛斯打电话,然后又给玛格达琳娜 · 罗南德拨了过去。

在他打算拨通内森 · 波洛克的电话前,电话铃率先响了起来,他立刻按下了通话键。

“你应该感谢我在这里。”安雅说,“整个斯德哥尔摩的每一个警察都去了诺拉尤尔格丹……”

“他们找到菲莉西亚了吗?”

“他们正忙着搜索阿尔巴诺工业区以外的森林,他们带了狗和……”

“你读了我的短信吗?”乔纳打断她的话,下巴紧绷着。

“是的,我一直在努力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安雅说,“这并不容易,但我想我已经设法找到了瓦蒂姆 · 勒瓦诺夫,即使他的名字的拼写已经被西化了。看来他是 1960 从瑞典到芬兰的,没有护照。”

“那孩子们呢?”

“恐怕记录里没有提到任何孩子。”

“他有机会把他们偷偷带进来吗?”

“在 50 年代和 60 年代,瑞典吸收了大量的来访工人,福利政策一直在优化……但这些规定仍然很陈旧,来访工人被认为不能照顾他们的孩子,社会服务机构过去把他们安置在寄养家庭或儿童之家。”

“但是这两个男孩被引渡了。”乔纳说。

“这并不罕见……明天我要和国家档案馆谈谈……那时候没有移民局,所以警察、儿童福利委员会和外籍事务部常常武断地做出决定。”

他在哈格维克关了引擎,给油箱加满油。

安雅的呼吸声从电话里传来,他不允许线索就此结束,必须得找到一些东西引导他们向前。

“你知道他父亲在哪里工作吗?”他问道。

“我已经开始调查瑞典所有的砾石坑,但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这些都是古老的记录。”她疲惫地说。

乔纳谢了安雅好几次,然后结束了通话,在红灯处停了下来,看到一个年轻人推着一辆婴儿车沿着路边的人行道前行。

雪沿着车道吹来,卷到了人的脸上和眼睛里。他眯起眼睛,把婴儿车转过来,拉着它越过一堆雪。

乔纳突然想起了米凯尔说睡魔能在天花板上行走,以及他会喃喃自语。他曾三次说过睡魔来时能闻到沙子的味道。这可能只是一些古老童话故事中的东西,但这些描述会不会和砾石采石场有关,说不定是一个沙坑。

乔纳后面响起了汽车喇叭,他松开刹车,随后很快就把车停在路边,打电话给瑞德 · 弗罗斯特。

“发生了什么事?”瑞德问。

“我想和米凯尔谈谈,他怎么样?”

“他为不能记起更多事情而感到难过,每天警察都会过来几小时。”

“每一个细节都很重要。”

“我不是在抱怨。”瑞德忙说,“我们愿意做任何事情,你知道,这就是我一直在说的,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这里。”

“他醒了吗?”

“我能叫醒他,你想问什么?”

“他说睡魔身上有沙子的味道……胶囊有没有可能靠近砾石坑?在一些砾石坑里,他们把石头碾碎,而另一些……”

“我生长在一个砾石坑附近,在斯德哥尔摩山脊上。”

“你在一个砾石坑附近长大的?”

“在安图那。”瑞德略带疑惑地回答。

“哪个坑?”

“罗勃诺……在安图那路北边的一个巨大的砾石厂,要经过斯迈德比。”

乔纳把车开到对面的车道,返回到高速公路,再次向北驶去。他离罗勃诺不远,他要去看看砾石坑。

乔纳一边听着瑞德疲倦而刺耳的声音,一边同时听米凯尔特有的记忆片段:“睡魔闻起来有沙子的味道……他的手指尖是陶瓷做的,当他把沙子从袋子里拿出来时,它们互相叮当作响……片刻之后,你就会睡着……”

 

 

150


当他向北行驶时,车辆变得稀少了。乔纳的车开得越来越快,心想经过这么多年,三个拼图终于能拼合在一起了。

杰里科 · 沃尔特的父亲在一个砾石坑里工作,然后在家里自杀了。米凯尔说睡魔闻起来有沙子的味道。

瑞德 · 弗罗斯特在罗勃诺的一个旧砾石坑附近长大。

会不会是同一个砾石坑?这不可能是巧合,碎片必须结合在一起。他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这就是菲莉西亚所在的地方,而不是他的其他同事在搜索的地方。

车道间的积雪迫使汽车曲折向前。污浊的水溅到了挡风玻璃上。

乔纳超过了一辆机场巴士,沿着小道继续向前,经过了一个大型停车场。他按响喇叭,一个男子手上的食品袋被吓得掉在了地上,然后从路上让开。

两辆车在红灯前停了下来,但乔纳向左急转弯,转向另一条车道。轮胎在潮湿的路面上滑动,汽车摇晃着穿过积雪覆盖的草地,直直地穿过一排雪。密实的雪和冰使得车很颠簸。他继续加速,穿过罗勃诺购物中心,驶入了与高岭平行的一条狭窄公路。

街灯在风中摇曳,照亮了雪地。

他爬上山顶,当看到砾石工地的入口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急转弯,在两个金属栅栏前使劲刹车。车轮在雪地上滑行,乔纳扭动方向盘,汽车旋转,后端撞到了其中一个栏杆上。

刹车灯的红色玻璃碎裂划破了雪地。

乔纳把车门推开,从车里跳下来,跑过了办公室的蓝色营地。

他沉重地喘着气,沿着陡峭的斜坡向那几年来被挖掘出来的巨大缺口走去。高塔上的灯光照在静态挖掘机和大量堆积的沙子上,照亮了这个奇怪的景观。

乔纳认为没有人会被埋在这里,因为这里的一切依旧在不断地被挖掘。砾石采石场是一个每天都变得越来越深的洞。

大雪从灯光中落下。

他跑过巨大的碎石机和履带式牵引机。

砾石坑里最新被挖掘的部分看起来很新,看样子这里每天都在工作。除了机器之外,还有一些蓝色的集装箱和三辆大篷车。

乔纳的影子从地面上飞过,另一处的灯光从一堆沙子后面照到了他身上。

半公里外,他可以看到在陡峭的斜坡前积雪覆盖的地区,那一定是砾石坑曾经的部分。

他爬上一个陡峭的斜坡,人们把垃圾、旧冰箱和破烂的家具倾倒在地上。他的脚在雪上滑了一跤,他把石块丢到身边,继续往前走,直到把一辆生锈的自行车推到一边,爬到顶端。

他现在在山脊的位置,离地面高四十多米,能看到砾石坑凹凸不平的景色。寒冷的空气在他的肺中流淌,视野中有着巨大的机器、临时道路和一堆被挖掘的砾石坑。

他开始沿着一条被雪覆盖的窄窄小道向下跑去。

在铁丝网栅栏前面的路边有一辆皱巴巴的汽车残骸,上面有警示标志和保安公司的通知。乔纳停下来,凝视着飘落的雪。在砾石坑最古老部分的最远角落有一块柏油路面,顶部是一排单层建筑,与之前的营地一样狭长。

 

 

151


乔纳跨过了生锈的铁丝网,朝着那些有着破窗户和涂鸦砖墙的老建筑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乔纳把手电筒拿了出来,把光束对准地面,继续前行,然后在低矮的建筑物之间探索。

第一栋楼没有门,渗入的雪已经在木制地板上堆了几米深,手电筒的光束迅速扫过了旧啤酒罐、脏床单、避孕套和乳胶手套。

他穿过深雪,挨家挨户地从破窗向内张望。老房子已经被遗弃多年,只有各种污垢,一些房屋的屋顶已经塌陷,还有的一整段墙都消失不见了。

当看到最后一栋楼的窗户完好无损时,他放慢了脚步,一辆超市的旧手推车靠在墙上。

在建筑物的一侧,地面陡峭地向采石场底部倾斜。

乔纳把手电筒关上,贴近墙壁后停下来仔细聆听,然后又打开了手电筒。

他只听到了掠过屋顶的风声。

在不远处的黑暗中,他可以看到最后一座建筑,如一座被积雪覆盖的废墟。

他走到窗前,透过脏玻璃打开手电筒。光束慢慢地穿过一个肮脏的连接着汽车电池的加热板,一张铺着粗毛毯的窄床,一台带着天线的收音机,几罐水和十几罐食物。

当他到达门口时,他能在左上角看到一个几乎难以辨认的“4”。这可能是尼基塔 · 卡宾提到的四号工人营地。

乔纳小心地推开把手,门悄然滑开。他溜进去,把门关上。屋内散发着陈旧衣物的气味,一本《圣经》放在一个摇摇晃晃的架子上。这里只有一个房间、一扇门和一扇窗。

乔纳意识到他现在很容易暴露自己,木地板在他的重压下嘎吱嘎吱作响。

他举着手电筒沿着墙壁向前,看到一堆被水浸烂了的书。走到角落时,手电的光向他反射了回来。

他走近一看,发现有成百上千个细小的玻璃瓶排列在地板上。暗色的玻璃瓶,带着橡皮膜。

是七氟醚,一种高效镇静剂。

乔纳拿出电话,打电话给紧急控制室,要求警察支援和救护车赶来他的位置。

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地板吱吱嘎嘎的声音。

突然,他从眼角看到窗外有动静,他拔出了手枪,松开保险栓。 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是一些松散的雪从屋顶上吹下来。他又放下手枪。

床边的墙上有一张泛黄的报纸,上面写着关于太空第一人的文章, 特快专栏的头条作者这样描述他:“太空俄罗斯人。”

这一定是杰里科父亲自杀的地方。

乔纳正想着他应该去其他的建筑物找找,这时他看见脏兮兮的破布地毯上有个轮廓,下面有什么东西向外突起着。他把毯子拉到一边,在木地板上露出一个舱口。

他小心翼翼地躺下,把耳朵贴在舱口上,但什么也听不见。 他向窗子望去,然后把地毯推到一边,打开沉重的木制舱口。一股尘土从黑暗中升起。

他倾身向前,把手电筒照进洞口,看到一段陡峭的混凝土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