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从自己的行军床下面拖出背包,拉开拉链,在衣服里面翻找,最终找到了药品管理局的一名卧底训练员塞进来的印花丝巾。他将丝巾叠成三角形,蒙住自己的口鼻,系在头上,看起来就像当年西部的火车劫匪一样。
“没用的。”
博斯四处看了看。因为校车的车顶都是圆形的,声音可能来自各个地方。所有人似乎都已经睡了,或是对博斯不感兴趣。
“这里。”
博斯转过头朝另一边看去。有人正坐在校车的驾驶座上,透过满是尘土的仪表盘上的镜子看着博斯。博斯此前没有注意到他。
“为什么没用?”他问。
“因为这地方就像癌症,”那人说,“没什么可以阻挡它。”
博斯点点头。那人或许是对的。尽管如此,他还是继续戴着面罩。“你就在那儿睡吗?”他问。
“是的,”那人说,“躺不下,头晕。”“你在这儿多久了?”
“很长时间了。”
“他们这儿有多少人?”
“你问题太多了。”
“抱歉,只是想聊聊天。”
“他们在这儿不聊天。”
“我也听说是这样。”
博斯又把手伸进背包。他掏出一件T恤,卷起来当枕头。他躺下后脚冲着车尾,这样能够盯着门口。他看了看能量棒。这是一个他没见过的牌子。他并不饿,但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把它吃掉来保持体力。
“那你叫什么名字?”他小声说。
“这有什么关系?”坐在司机座位上的人说,“我叫特德。”
“我叫尼克。这里是干什么的?”
“你又在提问题了。”
“只是想知道我掉进哪儿了。感觉像是劳动营什么的。”
“这里就是。”
“而且还没办法离开?”
“你可以离开,只要他们不知道。有人逃跑过,但是四周荒无人烟。你得有个计划。”
“我就知道我该拒绝的。”
“也没那么糟。他们可以给你提供食物和药。你只需要遵守他们的规矩。”
“也是。”
博斯的目光从校车中间的走道移到开着的后门。他将丝巾拉到下巴下面,打开能量棒。他希望这东西能让他保持清醒和警觉。
天色基本已经暗了下来。博斯第一次感受到了胸口的恐惧和紧张。他知道这里非常危险,而且危险来自四面八方。他知道自己连冒险睡五分钟都不行,更别说是睡上一整夜。
25
布罗迪在午夜时分过来攻击他,但是博斯已经做好了对付他的准备。月光在校车后门口照出了他的黑影,只见他偷偷摸摸地沿着走道向前走去,其他人都已经在走道两侧的行军床上睡着了。博斯可以看到他一只手拿着东西,大小像是一把匕首。博斯朝右侧躺着,右臂弯曲,看似在支撑着自己的头。但在行军床的床头上,他正紧紧抓着手杖。
博斯并没有等着搞明白布罗迪是要过来抢劫,还是袭击自己。不等那身影做出任何前进的举动,他就猛地挥出手杖,正好打在布罗迪的下巴和耳朵上。声音很大,他还以为自己打断了手杖。布罗迪立刻退倒在后面的行军床上,被惊醒的人咕哝着将他推开。被他当作武器的螺丝刀掉到了地上。博斯立刻从行军床上站了起来,来到床间走道里,站在布罗迪前面俯视着他。他骑在布罗迪身上,将手杖横压在他脖子上。布罗迪双手抓住手杖,试图推开,免得手杖压碎自己的喉咙。
博斯稳稳地压着手杖。他的力道刚好可以阻断布罗迪的呼吸,但又没有完全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俯下身,厉声悄悄说道:“你再敢来找我,我就杀了你。我以前杀过人,不介意再杀一个。你听明白了吗?”
布罗迪没办法说话,但是他尽可能地点了点头。
“现在我放你走,滚回你的窝里去,别再来烦我。明白了吗?”
布罗迪又点了点头。
“很好。”
博斯松开手,但还是犹豫片刻才起身放开他。他想做好准备,应对被欺骗的把戏。结果布罗迪松开了手杖,双手手掌向上,手指张开。
博斯站了起来。
“好了,滚出去。”
布罗迪一句话没说,自己站了起来,沿着走道匆忙地从校车后门出去。博斯从不认为布罗迪会犹豫是否要再袭击他一次。
他捡起螺丝刀,将背包从行军床下面拉了出来。在把螺丝刀藏到背包主袋最底下的时候,他听到校车前面的司机座位上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
“棍子用得不错。”特德说。
“这是手杖。”博斯说。
他等待着,听着布罗迪在校车外面是不是会碰到警长或是其他可能听到他们搏斗的人。但是外面只有寂静。博斯蹲下身,拿出背包,迅速换了身带有洛杉矶湖人队图标的黑色T恤。然后他将通便剂放进一个口袋里,站起身向校车后门走去。
“你去哪儿?”特德小声说,“别出去。”
“要上厕所的话到哪儿去?”博斯说。
“用鼻子闻啊,老兄。在营地的南边。”
“收到。”
博斯沿着走道往前走,小心谨慎地不让自己撞到行军床上伸出来的手臂。来到车门前时,他站在黑暗里朝空荡荡的外面看了看他到这里时警长所坐的地方。那里已经空无一物,连桌子都不见了。
博斯下了校车,静静地站着。空气里依旧弥漫着索尔顿湖的气味,但是和在校车里的气味相比,却凉爽、清新许多。博斯将丝巾拉到下巴下面,就让它那么耷拉在脖子上。他听了听。夜晚凉爽而安静,黑色的天空群星闪耀。他觉得自己可以听到营地里或是附近引擎低沉的嗡嗡声。只是他无法确定声音来自哪个方向。
向特德询问自己可以去哪里上厕所只是个托词。他并非真想去上厕所,而是要勘察营地,以便掌握此处的地标和特征,好在之后起草搜捕令时有所帮助,如果这次代号为“肮脏的牛仔”行动的后续调查需要的话。
他离开校车,随机选了条位于布罗迪所住帐篷和一排简陋建筑之间的小路,迅速而安静地向前走去,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离引擎的声音越来越远。他沿着小路来到营地南侧边缘。这里的空气满是厕所的气味。一辆平板拖车上排着四个移动厕所,闻起来没有几个月,也至少有几个周没有用清洗泵清洗过了。
博斯沿着营地边缘以顺时针方向继续向前走。过去几年,洛杉矶成了全国的流浪之都,几乎所有空地和公园都出现了流浪营地。从外面看,这里和那些流浪营地并无二致。
在他往营地北边走的时候,引擎低沉的嗡嗡声越来越大,很快他就来到一辆宽度加倍的拖车附近。里面亮着灯,还有发电机驱动的空调。发电机被放在了拖车后面五十码[1]外的灌木丛中。
博斯猜测自己眼前的是员工区域。警长和分药的人,甚至是他看到的那几架飞机的飞行员都在这间装有空调的舒适屋子里。
在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时,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很快就看到两辆面包车并排停在拖车后面,同时还看到在一扇亮着灯、拉着窗帘的窗户里有人影闪过。有人正在里面走动。
博斯迅速朝面包车移动,利用它们作为掩护。一到面包车旁边,他就紧贴在其中一辆的车尾一角,盯着拖车上边,寻找摄像头。
他没有看到摄像头,但是天太黑了,也没有办法确定。同时,他也知道用来防止侵入的电子措施还有很多。虽说如此,他还是决定冒下险,去看一下拖车的内部。
他朝亮着灯的窗户移动。窗户旁边的门上贴着巨大的“禁止进入”标识,此外还有一句威胁的话:违者枪决。
博斯不为所动,继续向前走去。窗帘并没有完全拉上,旁边有一条两英寸宽的缝隙使得博斯能够在外面左右移动,看清屋里的全部情况。
屋里有两个人。他们都是白人,深色头发,穿着背心,露出满是文身的手臂和肩膀。他们正在桌子上打牌,喝着从一个没有标签的瓶子里倒出来的清澈液体。桌子中间是一堆白色药片。博斯意识到他们是在用氧可酮药片的剂量作为游戏赌注。
其中一人显然是输了,他的对手高兴地把盆子往自己这边拉过来,他则生气地把一些牌猛扔到了桌子和地面上。博斯紧盯着他的举动,这时才注意到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左边破旧的长沙发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她的脸和身体朝着后面的靠垫,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或是失去了意识。博斯看不到她的脸,但任谁也想得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把头低下了一会儿,因为他心中满是厌恶。这些年在执法过程中,因为这一原因,他避免参与卧底行动。作为一名谋杀案调查员,他见过人类对其他人可以做出的最恶劣的事。但是当博斯看到时,罪行早已犯下,痛苦也早已结束。每一起案子都会留下自己的心理痕迹,但是在正义得到伸张后又都会被平衡掉。博斯并没能解决所有案子,但是竭尽全力处理每一起案子也能让他有满足感。
可一旦成为卧底,你就会从正义得以伸张的安全范围来到堕落的世界。你会看到人类如何猎杀彼此,而在不暴露卧底身份的前提下,你什么也做不了。你必须接受这一点,承受着,直到案件结束。博斯想要冲进拖车将那女人解救出来,免得她再受一分钟的虐待,但是他不能这么做。现在还不能。他还在找寻更大的正义。
博斯将目光从那女人身上移开,看着那两名男子。在博斯看来,一切都很清楚,他们说着俄语,手臂上的文身看起来也是俄语的。两人都有着警察所说的罪犯身材:监狱里的多年锻炼——俯卧撑、仰卧起坐、引体向上——练就出的肌肉强健的上半身,而下半身则在这一过程中被忽视了。其中一人年龄明显更大一些。他三十五岁左右,留着士兵一样的短发。博斯认为另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的人应该三十岁左右。
博斯仔细观察他们的身材和动作,将他们和自己在药店枪击录像上以及怀特曼机场里看到的人进行对比。这两个人会是那两个枪手吗?这一点无法确认,但博斯认为他们在屋里虐待完女人后所表现出的漫不经心也是线索。他们给她灌了药,强奸了她,然后将她一丝不挂地留在沙发上。博斯认为任何做得出这种事的男人在犯下谋杀案的时候也能表现出同样的淡漠。他的内心告诉自己,这两个男人就是枪杀若泽·埃斯基韦尔和他儿子的人。
而且他们会领着他找到桑托斯。
博斯看到拖车铝制外壳上的灯光闪了一下,他转身看到有人正拿着手电筒靠近。他迅速弯下腰,朝面包车移动,准备躲进两车间的走道里。
“嘿!”
他被发现了。他移到车的后面,必须得做出决定了。
他快速躲到面包车的窗户下面,移到面包车外离活动房屋最远的一侧。拿着手电筒的人跑过来,冲到两辆面包车之间,也就是他最后看到闯入者的地方。
博斯等了一秒钟,然后朝活动房屋的一角跑去。他知道如果他能够到达那里,他就可以利用这一建筑做遮掩,以免被手电筒发现。当他跑动时,他听到那人兴奋地说着话,意识到那人肯定带了无线电。在营地里,至少还有一个人在做安全巡逻。
博斯跑到拖车一角,没有再次引来呼喊声。他紧贴着墙,环顾四周。他看到手电筒在发电机附近,在他前面不到五十码的距离。正准备朝营区跑时,他看到在一条通往他这边的路上出现了另一只手电筒。博斯没的选择。他往自己的左侧冲去,希望能够在第二个搜查的人注意到自己前躲到一辆老房车的后面。
肺都烧了起来,他刚跑过房车的车尾,就被灯光照到了。他听到更多人的说话声和呼喊声,意识到喧闹声惊动了俄罗斯人,他们从活动房屋里出来查看情况。
博斯继续向前移动,即使刚刚的发力已经开始让他疲惫不堪。他沿着营地边缘一直来到了移动厕所。他回到了自己出发的地方。他想了想是不是要躲到厕所里,但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一想法,转身进入营地,开始沿着道路返回校车。在用T恤擦完脸上的汗水之后,他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他没能成功。他们正在校车后面的空地上等着。先是有灯光照到博斯,然后有人从后面把他推倒在地。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有声音说。
博斯双手从沙土中举了起来,张开手指。
“我只是去上了趟厕所,”他大喊道,“我以为这没问题的。没人跟我说不能离开——”
“让他站起来。”一个俄罗斯人说。
博斯被粗暴地从地上拉了起来,两只胳膊分别被警长和另一个人抓着。博斯猜另一个人应该是警长的副手。
博斯看到玩牌的两个人正站在他面前,年长的那个靠博斯很近。博斯闻到了他呼吸中的伏特加味。
“你想当偷窥狂?”他问。
“什么?”博斯惊呼,“没有,我就是去用马桶。”
“不,你这个偷窥狂,鬼鬼祟祟。”
“那不是我。”
“那还有谁?你看到还有偷窥狂?没有,只有你。”“我不知道,但不是我。”
“好,那我们来做个测试。搜身。这家伙是谁?”
警长和他的副手开始翻查博斯的口袋。
“他是新来的,”警长说,“他就是那个有枪的人。”
他将博斯的钱夹从口袋里掏出来,正要把它从链子上扯下来。
“等一下,等一下。”博斯说。
他解开系在腰带上的环,取下钱夹和链子。警长把它扔给了俄罗斯人。“给我照着。”
副手举着灯照着,俄罗斯人翻看着钱夹。
“赖利。”他说。
他把名字读成了瑞利。
警长找到了那瓶通便剂,拿起来给俄罗斯人看了看。金发俄罗斯人用俄语说了些什么,但是拿着博斯钱夹的俄罗斯人似乎不为所动。
他反而问道:“你为什么流汗,赖利?”
“因为我需要来一剂,”博斯说,“他们只给了我一片药。”
“他在面包车上打架。”警长说。
“没有打架,”博斯说,“就是些推搡。这不公平。我需要再来一剂。”俄罗斯人思考着眼前的情况,将钱夹从一只手颠到另一只手,随后把钱夹给博斯递了回去。
博斯以为自己过关了。返还钱夹意味着俄罗斯人打算放过他擅自闯入这件事。
但是他错了。
“让他跪下。”俄罗斯人说。
几只强有力的手同时抓住博斯的肩膀,他被压着跪到地上。俄罗斯人从背后掏出一把枪。博斯立刻认出这正是自己背包里被拿走的那把。
“这是你那把该死的枪,赖利?”
“是的,在诊所的时候,他们从我这里拿走的。”
“嗯,现在是我的了。”
“好,随便吧。”
“你知道我是俄罗斯人,是吗?”
“是。”
“那我们来玩个俄罗斯游戏怎么样?你告诉我,今天晚上你在我窗户外面偷窥什么。”
“我跟你说了,我没有。我只是去拉屎。我年龄大了,拉屎时间长。”
副手笑出声来,但一看到警长可怕的目光看了过来,就立刻收住了。俄罗斯人打开枪的旋转弹膛,将六枚子弹倒到手掌里。然后他拿出一枚子弹放到灯光下,当着他们的面把子弹装进弹膛,合上弹膛并转了转。
“现在我们来玩俄罗斯轮盘赌,怎么样?”
他伸出枪,将枪管顶在博斯左边的太阳穴上。
博斯相信药品管理局的话,相信他们已经对武器做了手脚,但是和被枪筒顶着太阳穴相比,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更加忧心自己的命运。
俄罗斯人扣动扳机,博斯被金属敲击的声响吓得抽搐了一下。那一刻,他知道这两个俄罗斯人就是药店凶手。
“啊,你很幸运呀。”俄罗斯人说。
他又转了转弹膛,大笑起来。
“我们现在来试第二次,幸运的人?今天晚上你为什么朝我的窗户里看?”
“没有,求你了,不是我。我都不知道你的窗户在哪儿。我刚刚到这儿。我还得找人问厕所在哪儿。”
这次俄罗斯人将枪口顶在了博斯的前额,他的搭档用急切的口气跟他说了句话。博斯猜想他是在提醒拿枪的人杀掉博斯会对药品生产有什么影响。
俄罗斯人收回枪,没有扣动扳机。他开始重新装填子弹。装完后,他合上枪管,指了指握把缺失的地方。
“我会修好你的枪,然后留着它,”他说,“我想要你的运气。你同意吗,赖利?”
“当然,”博斯说,“你留着吧。”
俄罗斯人将手伸到背后,把枪塞到裤腰里。
“谢谢你,赖利,”他说,“你现在回去睡觉。别他妈的再到处偷窥。”
* * *
[1]1码约合0.91米。
26
分发完早上的药、能量棒和卷饼后,桑托斯的空军部队周六一大早就出发了。博斯还是在来时那架飞机的队伍里,只是这次飞机上的乘客多了些,有几个新面孔,男女都有。博斯看到了布罗迪,他右脸上有条紫色的淤青,他还看到了手上有星星文身的那个女人。他们都在他对面的长凳上。或许只是剃光的头给人造成了她疾病缠身的错觉,而不是药瘾。但是博斯对她感到同情,觉得需要保护好她,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必须时刻小心布罗迪。
这次博斯学机灵了,使劲挤到了长凳一端靠近飞机门和没有封上的窗户边。现在他有机会看看飞机是要朝哪儿飞。
他们往北边飞去,一直向北,飞机保持在只有几千英尺的高度。他扭头往玻璃外面看去,可以看到下面的索尔顿湖,随后他看到了救赎山这处人造纪念碑上的鲜艳色彩。在高空中,他看到了上面的告诫:耶稣才是救赎。
之后,飞机飞过了约书亚树国家公园和莫哈韦沙漠,下面未被踏足的荒凉大地很美丽。
他们在空中飞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然后颠簸着降落在了一条原本用于作物喷粉飞机起降的跑道上。飞机在最后下降时,博斯看到远处有一处带风车房的农场,后面的山丘上遍布牛羊。他知道他们在哪儿了。这里是莫德斯托附近的中央谷地。博斯几年前到这里办过案,还看到有架直升机因撞上风车而坠毁。
两辆面包车正在那里等候着。这支队伍被分成了两个七人小队。博斯没有和布罗迪以及那个带星星文身的女人分到一起。他所坐的面包车的前排坐着两名组织里的人,分别是司机和管理员,都有着俄罗斯口音。他们从图莱里出发,开始到一连串的家庭药房买药。每到一站,管理员都会给包括博斯在内的每个傀儡一套新的身份证件,包括驾驶证和医保卡,同时也会给他们处方和支付药费的现金。身份证件伪造得非常粗糙,在洛杉矶任何一个俱乐部里,哪怕是第一周工作的门口保安都注意得到。但是这并不重要。像老若泽·埃斯基韦尔一样的药剂师是整个游戏的一部分,他们用看似合法的手段为看似有效的处方拿药,从中牟利。桑托斯造就的腐败如同涟漪一般不断影响着政府和整个行业。
尽管看起来没有必要伪装成负伤在身的样子,博斯还是继续伪装着,戴着护膝,拿着手杖。他这么做是为了能够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杖,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在每一站他们会花费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管理员通常会让傀儡两人一组或单独去每家药店。这样的话,七名脏兮兮的瘾君子一起站在队伍里就不会引起店里合法顾客的关注了。他们从图莱里移到莫德斯托,然后是弗雷斯诺,装有药片的黄色药瓶源源不断地进了管理员的背包。
飞机已经转移到了弗雷斯诺的一片大胡桃农场外,在另一处不受限制的跑道上等着他们。另一辆面包车已经到了。等博斯登上飞机时,已经有人坐在了窗户前面的座位上。他坐在文着星星的女人旁边。正如此前她所要求的一样,他没有跟她说话——一开始没有。
飞机起飞前,博斯看到自己所在面包车的假买客将自己的背包从驾驶舱窗户递给了飞行员,飞行员居然还在写字夹上签了张收条或是账单似的东西递给了假买客。随后,飞机在没有铺设柏油的跑道上轰隆隆地起飞了,并向南飞去。他们一直保持着既定航线,没有转弯,也没有采取反侦察措施。
博斯一直遵守着劝告,直到半个多小时后才朝旁边的女人靠过去,用刚刚能够盖过引擎噪声的声音跟她说话。
“你说得没错,”他说,“他昨天晚上过来了。我当时已经准备好了。”
“看得出来。”她说。她指的是布罗迪脸上的长条淤青。
“谢谢。”
“不用在意。”
“你被困在这儿多久了?”
她侧过身去,冷漠地用肩膀对着他。之后,似乎是想好了,她转过头来对他说。
“别以为你能救我。离我远点。”
“我只是想救我自己。我想我们或许可以互相帮助,就这些。”
“你在说什么?你才刚到这儿。你不是女人,你不懂。”
博斯回想起那个女人被扔在沙发上的画面,当时俄罗斯人正在拿药片赌博,正是那些药片造就了所有的这些堕落和灾难。
“我知道,”他说,“但是我看到的已经够多了,知道这就像奴隶一样。”
她并没有回答,继续用肩膀对着博斯。
“等我要行动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他试着说。
“用不着,”她说,“你那样只是找死。我可不想陪葬。就像我一开始说的,离我远点。”
“如果你想让我离你远点,为什么要警告我小心布罗迪呢?”
“因为他就是个畜生,这两件事毫无关系。”
“明白。”
她试图离博斯更远一些,但是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淡黄色上衣的下缘被压在了他的腿下面。这一动使得上衣滑下了肩膀,露出了里面的坦克衫和一点文身。
ISY
2009
她生气地从他腿下扯出上衣,坐回自己的位子,但博斯所看到的已经足以让他明白那是她肩膀后面安息文身的一部分。她在八年前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重要到永远都得带着这个记号。他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这一失去,才让她最终上了这架飞机。
博斯朝远离她的一侧靠去,看到布罗迪正在飞机另一侧的长凳上看着他。他冲博斯狡黠地笑了笑,博斯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布罗迪看出他在试图和那个女人建立联系。现在布罗迪知道自己可以通过她来伤到他了。
一个小时后,飞机平稳地滑行着陆。在爬出跳伞门之前,博斯并不知道这是哪里,出来后他才认出他们是在怀特曼的飞机库里,旁边有两辆面包车在等他们。这次他试着跟上文着星星的女人。等队伍分开后,他终于和她,还有布罗迪分到了同一辆面包车里。
从怀特曼出来后,面包车在圣费尔南多路上右转,然后经凡奈斯大道到了第一家药店。他们是在柏高,这么做显然是要避开圣费尔南多。
司机还是前一天在诊所给了博斯一拳的那个俄罗斯人。他将自己的七名傀儡分成两组,让博斯和另外两人先进药店。布罗迪和文着星星的女人则被留在了第二组。博斯向药剂师提供了处方和假的身份证件,然后等待药片装瓶。在之前的大多数药店里,药片早已被装瓶,等待着领取,药剂师希望缩短傀儡在药店里待的时间。但是在这家店里,博斯被告知要么到外面等,要么过三十分钟再回来。
博斯来到外面告诉了那个俄罗斯人。他很不高兴,让博斯和另外两名傀儡回到药店里面去等,以便催促药剂师,让他加快速度。博斯按照指示行动,在足部护理货柜旁的走道里来回踱步,因为这里能够清楚地看到药剂师。转过身时,他看到一名购物者正在看爽健鞋垫。那人是贝拉·卢尔德。她没有看博斯,说话声音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