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院,门前竟然已经撤了封锁,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大队自卫队员或者警察。我和梁应物用手机 一通拍照,各个角度各个方位,都——照到。我们会把这些照片做成现场还原图,并尽量回忆出当时现 场所有人所处的位置。
我问梁应物是否会在电脑中建模,他说沒带着这样的软件,到时就用土办法。一张大白纸,画好当 时的平面图,然后把拍好的照片钉到相应的位置。
我们拍了有上百张的照片,涵盖到了各个角落。但照片上只能反映基本的地形情况,在没有监控录 像的条件下,我们只能靠彼此的回忆,在照片的基础上还原出人群的分布,包括车辆或其他可能成为逃 离工具的东西。
陈果曾提出是否向日方调医院和附近街道的监控,被梁应物再次否决。梁应物的理由很有道理,-旦提出申请,我们的意图就无法隐藏,整件事就会在日方的掌控下进行,这不符合X机构的利益。而且在现在的电力条件下,很有可能监控设备并未起作用。
我偷偷问梁应物,陈果多次提出和日方合作,似乎比较亲日,这是什么原因。梁应物说她也不是亲 日,而是希望可以在世界范围内集合整个人类文明的力量,去破解各种谜团。在X机构内有很多人都有 类似的看法,但基本上都是年轻的成员。等到上了点年纪,见得多了,这种想法自然会慢慢改变。
他说了这些,看看我,又说:“我知道你未必认同,但你得承认,这世界就是如此,并不会因你的 喜好而改变。”
我沒法反驳。在拍照的过程中,我再一次领教了梁应物惊人的记忆力。每一张照片拍下来,他都会 和我核对当时该处的情景。虽说那时候我也仔细观察过周围,但和梁应物一比就差得远了。仿佛他的脑 海中早已经拍好了一组照片似的,别说有几个人,连是男是女穿着打扮,他都说得出来。说是和我对, 其实我只有应和的份。
这样一圏下来,梁应物的眉头却是越锁越紧。因为我们这样对一遍,竟没有发现可可乘之机。当 然我们还要回去把图做好把照片钉上去,还要问更多的人当时的情况。但预料中,至少现在就该有一些 疑点出现了,特别是梁应物这样变态的记忆力,相信已经还原了八九成出来。
可是在这八九成里面,我们沒有发现大的疑点。最主要的是,我们核对下来,觉得当时在场的人 里,除了医院的人、自卫队的便衣之外,竟沒有几个路人。这所谓的“几个〃,还是存了疑的,可能一 个路人都沒有,全是便衣。这也十分正常,现在南相马市和死城也差不多,市民们不到万不得已,基本上都不上街,白天街上空空荡荡,一个路口十分钟见不到一个人影也不奇怪。
“如果最后还是抓不出疑点,说不定真要想办法去找监控录像了。”梁应物说。
说话的当口,原本被梁应物打发走的陈果,急急忙忙地从医院里小跑出来。
〃知道全奉诚的计划了。丨丨她劈头就说。我们两个全都一愣。陈果把打听到的消息一说,我们才明 白,为什么附近的封锁搜査早早解除,原来在事情发生后不到三十分钟,日方就取得了关键性进展。
取得进展的地方不是我们照片上的任何场所,而是医院内的一个男厕所。一名自卫队员被发现吸入 过量乙醚昏倒在厕所隔间,全身被扒到只剩内衣。而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这名自卫队员,赫然就是看守 河童的两名自卫队员之一。
在把河童运上车时,一名自卫队员负责抱着河童,后来被隐形的全奉诚绊倒。另一名自卫队员当时 在几米外护卫,而正是这名叫做大江雄一的队员,被发现昏迷在厕所里。
也就是说,这名大江雄一,在同一时间里,既昏迷在厕所,又出现在医院门口。毫无疑问,出现在 医院门口这个,是冒牌的。
当时沒有任何一个熟识大江雄一的人看出破绽,事后曰方调出监控,也看不出问题。只是那名被绊 倒的队员回忆说,觉得雄一的表情有些呆滞,当时只以为是他紧张,并没当回事情。
这样惟妙惟肖的扮演,已经超出了易容改扮的范畴。只可能说这个人有超越人类文明的科技手段, 或者是天生具备改变自己形体特征的能力。
这样的事情,在普通人眼中,或许惊世骇俗,难以理解接受。但不论对于X机构还是曰本的类似机 构,都不能算天方夜谭。就算是我,在认识的人里,能做到这一点的就两个:六耳,还有刚刚分别的水 笙。
这个发现解答了很多的问题。比如之前货车司机的疑案里,原本怀疑司机有可能被深度催眠,或者 采用的是其他的精神类手段。但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路人所看见的开着车的司机,其实并不是司机本 人/而是另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而无甲龟被窃的录像中,无面人的模样也有了更多的联想。如果有人能改变自己的容貌,使自己变 成另一个人,那么让自己看起来变得恐怖,就更是小菜一碟了。
“我明白了。〃我脱口而出。全奉诚出手时,现场的情形,如电影般在我眼前浮现。河童站立时, 面朝的方向是医院正门,也是”大江雄一“正跑向的方向。原本我们的设想是全奉诚会把河童扔向某 处,但现在看来,如果全奉诚抱着河童冲向”大江雄一“,那么看起来就会是河童凌空向”大江雄一“ 扑去。也许会有一番”缠斗“,也许”大江雄一“会直接掉头跑进医院。
“当时医院内,有沒有停着的车辆?,,我问陈果。”我立刻去査。有!“梁应物直接肯定地 说,”靠近院门的地方,停了一辆SUV ,后厢的门是开着的。怪不得我们在医院外找不到全奉诚的 后手。原来根本是在医院内。’大江雄一,被河童追进医院,吓得魂不附体,逃进车内发动,河童扑进 车后厢,然后车子发动直穿医院,从后门驶离。而’大江雄一’的自卫队员身份,会让其他人的反应慢—拍。如果河童是真的,这个计划很可能会获得成功。““那我们应该立刻去査这辆SUV的底细。丨丨陈果说。”没用的。“梁应物摇头,”这辆车本来就是 准备要暴露的,一定不会留下线索。现在曰方的反应到了哪一步?〃 “不清楚,好像也在査那辆车。〃 ”你现在就去査美季子,希望我们能走到他们前面。是。“被派了活的陈果显得很高兴,快步离 开。
回到〃长海医院研究室〃,梁应物打了四个电话绐他的组员,要求他们在两小时内回来待命,同时 布置了两辆车在医院前后的街区。
陈果则把电脑敲得噼啪作响,也不知从什么途径得到的权限,她进入了日本厚生劳动省的内部网 站,开始搜索沉没之地的居民情报。
几分钟后,她把一个页面放大,让我们来看。川崎美季子,三十二岁,无业。丈夫坂田龙一,三十 五岁,眼镜店店主。
子坂田俊男,今年一月二十三日出生。这三个人目前的状态,都是失踪。
从照片上来看,川崎美季子长了一张鹅蛋脸,眉目温婉,典型的曰本美人。
“应该就是她。??陈果说。”全都失踪啊,那就是死了咯。“我摸着下巴说。”整个沉没之地涉及 的街区,现在的灾后统计结束了吗?有多少人活下来,多少人死,多少人失踪?“梁应物问。陈果一边 把美季子一家的资料打印出来,一边根据梁应物的要求继续査。”统计肯定还在继续,沒那么快结束。
目前确认活下来的人……七个! 〃
我不禁哆嗦了一下,SP—片,怎么也得住了几百上千人吧,只活下来七个?
陈果忽然〃咦〃 了一声,叫道:“梁主任,你看一下这个人。〃她把七个幸存者其中之一的照片放 大。”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她说。这个人叫加藤佐枝,四十三岁的中年女性。〃査一下医院 的员工名单。丨丨梁应物说。他说的医院,就是我们所在的南相马市综合医院。陈果飞快地査询,正式员 工名单里没有这个人,但是在临时志愿者里找到了。这位死里逃生的加藤小姐,主动要求来医院当志愿 者。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要求,显然很容易被接纳,目前她协助做些我们这幢楼的清扫工作,有时也和另 —幢楼里因地震海啸受伤入住的病人谈心,帮助他们心理重建。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巧合,显而易见,这个加藤小姐有问题。她很有可能就是全奉诚的合作者,就是 那个“货车司机”、无面人和“大江雄一”o而既然她能变幻成各种模样,那么这个加藤佐枝的身份, 也多半是假的。
综合之前的种种线索,最符合逻辑的推断,这个加藤佐枝应该就是川崎美季子。但问题在于,美季 子的能力是皮肤呼吸,这和改变形体全然无关,一般来说,如果是已经基因突变过的非人,那么由辐射 催化的再次突变,总是顺着之前的路线来的。就比如全奉诚从之前头颅的隐形,迅速突变至全身都能隐 形。难道说美季子竟然产生了另一种新的基因变化?这实在是太特殊了。
不管怎么样,先找到这个加藤佐枝再说!加藤佐枝平时应该在一层活动,梁应物联系了那两辆车,其中要到医院后门的车已经快要到达位置?另一辆还在路上?他命令车上的组员都开通步话设备?随时 待命。然后扔给陈果一个耳麦式步话机,让她戴个帽子遮起来,到一楼大门处守着。
我们从楼梯飞快下到一楼。然后梁应物放慢了速度,并提醒我别着急,放松些,别让加藤佐枝看出来。
我点点头,出了楼梯口,忽然觉得,这一楼比先前要忙碌混乱一些,人比之前多了三成,而且一个 个都急匆匆的,且神色严肃。
我叫住了桂勇,他正推着推车往门口方向去,推车上放了一个玻璃箱,箱里有一只硕大的红虾。
这红虾比我之前看见的还要大出许多,简直赶上大龙虾了。这红虾并不是前几天我看见的那几只。 那些在经过了几次褪壳后纷纷死去,根本不可能长到这只红虾这么大。先前和桂勇聊时,听他说起过这 只新发现的红虾,在无数只巨大化的红虾里,只发现了这一只在突破了极限后,还继续褪了三次壳,并 且稳定下来。所以,这一只红虾的科研价值,不是之前其他研究组捕获的可以相比的。
“这里有问题,不安全,所有有价值的生物样本,都要转移。这转移了研究起来就麻烦许多。〃说 着桂勇向外头瞥了眼,说,”也不知他们在忙些什么,这整幢楼现在唯一有价值的,就是我们的红虾 了。其他那些,被偷掉也沒什么损失。“他耸耸肩:“先不说了,回头再聊。丨丨看来在诱蛇出动的河童计划失败后,日方改变了进攻的策 略,打算先守住原有的东西。估计他们针对对手能改变形体的能力,制定了相对安全的保存方式,但这样一来,对研究人员来说,必然会增加一堆烦琐的手续,所以桂勇才抱怨。但这也沒有办法,先前院门 口的那一场,估计这些学者们也或多或少有些猜测,不然曰方的指令下来,这里肯定又得闹翻天。
“得快点找到她,现在的形式对她来说越来越艰难,等日方把该保护的东西都保护好,腾出手来就 该排査了。也许她就要跑了。”梁应物说。
“那她也可能会立刻进行下一步行动,如果这里还有东西是她感兴趣的话。比如红虾,桂勇那边, 我们要極……”
梁应物拉住一名护士问了加藤佐枝在什么地方,护士向前一指。“SP边的休息室。我们先过去 看。”梁应物说着,又通过步话机让陈果盯一下桂勇,防止出岔子。那间休息室就在十几步外。梁应物 在前我在后,他一推门走了进去,我却突然愣住,脚下像钉了钉子,一动都动不得了。
梁应物进了门就又出来:“沒人,就一套脱下来的工作服。哦,你在看什么?〃我用手一指。前方是中庭,有一个螺旋楼梯可达楼上。那螺旋楼梯上,一个人正从二楼往下走。
那人是桂勇!第二个桂勇!“那刚才那个推着红虾的……〃梁应物脱口而出。”快追! 〃我和梁应 物撒腿就往门口跑。“陈果,拦住桂勇,他是假的!丨丨梁应物在步话机里对陈果说。”卩阿,我看见他 了 ?丨〃别废话!〃这时我们已经看见桂勇了,他不紧不慢地走着,就要出门。我们的狂奔弄出的声响惊 动了桂勇,他转过头来,皱起了眉。这时候陈果从斜角冲出来,一个标准的飞铲动作,把桂勇铲倒了。
旁边惊呼一片,门口负责审核进出人员的自卫队员错愕地大叫怎么回事。桂勇倒地后反应_,向 旁一滚先扑住了推车上的玻璃箱,然后冲陈果大喊你干什么。陈果一脚铲倒桂勇,自己倒地后却像是反 磕伤了腿,这时还没再爬起来。
但有她这一脚,我和梁应物已经到了。“我人你箱。〃梁应物飞快地说,然后一脚踹在桂勇的胳膊 上。这一脚携着一路奔来的冲力,把桂勇踢得翻了个个儿,玻璃箱也离了手,连着手推车一起向旁滑 开。我一把拉住手推车,向旁边跑出几步,离开梁应物和桂勇缠斗的区域。
其实也根本没什么缠斗,梁应物一脚踹飞了桂勇,桂勇见到我们两个,瞠目大骂,说:〃你们疯 了。丨丨梁应物沒给他任何机会,扑在他身上一手肘顶在他胸口,然后手臂向上一滑扼住他的咽喉,单膝 压在他腹部。
桂勇毫无还手之力,痛苦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皱着一张脸,嘴角吐着沬子。
一声清脆的枪响,自卫队员向天空鸣枪示警,让我们放开桂勇。
“那家伙是假冒的,要抢红虾。”陈果连忙用日语说。我盯着那边的桂勇,虽然他现在看起来被制 伏了,但不知怎的我心中总是觉得不妥。忽然他原本眯起的眼瞪大了,我回头一看,却是真的桂勇急步 跑来。在同一场景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周围顿时一片晔然,那自卫队员也傻了眼。
我又看了一眼被梁应物压着的桂勇,两人真是一模一样,只是表情不同。地上的这个,现在痛苦中 透着惊讶,似是想说什么,但咽喉被卡住出不了声。
“谢谢了,多亏你了。丨丨真的桂勇跑到我面前,拍拍我的肩膀,把手推车接了过去。
等等,他用的是英语。那语调……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想到刚才地上的这个桂勇说的话,他在被梁应 物卡住脖子前幵过骂,S卩是用英语骂出来的!见鬼,这个才是真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刻,脱口而出的必 然是母语,如果他是加藤佐枝或美季子,说的应该是日语!我们进了思维惯性的误区,之前一直在讨论 怎么抓住加藤佐枝,研究她改变形体的神奇能力,当两个桂勇出现时,下意识地就认为加藤佐枝必然已 经得手,推着红虾的那个就是她改扮的。
“错了!”梁应物突然松开手,冲我大叫。他也反应过来了。我一把抓住手推车,要把车子拉过 来,手上却忽然一轻,假桂勇已经放幵了推车,弯腰抱起了玻璃箱。这玻璃箱里有水,总也得有几十斤 的分量,但被他一把抱起来,轻松利落,一抬脚就跨跃出了两米多远。这样的步幅,我立刻想起了无面 人。我用力一推推车,车飞快地向前滑去,撞在他左腿脚踝上。他痛呼一声,失了平衡,一个踉跄,眼 看就要摔倒,左膝在地上一磕,却又回弹起来。这动作,再怎么经受专业训练的特种兵都做不出来,因 为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范畴。
“停下,否则幵枪了。丨丨先前鸣枪的士兵大喊,把枪口对着假桂勇。假桂勇回头见黑洞洞的枪口 , 竟用力将玻璃箱向士兵掷去。这一掷势大力沉,速度奇快,根本不容士兵有反应的时间。几十斤重的玻 璃箱把他砸得仰面倒下,枪脱手,人也没了声响,玻璃箱粉碎。
就在晔啦啦玻璃碎裂的声音中,假桂勇回蹿过来,右臂暴长半尺,触手般在地上一扫而过,一把捞起了在地上乱蹦的红虾。这巨大红虾两只钳子一阵舌廣,奋力去夹假桂勇的大手,却根本无可奈何。
假桂勇几乎是贴着地向前冲,卷起一阵风,速度绝对超过了百米世界纪录,在这个相对狭小的空间 里,更是显得如闪电般迅疾,所有人都无法做出及时有效的应对。梁应物这时刚刚一骨碌从地上爬起 来,他这个动作和假桂勇一比,显得如此缓慢,仿佛是个电影里的慢镜头。他试着伸手去抓,却抓了个 空。
他竟是又冲回了楼里!我紧跟着他,眼看他速度比我快得多,大叫一声:“美季子!”我是用中文 喊的,我并不知道他是否真是美季子,更不知道他会不会中文,但这时我哪里还想得起用半吊子的日文 喊她名字。他明显身体抖了一下,脚下微微一顿,让我稍拉近了些。果然是美季子沒错。我现下已经没 空去想她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先想法截住再说。梁应物跟在我后面,用日语大喊:“拦住这家伙!” 这声一喊,前面又加速了。“别跑,想知道全奉诚在哪里吗?”我情急之下开始胡扯。他猛地回头,那 脸就在我眼前变形,恢复了照片上美季子的面目。那本是一张清秀的脸,但经过了肌肉骨骼的这一阵挪 动,再看就显得极其诡异。她盯着我,脚下速度已经放慢,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停下来。
她这一回头的工夫,旁边杀出另一个自卫队员,手里拿了根警棍,狼狼一棍敲在她头上。她的头本 就扭着,被这一棍敲得一歪,分明是颈骨断了的模样。她嘴里溅血,却硬是不倒,歪着头,—巴掌把那 一米七的男人拍得翻跌出去。我看得分明,她的手已经变得十分粗大,有普通人两个大,活像个蒲扇, 而且表面发黑,扇在那士兵的脸上,发出的声响,像是硬物碰击。
这一下阻拦,让我追近了许多,离她只有五六米远了。但我心里却不禁发慌,这美季子现在可不是 什么弱女子了,我就算追上去,也就是一巴掌的事啊。
怕归怕,脚下不停。美季子被敲了一棍后,再次加速,沿走廊向后门跑。现在一楼的人本来就不 少,被梁应物那么一嗓子,很多人都想帮忙拦下美季子,但她的模样在奔跑中已经变得相当恐怖,脸是 变回去了,但脸上的肌肉却起起伏伏,像随时都会掉块肉下来似的。一只手变得乌黑粗大,大腿处的肌 肉鼓裂了裤子,两只脚掌也大了一半,左脚的鞋甩脱了,右脚的鞋撑破了,露出的脚祉如兽爪。如此一 个似人非人的家伙飞快跑来,能鼓起勇气出手的人,少之又少。
不过总还是有尽忠职守的人。一个穿着便衣但多半是自卫队员的人,身上的肌肉横着长,像块方方 的麻将牌,双脚微屈分幵,摆了个空手道的姿势。在他旁边是个黑人研究员,也不知是哪国的,足有一 米九高,一看就是个爰去健身房的,身上的腱子肉把连帽衫撑得满满的。两个人迎着美季子,并排在走 廊里一拦,就把去路完全堵死了。
美季子冲到他们身前三米的地方,突地一个急停,人半蹲下去,然后猛跳起来。那样子,就像一只 大虾。
这一跳直接触到了三米高的天花板,她那只乌黑的手在天花板上一撑,又向斜下反弹回去,正好落 在一高一矮两人的身后。这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两个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脸上一片茫然。
紧跟着美季子的我,却不得不稍放慢速度,用手在两人之间一拨一推,挤了过去。
可眼前竟沒了美季子的踪迹!正在我发愣的时候,有惊呼。惊呼是从左前方发出来的,SP儿是厕 所。我急冲至厕所门前,在男女厕所之间选择了女厕所。因为刚才那声惊呼是女人的声音。伴随着一声 闷响,一个女人跌跌撞撞从里面逃出来。我叫了一声梁应物,他回答明白,然后我就冲了进去。这一声 是让他看着点逃出来的这女人,别是美季子改扮的,虽然这么点时间换全身的衣服不太可能,但还是得 防着点儿。冲进女厕所,$专过洗脸台的弯角,正对面有两扇移窗。移窗很窄,原本未必能钴出人去,而 现在这两扇窗已经全都不见,被整个撞碎了。从这扇窗出去,离后门就只有三十米远了。
眼睛扫见窗外美季子的身影一闪,我急忙跟上,喊了一声:“跳窗跑了要走后门。”从窗洞里一S天 而出,这动作平时让我做绝对悬,落到地上我打了个滚,手上flf上一阵痛,想必是被碎玻璃扎了。这时 我哪顾得上看伤口,眼睛盯着前方飞奔的背影,拔腿就追。梁应物紧跟着也从窗口跳了出来。
在这种平地上,我们两个完全跑不过美季子,但她居然跑偏了,并没向着后门去,那个方向只有院 墙啊。
我下意识要跟上去,梁应物在这种时刻脑袋依然清楚,让我出后门包抄。
“我们分幵,这种院墙我们追到墙根她一翻就过我们只能干瞪眼。我来跟着她。”
我和梁应物分幵,直奔后门去。跑出了后门,正要往美季子刚才的方向包抄,就听见轰鸣声响起 来,几秒钟后,一辆摩托从医院内飞驰而出,上面的骑手正是美季子。她沒戴头盔双手握把,那只大红 虾竟被她衔在口中,一头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的长发如八爪鱼般在扑面的风中飞舞,看起来真如恶鬼。
她见到怔住的我,竟调转车头,直奔我而来。她要干什么?我吓了一跳,却见一只乌黑的大巴掌冲 着我就来了。我想起那被一巴掌扇倒的自卫队员,急忙低头闪过。不防那手反手一捞,楸住我背心。这 力量奇大,我被她一把就抓起来,连连挣扎?击打在她身上?却觉得她身上柔软之极。这柔软可不是女 性身体的柔软,而是软体动物的软,拳头上去吃不住力。天知道这衣服底下?是一副怎样的躯体!
两拳擂上去我就知道没用,这时已经出去了快十米。美季子原本一手握把一手抓着我,忽一俯身? 用前胸暂时压住车头方向,握把的手松开,一拳向我猛击而来。我用力一挣,摩托摇摆起来,这一拳也 落了空。我知道此时危急,一把扯开自己的夹克,身体一缩,终于挣脱出来,摔在地上。
但美季子却不准备放过我,我还在地上打着滚?她就扔掉手里的夹克,掉转车头向我而来。我心里 知道f她这样盯着我,恐怕是我之前那句关于全奉诚的瞎话惹的事。她终还是关心全奉诚的,想要抓住 我好好审问。这追逃之势,—时竟完全逆转。
我已无日段后悔,眼看着车轮飞速接近,却完全来不及站起来,所能做的只是在地上多打几个滚,这 又有什么用处?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辆黑色轿车斜次里蹿出,猛地侧撞在摩托车上。摩托车被撞得凌空飞起,车 尾在路灯柱上挂了一下,打着旋儿摔在人行道上,连人带车飞出去十几米远。
我这时才停了翻滚,头晕眼花,—时站不起身,只能撑坐起来。轿车车门打开,驾驶员正要出来, 却听见远远一个声音喊:〃别下车别熄火,她没那么容易挂。〃这是正奔出来的梁应物,看来这车就是他之前布置在附近的。
车门又关上了,与此同时,和摩托车摔作一堆的美季子动了,她本趴在地上,现在蠕动了一番,慢 慢站起来,她的脸都歪斜了,却只有嘴角有些许血丝。
美季子用力摇了摇头,似乎刚才的碰撞只令她有些头晕。她并不往我们这里看,而是四下打量,然 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红虾,也不知道这虾现在是死是活。
我见她弯腰,心里一惊,这动作较她站起来时已经快了许多,她在飞速恢复过来。
“再撞她!丨丨我大叫。美季子还没直起腰,听我说这话,侧过脸盯着我。”撞!丨丨梁应物在后面 叫。轿车轰然加了油门,美季子猛地抬起头,冲着向她而来的轿车张口咆哮。
她的嘴张得有半张脸大,露出森森白牙,却沒有声音发出来。但我却一阵头昏,那轿车的前挡风玻 璃一下子碎裂开来。
这是次声?她竟然还能发次声?她虽不是冲我吼的,但余波已经让我溯临昏迷,摇摇晃晃,再也撑 坐不住,歪倒在地上,头痛欲裂,左脸蹭在地上,勉力睁着眼,就看那黑车打偏了方向,冲上人行道擦 着美季子撞进了一家原本闭着门的店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