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为这个来的。”林仲杰把身子侧了侧,将一张严肃得像大理石般的脸正对着他。“五张剪报中的两个人,尸体已经找到了。”
“哪两个?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找到的?”他立刻问道,心里微微有些兴奋。
林仲杰吸了口烟,没回答他,反而对简律师笑了笑说:“我本来以为你儿子是个慢性子呢,想不到他这么急。”
“跟你一样,内急。”简律师朝老朋友挤挤眼。
“我们是内急,你暗急(疾)!”林仲杰马上还击。
一见面就吵,这俩老头真无聊。简东平决定不跟半截入土的人计较,他好声好气地催促道:“林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说吧。老家伙,不然我把暗疾传给你。”简其明笑着给自己点上根细细的雪茄。
林仲杰再度把脸转向他,同时掏出个旧笔记本来,翻到了他要找的那一页。
“被发现的两名死者,一个叫蔡民,另一个叫葛方。2000年11月2日,有人在一家饭店后巷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蔡民的尸体;2001年1月4日,葛方的尸体在忘生桥附近的垃圾堆里被发现。两位死者都是被勒死的,衣衫完整,死前都曾有过性行为。”
“忘生桥?”简律师的目光朝他扫过来,他完全领会父亲的提示。
“不错,那地方最近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林仲杰冷淡地说,“我早晨刚刚看了卷宗,死者身上被浇了麻油,尸体被发现时,有无数老鼠爬在她身上,非常恐怖的场景。不过,撇开老鼠和麻油,她跟前面两位死者以及我手里的另一名死者李雅真一样,都是被勒死的。而且……”林仲杰看了简其明一眼,“好像她们的死都跟所谓的人血纽扣有关。”
“你现在终于相信这个故事了?”简其明笑了笑。
“你说的那个人血纽扣的故事,凡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立刻相信。”林仲杰停顿了一下,“不过,我找到了当年经办邱元元失踪案的警官,向他要来了那盘网上流传的杀人现场录音带,还询问了另一些搞收藏的人,我现在相信,世界上确实有那么一批人,他们会花大价钱买一些在别人看来分文不值的东西。”林仲杰看看简律师,又看看简东平,“说实话,这次我长见识了,我一直以为最贵的纽扣顶多不过十块钱。”
“老林,我比你强一些,我认为最贵的纽扣应该值五千。五万美元的纽扣,我也是头一次听说,所以我一开始也当它是个笑话。”简律师哈哈笑道,“我想恐怕连凶手自己也没想到,他的这些纽扣会那么值钱。”
简东平知道如果他现在不插嘴,两个老头就会从纽扣的价格一路聊到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
“林叔叔,你刚刚说,那两名死者在死前都曾经发生过性行为,那么有没有在死者的体内发现生物样本?”他问道。
“发现了。”林仲杰笑笑说,简东平刚想问下去,就听到林仲杰又补充了一句,“样本不同。”
“这意思是不是说,两个死者在死前跟不同的男人发生过关系?”
“是的。”
这个答案让简东平非常意外。难道凶手不是一个人?或者凶手只跟其中的一个发生了关系?也或者凶手根本就没跟死者发生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在那盘真录音带里,那个女人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会不断叫着“不要停,不要停”的呢?那段录音他至少听过十遍,怎么听都像是男女亲热的片段,每次听完他都想立刻飞到江璇的身边,总之,就是那种听了会让人血脉贲张的录音,实在很难想象,如果凶手什么都没做,那女人会叫得那么欢……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那么,警方有没有抓到杀那两个女人的凶手?”他谨慎地问道。
“没有。”林仲杰说。
“如果找到了DNA样本,那查凶应该不会很难,只要找嫌疑人来验个血,对对标准答案不就行了?”简东平假装无知地问道。其实他想知道的不是侦破过程,而是嫌疑人的范围,因为画出了嫌疑人的范围就等于是画出了女死者的生活轮廓。他想知道,女死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会成为凶手的目标。
果然,这个问题让林警官露出鄙夷的表情。
“小子,这两名女死者生前都在从事非法卖淫,光从她们的地址簿里就找到了两百多个嫌疑人。每个人两百。全部筛选过了,通通不符合。”
“不是常客。也许是当晚才认识的。”简律师道。
“所以想找到嫌疑人,就等于是大海捞针。”林仲杰叹了口气。
“不过,我有一点想不通。”简东平决定提出一个看了剪报后,一直盘旋在他心里的问题。
“什么问题?”林仲杰冷峻地注视着他,每次林警官这么看他,简东平就有种坐在警察局里接受审讯的错觉,好在父亲就在身边,他心定了一些。
“那天晚上,如果她们是去卖淫的话,为什么一个戴着绿色手镯,另一个要戴欧米茄手表和金项链?”他掏出了剪报的复印件,把他说的地方指给林仲杰看,“如果对方是陌生人,她们就不怕被对方抢了?”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父亲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我觉得她们不是去卖淫的,她们是去见朋友的。这个人在表面上应该是个值得她们信赖的人,她们觉得这个人不会抢她们手里的财物。”简东平说。
林仲杰聚精会神地看着剪报复印件,过了一会儿,抬起头说:“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照你的说法,杀死她们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但现在有两份完全不同的男性体液样本,这如何解释?难道凶手有两个人?”
“从杀人方式和选择的下手对象看,我认为就是同一个人干的。凶手都是在20日作的案,不知道您是否注意到了这点。”简东平问道。
“我注意到了。”林仲杰点点头。
“报纸上有没有报道过她们出事的具体时间、地点,以及尸体被找到的过程?”
“这是悬案,在侦破工作完成以前,不会登报。”林仲杰说。
“所以说,就不存在模仿作案。”简东平沉着地说,“在同一时间点,出现两个以妓女为谋杀目标的凶手的几率几乎为零。”
林仲杰笑了笑,没搭腔。
“所以我认为,她们是被同一个人杀死的。她们有可能是等卖淫结束后才去见那个人。她们先把首饰放在了包里,等卖淫结束后再戴上,说明这是个约会,不是工作。”简东平的脑子飞速地转动起来,“有可能完事之后,约了某人去吃夜宵,去酒吧喝一杯,或者去某人家里……”他在脑子设想着种种可能。
林仲杰看看他,将烟灰磕在烟缸里。
“不瞒你说,我也认为是同一个人干的。我已经把你给我的纽扣里的人血样本送到刑侦实验室了,他们会把它们跟那两个女死者的血液样本作比对,如果相符的话,就可以正式并案处理了。在这份鉴定结果出来之前,我什么都不好说。”林仲杰说完这句话,看了看在对面抽烟的简其明。
“就算血液样本不符,也不能认定不是同一个案子吧,另外三个人的尸体还没找到呢。”简其明提醒道。
“另外三个人的血液样本,我已经找人去弄了,麻烦了一些,但试试看也许能弄到。”林仲杰歪头猛吸了口烟。
“效率真高啊。”简律师笑着赞了一句,接着又问,“听说,你昨天见到程敏了?”
“对,我跟负责邱元元失踪案的警官一起见的她。”
“她都说什么了?”简东平好奇地问道。
“她说不清楚,描述了一些场景,不过乱七八糟,不得要领,要根据她说的这些找到她说的地方,比登天还难,线索实在太零乱了,前后矛盾,完全接不上来。”林仲杰快速翻阅着他手里那本破破烂烂的笔记本,过了一会儿,他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简东平以为林警官接着会给他念一段程敏的陈述,但令他失望的是,林仲杰很快又合上了笔记本。
“小子。”林仲杰吸了口烟。
这是林警官第一次叫他,他意识到这老头可能有重要的话要说,于是他茫然地应了一声:“嗯。”
“我跟老程、你爸都商量过了,想请你去跟程敏谈一谈。”林仲杰说。
“我?!”这真是没想到,简东平心头一喜,但他忍住没笑,装作很困惑的样子问道,“我……跟她也不认识。”
“但你认识李雅真。听说李雅真的死令她很伤心,这不难理解,这些日子她躲起来,李雅真好像是她唯一的朋友。不管怎么说,你们有共同的朋友,你又不是警方的人,这样谈起来可能更容易一些,她现在很抗拒警方的提问。”
让我搞定程敏,这才是林叔叔今天来的真正目的。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见见这个看见钱会把什么都忘记的程13了。
“没问题,我尽快去见她。”怕林警官变卦,简东平连忙表态。
“好,反正程敏的父亲,你也很熟。”林仲杰朝他笑了笑。
“也谈不上很熟,我只见过他一次。”简东平趁机问道,“对了,雅真的案子现在有眉目了吗?”
“我们核实过你说的话了,你可以摆脱嫌疑了。”林仲杰说完这句,好像也松了口气。
“雅真的案子现在有嫌疑人了吗?”他问道。
“我们昨天又找了她的男朋友,他撒了谎,但是也不能确定就是他。”林仲杰含糊地说。
“那忘生桥下的保姆命案现在跟雅真的案子并案了吗?”
“并案了。现在看起来,李雅真的死跟你说的那枚纽扣大有关联。”
简东平一惊,他知道不见证据不说话的林警官是不会轻易做出这样的认定的。
“这么说,你们找到那颗纽扣了?”简律师赶在儿子前面问道。
林仲杰得意地笑着点了点头:“是在阴沟里找到的,很幸运,那个阴沟堵了,所以它没被污水冲走。”
“那么,那颗纽扣里的是人血还是鸡血?”简东平问,他猜想那里面肯定是“鸡血”,因为如果是真纽扣,凶手不会扔了它,雅真更不会,简东平想起那晚她向他要纽扣时的情景,觉得她宁愿一口吞下肚子里,也不会交给别人。
“反正不是人血。”林仲杰道。
果真如此。
“我想问个问题。”
“你的问题真不少。”林仲杰微微皱了皱眉。
“杜群手里的纽扣,是人血还是鸡血?”
“人血。”
“听说他们五个人都曾经跟杜群联络过。”
“对。”
“那么杜群有没有对他们说过她手里有几颗纽扣?”
“两颗。”林仲杰清晰地回答道。
“可是,她手里为什么只有一颗?”
林仲杰很不耐烦地说:“杜群是在交易的过程中被勒死的,她那两颗纽扣,一定早就在凶手手里了,但凶手可能不知道,杜群生前是个扒手,在被杀的时候,她又从凶手身上偷回了一颗,她这么做是想借此说明自己的死跟纽扣有关。”
原来是女扒手临死前的机智行为,道理说得通,如果凶手是个粗枝大叶的人的话。但是能做出如此精巧的人血纽扣的人,会是那么粗心的人吗?脱光了人家的衣服,竟然还不知道人家手里拿了一颗他为此不惜杀人的人血纽扣?
“林叔叔,能不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他抬头正好看见林仲杰在皱眉头。
“你到底还有多少个问题?”
“是啊,小子,你到底还有多少个问题?100个就太多了,你林叔叔工作很忙,减半吧,50个。”简律师在旁边插嘴道。
“少给我唱双簧!”林仲杰回头瞪了简律师一眼,“你问吧。”他对简东平说。
“杜群被杀的第一现场是不是在那个桥洞里?”
林仲杰好像突然被点了穴道,一时间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简东平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问到了点子上。
“为了节省时间,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简律师低声对林仲杰说。
林仲杰喝了一口茶,道:“不是。”
“还有……”
“还有什么?”林仲杰狠狠瞪了简东平一眼。
“可否给我一份杜群的电话记录?”他毫不胆怯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当记者的经验告诉他,不管对方是否愿意合作,只要开口要,总会有收获,只是收获多少的问题。
没想到,简律师听了他这句话,笑了起来:“儿子,这我已经帮你搞到了,不用求这老家伙。这个不算,所以接下来应该是第49个问题……
“木耳,木耳,你过来……”
每当王木一个人的时候,他耳边总会响起华云的声音,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只要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听到她在叫他。她的声音还像过去一样好听,虽然他明知道那是幻觉,但仍然忍不住四下张望,寻找她的影子,他希望能看到她,哪怕一次也行。他已经不在乎她是否在骗他了,不在乎她是否是辆公共汽车,不在乎她身边是否有别的男人,甚至不在乎她是否变丑了,他只希望能看到她活着,活得好好的,能说话,能走路,能开口叫他,当然,如果她能像过去一样,向他伸出手来,跟他说,“木耳,亲亲我”那就最好了……可是他明白这一天恐怕永远都不会来了,如果她还活着,以她的个性,她不会这么久杳无音信。
他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她失踪前的那天晚上。那天他是去她家跟她分手的,但她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低头听完他的分手词后,她笑着说,“木耳,别傻了,你离不开我的。”她跪在他的双腿前,两手扶着他的膝盖说,“好吧,我给你补偿。”说完,哗地一下打开了他的双膝,一头钻了进去,他想拒绝,但是他没法拒绝。他也知道她不是个好女人,也知道自尊是什么,但他觉得,跟欲望比起来,这些东西好像都成了雷电下的树枝,一劈就断了。她说得没错,他是离不开她,而且,其实他刚刚说完要分手就后悔了。
如果她走了,他预感到自己的生活将会变成一部无人问津的无声黑白片,没有色彩也没有声音,而且,也再没人会叫他木耳了。他想念她,也想念这个称呼,从来没人那么叫他,母亲以前老叫他木头,同学也经常这么叫,他因此痛恨自己的名字,但是自从她把他的名字变成一种软绵绵的有营养的食物后,他就开始喜欢这个名字了,连带着也渐渐开始有点喜欢自己了。“看你的手,只有钢琴家才有你这样的手,看你的眼睛,真漂亮,像小姑娘一样,借给我吧,让我也美一把。”她常这么说,从来没人这么夸过他,她就像一面从天上掉下来的镜子,照出了他自己看不到的美好,有了她,他才发现了自己。
他们亲热的时候,她会说,“木耳,你平时软绵绵的像面条,只有这时候像闪电,哗地一下,把我给打倒了,而且每次都是突然来那么一下,好厉害,好刺激啊,来,再打我一次。”他知道她这是在夸他像个男人,但每次听她这么说,他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他不知道她是否也对别的男人说过同样的话,但至少,还没有人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现在想想,镜子本身干不干净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它能照出他就行,只要它在,它就能告诉他,他有多好。他真希望她能回来,活着回来,其他的他现在一点都不在乎了。在四处流浪的岁月里,他有太多的时间来考虑孰轻孰重,他曾无数次在脑子里一一称过不同感觉的重量,自尊、自信、未来的生活、希望、她,后来他发现每次天平都会不由自主地向她那边倾斜,所以,他已经想清楚了。
她出事的那天曾经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木耳,我过两天来看你。”这是她最后对他说的话。有趣的是,邱元元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阿木,我过两天来看你。”同样的话,前者听了让他心痛——他知道那不来看他的两天,她会去看别人——后者却让他担心。
他不明白元元是怎么搅进这整件事里去的,而且竟然还陷得那么深。他后悔自己对她说了太多的话,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他没想到,她的好奇心会让她走得这么远。对,不是爱,是好奇心。虽然她说她爱他,但是到后来他越来越觉得,她是误解了自己的感情,她爱上的其实是“人血纽扣”这件事,不是他。
否则,她怎么会拒绝他的要求呢?当然,如果那时候,他知道她还没满18岁,他是绝对不会提出那样的要求的,他没想到她那么小,出于对女性的礼貌,他没问她的年龄,现在看来是个错误。因为她一再拉他的手,依偎在他怀里,甚至亲吻他的脸,所以他错误地以为,她愿意跟他发展更亲密的关系,他以为她一直都在等他做出表示,他做了,但竟被硬生生地拒绝了。“阿木,不要这样!我爱你,但是我觉得这还太早。”
这样的拒绝,对他来说,不啻于是打了他一个耳光,一个他以为很爱他的女人,居然拒绝他,这说明他又上当了,他再一次轻信了对方的表白,再一次高估了别人对他的感情,他为此感到羞耻和受伤。
现在,他每次想起元元都觉得又烦又恨又内疚。
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该接近我,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该搅进我这件事里来,为什么你自己想玩游戏,却拉着我一起跳下深渊?我本来只想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的,是你救了我,可你却不让我好好地活。你知道再下一次死的决心有多难吗?你知道我缺乏勇气,却让我生不如死。如果你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我将永远都无法心安。元元,你喜欢的是那个游戏,不是我。我早该跟你说了,如果我当时知道你还那么小,我会跟你说的。对不起,元元,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我高估了你的年龄,也是我诱惑了你,用我自己和人血纽扣的事。为了你,我做了这辈子我能做的最可怕的事,幸亏她已经死了,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也许是你冥冥中在帮我吧,我希望我为你做的,能有点用。
“嗨,在想什么呢?”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简东平。
“没什么。”他回头看看这个把他从垃圾堆里拉回来,并请他吃红烧肉的男人。
“还顺利吗?”简东平问道。
简东平让他给同亊修电脑,他为此获得了100元的收入,虽然只有100元,但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没想到自己还能赚钱。
“不是什么难题,已经解决了,谢谢你。”王木笑了笑说。今天他穿的仍然是简东平的堂弟简震的衣服,有些大,但他不想脱下来,因为他爱极了那股樟脑丸的味道,华云以前怎么说来着,“木耳,我喜欢樟脑丸的味道,它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事。”因此他也喜欢上了这味道,虽然他小时侯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亊,但是他愿意陪她一起去闻,去感受,觉得好像和她一起回到了过去。
“谢谢你。”他怕自己想得太多,冷落了身边的人,所以赶紧了又说了一遍。
“不用客气,以后麻烦你的地方多了,你不嫌烦就行。”简东平笑着说。
“没关系。”他说。
两人一起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简东平回头看了他一眼道:“王木,我有点事想问你。”
原来是有话跟他说。
“什么事?”他略感到有些不安。
“真纽扣现在在哪里?”
“这问题你上次问过了。”他越发不安了。
“请你再回答一遍。”简东平冷冷地说。
“我给元元了。”
“给她几颗?”
“全给她了。”他低声说。
简东平看着他不说话,眼睛像刀子一样闪过一道冷光。
他不相信我,王木读懂了对方脸上的表情。
“王木,你说谎了。”简东平说。
对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却听得他心惊肉跳。他不敢搭腔。
“你说真纽扣有五颗,你全部给邱元元了,我算过了,现在少一颗。”简东平说,“元元给了袁之杰两颗,杜群手里有两颗,这可能是她在邱家当保姆的时候找到的,所以现在是四颗,少一颗。那一颗在你手里,你是元元的男朋友,她不交给你,交给谁?”简东平说完话,脸一侧,目光雷电一般朝他射来,让他浑身一颤。
“你少算了一颗,杜群手里还有一颗。”他脱口而出,但一说完,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可已经来不及了。简东平那几句看似简单的话里埋了好多陷阱,他想了想,发现无论他怎么回答,怎么分析,怎么争辩,他都摆脱不了干系,那颗纽扣都在他手里,他甩都甩不掉。
“你怎么知道杜群手里有颗纽扣?你怎么知道那颗纽扣就是你们偷回去的纽扣?你怎么会知道杜群?你认识她?这么说你回去过?你什么时候回去的?”
简东平一连串的提问像榔头一样重重锤击着他的头,他瞪着简东平,茫然地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
简东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王木,你到过现场。”停顿了一下后,他说,“是你杀了杜群。”
“啊……
他感觉有一声尖叫就像剧烈的咳嗽一样,从他的喉咙深处控制不住地往外窜,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它。
“你说什么?!”他努力控制情绪,压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在杜群被杀的前一天,你的钱包被桥洞里的流浪汉偷走了,你第二天来找他要钱包,正好在那附近碰见了杜群,你认出她是你爸的保姆,你引她到桥洞下面,你们发生了争执,接着你就杀了她。你拿走了她的两颗纽扣,但她是扒手,在死之前又从你身上偷回了一颗,你本想拿回来的,但她捏得太紧,你拿不出来,又怕留下太多的痕迹暴露自己,所以你只好把纽扣留在了她手里。这就是为什么你会知道她手里有纽扣的原因。”简东平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的确把纽扣都给了元元,但其实元元手里只有四颗纽扣,因为还有一颗在你父亲手里,你父亲曾给刘毅仁看过那颗真纽扣。元元把她手里的四颗纽扣,两颗给了袁之杰,两颗藏在家里,家里藏的,应该就是杜群找到的那两颗。所以如果你知道杜群手里有一颗纽扣,那颗纽扣肯定就是杜群从你身上偷回来的……”简东平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你知道那颗真纽扣,就说明你肯定到过现场,并且近距离接触过她,你仔细看过纽扣才能作出这样的判断,王木,有人看见你那天在现场附近晃。你为什么要杀她?!”
就好像突然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他觉得透不过气来。
“我没杀她!”他勉强憋出一口气来,低吼了一声。
“王木,如果送你去警察局,他们也会问你同样的问题。”简东平完全无视他的状态,冷漠地说。
他要送我去警察局?
“我……”他觉得呼吸更困难了。
“请你说实话。”
他们就是这样!只要有点事就推到你头上,表面上好像对你很好,但是一旦有什么事就把什么都往你身上推!没人听你说话,没人关心你在想什么,只会怪你,怪你,怪你,还要你把他们对你的好通通吐出来!他们就是这样!他通通一样!
他觉得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自己要发病了,他愤恨地想,真不知道上帝在干什么,为什么给了他这个病,却不让他死掉,就好像给了他个华云,又要夺走她一样,这太残忍,太不符合逻辑了。他到底做了什么,前世是大恶人吗?为什么连上帝都恨他!喜欢跟他开玩笑?!喜欢把他当小猫一样戏弄?!他真希望自己立刻死掉。真该死啊!为什么每次碰到这种关键时刻,身体的难受都会逐渐压倒他的意志,他也许可以抗拒再一次的身体凌辱,也许可以抗拒警察的盘问,但是,他竟然无法抗拒身体对空气的需求,他快没办法呼吸了,所以,他只好屈服,他知道最终会这样,有人说,这是软弱,他无力反驳。好吧,说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