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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魔将疑问抛给所有人,正要走出大客厅。
“等、等一下,游魔……”
刚到走廊,游魔回过身来。但这决不是对于父亲的反应。只见他望着世路:“我去看看鹤子的情况。芥路一定也很担心她吧。”
“啊啊,是吧。拜托了……”
“明白了。”游魔向垂首的世路点了点头,消失在门外。
“龙吉朗宫司……”
流虎似乎就要下跪谢罪,龙吉朗宽慰他说没什么。随后又道:“不说这些了,流虎先生,辰卅先生,这次就交给龙三吧,你们以为如何?他也不是一个完全没经验的生手嘛。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流虎和辰卅不约而同地看着龙三。而龙三本人则依旧脸色不佳,略微低着头一声不吭。
“没问题吗……”流虎低语道,听口气也不知是在问龙三,还是在问在场的所有人。
“龙玺宫司好像很自信呢……”相比龙三的态度,辰卅似乎更关心龙玺的反应。
“确实啊。不过,归根结底还是要看龙三本人的意愿。”
“我没有跟流虎先生唱对台戏的意思。但我还是认为这是水使神社的问题。”说出此话的辰卅,脑中浮现出的也许是在二十三年前的增仪上误入水魑大人之口的父亲辰男。
“唔……总之你的想法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听到龙吉朗的问话,龙三缓缓地抬起了头:“说实话,我很不安,也有犹豫。其实祓禊期间还在烦恼。但是……这原本就是我们水使神社渊源流长的重要仪式。所以我必须去做——不,就由我来做!”
最后的话斩钉截铁,仿佛是要摆脱直到当日都残留不尽的迷茫。但言耶却忍不住觉得,在这决心的背后,龙玺更为强大的意念所起的作用,较他本人的意志更多。
然而,听了龙三的表态,龙吉朗似乎心下略安:“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了。仪式结束之前都不要放松,好好干!”
此时,重藏露面了。说是快到村里人搬来水魑大人的供品的时候了。
“我也同行可以吗?”
言耶提出申请,龙吉朗爽快地答应了。
出了正房,一行人前往建在拜殿侧的形似工场的小屋。奇怪的地方就会有奇怪的建筑呢,言耶觉得不可思议,瞥了一眼内部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里面正在制作用于仪式的樽。
“这里是……”
就在他感慨地环视屋内时——
“工房殿。”冷不防从樽背后冒出来的龙玺得意扬扬地答道。与之前的他相比,气质上像是换了个人。
“很辛苦啊。全都是手工制作的吗?”
“那是当然。沈深湖的舞台、看台、码头,还有游船,所有东西最初都是在我们水使神社做的。”
“啊,是这样啊。”
“我们就是如此重视水魑大人的仪式。”
“这么说,大家也都是——”他的目光扫向其他宫司,只见龙吉朗在苦笑,流虎低着头,辰卅则把头扭向一边。看这反应,言耶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题。
“不,水内神社光是制樽就已经耗尽全力了,其余东西都是托这里办的。”龙吉朗满不在乎地道出了实话。
“水庭神社没有这等程度的设备。”流虎自嘲似的嘀咕了一句。
唯有辰卅揶揄道:“远在十多年之前,水使神社就没法再向其他神社的仪式提供樽了。”
“你说什么呢!”龙玺当即反击道,“你家明明都集不齐樽,全是依赖的我们!”
“久已有之的传统罢了。能自力更生备好樽的水内神社另当别论,做不到的水庭神社和我家则要以高价从你那里买樽,就是这么规定的。其实请村里的工匠,还能更便宜一点呢。”
“这樽不一般,不是谁都做得出来的。堂堂一个宫司,难道不晓得制樽本身就是仪式的一部分吗?”
“既然如此,如果不妥善供应这些重要的樽,我们可就难办了。还是说光顾着做酒樽了,完全没时间制作米樽、海樽、地樽、山樽、宝樽?”
辰卅嘴里这句“光顾着做酒樽了”,恐怕是对龙玺嗜酒如命,好耍酒疯的一种讽刺。
“你……你……你在胡扯什么!”龙玺勃然大怒。刚进门时感受到的“不一样之人”的气质,已然完全淡去。
水使龙玺与水分辰卅二人,多半平日里就是冤家对头。不仅因为两家在水利合作社中的地位有高低之别,想必以往还有过什么芥蒂。大概还是辰男的那件事。
“你们两个差不多就行了?这可是在重要的仪式之前!”
临时担任起仲裁的龙吉朗也表现出难以应付的样子。也许是想马上进行准备,转移二人的注意力,他向重藏问道:“村里人还没到吗?”
不久,满载水魑大人供品的拉车,开始一辆接一辆地来到工房殿前。从清酒到谷物、蔬菜、野味、山菜、鱼虾,以及村民们的手制生活用品,摆得车上满满当当,从中再次窥见了人们对水魑大人的信仰之深。
龙玺一样一样地确认,进行拣选工作。酒分几种,他仔细地品尝一番。至于蔬菜和鱼虾,则要检查新鲜度和破损情况。其中经过严选出来的东西,被收在一个带盖子的,像长匣一样的箱子里。蔬菜里重点挑选的是南瓜和萝卜,鱼介类则是鲍鱼和海蕴,言耶心想这些就是神馔吧。
此时,龙吉朗开始干涉,多嘴多舌起来。
“南瓜太小了,没看见芜菁的根大小不一吗?”
“裙带菜少了点啊。”
“萝卜的根都太细了,必须挑更粗的过来。”
“葫芦是越大越好,但这个色泽不佳。”
意外的是,龙玺没有发火说“吵死啦”。他就按龙吉朗的指示,老老实实地重新挑选神馔。话虽如此,要说因为是经验丰富,年纪最长的宫司提的意见,所以才对其敬重有加,却也不是这么回事。总给人一种不负责任的感觉。
难道神馔没有放在樽里的供品重要?
言耶侧头不解。热心尝酒也许是因为他好饮。但含进嘴里的酒,可都好端端地吐出来了。自己又不是神男,不能喝下去是理所应当的。五个樽里的物品,似乎都做了严格的筛选。然而对待最关键的神馔,他的态度就像全权委托给了龙吉朗似的,这究竟是为什么?
反过来说,龙吉朗为何要强势干涉呢?
猛一回神,言耶发现重藏在工房殿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地守望着两位宫司。说起来,昨夜风波之时,老爷子也是不知不觉就站在了走廊的一角,静观一切。决不出头生事,但对水使家发生的一切都了若指掌。也许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长匣装满以后,龙玺指示村民从酒樽到宝樽的顺序,将另行分拣出来的供品放入其中。待六个樽被充分填满后,由他自己钉上了盖子。接着龙玺把村民分成两人一组,一组分配一樽,让他们小心翼翼地运入拜殿。
拜殿的大祭坛前,村民们先在中央一右一左放下酒樽和米樽;随后在酒樽的右边摆上海樽,米樽的左边摆上地樽;进而又在海樽的右边安置山樽,地樽的左边安置宝樽。向神纳贡时有这样一种礼法:贡品数量若为奇数,就把最顶级的置于正中央,次一级的置于在神看来的左侧,更次一级的置于顶级贡品的右侧,如此这般交替摆放;若为偶数,则把最顶级的置于在神看来的左侧,次一级的置于右侧,更次一级的置于顶级贡品的左边,如此这般轮番纳贡。此处看来也遵循了同样的礼法。
六只樽全部安置完毕后,樽前摆上了龙玺自己搬来的长匣。匣盖被慢慢地打开。感觉那盖子就像釜盖或锅盖,附有两个细长的把手。因此,倒过来一放,把手就成了支撑腿,正好变为一张状况良好的置物台。
从匣中取出的神馔被细心地置于台上,蔬菜有粗细各一的两根白萝卜,一只大南瓜,形状圆溜溜整齐划一的两个芜菁根,鱼介类则有大量的裙带菜,一把海蕴和优质鲍鱼,山珍则有猪肝,以及村民做的巨型葫芦瓢。最后还供上了高脚食案,其上摆着一合清酒的酒壶,米按照定量堆作山形,另外还有装盛盐的盘子。龙三则捧着一把大菜刀坐在高脚食案前。
到目前为止都允许参观,但接下来将由宫司和神男诵咏祝词,言耶等人被请出门外。
“别看龙玺那样,每逢仪式上就大不相同。”龙吉朗感概说道,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于是言耶接下话说道:“是因为精于此道吗?”
“啊啊,就是如此。气质跟平时完全不同呢。”
听对方这么说倒是如此。在工房殿遇见龙玺时,浑身都散发出威严感。尽管后来跟辰卅吵了几句,又变回相当鄙俗的状态,但毫无疑问,他与龙三闭关之前,又恢复了那种独特的气质。
“相比之下,龙三先生好点了吗?”
“唔……到了挑选神馔和供品的具体场面,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吧。”
“说到那个神馔,比起供品,龙玺先生挑的时候,唔……有一点……”
“马虎吗?”
“不,不,当然还没到那个程度——”
“刀城言耶先生……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是,是的……”
龙吉朗凝视着言耶,微微一笑:“年纪轻轻,观察力倒是很敏锐啊!”
“哎……不,没有……啊哈哈,谢谢您的夸奖。”
“哈哈哈,你是个老实人啊。”
见龙吉朗笑得开怀,刚才没有出声,似乎还没睡醒的祖父江偲突然要开讲言耶的侦探故事。
“正是正是。凭借那敏锐的观察力,刀城老师——”
“祖父江小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完美地解决了形形色色的疑案。”
“我都说啦,不要说这个话题……”
“在好多好多的案件中,我个人推荐——”
“好多是多少啊?再说,你哪有知道那么多,还能给别人推荐?”
“啊,这么说,老师你还有没说过的案子吧?”
“呃……”
“嘻嘻嘻……真是不打自招啊,刀城言耶!”
“你是在学谁啊?”
“那我就在今天晚上,听你细细分解吧。然后,如果故事有趣,就在《书斋的尸体》上开始连载,请您多多关照啦!”
“我说你……”
龙吉朗呆呆地望着拌嘴的两人,再度愉快地笑出声来。
“听说这闺女是编辑,唉呀呀,明明是个姑娘,倒是很能干啊。”
“哪里哪里,还没到那个——”
“您别太夸她了。这人会蹬鼻子上脸。”
“老师,你刚才说什么呢?”
“……呃,不是……”
“啊哈哈哈!”龙吉朗开怀大笑,这次轮到言耶和祖父江偲发愣了。
“简直就像小两口说相声嘛。”
龙吉朗的话一出口,祖父江偲就满脸通红低下了头,嘴里说了几句托词,当即转身离去。
“你怎么啦?”言耶望着祖父江偲的背影摇头不解,接着他猛一回神,再度面向龙吉朗,“抱歉啊。这人突然就跑了……啊,我想肯定是上厕所去了。”
这推测实在是驴唇不对马嘴,祖父江偲要听见会不假思索地痛殴他一顿。
“呼……”龙吉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刀城言耶。
“那姑娘也够辛苦的啊。”
“嗯?您说什么?”
“啊,是说我们这边的事。”此时,龙吉朗的表情转为严肃,“你在民俗学上似乎颇有造诣,那是否对波美地区也做过调查?”
“我没有自己研究,而是当初预定要来此地的阿武隈川前辈告诉我的。前辈似乎也是从经常见面的宗教人士那里听来的。”
“哦,那个京都神社的后人啊。”
“您知道阿武隈川乌?”
“啊,我不认识。他是通过中介人和水利合作社交涉的。”
得知对方与阿武隈川并无私交,言耶姑且是放下了心。
“强人所难了,实在抱歉。如此事关重大的仪式,我们这些毫不相干的外人却要来参观——”
“哪里的话,没关系的。偶尔有外人观摩,我们也能受到些启发。”
“越是代代传承下来的仪式,就越可能流于形式。您是这个意思吗?
“从远古流传下来的陈规,各有各的意义。当然,随时代的变迁,也会有一些不得不做出改变的部分。但是,藐视原来的规矩,任意妄为的话,就不是本末倒置那么简单的了。”
很抽象的说法,但多少能听出他在警告水使神社的一只眼仓。那么接下来该如何打探情况呢?言耶正盘算着,龙吉朗已迅速转换了话题,大概是觉得刚才起的话头不太妙。
“你可知道,执行水魑大人之仪的神社是由水利合作社决定的?”
“知道,我听说是轮流担当。”
“不过,四家神社并非公平友好地依次轮流。而是根据当时所要求的增仪或减仪的内容,决定最合适的神社来承办仪式。水使神社可以说是本社,为什么本社的宫司不代表大家来担任神男一职呢?对此你没有疑问吗?”
“最初我是觉得奇怪。四个村有四家神社,掌管番水制度的水利合作社又介入其中,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分担制,这一点我能理解。然后——”言耶吞吞吐吐起来,龙吉朗则点点头,像是在鼓励他“没关系说下去”。
“我想,莫非是水魑大人之仪也存在一定的生命危险,所以才会有此用心,不让危险集中于一家神社……”
“你说的是有时要在暴风雨中执行的减仪吗?”
“我听说,减仪时是自然的威胁,增仪时则是来自超自然的恐怖……”
“噢,你连这个也知道啊。”
龙吉朗的眼神锐利起来。八十来岁的年纪,加之慈祥老爷爷的气质,四位宫司中属龙吉朗最令人亲切。但毫无疑问,他毕竟是“那边”的人。
从黑哥那里得来的信息还是别说太多的好。
言耶反省了自己的疏忽大意。不只是阿武隈川说的那些,根据到此之后所见所闻的各种事情,也足以觉察出四家神社之间有隙。
自己要更谨慎一些啊。
他正这么想着,龙吉朗表情略显凝重的脸上忽然绽放出笑容:“水魑大人之仪一直做下去的话,身子会吃不消,的确是有这样的理由。不过吃不消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家产。”
“嗯?这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见,那六只樽很大吧。”
“是啊。能放好几十升的酒。”
“不过,酒量超大的龙玺,不用一个月就能喝完。”
“喔,好厉害!”本想问“听说他酒后无德会耍点酒疯吧”,瞬间又咽了回去。
“这酒产自滋贺有名的藏元,另外鱼介类来自和歌山的渔夫镇,山菜和兽肉来自邻近山村,全都是专门从外面采购来的。米和蔬菜是波美的,但也反复进行了精挑细选,可是很吃力的。”
“啊,出这个费用的莫非是……”
“正是,举行水魑大人之仪的神社必须负担所有的费用。”
到底要多少钱呢?况且,物品数目不止那六只樽的容量。仅是粗眼一瞧,就能发现拉车运来的东西比实际的供品多出一倍。如果这些也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开销一定不菲。
“当然啦,四个村子也会有捐赠。但神社方面的负担还是很大。”
“那么大的量,质量又要很好的话——”
又不是要言耶付帐,可他却害怕起知道开销额度。
“不是所有东西都会作为供品奉上,所以剩下来的可用于日常生活。但是如同一次性买回来很多东西一样,怎么吃都吃不完。结果,差不多都会分给村里人。”
“也就是说神社留不下多少喽?”
“也是出于这方面的原因。所以呢,就变成了由水利合作社商议决定每一次由哪家神社来执行仪式。”龙吉朗轻叹一声,“以前啊,只有神馔,没有什么樽里的供品。”
“与时俱进变得奢华起来了吗?”
“怎么说呢,也有各种内情吧,不过是有点多了。”
颇有现实感的隐情都告诉了自己,言耶十分欣喜有了新收获。而另一方面,对方高明地避开了不方便谈的问题,则又令他不满。
被对方巧妙地控制着节奏?
感觉如此,但奇怪的是自己并不生气。大概是龙吉朗的品德吧。况且,四位宫司中最为配合的人就是他,也只有他。如果找流虎攀谈,他也一定会回应,只是那沉默寡言的样子似乎很难打听出有用的信息。
这时,龙玺从拜殿现身了。
“已准备就绪。”
龙玺看上去都有些紧张。不过,在重新将待命的村民两两分组,指示众人把长匣和六只樽搬出拜殿的期间,他又恢复了傲慢之态。
言耶与龙吉朗交谈的期间,有位年轻姑娘和三十多岁左右的男子走来。龙玺正要叫那两人过来,结果稍稍有些异常。
“你小子为什么在这里!”
“岳丈他也快上年纪了,所以想让他退隐江湖——”
“我可什么都没听说!”
“不好意思。老人家好像落枕了,今早一个劲地说脖子痛,所以就由我来代替了。”
“喂,突然去干船夫的活……”
“您的担心理所当然,不过一点也没问题。我想岳丈的活迟早是要接的,所以相应的练习已经做了很多。务请您多多关照。”
男子深深垂首,龙玺脸色虽有不满,但也许是一时间无语以对,罕见地支吾起来。
“那两位是?”
言耶一问之下,龙吉朗答道:“那姑娘是青柳家的富子,这次担任刈女。青柳家呢,是以前的村长。家里的姑娘代代出任刈女。男的是村里经营酒铺的清水家的赘婿,名叫悟郎。这家的男人呢,代代负责船夫之职。本来该由他岳父出面,看来是换代了。”
“龙玺先生好像不太满意啊。”
“事先没接到通知让他很不愉快吧。而且呢,还是那个男人。”
“悟郎先生有何不妥吗?”
“啊,不……不过现在再因船夫的人选掐架,让仪式延迟是不行的,都准备到这个地步了。”
龙吉朗的措辞令人介怀,不过情况正如他指出的那样。
龙玺一脸不痛快地让青柳富子和清水悟郎列于身侧,又指使两个村民抱起长匣排在后面。其后又有一个两人组,手上抱着别的匣,言耶问道:
“那里面是什么?”
“水利合作社演奏用的各种乐器。”
在那六人队列之后,龙玺从酒樽开始,依次排好分别被装在一辆拉车上的六只樽。然后,龙玺本人和龙三在前方领头,水内龙吉朗与水庭流虎跟随,接着是水分辰卅与水内世路,各自两两并行。
言耶跟在最末尾载有宝樽的拉车后面,祖父江偲忽地冒了出来,也不知是何时回来的。
水利合作社六人、刈女和船夫、手持神馔长匣和乐匣的四人,六辆拉车两人一辆,言耶和祖父江偲,一行共计二十六人离开神社,开始逆深通川而行。
走在曲折重重的河沿小道上,二重山的山貌逐渐变得清晰可见。奈良的三笠山正如其名“三笠”一般,叠了三层山。然而二重山却不见此特征。从这层意义而言,就是一座普通的山。不过,险峻的山体表面满是凹凸不平、粗糙不堪的岩场,这景象轻易就制造出了一种令人望而却步的独特氛围。从不久便在深通川上游出现的如屏风般耸立的数块巨型奇岩,就能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
奇石所在之地是河的终点。再往前便化为了沿山斜面而下的急流,而山道则向川流的左方继续延伸着。
“这个……可不好办啊。”仰望着浮于眼前的陡峭山道,言耶不由自主地嘀咕道。
“第一个酒樽,一定要留神注意!”上坡没有多久,龙玺便特意回头提醒道。
同行人中最受累的应该就是两人一组运樽的那十二位村民吧。如果头一个樽滚下来,其余五个樽也难保。搬运人员中自然也会出现伤者。
“如果是减仪,可就更要当心了。”
“减仪的时候,多半都是在下暴雨吧。”也许是想象出了具体的场面,祖父江偲的脸上现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想必从沈深湖里溢出的水量也非同小可,搞不好水流还可能蔓延到这条山道来。”
“在那种状况下还要搬这样的樽……简直是不太正常……”
“喂喂……”
尽管两人拖在后面,但也可能被抬宝樽的村民听见这话。言耶慌忙责备祖父江偲,祖父江偲则压低了声音:“说起来,黑前辈曾经讲过增仪比减仪还可怕。”
“嗯。不过,终究是站在神男立场上来看的吧。对于抬着匣和樽上山的村民来说,情况相反。”
“说的也是。”
“小心起见,还是稍稍拉开点距离比较好。”
然而,由于其他原因,言耶的不安变成杞人忧天。
起初还跟言耶搭话的祖父江偲,不久便陷入沉默,一点点地掉队。言耶等她赶上来后再接着往上走,但渐渐地间隔也长了起来。换言之,就算不故意远离樽,两人也是不断地被越甩越远。
“老师……我已经……”
也不知是在第几次,等祖父江偲爬上来后,言耶刚要迈步,就听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发火了。
“人家好不容易才跟上来……老师就又要往上走了……真是太过分啦……”
“哎?说是那么说,要是一起在这里休息,就永远也爬不到顶啦。”
“老……老师……”
“怎……怎么啦?”
从祖父江偲的表情和语气,言耶预感她会说出耸人听闻的话,当即摆好了临战的架式。
“人家比那个樽要轻吧?”
“不……不行的!背着你往上爬什么的……”
“啊,老师果然是这么想的呀。”
“哪……哪有……”
“不是都已经爬完一半了吗?”
“既然如此,后面也就一半路程了,加油加油。”
“哎……”
“祖父江小姐,这可是采访旅行。是工作吧?”
“但不包括这样的登山活动!”
言耶叹了口气,仰望山道。队首的龙玺等人已经越过了三分之二的地方。如此下去会被越拉越远。
“那好,你就在这里等着怎么样?”
“唔……”
“那些村民不参加仪式,很快就会下来。你说明下情况跟着他们一起下山,不就放心了吗。”
“可……可是,在村里人下来之前……”
“再拖拉下去,可就不太好办了。”
“在这……这么荒凉……”
“等赶到沈深湖那边,仪式可能都已经开始了。”
“恐怖的地方……”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错过。”
“我一个人……”
“如果不从仪式开始就参加,到这里来就没意义了。”
“不得不这样等着……”
“好了,就这样了。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