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最关键的部分就在这里!”
“不,你等一下。”龙吉朗的神情越发显得为难,他凝视着刚要放宽心的言耶,“如果你的担忧是对的,那么水使神社的兄弟究竟是怎么被害的呢?两次增仪,都只有神男和船夫两个人在沈深湖上。一般会认为凶手是船夫。但龙一那时候,我们都看到了,船夫一步也没离开过船尾。而且我们知道龙一似乎是死在湖里的。至于另一边的龙三,悟郎倒是进过船舱。但他今天早上能否偷到水魑大人的角?就算有可能吧,那为什么要在增仪的过程中杀人呢?更何况,如果悟郎是凶手,那杀害龙一的就另有其人了。”
“为什么?”
“那个叫悟郎的男人大约是七年前从外地入赘到清水家的。也就是说,十三年前龙一死的时候,他还不在这里。”
“这么一来,他离嫌疑圈是越来越远了。”
“凶手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吧……”
“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凭据。还不敢说这两人的死是不是相隔十三年之久的神男连环杀人案。不过,接连发生了两起情况相似的命案,可以说各存有一名凶手的考虑反倒不自然。”
“确实啊。不过……”
“是的。事发当时,游船——不,沈深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密室。谁都无法出入。不解开这个谜,一切都是枉然。”


第十二章
一只眼仓现出原形
刀城言耶和水内龙吉朗离开游船回到舞台下,那里只有水内世路,水庭流虎和担任刈女的青柳富子三人。
“大家都下山了吗?”
“是的,与龙三君的遗体一起。听说今晚会办临时守夜,龙玺先生好像打算明天就举行正式葬礼……”
世路一边回答,一边等着父亲的态度,脸上的表情仿佛在问“如此率性而为没问题吗”。
“呼。不过也不好阻拦他啊。”
“你们在游船里说了些什么?龙三君是自杀,然后坪束巡警也接受了,是吗?即便如此,随便搬动遗体,甚至还要出殡,我想即便是水使家,这事也不妙吧……”
“这些事以后再说吧。跟刀城先生说好的事,以后还要在水利合作社内部进行讨论。”
龙吉朗所说的两人说好的事是指由龙吉朗全力调查龙一和龙三的死,并不加隐瞒地告知言耶。然后两人视情况,寻求水利合作社其他人员的协助,努力查明真相。若有证据能判明他的死有问题,水利合作社就要负责处置。离开游船前,两人就达成了共识。
“知道了。”
世路似已察觉另有隐情,他应过一声后,流虎也点头表示明白了。
“难为你一直留在这里,”随后龙吉朗又跟富子说起话来,“你没跟大家一道走吗?”
“唔……与遗体一起下去,觉得有点害怕……啊,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龙三先生……”
“哪里哪里,女孩儿家的也难怪,不用这么上心。”龙吉朗语出柔和,让她放心,“对了,水使家到你们那里商量刈女的事,是在什么时候?”
“八天前。重藏先生受龙玺宫司的指派,光临寒舍,说水利合作社已决定举行增仪。”
“然后就定下让你来了?”
“是的。虽说这项任务的重要程度不比神男,但刈女也要自发地做祓禊,所以还是要赶在一周前决定下来。”
当时龙玺说由鹤子担当刈女一职,果然是信口开河。
“原来是这样的。真是辛苦你了。那么说说今天的事,你在舞台上时,一直都看着游船那边吗?”
“是……是的。跳舞时,有时会面向侧方,有时会背着身,不过也只有瞬间,所以……”富子神情诧异,但还是顺从地回答了问题。
“游船一直都在视野范围内吗?”言耶问道。
“是的。”
“不光是船,四周的湖面也是如此吗?”
“哎……啊,我想是这样的。”
富子不安地盯着龙吉朗,老人介绍说言耶是前来采风的作家,希望她被问到什么就答什么。
“只有船头的方向看不到吗。也就是流升之瀑和船之间的那段距离。”
“是,那里确实……”
“但我们看得非常清楚。”言耶确认之下,见龙吉朗,世路与流虎全都用力点了点头,接着马不停蹄地继续提问,“那么在仪式过程中,有东西漂在湖面上,或是从湖里出来吗,哪怕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是说樽吗?”
“当然也包括樽,不过其他东西也行,什么都行。总之就请你回忆下,你在湖面上看到的所有东西。”
“没有……”
“慢慢来也没关系,所以请你好好回忆。不用着急。”
言耶的口吻就像催眠师,而富子也真的闭起眼睛,然后她歪下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良久未动。
“不,我什么也没看见。”不久她睁开眼睛,清晰地断言道,“问的是仪式期间,但其实从开始前到游船返回为止,我一直有看沈深湖。可是,浮在湖面上的东西,或是从湖里出现的东西一概没有。”
“是这样啊。再请教一个问题。在舞台北侧,有一个从湖中流出水的地方吧。经二重山而下,变成深通川之水流的源头——”
“对,有的。”
“那地方也在视野范围内吗?”
“嗯,能看见的。不过,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要是有什么东西从那里侵入湖中,你会看到吗?”
“我不敢说绝对能,但差不多能知道吧。”
“多谢。”
言耶谢过富子,似乎是为保险起见,又向龙吉朗等人提了同样的问题。
“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也是。”
龙吉朗和世路予以否定,旁边的流虎也摇了摇头。
“我也是。跟着龙玺先生坐小船向游船进发的时候也是如此。当时,船的北侧也已进入视野,但未见异常。换句话说,从仪式开始前到结束后,湖面上不存在死角,而且没有一个人目击到任何东西。”
言耶对案发当时的现场情况做了一番小结,这时世路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的问话是为了确认‘本次增仪中不存在与我们毫不相关的第三者’吗?”
意识到富子在场,所以才这么绕着弯地说话吧。或许他是在想,富子回村以后,要是传出了什么奇怪的风言风语可就难办了。
“嗯,算是吧。”
由于龙吉朗也没做具体回应,言耶正想着不如姑且告一段落,就听富子直截了当地问道:“您是说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既没有人进入沈深湖,也没有人从那里离开,绝对没有……是吗?”
“是的,我想确认这一点。”
“这么说来,龙三先生还是自杀……”
“是啊。”
就这样让富子以为龙三是自杀比较好吧——言耶如是判断。然而,她的思考并未停留在这一步。
“要么就是被湖里出来的东西害了……”
“你说的这个东西是什么?”
“……膨物。”富子稍事犹豫后低声道,“什么都没看到是千真万确的,不过船好像微微摇了一下……”
“是什么时候的事?”
“六只樽被抛下去之后。”
言耶想起自己当时也有同样的感觉。他向龙吉朗求证。
“这么说来……”不光是龙吉朗,连流虎也承认有这事。
“那时可能是膨物从湖里……”
富子正要往下说,世路朝她猛地摇头:“不会,不会,再怎么说也是不可能的吧。”
“可是……”
“船晃过可能是真的。但一下子扯到膨物就太乱来了。”
世路全盘否定。另一边的龙吉朗与流虎则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两人保持沉默,着实给人一种阴森之感。
“可是,听说担任过神男的宫司亲眼见过……”
富子知道她说的宫司就是眼前的这两位吗?言耶瞬间有些怀疑,不过从她的态度完全看不出那种迹象。本该秘而不宣的目击证词不知何时已在村民间传开,这是确凿无疑的了。
“那……那个——”
世路大概想说“不是看错了就是幻觉”。不过,面对着当事人,他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如果是膨物干的,那么他哥哥龙一先生遇难时肯定也发生了同样的事。”
“是啊,龙一君的死相当诡异,就像在湖里和膨物碰到似的。龙三君这边是心脏被水魑大人的角扎了一下。就算存在膨物,又怎么会使用凶器呢?”
“这倒也是……”富子似乎是无法回应世路的指摘,低下了头。
“仪式前后及执行期间,没有一个人潜入过沈深湖。说是膨物干的又很牵强,如此看来龙三的死只能是自杀吧。”世路的脸转向父亲龙吉朗和言耶,语气中含着“不可能有其他解释”的意思。
“那么,有没有可能在我们来湖之前,已经有人潜伏在下面了?”言耶问道。
“你……你说什么?”世路看来十分震惊,比富子提出膨物时更加强烈,“但……但是,这样会接不上气吧?为了换气就要一次又一次地把头伸出湖面,这样的话倒有可能会被人发现。”
“无装备潜水的话,有可能是这样的。”
这时,言耶脑中已有某物的存在。而听了他的话,世路的脑海里多半也浮出了同一件事物。不过,不能在这里详谈。世路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两人只是对了一眼就完成了沟通。
“就快晌午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大概是已经觉察到言耶与世路之间的无声交流,龙吉朗说着站起身来,“刀城先生,方便的话到我家来吃饭吧。水使家正乱着呢,回那边去也不一定能吃上饭。”
“多谢多谢。不过,我有点挂念举行仪式的期间,神社那边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所以——”
“对啊,还有鹤子的那桩事。”
“关于她的事,待会儿我有话跟您说。”
言耶打算直截了当地问龙吉朗一只眼仓的事。再怎么说两人已经达成协议,但龙吉朗毕竟是波美地区的人,还是水利合作社的长老级人物,身为水内神社宫司的他究竟能配合到什么程度呢?言耶非常不安。
他认为那座仓的秘密不可能与仪式无关。
言耶甚至觉得不止龙三,就连龙一的死亡之谜也跟一只眼仓息息相关。既然指望不上龙玺的协助,就只能依赖龙吉朗。不过,倘若言辞不当,只怕他什么都不会说。
言耶寻思着如何在归途中开口,直起身站了起来。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弱如蚊鸣的声音。
“老师……”
抬眼一看,只见全身湿透的祖父江偲正站在舞台外。
“祖……祖父江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言耶慌忙把她接到舞台下面,吃惊地问道。
“还说呢……搬樽的村民完全忽略了我……跟他们一起下山是没啥指望了……刚想着一个人爬山很害怕,就见船夫小哥气势汹汹地跑下来。问他怎么了,说是神男死了……后来船夫小哥带着四个男的上来了,哪知这回又带着包在毛毯里的尸体一起下来了……每次我问他们老师的情况,没一次回答清楚的,所以人家就担心起来啦……再说,一个人待在那种地方,不知怎么都很害怕……所以人家就……”
“对了,祖父江小姐,除了最初下山的村民,通过这个山道的是不是只有后来下山的船夫清水悟郎,以及随他一起上来的四个男人,还有水使龙玺先生,水分辰卅先生和毛毯里的遗体?”
“……嗯,是没错啦……”
“刀城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龙吉朗一问之下,言耶略显兴奋地答道:“仪式开始前留在山腰的她,碰巧起到了监视的作用。”
“也就是说,根本就没人上过二重山,更别提潜入沈深湖了?”
“是的。保险起见我问一声——”言耶再次面对祖父江偲,“你也没见到什么人顺着流下来的湖水逆流而上吧?”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就那点不上不下的水量,根本无法潜水,不能潜水就没法藏身。不对,就算能潜水,那么陡的坡度怎么上得去?”
“嗯。光是爬个山就够累人了,何况还有水从上面流下来……不过可能性还是有的,所以你的证言非常关键。谢了。”
“看来人家是立大功啦。”
“不愧是祖父江小姐,出人意料地一锤定音。”
“不、不,哪里……”
“好了,我们走吧。”
“哎?走什么,要去哪里啊?”
“还用说当然是水使神社了。”
“什……什么!人、人家……才刚爬山上来……”
“具体情况待会儿再讲——”话音刚落言耶就跟龙吉朗从舞台底下出来往山下走去。
“死鬼……不是人……恶魔……没人味……就知道跟怪物好……冷血动物……”
从背后传来祖父江偲的骂声,无精打采却唯有满满的恨意饱含其中,不过因为雨声而没能迫近他的耳边。
“不要紧吗?我们慢慢往下走吧。”
祖父江偲听着世路的软语温言,在富子的搀扶下,无奈地再次从舞台下走入雨中,随后由流虎前头带路,开始移步向山下进发。
早于四人出发的言耶和龙吉朗已开始沿山道下行。
“丢下那位编辑大小姐没问题吗?”
“哎?祖父江小姐吗。没事,别看她那样其实人很坚强。”
没等言耶开口提一只眼仓,走在他前面的龙吉朗倒先担心起祖父
江偲。
“不过,这山道她走不惯吧。再加上这瓢泼大雨的。你真的不担心吗?”
“但要是陪她下来,女孩子会自然聚在一起,富子姑娘可能也会跟我们同路。富子姑娘目前还认为龙三先生是自杀。如果我们在下山途中说些凶险的话让她听去了,她会一下子变得疑神疑鬼吧。”
“于是,风言风语不光在五月夜村,还会波及整个波美地区吧。”
“像这次这样的案子,带有迷信或风俗特色的流言往往会阻碍我们逼近真相。”
“原来如此。是从过去的经验中学到的吗?你还真是个名侦探呢。”
“不不,我真的不是!”言耶当即否认。
龙吉朗好笑似的莞尔道:“说是经验丰富,但你还很年轻,却已能审时度势作出应对,了不起啊,了不起!”
“多、多谢夸奖。”
“不过呢,我觉得你的洞察力啊,别光用在案子上,最好也多关注下身边的人吧。”
“呃……怎么说?”
“啊啊,我多管闲事了。看来对方已经十二分地了解刀城先生,所以才会那么顺利吧。”
“对方?”
言耶纳闷不知这话在说谁呢,而龙吉朗此时却显得异常欢快,于是言耶判断要提及一只眼仓的话题就得趁现在。
“我有一事相询。”
“什么事啊?”
“在水使神社的南端,不是有那么一座孤零零的,离得比较远的仓吗。那个仓到底是派什么用的呢?”
只能望见后背,因此无法窥知龙吉朗的表情,即便如此言耶仍能看出刚才还很欢快的状态,转眼已经消逝殆尽。
“看来你已经知道这个事了。”
“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至少是在龙玺的上一代或上上代吧。”
“大家都管那个叫一只眼仓吗?”
“唔……你已经知道那么多了吗?其实是我这么叫的。”
龙吉朗此言令言耶大为振奋,他一口气说出了从阿武隈川那里听来的话,以及自己的想法。
“咒术性的装置啊……我对那个仓也有类似的判断。”
“水利合作社并没把它当问题?”言耶刚说出口就发现这话听着像责备,瞬间意识到糟了。
不料龙吉朗却语气淡然地反问道:“关于这个咒术性的装置,你具体是怎么想的?”
“在拜访这里之前,唔……”
言耶犹犹豫豫地说明了自己当初的见解。比如仓内饲养着被当作水魑大人对待的生物。
“噢!你果然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言耶心想他是不是在取笑自己呢,不过龙吉朗的精神倒是略有恢复了。
“那么亲眼见到一只眼仓后,想法是不是变了呢?”
“是的。不过在实际见到仓之前,我在鹤子小姐的屋里听到龙吉朗先生和龙玺先生的对话时,有了更为现实的想法。”
龙吉朗沉默不语,背影再度凝重起来。
“如果一只眼仓和本殿一样是从深通川引的水,那无疑就是一件宗教性的装置。可是有人却声称仓里有东西,此话显然透着怪异。如果是人,很可能一直就生活在仓里。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如同在本殿里住人一样,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刀城先生才曾经猜测是动物化的水魑大人。”
“然而,果真如此的话,讨论是否真有其物之前,首先要说的是波美理应有关于此种生物的传说,就如犬神和管狐一样。”
“嗯。就我所知,没有。”
“那好,假设仓里的是人,而且从开始就是坚信不疑地进入,或是被放入其中的话,又当如何呢?我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
“什么?”
“取名‘一只眼仓’不会是毫无理由的吧?如此一来,就显现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暗合。”
“此话怎讲?”
“不就是祭品吗。”
“唔……”
“活人祭祀。”
“嗯……”
“龙玺先生对鹤子小姐失身的事大为光火,难道不是因为只有黄花闺女才有活祭的资格吗?”
“唔……”
“大正六年,柳田国男老师在《东京日日新闻》上连载了题为《独眼小僧》的论文。老师在文中做了大胆而有趣的考察,认为远古时期曾有过‘一次祭典杀一名神官的风俗’。”
“论文的题目为什么会是《独眼小僧》?”
“日本传说中经常出现一只眼的神或妖怪,而柳田老师认为这是‘过去曾有被毁去一只眼睛的人们’的事实流传下来的残影。至于为何要弄坏一只眼睛,是因为他们是神的代理人——神官,也是为了甄别。”
“这样就跟‘一次祭典杀一名神官的风俗’的观点联系起来了吧。”
“嗯。不过呢,以上说明其实是不需要的。您当然知道‘独眼小僧’,也意识到了水使神社那座怪仓的秘密与此相关,但又不能公开谈论这个话题。于是您援引曾经读过的《独眼小僧》,把仓命名为一只眼仓。然后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就在水利合作社内传开了。不是吗?”
“也就是说,每次水使家执行减仪或增仪时,都会有一个人被关进一只眼仓作为水魑大人的活祭,然后被杀喽?”
“难道不是?”
“说是每次仪式也太困难了吧。水使神社在波美地区的权势再大,也是隐瞒不住的。最关键的是,这活祭要从何处筹备?结束使命的尸体又该如何处理?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不是吗?”
“话虽如此——”
“原本,使用活祭的仪式是否真的存在,都很难下结论啊。”
“柳田国男老师在写出《独眼小僧》的第二年,发表了《关于农耕的民俗》,进一步考察了农耕仪礼与献祭的关系。估计当时柳田老师曾确信活人祭祀的存在。然而,不久他就渐渐走向了相反的立场。其中有当时的——啊,果然这事您知道的,对吧!”
言耶出言抗议,龙吉朗则一声坏笑。不过,他立刻正色道:“问题在于本地是否有过这样的风俗,不是吗?”
“突然就认为这风俗是从水使神社而来,确实有点武断。那么,有没有诸如这样的传说呢?”
“到这里的途中,有没有经过上桥?”
“经过了。从川道进入参道的时候渡过桥。除了五月夜村的那座桥,似乎就只有架在佐保村东头的下桥了——”
“其实,那个上桥过去好像也一直没能造起来。”
“因为会被水冲走吗?”
“所以呢,传说后来立了个人柱。”
“啊……”
“啊啊,其实有没有立我也不清楚。上桥的桥畔不是有座水神塔吗。有人说这是为泥女之夫的膨物造的,但有民间传言说其实是为了祭祀人柱。其他的水神塔同时又是村界的标识,只有这一座显得特立独行。”
“既然有这样的历史背景——”
“虽然缺乏确凿证据。不过我想一只眼仓是向水魑大人献活祭的场所,这一点至少没错。”龙吉朗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有些地方不一样是吗?”
“普通的……这么说有点奇怪啦,应该说是跟我心里想的那种活祭不太一样,称为‘缓慢的活祭’比较好吧。”
这通奇妙表述令言耶侧头不解,这时龙吉朗突然讲起了一桩奇事。
很久以前,有对漂亮的母女香客出现在波美地区。两人形同乞丐,而龙玺却很照顾她们,于是村里人认为他又犯了色心。然而,没多久两人就不见了,大家都偷着乐,说她们是逃离了好色的龙玺。数年后,又来了一对老婆子和小鬼的香客组合,那模样就像快要饿死了似的。当时有个可怕的流言在村民间传开了。说是那对漂亮的母女就是现在的老婆子和小鬼……
“所谓‘缓慢的活祭’……就是这个意思吗?”
“这下你明白了吧。”
“水使神社当时的宫司,把一只眼仓给母女当住处用了?”
“差不多在上一代的时候。”
“而且还提供伙食和衣物吧。不过条件是绝不能出仓,与外部的接触也一律禁止。想必母女一直都是以行乞的方式行走全国,虽说是土仓,但我想衣食无忧的生活对她们来说一定很具吸引力。所以应承了下来。其结果就成了面目全非的老婆子和小鬼。”
“恐怕是这样的。”
“没能证实吗?”
“人很快就去了别处,所以最后没能搞清楚。而且,才几年那对漂亮的母女就完全变了样,也有不少村民认为是别人。这也难怪。就连知道有一只眼仓这回事的我,当时也没能把两者联系在一起。”
“所谓两人模样奇特,是怎样的感觉呢?”
“与其说是饿得骨瘦如柴,不如说就像三魂七魄被抽走了,所以毫无生气,衰弱至极。”
“唔……”
“你认识龙玺的妻子汩子吗?”
“嗯。见过一次,说过几句话……”
“汩子叫一只眼仓‘御仓大人’。也就是说,她从这座仓身上感受到了神格。”
“整理一下,就是这么回事吧。住进一只眼仓里的人,与水魑大人之仪没有关系,平日就充当着祭品。日复一日,被水魑大人一点点地吞食。仓则是达成这个结果的装置。当然,此处的‘吞食’是一种比喻。并非古老故事或传说里说的那样,当真被吃掉了。成为祭品的人,怕是某种精神方面的,我们肉眼难见的东西,每天都被水魑大人吸走了一点点吧。水使神社对增仪和减仪握有绝对的自信,大概就是因为有这个一只眼仓的机能。因为除了神馔和樽的供物,他们平时就一直在供奉更有价值的祭品。而完成媒介功能的则是深通川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