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蓝河和安岚皆是一怔。两人都有些愣怔地抬起眼,莲月已经命旁边的香奴去取香了。
等待的时间其实没多久,但对安岚和谢蓝河来说。此时即便只是一呼一吸的时间,都显得无比漫长。莲月微笑地打量着他们俩,两人这么站在一块,瞧着极像画上的金童玉女,让人看着就舒服。于是莲月请他们坐,安岚和谢蓝河客气地道谢,然后表示他们站着就好。
莲月呵呵一笑,就将目光停在谢蓝河身上:“谢云大香师可好?”
谢蓝河抬眼,随后又垂下眼。掩去眼中的神色:“晚辈两个月前见谢大香师,依旧风姿卓绝。”
莲月便打量着他道:“两个月前?这么说,谢少爷入晋香会之前,没有去拜访谢云大香师?”
谢蓝河依旧垂目:“大香师喜清净,晚辈不敢擅自叨扰。”
莲月又是“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特别。就是很清晰的“呵呵”声,并且笑的时候,圆润的脸上皆是一团客气,但安岚的心却没来由地一跳。
正好这会儿,香奴将他们要的香品用玳瑁饰片黑漆托盘盛着送了出来。轻轻搁在莲月旁边的桌上。莲月将托盘里的香盛一一打开,亲自查看了一番后,就让安岚和谢蓝河过来,看看是否中意。
怎么可能会不中意,天枢殿里的香品若是不中意,整个唐国怕是都找不到能让他们中意的香品了。
两人看过后,面上甚至露出几分惶恐,然后同时对着莲月深揖。
莲月虚扶了他们一下,然后“呵呵呵”地笑了:“既然谢少爷和安岚姑娘满意,那么就请在这上面按个手印,然后这些香品就能拿走了。”
莲月说着,就将一张已写满字的洒金蜜香纸笑眯眯地递到他们跟前,谢蓝河不解地接过那张蜜香纸,却看完纸张上的内容后,即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眼:“这是——”
莲月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不着急,等这一轮的晋香会结束后再付清也是可以的。”
谢蓝河的手微僵,安岚接过他手里的那张纸一看,也是一惊,但同时心里又生出几分了然的感觉。是啊,她就知道,事情怎么会那么顺利,太过顺利了,反会让她更加不安呢。这么些年,她已经习惯,要得到一些,就必须付出一些,不舍不得,但舍了也不一定会有所得。
只是,这上面要的东西,实在太昂贵了,简直十倍与他们所要的那些香品的价值。她不过是个小小的香使长,是绝无可能付得起这笔账的,至于谢蓝河,她想着就转头看了一眼,但瞧着谢蓝河此时的表情后,她便知道,谢蓝河也付不起。
良久,谢蓝河才开口:“赤芍侍香说,我们需要的香品,由天枢殿提供。”
“没错,你们需要的香品确实是由天枢殿的藏香楼提供。”莲月说着就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些香盛,慢悠悠地接着道,“但藏香楼从建楼之初,就定下规矩,除大香师及大香师亲自指定的人外,任何人都不能无偿从藏香楼内拿走任何东西,即便只是一缕香烟。”
谢蓝河呼吸有些沉,他垂下眼睑,掩住目中的愤怒。
莲月要的也是一些稀缺的名贵香品,甚至比他列出的那些香品更加稀缺,更加难求,因此,也就更加昂贵。所以,他不可能付得起,他如今不过是空挂着一个谢家的姓氏。除这个姓外,他什么都没有,甚至原本拥有的都被剥夺了。
或许,他赢得这次晋香会后,回去求一求谢六爷,谢六爷便会替他付了这笔账。
但是,他能去求那个男人吗?他能去求谢家的人吗?他可以对任何人下跪磕头,他也不愿对谢家人,特别是谢六爷,他的生身父亲,哪怕微微低一低头。
谢蓝河的表情已经很明显了,莲月也不恼,依旧笑得和气,并且还好心提醒道:“谢云大香师的藏香楼里,可不缺这些东西,既然谢少爷已经两个月没有见过谢云大香师了,如今又到了长香殿,理应去拜访一下。听说这几日谢云大香师这都在长香殿,谢少爷瞅了空过去,多半能见上一面。”
谢蓝河的脸色有些难看,久久没有开口,安岚看了他两眼,见他虽低着头垂着眼,但面上的窘迫依旧那么明显,明显得让人甚至不忍再看下去。
安岚悄悄收回目光,沉吟一会,就抬起脸,欠身问了一句:“请问莲月掌事,一定要以香换香吗?”
莲月这才看向安岚,打量了她两眼后,才有些无奈的道:“两位要的太多,在下也极是苦恼,在下若提别的条件,怕是两位的时间不够。所以只能以香换香,这已是很照顾两位了,若非是白大香师晋香会的人,如何能在我这里有这样的优待。”
安岚眼睛一亮,忙问:“别的条件是什么条件?”
谢蓝河也抬起眼,莲月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们,但这一次他却没有笑,而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吐出两个字:“劳力。”
安岚再问:“需要做什么?”
莲月道:“大雁山上有很多不知名的香草,只是如今这里的人一个个又懒又笨,走点山路就喊累,炮制香药就出错,白白糟蹋许多好香,真是心疼死人。”
安岚抑住心里的激动,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迷香纸,接着问:“若是将这些换成劳力…”
莲月又呵呵呵地笑了:“摘采香草且不论,就说这炮制香药的功夫,做得好和做的不好,是天壤之别,所以这时间,是你定,也是我定。不过,若是换这些的话,即便是做得最好,也得半个月时间。”
安岚一顿,就看了谢蓝河一眼,正好谢蓝河也看向她。
他们,都感觉得到对方身上,有跟自己很相似的东西,于是,仅是眼神的交流,就达成了共识。
安岚又开口:“请莲月掌事见谅,我们考虑得不够成熟,现在想改一下香方,所以那香品单子…”
莲月似猜到她会这么说,笑眯眯地将谢蓝河的那张香品单子夹在手里递回去,安岚赶紧接住,同谢蓝河再次深揖,表示歉意和感谢。

之前,为着“沉水良材食柏珍,博山炉暖玉楼春”这句诗词,两人尽往名贵香品上挑,谢蓝河最后挑出的那张古方并没有问题,若能合香成功,定不会比别的任何香逊色。但事实证明,那款香方并不适合他们,这个结论多少让谢蓝河心里不是滋味。
“谢少爷,你看看。”安岚琢磨片刻,写好新的香方后,就往谢蓝河跟前一推。她和谢蓝河最大的不同在于,谢蓝河更加熟悉名贵的香品和香方,她则对一些不起眼的香,甚至还称不上香的植草,但经过特别炮制和糅合后,依旧能散发出迷人特香味的东西更加了解。
那些年,谢蓝河在那间清冷的宅院内,陪他母亲一块品谢六爷偶尔让人送过来的名贵香品时,安岚正在源香院的各个角落里,摘花拔草,一次又一次地玩着她能感觉到的所有味道。

第099章 相似

两人讨论了小半个时辰,中和双方的见解,最后定下新的香方时。谢蓝河看着那张沉静的侧脸,迟疑了一会,便道:“安岚姑娘,你…”
安岚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脸,询问地看着谢蓝河。
谢蓝河沉默地看了她一会,才道:“方四少爷和丹阳郡主能担负得起他们想要的任何香品。”
安岚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便垂下眼,看着修改后的香方,然后轻轻一笑:“是呢,真叫人有些羡慕。”
谢蓝河也看着那张香方:“安岚姑娘觉得,这个,能比得过他们的香吗?能获得大香师的认可?”
他在制香上一样有过人之处,不然谢云大香师不会开口让谢府的人接他回去,只是,他目前所擅长的,和安岚所擅长的,并不一样。即便他也觉得这张香方极妙,但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这是一个很大的冒险。
安岚闻言,沉默了一会,才道:“婆婆说过,聚天地纯阳之气而生者为香,香本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应当没有一开始就有比不过的道理,若我们齐心协力,大香师定会认可的。”
末了,安岚又补充一句:“婆婆是我们香院里的婆婆。”
谢蓝河一怔,看着那张安静中透着倔强的眼睛,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照镜子,于是开口道:“人却有高低贵贱之分。”
夕阳下,少年浅淡的眸子清澈澄净,里头清楚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安岚轻轻摇头:“是人的身份地位有高低贵贱之分,在长香殿里,香使是高。香奴是低;香师是贵,香使是贱。而我,以前曾是香奴呢,现在,我已是香使长了,以后,我又会在哪个位置?”
谢蓝河有些震惊,不是震惊于安岚的这番话。而是震惊于她这番话所表达出的想法,竟跟他一直以来所想的,不谋而合。
年轻的身体里,都藏着一颗不安分的心。
安岚和谢蓝河将那张新改的香品单子递给莲月后,莲月呵呵呵地笑了一笑,然后道:“两位既然要用劳力来换。这样的香品,我也不多做为难,明日一早。上山采五斤迷迭香,晚上去香房炮制香药。若是认真,只一日一夜便可,若是有丝毫差错,那么…”
安岚忙道:“您放心,我们定会极认真的!”
谢蓝河也点头。
莲月打量着他们,笑眯眯地道:“那就回去吧,明天会有人带你们上山。”
两人道过谢后,从藏香楼出来,都长吁了口气。随后相视一笑。
“回去吧。”谢蓝河说,语气已不复来时的客气。
安岚点头:“明天需早点起来。”
谢蓝河也点头。两人回去的路上,碰到方玉辉和甄毓秀往这边过来。
于是双方都停下,方玉辉跟谢蓝河打招呼后,就是朝安岚微微颔首,他的言行举止都极有教养,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单单看他或许不明显。但跟谢蓝河站在一块后,旁人就会注意到,他眉眼间带着分明的傲气,看人时,即便是平视,眼睛也是微微朝下。
甄毓秀见他们两手空空,便对安岚道:“怎么,这是白跑一趟了?”
安岚笑了笑,只摇头,却不回答。
甄毓秀看着她微微皱眉,只是这会儿方玉辉已经抬步,她便懒得再搭理安岚,赶紧跟上。谢蓝河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低声道:“我说的没错,甄姑娘会主动配合方四少爷的。”
安岚也往那看了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方四少爷那样的人,应当是眼高过顶,加上又有真实才学,或许根本不屑甄姑娘的配合。甄姑娘若是跟不上方四少爷的脚步,那么甄姑娘自以为是的配合,或者在方四少爷眼里,反而是拖累也不定。

果真,当莲月将同安岚和谢蓝河说过的话,跟他们也道了一遍,然后再将他列出来的那张单子递给方玉辉后。甄毓秀当场就愣在那,好一会才回过神,转头,便看到方玉辉微沉的脸,以及莲月笑得一脸奸诈的表情。
她一直很想在方玉辉面前表现一番,于是认为现在就是个机会,于是微抬起下巴,鼓起勇气,有些轻蔑地看着莲月道:“我们来藏香楼取香,可是大香师的意思,莲掌事竟想借此机会公报私囊,难道就不怕我们告诉大香师!”
方玉辉的脸色当即一变,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呵呵呵…”莲月笑了起来,并且笑的时间还有些长。
甄毓秀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莲月,然后又转头不解的看了看方玉辉,却看到方玉辉此时的表情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能,是说错话了!
可是,她说错什么了?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并没有错啊!
赤芍是在白大香师面前说,他们需要的香品由天枢殿的藏香楼提供,那这可不就是白大香师的意思。眼下这藏香楼里的掌事既敢狮子大张口,那可不就是打算趁机公报私囊!而且他的胃口也实在太大了,那些东西,她看着都咋舌,就算能付得起,也不能这么傻乎乎地照付。再说,方四少爷可不是普通身份,她说的那两句话绝对是有分量的。
“那就请两位去找大香师评评理吧。”莲月笑完后,站起身看着他们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请他们出去。
方玉辉忙道:“莲掌事请留步,在下并非是这个意思。”
只是莲月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玉辉的脸沉了下去,甄毓秀一看这情形,即有些心慌和不安,但更多的是不解,便道:“怎,怎么,他这就走了,那我们…”
“甄姑娘!”方玉辉转头看了甄毓秀一眼,神色极其认真。
甄毓秀有些慌,忙看向方玉辉,神色有些讪讪的。
方玉辉道:“甄姑娘此心实属难得,只是,这长香殿毕竟不是普通地方,我们行事,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甄毓秀顿时满脸通红,已意识到自己刚刚那通话起到反作用了,再看方玉辉因表情认真而更显英俊的容貌,心脏跳得愈快,有些结巴地道:“是,那,那现在怎么办?”
方玉辉很后悔自己为何不找个借口,他自己过来取香,带她一块过来,果真是坏事。他刚刚之所以会犹豫,不是因为觉得莲月的条件过分,更不是为此为难,而是在想谢蓝河他们到底要了什么香,为何谢蓝河和安岚从这里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
“先回去吧,此事我来想办法,甄姑娘是金枝玉叶,本就不该为这等事费心。”方玉辉出来藏香楼后,客气又礼貌地道。
甄毓秀心里顿生出愧疚,就道:“我去找赤芍侍香说明此事。”
方玉辉忍住心里的烦躁,依旧客气地道:“甄姑娘莫要如此,这等小事,不该去麻烦赤芍侍香,先回去吧,明日再说。”
“可是…”甄毓秀还是觉得不安,“要不,我去找那位莲月掌事赔礼道歉!”
方玉辉摇头:“甄姑娘容我想一晚,也正好趁这个时间再考虑一下,那张香方是否还需要改一改。”
甄毓秀终于点头,随后,满是愧疚地欠身行礼一礼:“都是我不好,拖累了方四哥。”
方玉辉敛去面上的不耐烦,拱手回礼:“甄姑娘言重了。”
总算将甄毓秀送走后,方玉辉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想了想,就再次返回藏香楼。
方玉辉主动加了条件,不多会,就如愿拿着自己需要的香品从藏香楼里出来,然后快步离开那里。
而他才走,丹阳郡主和方玉心也来到藏香楼,一样是遇到这个问题。
方玉心瞧着莲月给开出的单子,禁不住咋舌,悄悄跟丹阳郡主道:“郡主,要不要先考虑考虑?”
莲月笑眯眯看着,没有阻止她们商量。
丹阳郡主善解人意地一笑:“方妹妹若为难,我可以全都…”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玉心面上一红,忙道,“我,我只是觉得,郡主何不直接求到崔大香师那。”
丹阳郡主摇头止住她的话,然后对莲月微微欠身,应下那些条件,同时按压了手印,方玉心也只好在那上面按下自己的手印。
只是待丹阳郡主拿着香品出了藏香楼后,方玉心还是忍不住问:“其实,郡主直接去找崔大香师,不是免得事后再付这么多名贵香品。郡主,我,我并不是说不舍得的意思,而是…”
丹阳郡主微笑道:“我明白方妹妹的意思,只是这明明是白大香师的晋香会,赤芍侍香又已明言天枢殿的藏香楼可以提供香品,我却直接求道崔大香师面前,保不准白大香师会不会对此有看法。再说,你又如何知道,别的香殿的藏香楼,不会有这等事。”
方玉心怔然,好一会后才叹道:“还是郡主思虑周到,我完全没想到这些。”
丹阳郡主看了她一眼:“方妹妹只是不愿去想而已。”
方玉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是呢,在家,娘也总说我爱犯懒,直肠子,不愿动心思。”
丹阳郡主道:“女孩儿家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方玉心微微皱了皱鼻子,随后忽然想起安岚和谢蓝河,就道:“啊,不知安岚姑娘如何了?”
丹阳郡主脚步微顿,是呢,她也想知道。

第100章 被咬

清晨的大雁山,是湿气最重的时候,即便是在长香殿内,那雾气也几乎是触手可及。
百里翎随意披了件罩衣,里衣松散,领口微张,露出性感的锁骨和胸前流畅的肌肉线条。出了寝殿后,他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看着天边那抹淡淡的霞光,然后就往天玑殿的后山走去。
路上遇到他的侍女,几乎都是红着脸向他行礼,待他走过后,才恍惚回过神,按住那颗乱跳的心。
这个男人,不仅是生得眉眼风流,其放荡不羁的行为举止完全是从骨子里透出来。即便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眼波,都能让人心动加快,但轻抿的薄唇,却又令人不敢生出丝毫亵渎之心。
他兴起时,可以上山下海寻异香,只为讨佳人片刻欢心;他薄情时,旁人为他或是倾家荡产,或是苦守十年,也换不得他回眸一顾。
净尘已经习惯每天早上固定的时间起来做早课,果然,百里翎顺着后山那条青石板路走到天权殿这边时,就看到薄薄的雾气中,香殿的飞檐下,袅袅的香烟旁,盘腿坐着一个安静又虔诚的影子。
百里翎笑,眉眼飞扬,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撩袍往香炉的另一边坐下,曲起一条腿,姿态惬意而懒散。
净尘做完功课后,睁开眼,双手合十:“阿尼陀佛,百里大香师,你又来小僧处做什么?”
百里翎斜着眼打量他,笑眯眯地道:“白广寒这是雁过拔毛啊。当真是不客气,崔文君和方文建估计要被恶心到了!”他说完就哈哈大笑,随后又道,“不过谢家那小子,真不知他到底是有骨气还是傻,便宜了谢云那厮,结果却要让我家小丫头跟着一块吃苦头。”
净尘道:“此事白大香师自有盘算,你我无需为此费心。”
百里翎微微眯眼。忽然靠过去,鼻子几乎要贴在净尘的脸上。净尘浓黑的眉毛颤了颤,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尼陀佛”,然后一本正经地道:“小僧不好男色,百里大香师就莫要逗小僧了。”
百里翎一怔,随后大笑,就将手搭在净尘肩膀上道:“不好男色那就是好女色了,好好好,你在寺里吃斋念佛那么多年。如今出来也该正经开开荤了。莫担心,白广寒那厮不管你,哥哥管你。今儿就给你安排。”
净尘满脸通红。忙道:“小僧不是这个意思!”
百里翎又是一通乱笑,笑得媚色横飞,净尘有些受不了他,就要起身走开。百里翎却拽住他,慢慢收了笑,然后忽然问出一句话:“白广寒。为什么这么着急找继承人?”
净尘一愣,就看了百里翎一眼,百里翎又道:“虽说大香师的继承人不好寻,但依他如今这个年纪,就这么正儿八经大张旗鼓的找继承人。此事别说是我,但凡关注长香殿的人。心里怕是都会有这样的疑问。”

藏香楼的香奴将安岚和谢蓝河领带大雁山上一处野草丛生的山谷湿地,交待他们务必天黑之前回去,然后就转身走开了。
安岚放下竹筐,蹲下在那野草丛里拨了拨,又在附近转了一圈后,就看向谢蓝河笑道:“想不到都这个季节了,这地方还有这么多熏草,我们开始吧,快的话,可能半天时间就够了。”
谢蓝河点头,没有多言,将袖子往上一卷,然后弯下腰…
熏草又名零陵香,多生长在山谷湿地中,叶子像麻叶,七月中旬开花,气味像蘼芜,香飘十步以外。九到十月间,将植株连根拔起,去净根上泥沙,烘干成阴干,以茎叶嫩绿,灰绿色,干燥,香气浓,无泥沙者为佳。
这种采香的活,安岚小时候就做惯了,几乎每株熏草都是被她连根拔起,没多会,她的竹筐里就装了一小半了。她转头往谢蓝河那看了一眼,见谢蓝河的竹筐里也已装了跟她差不多量的熏草,她很高兴,照这速度,估计用不了半天就能采满五斤。
只是当她要收回目光时,忽然发现谢蓝河拔出来的熏草,根茎干已断,却还是往竹筐里扔。她怔了一下,就起身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谢蓝河停下手里的动作,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目中带着几分焦虑和恼怒。
安岚伸出手抓住一株熏草,另一手拿根枯枝往旁边轻轻戳着,然后开口道:“我差不多七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香农去山谷里采香,那时候什么都不懂,更不知道什么巧劲,每次都将熏草的根茎拔断,因此挨了好多责骂。来收香的人检查得非常严格,断了根茎的熏草,价格就要低好多。大家都是靠这个吃饭的,伤了一株,就是少了一株的钱,所以谁都不敢不小心。”
她说着,就已经将一株熏草完整的拔出来,瞧着无比轻松。谢蓝河面上微烫,他刚刚每拔一株熏草,都要费好大力气,手臂还多次被旁边的野草和枯枝划到。
“主要是把劲用在手腕上,一开始手指不能用蛮力,注意弹性,周围的土仔细松一松,就能拔出来。”安岚没有问他清楚了没有,拔了一株后,又接着拔下一株,一边做一边解说。
谢蓝河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自在和不好意思,却看到安岚如此坦然的神色后,便照着她说的学了起来。他虽自小就被养在外面,但除了遭人白眼外,到底没真正吃过什么苦,特别是在吃穿用上,谢六爷从没短过他母子二人。因此,似这样的粗活,他别说做过,是连见都没见过。所以完全没想到,就是拔几颗植草而已,里头竟有这么多门道。
几次之后,谢蓝河也拔出一株完整的熏草,当下就笑了起来,还有些得意的将那株熏草递到安岚跟前晃了晃:“怎么样!”
安岚也笑了:“谢少爷聪明,我一开始可是学了好些天才掌握这巧劲的。”
谢蓝河面上又露出几分赧色:“别夸我了,你那时候不是年纪还小吗。”
安岚又笑了笑,就往旁一指:“那我去那边了。”
谢蓝河点头,安岚便站起身,只是她才刚走出两步,谢蓝河突然叫住她:“安岚姑娘!”
她一怔,回头,就瞧见谢蓝河手里拿着那株熏草朝她扑过来!
那一瞬,很短,但她脑子里却冒出很多念头。
这是在大雁山上,虽是个相对平缓的山坡处,但到底是在山上。此时离她不远之处就是个陡坡,若是不小心摔下去,能不能保住性命不敢说,但肯定是不能在继续留在晋香会了。
每组有两人,即便顺利获得大香师的认可,最终也只能一人晋级。
而前提条件又是两人必须合作,那么,若是有一人因可观条件不能再参与晋香会,那最终的晋级者,自然就是能留下的那位了…
那一瞬,她没有看到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透出的惊惧和焦急,只是将事情往极坏的方向去想。所以,当游到她脚步的那条蛇突然回头,往谢蓝河手臂上咬了一口后,她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岚赶紧侧身,扬起手里的棍子去打那条蛇,那蛇受了惊,很快就钻进草丛逃走了。安岚白着脸回头,赶紧扔下竹筐去扶谢蓝河:“咬,咬到了!?咬到哪了?我看看!”
将他的袖子往上一推,便看到他小臂上那个伤口,白皙的手臂,衬这那点儿血珠,无比刺眼。她心里一慌,就低下头,就着那伤口帮他吸出里面的血。
谢蓝河有些懵住,少女柔软的唇触在他的手臂上,令他浑身僵硬,直到安岚吐了两口血后,他才回过神,有些结巴地道:“安,安安岚姑娘,你,你知道那是什么蛇?是有剧毒吗?”
安岚觉得差不多后,才抬起脸,拿袖子擦了擦嘴,有些感激,又有些愧疚地道:“我们都叫那种蛇花灰,有毒,但不是会要命的毒。”
一听是有毒,谢蓝河的脸色也有些白了,忙问:“什么毒?”
“被咬后会发烧,少则一个晚上,多则三个晚上。”安岚说着就往两边找了找,然后扶着他道,“谢少爷,你先在那石头上歇一歇,我给你找点儿草药敷一下,能解一些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