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花朝心里莫名有点心虚。
和一群年轻人一起吃饭,氛围当然是十分热络的。大家吵吵闹闹有说有笑的,苏花朝看着也笑开了眼。
她很少有这样的时光,本科时班里的聚会很少参加,偶尔只和三名室友一起吃过饭,但她大学四年住在学校的时间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和室友的关系也是般般。每次寝室聚餐她也是能推就推,后来被霍绥知道了,勒令教导了一番,“你总该有些朋友。”
苏花朝淡漠,不置可否。
后来几次的聚会,霍绥拎着她去参加,她和室友坐在一桌吃饭,他便在隔壁桌拿着电脑办公。
那些年,苏花朝想,他对自己,是真的宠。
明明讨厌一切聚会,不喜人多,对于一切嘈杂、无章的环境都难以容忍的他,为了自己,去过游乐园,去过春节时的三亚,陪她坐在最热闹的小吃摊上。明明自己的人际关系就很一般,却总是劝她多交点朋友。
在一起的这些岁月,他总是凡事以她为先。
苏花朝低头,拿起杯子喝了口果汁。
蓦地,身边的小右突然一声惊响。
大家奇怪的看着她,“干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
小右举着手机,“怀……怀舒视频,不干了!”
苏花朝垂着的眼眸一动,睫毛轻颤,她扭头看去,“什么意思?”
小右连忙把手机递给她,“老大,你看。”
手机停留在怀舒视频最新发的一则微博上,苏花朝一目十行的看完,大致意思是由于资金短缺,导致怀舒无法正常运营下去,因此怀舒将会短暂的停更一段时间,回归日期暂定。
苏花朝把手机还给她,语气淡然:“只是暂停一段时间而已。”
小右说:“我听说怀舒最近的融资很不顺利,根本没人愿意去投资他们工作室。”
苏花朝:“就你知道的多。”
小右骄傲道:“我可是百事通好吗!”
小左敷衍附和:“好好好。”
突地,小左拉着苏花朝的手,“老大,那不是怀舒的老板吗?”
苏花朝闻声望去,映入眼帘的第一人,是穿着白色针织连衣裙的宋舒怀,她染了头发,栗色,很符合她的气质。
在她的旁边,是宣志译。这并不奇怪。
但令她疑惑的是,另外一个,端着笑,为他们开门的,冯攀。
他们三人闪身进了包厢,苏花朝看着他们进去的背影,脑海中冷不丁的冒出了一个想法。
宋舒怀……她该不会真的脑残到,要到朝阳干吧?
恰好小左在边上八卦:“老大,冯总这架势,该不会……”
小右接话:“把这财神接到咱公司吧?”
苏花朝冷冷的扫了她们一眼,二人连忙闭嘴。
她收回视线,低头拿起杯子,嘴唇碰到那冰冷的果汁的时候她手一顿。
要接进来是吗?
嗬,也没问过她同不同意。
苏花朝:“你把里面的衣服给脱了。”
霍绥哑着嗓子,“我先去洗个澡。”说着他就掀被起来,苏花朝连忙制止,“你都烧成这样了还洗什么澡?”
等做完一切之后,苏花朝坐在化妆台前化妆。
苏花朝到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召集组里的人开了个短会。
商讨下周的主题、拍摄、合作等各项目,等一切确定好之后,差不多是午饭的时间点了。她收拾着东西,边上小左被大家怂恿着,笑眯眯的跑到她面前,“老大,楼下开了家泰国餐厅,感觉挺好吃的。”
“浑身都是汗,难受。”
苏花朝和他对视了几眼,“我拿毛巾给你擦擦。”
小左小右两个人笑嘻嘻的,一人搂着苏花朝一边的手,往外走。
到了楼下的泰国餐厅,意外的发现里面爆满,需要等位。
霍绥靠在床头,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厚重,开口说话时声音哑的可怕,“要去公司?”
“嗯。”
“——早点回来,我很想你。”沙哑的、干涸的、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
苏花朝画眼线的手一抖,对着镜子翻了个白眼,“说句想我有那么难吗?”
他整个人往被窝里滑,脑袋里像是压了数百斤重物一般沉。苏花朝等了许久,妆容都已完成的时候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失望的叹了口气,“我不该指望你的。”
回到家时霍绥已经入睡,苏花朝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温度还是很高,把他从睡梦中叫醒,“先吃点退烧药再睡。”
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其他原因,霍绥竟然听话的很,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他勾了下唇,说:“好。”
苏花朝:“祖宗!”


第26章
宣志译:“我可不想说,我花了那么多钱投给你们公司,结果你把我的人随便的安排在一个不上不下的部门,那我这钱,不就是白花了?”
冯攀自然说不会的,“我已经想好了,让宋小姐去社会部。”
社会部主要做时事新闻这一块儿,平时常在外面跑,采集各种名人轶事、好人好事等,与记者差不多,做这一块儿累是累点,但是很容易做出成绩。
冯攀为他们介绍,“这是负责朝九视频的苏花朝,苏总。”
苏花朝拿起茶杯的动作一怔,她抬头,看向冯攀。
冯攀哈哈的笑了几声,“我们公司其他的部门也很适合你,而且社会部比较容易出成绩,花朝她们部门,做出成绩是很难的……”
“——我比较喜欢做这些。”宋舒怀打断道。
宋舒怀笑意悠悠:“我没打算当你的下属。”
她转头,看着冯攀:“之前不是说了吗,我想进哪个部门就可以进哪个部门,我最感兴趣的是朝九视频,我打算接手它。”
苏花朝闻言,脸上的表情未变一分。她收回双手,插在口袋里。
冯攀左右看看,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宣志译讥诮道:“怎么?冯总,刚刚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到现在,反悔了?”
冯攀:“其他的部门我都能做主,但是‘朝九’……”他不好意思的抓了下头发,“朝九向来是花朝负责的,我插手不了。”
这个球,就这样抛到了苏花朝的手上。
苏花朝静坐在那儿,低头琢磨了会儿,抬起头的时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接手朝九?”
宋舒怀歪了下头,“或者,我们可以共事,一起负责朝九。”
“那倒不必了。”苏花朝十分大气坦然,她起身,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的睥睨坐着的三人,“我没有和别人共享一样东西的癖好,你既然喜欢朝九,那就给你好了。”
宋舒怀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给我?”
苏花朝气定神闲:“待会来我办公室做一下交接手续吧。”
宋舒怀忍不住加大了声音:“苏花朝,你没在和我开玩笑吧?”
苏花朝眼神平静,“有必要吗?”
她的神情淡然,仿若他们在讨论的并不是她一手做起的“朝九”视频,而是一个根本与她无关的东西。
宋舒怀对于苏花朝的了解实在不多,看到她当下的态度,一时之间,更是惶然。
太难以捉摸了,宋舒怀自问足够会拿捏人心,但她一直以来捉摸不清两个人的心思,一个是霍绥,另外一个,便是眼前的苏花朝了。
她以为,苏花朝和她一样,对自己一手做出来的视频颇有感情,如果有人对此动了分毫,便会对此嫉恨三分;可她没有。
苏花朝只是淡然自若的,仿若平常一般,说:“你拿去吧。”
她不在意,或者说,她根本没把这个放在眼里。
宋舒怀:“那……什么时候能做好交接手续?”
苏花朝:“下班之前,我会让人把东西收拾好放到你的办公桌上。哦,你的办公桌在哪儿?”她说完,看向冯攀,“我记得朝九项目组边上有几个办公室是空的,那个是她的办公室是吗?还有,她是带了团体过来的,还是一个人过来的。”
冯攀说:“宋小姐是带了整个‘怀舒’团队过来的,朝九边上的办公区域也是为他们留的。”
苏花朝点头:“这样就方便多了,我会让人把‘朝九’的所有东西转交给你,具体的事宜都会让她汇报,你有什么问题问她就好了。”
宋舒怀扯着笑,“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苏花朝说:“我下午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她转身的时候,连眼里都是盈满的淡然、平静与无声,离开的背影,脊梁笔挺,散落的头发披在肩头,脚下生风,骄傲如女王。
冯攀心里的愧疚却堆了满层。
可眼下,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收回视线,看向宋舒怀和宣志译,脸上堆满了笑。
苏花朝眼不斜视的回到了“朝九”的办公区域,停在小左的办公桌前,伸手,拍了拍,示意他们停下。
“说件事,朝九视频由‘怀舒’团队接手,小左小右,你们做好交接手续。”
“想跟‘朝九’的,可以跟他们一起,和我说一声就行了,不想去的,先休假。”
“朝九”团队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小左:“老大,你开什么玩笑呢?朝九……朝九给别人了?宋舒怀?”
苏花朝:“不是给,是公司安排。”
小左觉得不可理喻:“朝九是我们亲手做的!”
“我知道。”苏花朝。
小左义愤填膺:“怎么可能说给就给……是不是冯总压着你了?老大,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苏花朝扭头看向小右,“手上所有的事都暂停,今天下午把朝九的交接手续做好,可以吗?”
小右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可以。”
苏花朝:“统计一下要走的人的名单吧,”她顿了顿,抬头看了一圈,最后,眼神不知落在哪里,空空荡荡的,无奈的弯了下唇,“我准备休息一段时间,下次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如果你们想走,有想去的媒体,可以找我,我会尽我全力帮你们联系的。”
有人说:“老大,我想跟着你!”
她抿了下唇,“那大概,你可能面临着失业的危机。”
“老大……”
苏花朝看着他们垂下脸的样子,好笑道:“又不是现在就失业了,有必要这么垂头丧气的吗?我最后说一遍,想走的,和小右说,不想走的,就老老实实的坐在这儿刷微博、逛淘宝、看小说,反正,只要每天来打卡,打完卡就坐着玩。”
“啊?”
苏花朝想了想,吐了口浊气,深呼吸,再抬头时,眉间带笑:“最多两个月吧,两个月之后,要么结束,要么重新开始。”
小左和小右对视了一眼,二人坚定道:“老大,我们跟着你!”
“我也跟着你。”
“我才不走!”
“老大,我才不会离开你呢!”
一群年纪和她差不多的人,年轻、热血、朝气蓬勃、满腔热情,他们曾在一起为同一样事情奋斗,而今,却又告别。
后来苏花朝在想,如果当时,她没有放弃“朝九”,那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没有办法的,在那个时候,她没有别的选择,“朝九”是她必定要放弃的东西。
她无法接受与宋舒怀共事,也无法与他人同享欢乐,她这人太独,什么都要独一份的。
不论是事业,还是感情,都是如此。
那天晚上她开车回家,路上昏昏沉沉的。雾霭遮天,夜幕降临,暗淡的天色之下,穹顶之外,人世间所有的繁华纷扰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她挂着那无可挑剔的笑打开了房门,进屋的瞬间,所有的伪装都全数褪去。
从眼里、从眉间、从唇畔、从心上,所有的一切,无不疲惫至极。
而室内灯火通明,她抬头,看到了正对着自己摆放着的一棵圣诞树。
树上装饰物许多,小熊、装饰灯、星星挂件,等等等等。
而霍绥盘腿坐在地上,低着头,认真的着手于装饰灯泡,他长手解开结,起身,将那串灯泡一圈又一圈的绕在圣诞树上。
苏花朝坐在换鞋凳上,头抵着膝盖,安静无声的看着他温柔侧脸。
一切准备妥当,他突然转身望她,冷峻的眉眼带着温柔笑意,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干咳几声之后,那干哑的声音细细流出:
“我点灯了?”
未等她的回应,那一树灯光倾数点亮。
北极星永不疲惫,星光也永远闪烁。
那天,我以为所有都与我的预期背道而驰,
可你对我说,
——我点灯了。
苏花朝的眼角,陡然滑落了一滴泪水。
原来也有人在原地,为她点灯。
和外面的秘书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冯攀的办公室等他。
大概等了一刻钟,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
冯攀:“宣总,宋小姐,请坐。”
算是块肥肉。
宋舒怀摇了下头,她冷不丁的叫了苏花朝的名字,“我想去她们部门。”
脚步声中还夹着细碎的谈话声、说笑声,那音色熟稔,听得苏花朝脸上的笑渐渐、渐渐地收了起来。
门甫一打开,冯攀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苏花朝,脸上的笑凝滞了半秒,半秒之后,便恢复笑意。
她直视着苏花朝,目光铮铮。
苏花朝放下手中的茶杯,她的声音温吞,“这是宁愿到我这儿给我打下手,也不愿意自己带领一个部门单干吗?要知道,我的要求可是很严苛的。”
嗯,称呼还是没变。——宋,小姐。
苏花朝的心情稍好了一些,她收起手,浅笑着看向他们。
冯攀频频点头:“这个我是有所耳闻,宋小姐的实力,业内都是被认可的。”
苏花朝朝他们点了点下巴,“宣总,宋小姐。”
宣志译脸色淡然,他刻意忽视了苏花朝的话,坐在单人沙发后,给了苏花朝一个侧脸,扭头问冯攀:“我就想知道,她进了朝阳之后,主要负责哪个项目?你也知道的,舒怀是哥大毕业的,又加上她一直从事新媒体,个人实力不容小觑。”
聚完餐后一行人便出了餐厅。
苏花朝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坐了电梯直上十七层。
他先一步进了办公室,身后,宣志译带着宋舒怀,二人缓缓踱步进来。
苏花朝慵懒的靠在沙发上,双膝微曲,单手撑着下巴,斜扫了他们一眼。


第27章
霍绥说我知道,他探身向她,伸手,捻着她肩上的碎发,温声说:“我知道,五年了。”
苏花朝动了下头,把自己的头发从他的手心中抽走。
她说:“算了,我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霍绥说:“圣诞我估计还在国外,没法陪你一起过。”
霍绥被拍开的手,手心空荡荡的停留在空中。
他是知道她内心的失落,收回手,捏紧,默了半晌,说:“我尽量在那天赶回来。”
“不用了。”
“想停一下。”她的头蹭了蹭沙发,侧靠着,双手环抱双膝,“而且茜茜说,这个时候,锦市很热闹,我想回去看看。”
霍绥思索了半秒,“只是去锦市?”
苏花朝:“时间空余的话,会去隔壁的古镇走走吧。也不一定。”
他注视着她的眉眼,伸手,指腹轻揉,最终,停在她的唇边,他起身,倾身上去,落下一个细碎而又温柔的吻。
他贴着她的唇,呼吸扑鼻:“去那儿也挺好的。”
苏花朝沉醉在夜色中,轻吟一声:“是挺好的。”
隔天,霍绥便得知了宋舒怀进朝阳科技的事,自然也知道了“朝九”已经易主,负责人由苏花朝变为宋舒怀。
书房的门敞开,正对着的便是客厅。客厅沙发上,苏花朝穿着素色的居家服,头发不修边幅的用发带绑着,歪歪斜斜的靠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杯热乎乎的奶茶。电视上在放着一个综艺节目,逗得她眉眼舒展、开怀大笑。
平静,闲适。不像是一个失意的人。
霍绥问手机那端的人:“宋舒怀怎么会去朝阳的?”
“是宣总介绍的。”
“昨天,她的情况怎么样?”
“苏总表现的很镇定,在办公室里,和我们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好像……好像她失去的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霍总,朝九对苏总来说,真的是无可轻重的吗?”
霍绥想说不是的,他见过她为朝九熬夜的每一个夜晚,从最初的筹备她的斗志昂扬,到后来的奋起,她满怀期望,后来时迁事易,但她依然热血难凉。
只是随着年岁的增加,她变得越来越沉默。
越是重要,表现的越是冷静、沉着、不屑一顾。
连生气,都是不动声色,仅此而已。
霍绥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影响了她。
但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小右的声音顺着滋滋电流传来,“霍总?”带着试探,她以为自己越界了,不该问那句话。
霍绥扣指,在桌面轻敲了几下,“工作室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家都没走,可是……上班了也不知道做什么。”
“刷微博、逛淘宝、实在不行,把周边的外卖都尝一遍,到时候把账单给我,我会负责。”
小右震惊了,这俩人怎么都一个套路的???
她哆嗦着:“不了、不了。”
霍绥说:“应该的。”
小右委婉道:“霍总,我们苏总给我们的工资还挺大方的。”
霍绥笑了下,声音带着沙哑意味,低低沉沉的,好听极了,“我知道。这份算我的。”他说,“你们也不用太难过,她是个有分寸的人。”
小右笑着说:“我知道啊,我们都信老大的!”
她的语气坚定,明媚如花,霍绥竟有半晌的微滞,很早之前,苏花朝也是这样的,笑的双眼眯成一道缝,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与甜美、可爱这类词完全不搭嘎,她笑起来是带着点妖媚气息的,像是蚀人的狐狸精。
霍绥沉声道:“谢谢你们的信任。”
他突如其来的道谢令小右受宠若惊,“霍、霍总?”
霍绥看到苏花朝一个不注意,牛奶洒了出来,他立马站起身子,“就这样吧,辛苦你了。”
“啊不辛苦不辛苦的。”
霍绥边挂电话边往外走,出了书房之后走到洗手间拿了条干净的毛巾过来,走到苏花朝边上,弯腰,低头,抽走她手里的牛奶,放在茶几上,转身回来,给她擦衣服上的牛奶。
苏花朝两手空空,低头看他为自己擦干衣服。
懊恼:“这衣服我才第一次穿。”
霍绥把毛巾拿到洗手间洗,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他说:“换下来洗了吧。”
苏花朝皱了皱鼻子:“还得换衣服,麻烦。”
电视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后期很良心,各种特效和配音做的极好,逗得苏花朝笑声阵阵,都不记得那淅沥水声是何时消失,也不记得霍绥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冷不丁的,他问:“牛奶还喝吗?”
苏花朝:“不喝了。待会又溅出来,很烦。”
霍绥越过沙发,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奶白色的液体大概还有三分之二的分量,她只微抿了几口,便不喝了。
牛奶倒了,便不喝了;朝九被抢,也不挽留。
她潇洒随意惯了,那如果有一天他说他要走,那她是不是还可以像现在这样,无所谓?
霍绥不敢想下去,他害怕有那一天。
因为在苏花朝的人生里,是没有选择题的。
一旦面对选择,那她只有一种态度,放弃。
所以她放弃了苏启正邀她出国的选择,放弃了朝九。
“因为我不知道出国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但留在你身边,总不会错。”
霍绥永远记得那天她说的这句话,那天的场景,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她靠在他的肩上,两个人坐在霍宅的楼顶,耳边有清脆的鸟鸣,鼻尖满是花香。
就是那个时候,霍绥对她,动了心。
霍绥坐在她身边,沙发上凹陷了一块儿。
她仍旧专注于电视上的节目,没给他一个眼神。
播放广告的间隙,她突然扭头问他:“我想喝果汁,家里有橙子吗?”
霍绥想了想,“有。”
她立马起身,穿上拖鞋,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翻找橙子。
霍绥一言不发的跟在她的身后,看她翻箱倒柜的找出橙子、榨汁机,许久没用的案板与水果刀,清洗水果与各种工具,拿出盘子,把切好的水果都放在上面。
最后,榨汁机开始运转。
就在那嘈杂的榨汁机工作的声音中,霍绥倚在门边缓缓开口:“既然觉得麻烦,为什么还要做?”
苏花朝“嗯?”了一声,她转回身,双手放在流理台上,一个用力,坐了上去。
霍绥平视她,“不是怕溅出来吗?怎么又来榨果汁?”
“想喝。”
“那别的呢?”
苏花朝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霍绥:“朝九也是?”
她垂下眸,扯了下嘴角,“你知道了?”
“我不应该知道?”他干咳几声,“怕牛奶溅出来沾了衣服,觉得麻烦,所以不喝;可还是来榨果汁。朝九呢?怕朝九……”
“——不是怕。”苏花朝直直的看向他,那天刚好有熹微的日光,从厨房的窗户处照在她的脸上,映出她脸颊处的细碎绒毛,“只是觉得,麻烦。”
正好榨汁机停了,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苏花朝说完之后低着头,长舒了一口气,低声说:“冯攀不会拒绝宣志译的要求,而我也没有办法接受与宋舒怀共事,与其令他两难,还不如我主动点说放弃。”即便放弃的过程很,艰难。
是啊,她终于承认,在放弃朝九的时候,她的心,不是不痛的。
那毕竟,承载了她的梦想与努力。
霍绥说:“疼吗?”
苏花朝不明所以的抬头。
他踱步过来,靠近她,两个人的脸之间,只隔了一指距离,她眨眼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两个人双睫轻碰的细微声音。
霍绥伸手,覆在她心口:“这里,疼吗?”
苏花朝眨了眨眼,一秒,两秒,三秒之后,她终于完完全全的阖上双眼。
呜咽一声:“霍绥,我真的,好难过。”
她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低低的啜泣声就在他的耳边。
有多少年没有看到她对自己示弱的样子了?可霍绥宁愿她永远骄傲如女王,不愿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这世间有太多迫不得已,让她无能为力。
霍绥把她抱了下来,轻声安慰道:“我在,花朝,我一直在。”
从相遇那一刻开始,霍绥就知道,他所有的无能为力,都是面前的这个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交给我,嗯?”
他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淡淡的温柔笑意。
那天阳光正好,英俊男子怀里搂着的人低声哭泣。
他耐心颇足,安慰声从未断歇。
二人的眼神都落在圣诞树上。
串灯颜色五颜六色,闪闪发光,悬挂在上方的装饰物在缤纷霓虹光线中显得俏皮与可爱。深绿色的圣诞树是最沉默又最般配,它无声静默的伫立在侧,甘愿当背景板。
苏花朝抿唇,笑着说:“你特意布置的?”
他们两个人上床的那天就是圣诞,自那之后的圣诞,哪怕再忙,他们两个人都会心照不宣的抽出时间,也不干什么,就在苏花朝的房子里,搭个圣诞树,两个人布置圣诞树,等到晚上,靠在阳台上喝着红酒。
重复第一年做的事。
苏花朝斜靠在沙发上,这一天的经历使她疲惫至极,她挂着最恰到好处的笑,迎合所有人。
似乎,人际来往成为了最困扰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