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勇敢吗

滑雪场依山而建,主滑道人非常多,玩得并不是十分尽兴,晴绿第三次被人撞到在地后,兴致缺缺,苦着脸站在原地不敢动。
一旁也有人抱怨道,“人怎么多,怎么滑啊,要不,我们去那边的另一滑道吧,有点偏,坡度低,玩的人也少。”另一人随口附和,“好啊,那走吧。”
席川此时正从最高处滑翔而下,他带着茶色高山镜,姿势标准优雅,明蓝色的装备夺人眼目,见晴绿正拿着DV对着自己,他拿着滑雪杖的手忽地碰下唇,朝她来了个别扭的飞吻后,竟转变方向,朝这边俯冲过来。
晴绿正笑着的脸陡然僵住,可不要再摔一次了,忙朝某人拼命摆摆手,可席川哪里肯停,她只好笨重的往旁边挪着雪板。不过似乎,善良的人总被欺负这条定律老不改变,下一秒,她便被迎面而来的一股力再次撞倒,只是这次,一双坚实而有力的臂膀将她环住,隔着厚厚的滑雪服,仿佛被一团暖和的棉花拥住,温暖安全。
晴绿即将与大地亲密拥抱的姿势被半路救回,却并没有立刻被扶起,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席川,即便隔着眼镜也能感觉到他得逞后的快意,晴绿轻笑一声,将枕着某人臂膀的脑袋向后仰去,整个世界翻转倒立,彼伏的高山皑皑白雪,天蓝的透彻而纯粹,她只是眯着眼看,并不出声,耗着就耗着,反正花力气的不是我,须臾之后,席川还是先认了输,悻悻地将她扶直,不满的扫了一眼,“能耐了啊?”
“一般一般。诶,我们跟着前面的人去那边的滑道吧,这里人太多了,老被撞…”晴绿指指即将消失的几个人影,已经跟着过去了。
“别,回来…”他话还没说完,见晴绿已经跟着走出老远,只好快步跟上。
席川拖着解下来的滑雪板,跟着晴绿慢慢往前走,拐过一个弯道,又往一条小径走去他停了下来,“那个传说中的另一个滑雪道,到底在哪?”
晴绿指指地上的脚印,回头道,“喏,跟着走,我刚刚看见他们过去的,应该就在前面。”又过了片刻,两人互相望了望,兼叹了口气,面前是一座大山,白色积雪还残余不少,枝桠高高耸立,没有绿叶的树木满山都是。
席川吹了声意味深长的口哨,朝她挑了挑眉,“怎么,你预备在这人迹罕至的山脚下滑雪?”
“嘿嘿嘿,咱们回去吧,其实人多点也好,热闹嘛…”
北方的冬季,过了下午三点,太阳便完全没了威力,几缕微弱的光芒透过厚重的云层,便如同被放了气的气球,没有半丝力道,天色清冷的十分迅速。本来还能听到隔着山那边滑雪场人群的喧闹声,这会儿却寂静的只听到几声狗吠,还好,不是狼嚎。
绕来绕去几圈之后,晴绿才真正意识到,确确实实是极丢脸的,迷路了。
这个滑雪场离市区近百公里,依着得天独厚的山地优势改造而成,除了一个供大家休息的农场外,几乎全是连绵起伏的群山,适合的地段被改造成滑雪道,其余的仍旧是大山,冬天的山,北方的山,不见一丝的绿色萧条枯黄的山。
晴绿朝后面一脸无所谓的人嘿嘿笑了两声,“那个,席川啊,我们好像迷路了,你带手机了么?”
“带是带了,可惜没信号了。”
“那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唔,不知道诶,跟着你进来的,你可要把我带回去。”
“…”
“其实不回去也挺好的,据说晚上在山上看星星特别漂亮。”席川还冲她眨眨眼睛,一脸的悠然自得,促狭的笑笑。
晴绿嘟囔道,“看星星?浪漫未成,先冻死吧。”
“知道会冻死就好,下次还敢跟着人乱走么?”席川收起了玩意,忽地正色道。
“算了,”他一脚踢开面前的小石子,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坐到一块大岩石上,
又伸手掏出手机,“喂,你好,我是你们滑雪场的游客,不小心在后山迷路了,有两个人,站在半山可以看见农场,但是没路可以回去,对,是西面的那座山,麻烦你们过来。”
“你手机不是…”
“老土了吧,我这手机,到哪都有信号。”席川将手机往上一抛,又稳稳接住。
夜色渐浓,还好没有什么风,两人就这么坐着等待,一时间,四下寂静。
席川望了望清清冷冷的半空,已有一轮弯月的影子,晴绿背对着自己,微微颔首,不知在看着什么,现在,她和自己之间,只有一尺之遥的距离,可回去之后呢?这几日,似乎是偷过来的时光,仿佛透支着以后所有的快乐一般,再开心,都有种隐隐的不安。
接下来,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面对处理,可一听到林小单说起她的事情,却还是不顾着一切过来了,父亲的意思,自己未曾不懂得,与纪氏联姻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不知何时开始,只要一见着她,心里就会有满满的快乐与安心。这种感情,他想要好好的珍惜,可是,彼此之间所处的境地,也注定了,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会有一番必将要面对的风浪。
可最主要的是,一直是他自己在努力,而晴绿,却没有任何正面的回应,到底在她的心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呢。
“晴绿。”
“恩?”
“可以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吗?”
“好啊。”她没有转过身,依旧是背对着他,只是将衣服裹紧了些,“你想从哪听起。”
“你愿意从哪里开始便哪里。”
席川不是一个耐心的人,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听众,只是这一次,他用了十二分的心思,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全部,不止是那些美好的。
从年少时候心底深处所蕴藏着的自卑与不自信,那些从未有过的,也羞于启齿的心绪,羡慕与嫉妒,愤恨与不满,到厌世时期看到的绝望和灰色,放弃逃避时的恶心感,以及对于父亲去世的自责与愧疚。
然后是顾清初所带来的欢笑幸福,季节给予的温暖关爱,点点滴滴的记忆都未抹去,因为太过于清醒与在意,才会比别人更加的痛苦,无法一笑而过的悲痛,也做不到伤害曾带来温暖的人,只是刻意的没有提起席曼。
席川静静的听着,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的拉长。
她说最讨厌发病时全身长满红色的小疙瘩,触目惊心的难看,她说自杀未遂后不再想醒来的逃避,她说被同性一次次的排斥与刻意疏远□,这些难堪的,生命中的黑暗与性格扭曲的自卑,微妙,这些并不美好的,甚至截然相反的存在。
她的口气却是略带着嘲讽与看不起的。
“这就是我的过去,席川,”晴绿缓缓转过身,眼神苍凉而自嘲,她直直望着他,似乎想要看到他灵魂背后真正的一面,“不要安慰,也不要撒谎,诚实的告诉我,这样懦弱胆小,卑微无用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还会喜欢吗?你看到的我,可以进退自如的与你说笑,有条不紊的面对刁难,从容自在的拒绝,你喜欢与欣赏的,只是这样的我吧。
“可那是成长,”席川望着眼前人,轻轻将双手按到她的双肩,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没有人可以拒绝得了成长,当你孤身一人去异国他乡为自己的爱情努力时,我想,没有人比那时候的你更加的勇敢。”
席川停了下来,凝视着眼前人,冬日山林特有的气息让人觉得舒心,过去日子里的是是非非如同梦境一般遥远,唯有眼前的,此刻的,才是确切而真实的存在,他轻抬起晴绿的脸,声线低沉的如同礼堂里正在演奏着的大提琴,“现在我明白的告诉你,虽然那个人的名字难听了点,性格别扭了些,带来的麻烦和问题更是不少,可没办法,不管她过去怎么样,现在又是如何,我都无法不喜欢她,而晴绿你说,那个人,她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勇敢一次?”
只要,拿出当初那个胆小懦弱的你所拥有的十分之一的勇敢,不要再逃避拒绝,那么,眼前这个从容自在的你,也更会有继续接受爱的勇气吧。
某些事情上,接受比拒绝更需要力气与决断。
也许是这冬日傍晚的气息太过美好,也许是有着连绵群山的作证,也或许,只是累了倦了也明了了,感觉到眼眶内渐渐涌上的湿润,一点点的,将整颗心都沉沦,仿佛漂浮在一片寂静而又深情的蔚蓝大海之上,淹没的,却是心底最深处的情感。
“那个人说,”她忽地站起,撩开席川的手,“如果有人愿意背她回去,那或许,还可以试试。”
甚至连冬日冷风也变得和煦而温暖,席川听到“嘭嘭”的声音,好像是自己的心跳,又似乎是不知名小动物串来串去发出的,谁知道呢,谁管他呢。
滑雪场的人很适时的找到他们,一个劲在那边抱歉,原来是有人将来时的那条小径路口用一堆废弃的枯木堵住,不熟悉的人难免找不回去。
“实在对不起,可能是附近的孩子贪玩堆起准备烤火,害你们耽误了这么久,回城的班车已经开走了,要不…?”
“我们明天再走,帮我们开两个房间吧。”
“好叻~”农场的人自告奋勇帮忙拿起他们的滑雪工具,眉开眼笑的在前引路,“其实这边夜晚也有好玩的地方,而且,我们农场的晚餐,很丰盛的,呵呵,你们小夫妻两,还是头一回来北方吧?”一回过头,却傻住了,过会又摇摇头转过身去,“哎哟,你们南方男人可真是疼老婆啊…”
此时席川背着晴绿,穿着厚重而沉重的靴子,一步一步跟在后边,背上的人一边眯着眼,一边拿着根枯草逗弄着席川的脸,被弄的痒痒的人却又没办法制止,只好装委屈,“是啊,现在娶个媳妇不容易啊…”
晴绿脸微微一红,却仍旧不做声,只是不再拿东西挠他了,抄了近路回去,也就一刻钟左右到农场,席川放下背上的人,已是气喘吁吁,“我说,看你这身排骨,原来竟是瘦肉啊。”
晴绿吃吃一笑,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吃饭时,她低低说了一句,“你背了我,那就算扯平了。”
席川正咬着大窝窝头,闻言一愣
对面的人依旧低头吃着菜,“我是说,席曼。”
席川继续咬着窝窝头——据说是农场那人的闺女前几日成亲时候做的,硬是要他们尝尝,两人都不再做声,只听得外面扑簌簌的,应该又是下雪了。
吃完饭的时候,席川拉着晴绿到了农场的大院子里,半蹲下身子,“来。”
“怎么?”
“上来,我们继续。”
晴绿,时至今日,我已经无法弥补她对你造成的伤害,也只能,以这种方式,与其说是为你,不如说是为了自己找点慰藉。
只是今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漫天的白雪,再一次扬扬洒洒而下,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雪花,也许是从天之角,或者是云之端,轻柔飘舞的却气势磅礴的,将大地再次覆盖。
晴绿裹得严严实实,将整个身子趴在他的身上,席川慢慢走着,不一会帽上便积起一层薄薄的晶莹。
“席川…”
“哎。”
“你的情话哪里学来的?”
“什么情话?”
“上次的那个雪夜…”纵然那天是迷迷糊糊发着高烧,可那样宣誓般的情话依然让她动容,或者,动心?
“唔,自学成才吧。”
同样的大雪之夜,不同的是,两颗心的位置,似乎近了一些,在经过那些好的坏的之后,没有人,可以再次拒绝心底的情感,这苍茫世界里,一个人,毕竟有些寂寞。

往事如烟

我们庸庸碌碌的生活,上学下课,上班辞职,买菜做饭,恋爱分手,日子琐碎而普通。那些可以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事件,更多时候,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去观望他人的精彩与波澜。某个北欧小国的公主与平民订婚了,哪个幸运大学女生被选为某女郎了,某个打工仔中了几百万的彩票,或者是,更生活化一些的,谁嫁给了身价多少的钻石男,谁奋斗多年终于成功当上了老板…
所有的这些,让人羡慕感慨的,似乎都离自己比较遥远。
那么,你呢,有什么值得骄傲或者幸运的事情吗?
晴绿很早就醒了,虽然头有些昏沉,她望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变亮,晨光渐渐爬上来,透过并不厚实的窗帘,在地上画着四方小格。翻了个身,她继续思考,将自己二十几年来的生活快速翻略一遍,试图寻找出什么,可以称得上不一样的,让她骄傲的或者叫着里程碑之类的事情。
应该是有一件的。
高中的一次,来代课的老师是美院刚毕业的研究生,有着利落而清爽的短发。她拿起手中的一幅画,画中一位面容瘦黄,衣着褴褛的老妇,用下垂而干瘪的ru房喂着怀里的婴儿,左胸前大大的窟窿内,红火的心夸张的跳动着,取名天使的心。她问,这是谁的作品,没有写名字的。教室里静寂了很久,没有人站起来。她又笑着说,不要不好意思,虽然画笔稍显稚嫩,但显然有一颗玲珑感性而善良的心,这才是学画最重要的呀。最后那个呀字,拖着长长的腔,好听。
有人站了起来,用细微的声音说,是我,而角落里,刚激动的微微发抖的晴绿不着痕迹的坐了回去,呆呆的望着那个红着脸从老师那拿回画的女生。在高二最后一个学期,她还是放弃了这条路,插班到另一个高中,加入到更多普通学生挤的独木桥中,只是心底总会记得那个有着一头清爽短发的老师,她说,你有一颗玲珑而善良的心。
虽然最终的结局总会是这样,美好的事情近在眼前,却又擦肩而过,不会是属于她的,哪怕只是一句赞美。不过现在她觉得,这应该算是一件值得骄傲,高兴的事情,属于和不属于之间的界限,谁可以说的清楚。
而昨天,当席川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问,“那个人,可不可以再勇敢一次。”晴绿忽地又有了那个时候的心情,不安,犹豫以及微微的喜悦。
若那个短发老师问出时,她马上就举手或者大胆的说,“是我诶。”会有什么不一样?
相比较于颜南刻骨铭心的爱与痛,以及对于顾清初的依赖和喜欢,席川的存在可以放在什么样的位置。这一直是困扰她许久的问题,除此之外,还有特殊的家庭背景,席曼纪璇,这么多的附加前提,那渐生的情愫似乎太单薄了一些。
昨夜雪终于停下时,晴绿也喝光了半瓶子农场主自家酿的酒,她呵呵笑着倒在温暖的大坑上,说,好吧席川,我也不死扛了,破罐子破摔,我答应你。可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我也没有更多力气去想你的家庭你的妹妹你的风流债,我只负责和你谈朋友,然后,不管结局如何,都好聚好散,概不纠缠,你说如何?
说完晴绿就自顾自躺下睡着了,只咂了咂嘴,嘟囔了句,可真是好酒。至于她之后,有没有听到席川发表的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厢的席川,正憋着一肚子的话,自然不肯甘心,他费劲的想摇醒她,一面试图让她听到自己说的话。
他说,你怎么会是破罐子呢,你就算是破罐子,那怎么也得上个唐朝的古董罐子,不然我怎么会那么喜欢你,死缠着你,虽然那样很没面子,是不是?你又怎么会不爱我呢?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冒险去救我,你不爱我,为什么看着我的眼神又亮又清澈,还老喜欢和我斗嘴?
最后,席川十分无奈的放弃了将她摇醒的念头,继续独自小酌去了。
晴绿,你是我第一个真心爱的人,所以,我们的结局怎会不好,你说你什么都不管,那不要紧,只要你拿出一点点勇气就好,因为我有着最强大的王牌,所向无敌,所以…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的名字出现在我的户口本上。”
说完这一句,席川嘿嘿的笑了笑,似乎觉得很有气魄,他摇摇晃晃爬了起来,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那长方桌子上,酒杯凌乱,中间一个大坛子的酒,气宇轩昂,似乎很满意自己又多了放倒的手下败将。
那么,容许八卦一下,席川那厮说的强大的武器是什么?
亲爱的,我们应该知道,当一个男人全身心爱着一个女人时,那本身便是最强大的后盾,更何况,还是一个勇敢的男人。
“嘿,醒来了没有,该起床啦,天气很好。”
隔音效果并不好的房间,能听到外面逐渐嘈杂起来的声音,晴绿准备装睡,她不应声,又转了个身,闭上眼,其实,是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席川,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是要当他的女朋友了吧,多奇怪的名称。
“唔,还在睡啊…”外面一阵悉数声,大约是今天的一批滑雪者大清早过来了,片刻之后,又静寂下来。
有些以为不会发生的事情,往往在某个转折点之后,跌破人的眼镜,甚至是当事人自己。始终无法预料的,其中就有人的感情,正如那些莫测而多变的心,没有公式程序可循,亦没有经验资料可以参考,所以更多的时候,会让人不知所措。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另一种生活的开始。
晴绿使劲的搓了搓自己的脸,终于起床了,也罢也罢,又开始谈恋爱了,是件好事啊。
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晴绿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坐火车回去吧?”
席川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好啊,火车有情调。”
晴绿低头继续拾辍,才不是呢,只是一厢情愿的认为,晚一点回家,似乎可以找到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如何解释她与席川的关系。
墨绿色的列车,似乎是年代久远,里面倒还干净,米色的窗帘,阳光自玻璃窗进来,将一个简单的卧铺房间衬得极温暖。
天气是很好,下完雪,太阳便出来了,湛蓝高远的天际,蜿蜒向前的铁轨,广袤无际的荒原,两旁飞快掠过的白桦杨柳,以及高大的烟囱,看风景,的确还是火车好。
晴绿望着外面的景色,慢慢安心下来,火车上的时光让人有一种时间停滞的错觉,缓慢而规律的车轨节奏,东北口音的幽默列车员的吆喝声,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不用再去想些什么恼人的事情。
两个人的旅程并不孤单,隔着火车窗,里外冰火两重天,会有成片的窗花,每到一个站点,外面穿着厚厚军大衣的列车员便开始忙碌,接送着上下车的旅客。
晴绿忽地开口,“席川,我想听听你和乔之凉的事情。”
席川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报纸,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好奇呢?”
晴绿仔细的看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她淡淡开口,“哦,我为什么要好奇?”
席川扬了扬眉,“对于你未来老公的过去,难道不想了解吗?”
晴绿拿起一个细橙,又朝他笑,“或许,我更应该关心,你华丽丽的艳史?”她看了席川片刻,又低下头去,用刀子细细切起橙子,“说吧,我承认我对乔之凉感到好奇。”
这也并不是一个冗长沉闷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如同任何一个小男孩都该拥有的一样,乔之凉是席川童年的好伙伴,从他记事开始一直到十一岁,他的父亲和席朝阳是好友兼事业伙伴,两家又住在隔壁,关系十分要好。
直到出了一些事情,当时还属于环信前身的那个厂子,因为出现了一些资金短缺而差点倒闭。而乔之凉的母亲,竟然冒着极大的风险从工作的银行私自挪用了大笔的资金,不料赶上当时中央的严打,被查了出来,然后顺带着牵扯到乔之凉的父亲贿赂官员,用以得到当时炙手可热的一大块土地,林林总总牵扯出好些人来,最后,被双双判刑。
乔之凉自此便住到了席川的家里,大概过了半年不到,乔之凉却意外失踪了,没留下纸言片语,席家当时也尽力去找了,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席川收回从窗外的视线,铁轨上的残雪稀稀疏疏,夹杂着脏乱,煞是碍眼,他朝对面的人笑笑,“要知道,他比我大三岁,离开的时候,刚过完十四岁的生日,我不相信他已经死了,所以,一直没有放弃找他,即使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变了。”
他的神色间带着一些落寞与无奈,“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童年的记忆比较深刻,我一直记得,他离开前过的那个生日里,吹灭蜡烛后,神色默然的许了个愿望,那个神情,我到现在还没有忘记,可年纪小,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想想,应该是那个词,悲怆。我问他许的什么愿,他认真的说了句,说出来就不准了。其实我知道,他最大的愿望是一家人再次团聚,但那是不可能了。”
席川又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着倒退的树木,那些高展着枝桠,光秃秃的树,如同列队一般的整齐,停顿片刻,他继续道,“有一次,我无意间听见张伯和爸爸在谈论,原来杨阿姨,就是乔之凉的妈妈,当时怀了一个孩子,却在判刑时意外流产了,后来,她也死了,死在了牢里,据说是自杀。他们一直瞒着乔之凉,我也不敢告诉他…我只能在他半夜醒来哭着要妈妈的时候,继续蒙着头睡觉,一刻也不敢动,我怕他知道我醒着,却无法分担他的痛苦,因为我什么都还有,而他,却失去了一切。”

如何取舍

席川自嘲的笑了笑,“说起来奇怪,那时我才那么点大,却会懂得这些东西,后来一阵子,乔之凉好了些,也没有半夜哭醒的时候,可我还是知道,他不开心,而且,心思也越来越重,他再也不会带着我出去玩了,就算在一起,也很少说话,在家里时,更多的是沉默。但当时,风声鹤唳,大人们都忙着处理那些焦头烂额的事情,谁都没有在意一个十几岁孩子在想什么,直到他失踪了,才追悔莫及。”
“我不知道后来的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但心里就是有这么一个声音,告诉我,他必定还在某个地方。”
晴绿慢慢听完他的叙述,仿佛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如果,他所说的乔之凉的那些遭遇,正是顾清初所经历过的,那她无法想象,真的无法想象。
那日,在顾清初办公室的电脑里,无意间发现的一个文件夹,一时心起,想要点开,又发现加了密码,试了好几次,最后竟猜了出来,然后,她看见了一些照片,显然是扫描上去的,其中有一张便是在席川家里,夹在那本书中间的,两人少年时期的照片。
所以,她猜测,顾清初其实就是乔之凉,当人们注意到一件事情后,就会慢慢将一切联系起来,十几年的时间,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面容与成年后的外貌,若刻意修饰装扮,是会让人认不出来的,何况,长得像的多的去了,又有谁会将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人联系起来。
后来,她将照片发到自己的邮箱,又拿出顾清初近照,细细对照,她宁愿是看错了眼,可事实已经摆在那,也许时间会改变人的某些音容笑貌,但那五官,尤其是一双眼睛,怎么会骗的了相处多年的她,也怪不得,在蓝田第一次看到那张照片时,会觉得那么眼熟。
怎么去解释,又如何去质问,凭空出现的顾清初,原本就没有任何义务向她交代自己的过去,几次见面,她都忍不住想要问清楚,想去了解真实的他,可每每话到嘴边又无从下口,她亦试探过,或者找话题聊起过去,可是他总是不咸不淡的就带过去了,很明显,他根本就不愿意提起。
她不知道顾清初为什么要刻意改名,要用另外一种身份全新生活,但若真如席川所说的那样,那一切也可以理解了。少年时期的离开,隐姓埋名,是因为当时轰动全国的那件案子吧,父母双双犯罪,背着这么沉重的枷锁,若要去异地独自生存,换一个名字,换一种身份,全新开始,未曾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即便是对自己,他也隐瞒着那些过去。
可为什么,明明孤儿院的那位阿姨说,顾清初是从小便生活在那的,这一点,显然是对不上号。再者,就算分别多年,可已经有过童年的朝夕相处,那席川,在和顾清初慢慢熟识之后,难道就没发现什么异样吗?